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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September III(2 / 2)


「有人受伤吗?」



「我想应该有。不过,大家都拚命想着要逃走,不然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对话的期间,陆续有人逃出来。其中有班上的学生,也有非学生的成人。有人像森下一样一脸拚命的样子,也有人因为打击太大而发愣……不久后……



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声,摇晃着建筑物。严重损毁的直升机,燃料着火了吗?



在模糊的视线彼端,看得见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一股热气袭来。



「不行,快逃!」



千曳先生大声命令,我急忙转换方向。



持续闪烁的照明,此时已经完全熄灭,没有窗户的走廊呈现一片黑暗。火灾警报器开始动作,警报铃尖声作响。



除了原本就待在走廊上的人以外,还有被警报吓到急忙冲出病房的患者和探病的客人,其中也有医师和护士。在这样的状态下,根本不能期望大家都有秩序地行动——



过没多久,住院大楼就陷入无法控制的恐慌与浑沌之中。



11



之后我的意识越来越混乱,现实奇妙地化为片段。



我的确心里想着「得快逃才行」,然后回过头沿着走廊奔跑,但是驱动身体的只是半个「我」而已。剩下的一半,已经被吹到身体之「外」,我觉自己好像在远处愣愣地眺望着一直不停转变的混乱以及在那之中被揉碎的自己。



人们嘴里喊着什么,在昏暗的走廊上到处乱窜。虽然发电机开始运作,没过多久就切换成紧急电源,但能发光的只有少数的紧急照明。坏事接连而来,楼层深处发生火灾,烟雾逐渐扩散——



场面越来越混乱,开始出现真正的恐慌。



人们都冲向电梯门厅,但是电梯应该还处于停止运转的状态。结果人潮都涌向楼梯,人群之中还有行动不便的住院患者。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个「我」正在远眺现在的状况。同时,也有一个「我」压低上半身以免吸入烟雾,试图跟着人流逃离现场……



我早就看不见千曳先生的身影。



紧急照明的灯光很微弱又不安稳,视线很差。院内有广播通知紧急状况,但因为现场实在太过混乱,所以完全听不到广播在说什么。



就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我被争先恐后前往电梯门厅的人群踢了出来。



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又撞到另一个人,更加东倒西歪……最后趴在地上。有人踩过我的背,有人的脚踢到我的手臂、肩膀、侧腹……我承受不了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试图逃离人群——



半个「我」一边翻滚一边被强烈的恐惧支配。



虽然不愿意,但昨晚在电视上看到好几次的美国恐攻新闻画面,闪过脑海。飞机撞进大楼爆炸,发生火灾而且火势蔓延,最后大楼崩塌……如此令人大受打击的光景和现在的状况交迭。这栋住院大楼会不会也像纽约那栋大楼一样崩塌呢?因为想象而生的恐惧,任我无法冷静分析或判断现况。然而,另一方面——



半个「我」朦胧地想着,一定不是只有自己而已。在现场的所有人,一定也和我有相同的想象,所以才会引起恐慌。所以……



得逃走才行。逃走吧!逃吧!逃吧!赶快逃!——他们(我)非常焦急。如果拖拖拉拉,没过多久这栋建筑物就会崩塌,大家都会死。大家都会死掉。大家都会死掉!



我在地上翻滚,胸口猛烈撞上某处,有一瞬间喘不过气……导致我暂时失去意识,不过——



……我忍耐着全身上下的痛楚,好不容易撑起身体。



烟雾的味道比刚才更加刺鼻。我急忙低下头在走廊上奔跑,但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清楚方向。



「紧急出口」的标示突然映入眼帘。



虽然那附近没有看到人影,但我二话不说就朝那里前进,然后靠在标示底下的灰色铁门上。双手握着门把,再加上肩膀推挤的力量打开门——



我倒进门内,此时我又短暂失去意识。



……这是一个很昏暗的空间。



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有一盏灯,但是非常微弱而且闪烁不定。借着灯光,我好不容易才看清屋内有紧急逃生用的阶梯往下延伸。



阶梯的前方没有光线,彷佛被地底吞噬一般,但这时候折返到原本的走廊上实在太危险,我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下定决心之后,我开始下楼。



四下无人。



是因为刚好这座楼梯都没人看到吗?或者是说,这座楼梯有什么问题呢?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总之我只能沿着楼梯往下走,然后逃到建筑物外面。



我的心情很焦躁,越往下走光线越少,四周变得越来越暗。我单手扶着水泥墙,一步一步往下走。往下走了一层楼之后,视线已经完全被黑暗覆盖。



这个时候,我觉得在五楼被「强风」袭击后造成的意识分裂感渐渐消失。被吹到身体之「外」的半个「我」回到原处,融合为一个完整的自己,但这时候视觉也完全被夺走了——



如同字面所述,这里一片漆黑。



前后左右,伸手不见五指,当然也看不到脚边。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用双手双脚探索,慢慢下楼梯。



不可思议的是外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上面的铁门隔开烟雾的味道。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我在黑暗之中走下楼梯。



越往下走,就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里的确是住院大楼内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个逃生楼梯的黑暗,彷佛在现实世界之外。一阶又一阶,越往下走我就越觉得自己正在前往一个被封闭在黑暗之中的异界。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久。



不知道在我前进多久时,不小心踩空阶梯。虽然急忙想要踩回来,但还是没用……我整个人往下摔倒。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滚下来、在哪里停下来的。途中我的头好像有受到强烈撞击,但在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的时候……



我又再度失去意识。



12



「你再想一下,阿想。」



我听到声音。



「然后,快想起来。」



这是……啊,又来了。这个声音又是赤泽泉美吗?



是梦吗?——我张开眼睛看,但仍然只有一片漆黑,没看到泉美。



「你再想一下,阿想。」



只有这个声音一直重复同一句话。



「然后,快想起来。」



一直叫我想,我也想不起来啊——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深沉的黑暗。



现在叫我快想起来,我也——



到底要我想起什么?



到底要怎么想起来?



我持续看着这片深沉的黑暗。此时,不知道从哪里照进微光,那道光缓缓地照亮这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秤,长杆左右挂着两个托盘——只有这个东西像是浮现在暗夜之中似的。



「这个问题,我觉得重点应该在于『力量』的平衡……」



这个时候又传来泉美的声音。



平衡。「死者」和「不存在的透明人」之间的「平衡」——这是要我用天秤可视化的意思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左手边的空间出现一道聚光灯般的光线,然后出现一尊人偶。那是个没有穿着任何衣物的球体关节人偶。虽然不知道性别,但裸露的白皙肌肤看起来很娇艳,头上不知道为什么戴着黑色头巾。



接着,右手边的空间也出现光线。这次有两尊一样的人偶,头上都戴着头巾……



有双看不见的手,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左边一尊、右边两尊人偶各自被拿起来,放在天秤的左右托盘上。



在稍微晃动一阵子之后,天秤停止在水平的状态。这是——



左边是「死者」。



右边是「不存在的透明人」。



是这样吗?



今年度混入三年三班的「死者」=赤泽泉美是左边的人偶。



为了「对策」而设置的「不存在的透明人」则是右边的人偶。两尊人偶中的其中一尊,就是我比良冢想,另一尊则是叶住结香。



「死者」和「不存在的透明人」之间的「力量」,透过这个方式保持「平衡」。这就是四月到五月初持续保持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平衡,阻止了「灾厄」的发生。



然而,进入五月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的某天,叶住就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看不见的手动了起来,撤下右侧托盘上的一尊人偶。结果,天秤大幅度地往左边倾倒——「力量」的平衡瓦解,「灾厄」开始降临。首先是神林老师的哥哥去世,接着是继永横死,再来是小鸟游的母亲丧生……



泉美在五月底提议「追加对策」,试图挽回已经瓦解的平衡——



新的一尊人偶出现了。这是代替叶住扮演「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的牧濑。看不见的手拿起这尊人偶,放在右侧的托盘上——然而,天秤的倾斜状况没有改变。



「灾厄」没有停止,六月下旬幸田俊介和敬介两兄弟和他们的父母都死了。「灾厄」一旦降临,靠后来追加的「对策」根本无法阻止——也就是说,平衡一旦瓦解就无法复原。接着——



「对策」就此终止。



看不见的手,把右侧托盘里的两尊人偶都拿走。只剩下左侧还有一尊人偶,天秤当然继续往左倾斜,「灾厄」已经停不下来。然而——



看不见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摘下左侧托盘人偶的头巾,露出头巾下制作精巧的泉美的脸蛋。



手继续移动,拿起人偶。用力掐住人偶的身体,然后拉扯四肢,最后人偶被拆得破碎融入黑暗之中。



七月初的那个夜晚。泉美=「死者」回归「死亡」消失后,就应该找回平衡才对。然而——



我盯着黑暗中浮现的天秤。



左右两侧的托盘上已经没有东西了。在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下,应该会持续保持平衡才对,但是——



九月之后,「相关人士」就陆续丧生。「灾厄」已经停不下来。也就是说……



天秤朝左边倾斜,但是左右侧的托盘上都没有东西。明明没有东西……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我一边自问一边凝视天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要你好好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就好了。



耳边突然浮现鸣曾经说过的话,我记得那是四月中的事。



——利用创造一名「不存在的透明人」,把混入一名「死者」的班级人数导正,重新找回平衡,这就是「对策」的意义。所以啊,只要阿想一个人好好扮演角色,还是会有防止「灾厄」降临的效果。



当时鸣说得斩钉截铁。她当时认为就算叶住放弃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也能维持「死者」与「不存在的透明人」的1:1平衡。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叶住放弃扮演角色之后,「灾厄」就降临了。



——也就是说,今年的力量需要两个人平衡。



泉美针对这一点,说出自己的见解。



——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还不够?



我这样问。



——不够,这样无法取得平衡……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必须增加「不存在的透明人」的力量,否则就无法抵消今年的「死者」之力。



泉美这样回答,当时我也同意,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重新思考「今年的力量需要两个人平衡」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我一边自问一边持续凝视天秤。



为什么鸣的预测落空了呢?



为什么今年的力量会需要两个人平衡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持续问、持续凝视,后来……



左侧的托盘上出现像是从黑暗中渗出的东西——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一尊全身涂黑的人偶。



……难道是……



我在思考的同时,也打了一个冷颤。



13



「你再想一下,阿想。」



不知道从哪里又传来泉美的声音。



「然后,快想起来。」



浮现在黑暗中的天秤消失,突然——



……砰咚



脑海里重现某个景象。



位于C号馆三楼,三年三班的教室。什么都没写的黑板,整齐排列的课桌椅。学生都在,但是没有人坐下。这是——



没错,这是四月九日,上学期开学典礼后的样子。



除了我之外,其他学生在神林老师的指示下坐在位子上。教室里的桌椅刚好容纳坐下的学生,数量刚刚好。也就是说,没有我的座位——课桌椅少了一组。



「你再想一下,阿想。」



我对重复这么说的声音缓缓摇头。



「然后,快想起来。」



……砰咚



当时我觉得课桌椅少了一组。每个人都这么想,所以……不,等一下。啊,怎么回事?我现在突然觉得……



……砰咚



……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有某种不舒服的感觉……



……真的是这样吗?



当时,课桌椅真的少了一组吗?



那天,全班都在教室,其中也包含「多出来的人」=「死者」=泉美,所以……啊,不对。



不对,这样不对。我错了——不是全班。从四月开始就住院治疗的牧濑,那天就没来了。如此一来——



她缺席的话,教室就会多出一组课桌椅。即便增加「死者」=泉美这个学生,相减之后课桌椅应该刚好足够才对吧。结果却……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如此不合逻辑的问题呢?



……砰咚



我从刚才就断断续续地感觉到,在听觉范围外的某处,有某个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个声音,同时也觉得非常困惑。



「现象」会引起各种纪录或记忆的篡改与扭曲,在这样特殊的「世界」之中,我到底该怎么思考才好?我该怎么回想?



「你再想一下,阿想。」



泉美的声音再度出现。



「然后,快想起来。」



14



我感受到手机震动,突然清醒过来。踩空阶梯跌倒之后,我好像昏倒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虽然张开眼睛,但周遭仍然一片黑暗。我只知道,自己呈趴姿倒在冰冷又坚硬的地上。



我从长裤口袋中找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面显示「来电」。震动还在持续,打来的人是——



见崎鸣。



我急忙按下通话键,把耳朵贴在手机上。沙沙沙……声音中参杂着噪声。



「……阿想?」



我听到鸣的声音。



「你没事吧?」



她知道我们全班被送医还有医院现在的惨状吗?是透过某种管道获得信息,所以打电话来确定我是否平安吗?



我现在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她,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没办法慢慢问。即便如此——



「见崎姊。」



我硬挤出声音。



「见崎姊已经知道了吗?」



她没有回应。我继续说:



「见崎姊为什么特地去见叶住?」



喀喀喀、沙沙沙沙沙……严重的杂音出现。不知道我说的话鸣有没有听到,讯号就断了。



我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离开耳边的手机。凭借手机屏幕的光,周围的黑暗稍微消退了一点。



我倒在楼梯中段的楼梯间。环视周遭,发现旁边就有一扇灰色的门,也看到有「3F」的标示。



是不是应该继续下楼呢?还是……



我想了又想,最后把手伸向那扇门。



15



住院大楼三楼的走廊上,一样只有闪烁的紧急照明,所以显得昏暗,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空无一人。大家都已经往楼下逃跑了吗?



我没听到火灾警报器的鸣笛声,也没有烟雾的味道。不过,六楼的紧急状况应该还没有解除才对,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



膝盖、手肘、肩膀、背上……都有胀痛感。在楼梯跌倒时撞到头,所以头部左侧也有点刺痛;右手缠绕的绷带已经松开,手背上的伤裂开渗出鲜血。伤口比我想的还要大,出血量也多。



我独自一人待在视线的一隅,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之中,屏息窥探着周遭的状况,就在这个时候——



有个灰白色的人影动了一下。



是谁?我只有疑惑一瞬间,下一秒我就懂了。



灰白色……那是夜见北的夏季制服。看上去有短裙飘动的样子,所以是女学生的制服。



人影背对着我,站在走廊的转角处。接着,稍微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周遭昏暗又距离很远,所以看不清楚长相,不过……



「啊……果然……」



我喃喃地说。



那一定是她——是泉美。



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赤泽泉美的亡灵……不,我现在看到的是幻影。八月,那应该是八月八日吧?我在这间医院的一楼大厅看到她,追在她身后。现在就像当时那样。



她消失在转角处。我跟在后面,在同一个地方转弯。距离数公尺前方的黑暗之中,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背影,小跑步追上去。她再度转弯,我继续追。



这样的过程像恶梦一样,一直重复上演。无论我再怎么想追上她,拚命跑步也完全没有缩短距离,最后终于追丢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和八月那个时候一样,我觉得自己彷佛在诡谲的异界大迷宫之中迷了路,不久后——



等我回过神来,我站在熟悉的漫长通道中央。



我不想说自己是被泉美的「亡灵」引领。她只不过是我心里打造的幻影,或许是因为我在无意识之中,不断寻找和三楼链接的通道,最后真的找到了。这样想应该比较能接受吧。



无论如何——



我知道这里是哪里。



以前——八月八日那天,我追在泉美的幻影后,结果来到这里。这里是……这个通道是……



这间医院有两栋建筑物,分别是医疗大楼暨住院大楼的「本馆」以及设有身心医学科的「别馆」。两栋建筑物之间有联络通道,分别位于一楼和三楼,这里是三楼的通道……



我当然知道前方就是那间病房,所以接下来打算往病房走。现在的思绪还很混乱,虽然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是不能确定。即便如此,我还是要……



通道两侧都有窗户,但是几乎没有光线。外头依然像晚上一样黑暗,而且照明几乎全都熄灭了。



狂风还在吹,尖锐的声音从未中断,有时候听起来好像还参杂着无数人的尖叫声。除了风声之外,还有雨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势颇强,雨滴打在屋顶、墙壁、窗户上。不过——



这些声音感觉都离我很远,这座通道彷佛是个被隔绝在现实之外的异界隧道。



我调整紊乱的呼吸往前走,前进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一个不是泉美的声音。



「你再想一下,阿想。」



这次是鸣——



「然后,快想起来。」



我继续往前走。前进的时候——



……砰咚



就像被闪光照亮一样,脑海突然浮现一些场景和画面。还有自己快速的心跳——啊,这和七月初那个晚上,我追着逃走的泉美时出现的奇妙感觉很像……



……砰咚



……四月二十一日,星期六。



升国三之后,我第一次造访「诊所」的那天。看完诊之后,我在前往医疗大楼一楼大厅的出纳柜台途中——



伴随砰咚一声低沉的声响,世界瞬间转暗。然而,那真的只有一瞬间……之后有些事实就从记忆中被剔除了。



三班好像有个学生,从四月初就因为生病的关系没来学校——虽然不清楚详情,但听说必须住院,短时间内很难来学校上课。那名学生就是牧濑,不过……



……这到底是什么?



我心里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急速膨胀。



当时的记忆,说不定是……



……砰咚



……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天。



我想起那天晚上,泉美来到我房间时的一连串对话。



——你还记得三月底的「应变会议」发生什么事吧?就是讨论今年如果是「有事的一年」,要由谁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的时候。



听到这段话,我开始探询自己的回忆。



在讨论要由谁担任「不存在的透明人」时,我自己举手了。不过在那之后,江藤提出「这样就能解决了吗?」的意见,所以才会在之后选出「第二个透明人」。后来就用扑克牌抽签……



——当时用扑克牌抽签对吧?然后,叶住同学抽到鬼牌,所以决定由她担任「第二个透明人」……对吧?快想起来,在那之前发生什么事。



泉美像是要望向远处似地眯起细长的眼尾。



——在开始抽签之前,有一个人说「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吧」。虽然声音很小,感觉好像快消失一样,但是大家都吓一跳,还问她怎么突然这样说……



听到这里,两个多月前那天的场景,就像从黑暗之中现身一样,在脑海里扩散开来。当时我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一幕。我还记得,得知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有人愿意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让我吓了一跳……



结果她的提议没有被采纳,所以按照原本的计划抽签。结果是叶住抽到扮演「第二个透明人」……那个时候说「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吧」的人,没错,就是牧濑。



我们在「应变会议」上见过一次,但听到牧濑这个名字,我竟想不太起来她的长相。我只知道她的身形纤细,没什么存在感……



啊……这难道也是吗?



当时的记忆难道……不对,应该是……



16



我一边前进一边回想。



八月八日那天,江藤拿着一束花,站在通道前方的那间病房前。



——我是来探病的。



她这样说。



——之前是住在本馆的住院楼,但听说换了病房。这里的构造很复杂,所以我迷路很久才走到。



那间病房熟悉的门就在前面。



就在从本馆延伸过来的通道尽头。别馆三楼的病房,据说以前是精神病患使用的病房。她就在那里面……



——请进。



我想起当时房内传来她的声音。当时我觉得这的确是我听过的声音……三月的「应变会议」上见过的那个女同学……



——比良冢想同学?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在爽朗却透露着虚弱的声音引导之下,我在江藤之后进入病房——



……砰咚



砰咚——对了,这个时候,从某处传来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声响。同时,「世界」突然变暗,短暂一瞬间又恢复原状……



……砰咚



我终于抵达病房前。看着暗奶油色的门,我陷入沉思,试图思考。



她现在是否在病房内?会因为本馆的骚动而避难,不在病房里吗?——不对。



她在。



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我这么想。



她在,一定还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我……我该怎么办?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数度闭上眼睛又张开,深呼吸好几次……然后拿出手机。



——你再想一下,阿想。



——然后,赶快想起来。



我一直在想,而且应该快想起来了,我渐渐看到核心问题的轮廓了。然而——



我必须确认这个轮廓是真是假,所以……



我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拿起手机。



要是鸣在就好了。但是,这根本不可能。虽然不知道刚才她是从哪里打电话过来,但是平常这个时间,一般来说她应该在高中吧。就算我刚才用电话发出求救的讯号,赶过来应该也是三十分钟或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不行。」



我喃喃自语,再度握紧手机。这个时候,我想到了。



打电话给榊原恒一。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



我在电话簿里找出恒一的电话号码,然后抱着祈祷的心情按下拨号。幸好,此时的收讯状况不差。铃响了几次之后——



「喂,是阿想吗?」



恒一接起电话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突然打给你。」



我加强语气说:



「先不要问为什么,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拜托你。」



「什么问题……」



恒一显得又惊讶又疑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听见崎说了,你那里状况还是不好对吗?」



「榊原学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拜托你。」



「嗯?——嗯,我知道了。」



「我要问你三年前的事。」



我强忍着差点就要破音语调,尽量淡然地问:



「三年前——一九九八年四月死去的见崎姊的双胞胎妹妹,叫什么名字,榊原学长还记得吗?想得起来吗?」



我现在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六月鸣来我房间,跟我聊到自己的「身世」时,我明明就听她说过。我记得自己有听她说过——但是,无论我怎么集中精神搜寻记忆,我都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想不起来了。虽然不确定,但鸣本人应该也和我一样。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记得。



他长年待在夜见山的「影响范围外」,又拥有身为「三年前让死者回归死亡的人」的特殊性,而且,也拥有「一直记得大家马上忘记的『那年多出来的人』」的特权。如果是他的话,针对三年前的「现象」和「灾厄」,应该会比一般人保持更强烈的记忆——如果是榊原恒一的话。



「见崎鸣原本是藤冈家女儿,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那年四月在医院过世……我记得啊,阿想。」



应该是感受到这里凝重的气氛吧。恒一没有问理由,就回答我了。



「她叫MISAKI。」



「啊……」



「汉字是未来的『未』和意指花开的『咲』,未咲。藤冈未咲。」



「啊……」我把耳朵离开手机,再度叹了一口气,看着病房旁的名牌。



上面方方正正地写着住院患者的姓名。



「牧瀬未咲」——



17



——比良冢想同学?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脑海内重现八月八日那天下午,我偶遇江藤,在她的邀请下进入这间病房。



无趣的宽敞房间里,有一张白色的床。躺在床上迎接我们的是她——牧濑未咲。江藤把探病用的花束,放在窗边的花瓶架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原本是精神科的病房,窗户装有坚固的铁栅栏让我印象深刻……应该是说,当时一看到这个铁栅栏,我就知道这里是透过联络通道相连的别馆。



——结果我还是没帮上什么忙。



她落寞地这样说。虽然按照泉美的提议,代替叶住扮演「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但没什么效果,所以……



不会啦——我当时应该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



——不会啦。



我应该重复说了几次。



——而且已经没问题了,现在不用再担心「灾厄」了。



——真的吗?



她的语调高了一些,不过这个时候她仍然躺在床上。



——真的已经不用担心了吗?



我站在离病床有点距离的地方,所以没有看清她的脸。不过——



当时我看到床边那张桌子的角落,有个东西闪烁着银色的亮光。



那是手机吊饰。她的手机吊饰从桌边垂下来……我对那个银色的公仔有印象。那是以冲绳知名的传说神兽为基底设计的——



和鸣给我的校外教学伴手礼风狮爷吊饰一样……当时我有发现这一点。



我差点喊出声音,接着悄悄移动到病床边。



——「灾厄」已经停止了。



说完之后,我看着视线朝向我的她——



太惊人了。虽然很憔悴,发型也不一样,但她的长相基本上和鸣非常相像,就像有血缘的姊妹一样。



不过,这应该不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才对……因为三月召开「应变会议」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她了。当时我看到她,也觉得「和鸣好像」——当时我想起这件事。



同时想起的,还有在医院见到好几次的雾果阿姨。其实那不是雾果阿姨,而是生下鸣的生母美都代阿姨。美都代阿姨原本姓藤冈,但是两年前离婚,后来又再婚了。再婚后搬到「这附近」,因为这样从今年春天开始,她就偶尔会和鸣联络。



该不会——



美都代阿姨再婚对象的姓氏,该不会就是「牧濑」吧?所以……这间病房里的女学生,就是「牧濑未咲」。因为母亲再婚,所以女儿的姓氏从「藤冈」变成「牧濑」。住家搬到「这附近」,所以国中也转到夜见北。



因为女儿从四月开始就住院,所以美都代阿姨经常会来医院探病。她不是为了看医生来医院,而是为了看女儿——说不定就是这样。



鸣除了三年前去世的双胞胎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小三岁的妹妹——我有听说过这件事——这个时候我仍有这样的印象,而且也能接受。



这位女学生——牧濑未咲一定就是「比鸣小三岁的妹妹」。她也有鸣给的风狮爷吊饰,这个事实能够左证,所以我也就几乎相信了。不过,我当下没有和牧濑本人确认过。第一次造访病房就问这种问题,总觉得不太恰当。



不过,另一方面,我也以这个事实为基础思考很久。七月那天的鸣,言行举止不太自然。泉美回归「死亡」消失之后,我仍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七月的那天,是七月五日。



大雨持续不断的黄昏时刻,鸣打电话给我。我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有种强烈的异样感——那和我以前认识的鸣不同。她平时总是很淡然,不太会把情绪外放,这算是她的基本态度,不过刚才的她完全不是这样……当时鸣说:



——必须尽快解决才行。我觉得……



然后她问我手边有没有「拍到很多班上同学的照片」。我说有入学典礼那天拍的团体照。



——能不能现在就让我看看那张照片?



她这样一说,我马上带着那张照片去「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找她。



鸣当时说话的口吻,有种凝重、走投无路的感觉——我是第一次看到鸣这个样子。



直到前一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在恒一从墨西哥打电话来之后,她好像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使用「人偶之眼」的「力量」,也不知道该不该让「死者」回归「死亡」。为什么隔天就突然……



结果,那天晚上她以「人偶之眼」判定泉美就是「死者」,我们把泉美逼上绝路,让她就此回归「死亡」。当时我深信,如此一来,今年的「灾厄」就停止了。然而——



在那之后我还是一直很在意。七月的那天,鸣为什么会突然催促我?为什么她会这么焦急?



——为什么今天晚上这么急着找我过来?



那天晚上我也直接问鸣,但是她回答我:「——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开始觉得焦躁了是吗?



我继续追问时,她回答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当时我有这种感觉,因为她的回答都很不像我认识的鸣。



该不会——



该不会鸣在那天——七月五日那天才知道自己的妹妹牧濑未咲是夜见北三年三班的学生之一?——她在那之前都不知道。虽然会听母亲美都代提起近况,也会去探望住院中的未咲,但完全没有提到学校或班级的话题,完全没有聊过转学到夜见北和三年三班的特殊情况。



然而,那天鸣终于还是知道了。虽然不清楚过程,但她应该是听未咲提起的吧。



所以才会这样,所以鸣才会……之前默默抱持的疑问,当时的我终于找到可能的解答。



直到八月中旬看完恐龙电影之后,才有机会确认答案是否正确。我抛下同行的矢木泽,在回家的路上绕去人偶艺廊,在熟悉的地下空间——



我下定决心,对鸣说了这件事。我说出自己眼见的事实和自己的想法,听鸣解释,然后核对各种细节……



如我所料,七月的那天,鸣得知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牧濑未咲转学到夜见北,而且还是今年度的三年三班成员之后,非常吃惊而且不知所措。如此一来,鸣自己也有可能会被卷入今年的「灾厄」。她应该也很害怕这一点吧。不过,比起这些,之前一直不知道妹妹未咲和生母美都代全都成了「相关人士」,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一点更让她大受打击。因此,她很慌张。所以那天晚上,才会想着要尽快终结「灾厄」,于是打电话给我……



「啊……」



我不知不觉又这样喊出声。盯着「牧濑未咲」的名牌,我伸手打算握住病房的把手。



八月八日来到这间病房时,见到她之后我就发现、回忆、理解了一连串的事实与记忆,全都说得通了。这些其实都是经过「现象」篡改与扭曲的「虚假的现实」——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我的手碰到门把。触感异常冰冷。我没有敲门,就径自把门打开了。



18



病房里比走廊更昏暗。



照明灯完全熄灭。虽然屋内就像夜晚一样漆黑,但窗外并不是完全没有自然光线。借着自然光,我勉强能看到病房内的状况。



在一片昏暗中浮现灰白色的病床,还有她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即便我进入病房,病床上的身影也文风不动。是在睡觉吗?还是……



医院现在正经历一阵大骚动,虽然这里离本馆很远,但住院中的患者竟然被丢在这里。



这种不自然的状况,仔细想想还真是毛骨悚然。总觉得是身处这个「世界」之外的某个人,刻意为之的情况……



彷佛在尖叫的风声、打在地上的雨声,一样持续从外面传来。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那些声音离我很远。穿过异界隧道抵达的这间病房,宛如处于「现实」之上的某种特殊空间。



我朝着病床,悄悄地走了两、三步。



她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胸口缓缓地上下起伏。应该是在睡觉吧?我——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想。」



此时,我听到一个声音。



不是躺在床上的她发出来的。声音从我的斜后方传来,因为人站在门后的阴影下,所以我完全没注意到。



「啊……」



在一片昏暗之中,看到对方的身影,我差点大喊出声。我非常惊讶,再加上,些许的安心感。



「见崎……姊。」



见崎鸣站在那里。



身穿高中制服,左眼戴着白色眼罩。



「啊……那个……」



我压低音量说话。



「你刚才打给我。」



「嗯。」



「你是在这里打的?」



「没错。因为我听到你们班都被送来这里,所以想说你应该也在这里,被卷入骚动之中才对。虽然讯号马上就断了……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个……你不用去避难吗?」



「这里离主建筑很远,所以没关系。」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朝我这里走来。我问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久之前。」



她没有去上学吗?还是说,中途逃课跑出来?



「今天美都代也有来探病,不过她先回去了。」



美都代阿姨回去之后,鸣还留在这间病房,然后……



「你打电话给榊原同学了吧?」



鸣开口说。



「刚才在这间病房前,我都听到了。我也知道阿想你为什么会打给他。」



「——是。」



「所以呢?」鸣近距离看着我,继续追问。



「榊原同学怎么说?」



「呃,这个嘛……」



「三年前的四月,在这间医院过世的我的双胞胎妹妹——她叫什么名字?」



果然,鸣也想不起来啊。



我抱着沉重的心情回答:



「MISAKI……藤冈未咲。榊原学长还记得她的名字。」



听到我的回答,鸣的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这样啊。」



她缓缓地点头。



「——果然。」



她彷佛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这样说。



接着,视线朝向沉睡在病床上的牧濑未咲。



「见崎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鸣。



「上星期六,和你聊天的时候,」



鸣淡然地回答。



「当时我说『不知道』是真心的。不过,有件事我很在意……」



鸣的确这样说过,而且她也表明自己「有种很奇怪、不对劲的感觉」。



「真的像赤泽同学说的一样,这是『力量』平衡的问题。」



鸣大大地耸肩叹息,朝病床靠近一步。



「明明七月份已经让赤泽同学回归『死亡』,『灾厄』还是没有停止。究竟是为什么——」



鸣像是在自问自答似地喃喃自语,我接着回答:



「那是因为还有一名『死者』对吧。一定是这样,因为今年的『对策』设定了『两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校正平衡的『力量』让班上出现『第二个死者』……」



我一边回答,一边想象。



「第二个死者」是谁?鸣思考这个问题之后采取的行动,就是去见叶住结香。因为——



七月五日那天晚上,我带去的班级团体照,鸣已经用「人偶之眼」看过了。然后也指出「死者」就是泉美,但是入学典礼那天拍的照片,其实并没有全员到齐。有三个学生不在照片里。



三个人之中,一个是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的我,另一个人是「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叶住。还有另一个人,就是因住院而缺席的牧濑。



鸣很早就用「人偶之眼」确认过我是不是「死者」,所以只剩下叶住和牧濑两个人。因此,鸣先去见了叶住。见面之后,鸣用「人偶之眼」确认她是不是「死者」……



鸣就像往常一样,看穿我的心思。



「叶住同学身上没有『死亡的颜色』。」



鸣继续说:



「所以,我想剩下的就只有这孩子了。」



她闭上右眼,停了一下。



「虽然我这么想,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没办法马上下定决心。」



当然,这很正常。



不过……鸣今天还是下定「决心」,抱着某种觉悟独自来到这里。



「你已经确认过了吗?」



我问她:



「已经用『人偶之眼』确认过了吗?」



鸣默默点头,然后缓缓地摘下眼罩。露出「人偶之眼」的「空洞的蓝色瞳孔」,映着躺在床上睡觉的牧濑的身影。



「美都代回去之后……这孩子还没睡,但我还是确认了。」



「看到『死亡的颜色』了吗?」



「看到了。现在也看得到,非常清楚。」



「那……」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犹豫。」



鸣很痛苦但又很平静地说:



「我一直很犹豫。这孩子真的是『死者』吗?我根本就没有小三岁的妹妹吗?现在我拥有的,只是『虚假的记忆』吗?真的是这样吗?……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



鸣留下无法回答,只是愣愣站在原地的我,径自朝病床走去。



病床前的桌上,有个装着水果的篮子,那应该是美都代阿姨今天带过来探病的吧。篮子旁迭着好几个白色盘子。盘子旁边有一支水果刀。



「谢谢你,阿想。」



鸣停下脚步,回头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谢谢你打电话给榊原同学,问出她的名字。」



鸣转回病床的方向,右手拿起水果刀。我在心里大喊「不会吧」,但是喉咙卡住发不出声音——



「我的妹妹只有一个,三年前去世的另一个我——藤冈未咲。根本没有小三岁的妹妹。」



我隐约听到鸣喃喃自语的声音。



「所以,你根本不存在。」



鸣用双手握住水果刀,朝睡在病床上的牧濑未咲刺过去。我在心里大喊「不要」。同时,也喊着「让我来」。我急忙靠过去想要阻止鸣(这个工作就交给我……),但在那之前(我自己)就停下动作——我只能停下来。



因为水果刀已经刺进牧濑的胸口。



我听到沉闷的声响。病床被染黑。被刺的牧濑张开眼睛,眼神里有惊讶的神色,但没有反抗,连呻吟都没有,就像一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偶。宛如展示在「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艺廊里的深红色床板上的少女人偶。



鸣先拔出水果刀,又马上把沾满鲜血的刀刃刺向牧濑的喉咙。



此时,牧濑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淡淡的微笑,那是我的错觉吗?同一个瞬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像说了什么似的。然而——



鸣没有停下动作。接着斩断牧濑灰白色的脖子上,维系短暂生命的血管——她毫不犹豫,完全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