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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月火‧复原(2 / 2)




到头来,即使我的真面目惊险没被阿良良木月火发现,要是阿良良木火怜发现我的真面目,不晓得会变成什么状况。会影响到我今后的潜入搜查。



为了回复原状,我还是只能找千石抚子协助。



「为了体验怪异生活……应该说为了从神明生活复健,当时应该需要那个怪异,但是现在终究不需要了吧?所以,把那个怪异的残像给我吧。我会把蛞蝓当成怪物,在阿良良木月火的面前除掉。它很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蛞蝓豆腐不是不死怪异,所以不在我的专长领域,总之,如果只是残渣,我再怎么样都能应付。虽然不方便说得像是死要钱,不过这种清理残渣的工作,由专家出马是要收费的,但我这么做是在为贝木哥哥收拾善后,所以就某方面来说算是巧合吧。



基于这层意义,插在阿良良木火怜身上的蜂针,或许总有一天也可以由我来处理。我现在才想到,以那个女孩的状况,那根针说不定反而协助她预防怪异的过敏性休克。这么一来,依照第三方的判断,或许别出手比较好吗……



「知……知道了……原,原来如此。贝木先生他……」



千石抚子露出复杂的表情。



虽说始终是渣滓,不过这种怪异残留在体内,我以为她还是会觉得毛毛的,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的样子。



「贝木先生他……最近过得好吗?」



她问这种脱线的问题。



与其说脱线,不如说摆脱心魔。



也可以说她果然卸下利牙了。



那个事件是骗徒骗她的,她对此知道多少?只不过,想到她或许是明知一切却故意被骗,就无法一概否认她的这个态度。



「过得很好喔。」我骗她说。



不健康又不祥的那个男人,我从来没看他过得好。真要说的话,只能说他总是过得很爱钱吧。



「要怎么拿出来?记得做这种事……需要举行仪式之类的吧?换穿学校泳装就好吗?」



要怎么样才能这样误会,我甚至感到诧异,但是从千石抚子这番话就知道,她姑且是怪异体验的过来人。仔细想想,这孩子短短半年就接受两次除魔仪式,人生也够坎坷了。



「这方面的步骤要省略……毕竟没什么时间了。」



「可……可以省略?」



「我跟忍野哥哥不同的地方,就是没那么执著于按部就班。我是通情达礼的家伙。是只求结果的类型……」



这种强硬作风,承袭自同样是专家的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不过时间可贵,真的没空讲得这么详细。要是贸然提及这部分,泄漏姊姊和我是专精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话题可能会愈讲愈深入。



说来神奇,千石抚子好像依然把阿良良木月火当成重要的朋友,所以要是她得知我潜入阿良良木家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杀掉阿良良木月火,将会发生超乎想像的摩擦吧。



所以我就这么闭口不提这部分,站在千石抚子旁边,从书桌架上拿出一张空白稿纸。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需要进行最底限的步骤……可以在这里画一下吗?」



「嗯?画一下……?」



「你擅长画画吧?那么,麻烦在这里画一张蛞蝓的图。蛞蝓滑溜溜的,所以很好画吧?」



「不……不对,相当难画耶?因为滑溜溜的所以很难画耶?」



对于我的要求,千石抚子似乎有些为难。看来因为是造型原始的生物,所以反而难画。



「而且,为什么这时候一定要画一篇以蛞蝓当主角的漫画?这题材也太新奇了吧……」



「不需要画成漫画。画张角色设计图就好。」



「角色设计图……」



「如果画不出来,也可以由我来画,不过由你这个施术对象来画比较有效。经过一个程序,残留在你体内的蛞蝓豆腐,将会转印在这张稿纸。」



「……就像是把蛇神大人的怪异封印在纸符咒那样?」



「类似这么回事……吧?」



那是完全不同的技法,不过外行人这样解释算是及格吧。关于那位神明的根源与来历,某些部分属于禁忌,所以说明起来有点复杂。



「知道了。那么,斧乃木小妹,等我一下,我马上画好。」



千石抚子说完坐在椅子上,拿起铅笔。她想从草稿开始画?其实不必这么计较品质,只要随便撇一下就好……



不过,对于创作者来说,「随便撇一下」应该是禁句吧,如此心想的我,就这么站在她旁边等她画完。



她愿意投注心力作画,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这么说,不过枯等别人从事创作,真的很无聊。



而且沉默也很尴尬。



这家伙和之前相比成熟很多(不是外表,是内在),该不会暗中鄙视我是工作出错的蠢蛋吧?我内心甚至这样疑神疑鬼。若她以为我这家伙为了抹灭自己的错误而找外行人帮忙,我只能深表遗憾。



我只是想以专业人士的身分,进行天衣无缝的完美保密措施。不过对这个女孩如此深入推敲毫无意义,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我决定问一些自己没兴趣的问题撑场。



「你用镝笔画画,自以为是初出茅庐的漫画家,不过你去出版社投稿参赛过吗?听说比较早出道的人,十几岁就有编辑负责带他了。」



「嗯?啊啊,这个,好像用签字笔画也可以喔。即使是专业画家,也有不少人说『到底还要用墨水这种老古董多久?』这种话。」



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或许是太专心画画,没听我说话。



原来不听人说话的国中生,并不是只有阿良良木月火一人。



「如果改成数位绘图,我觉得就没什么关系了……可是,如果想买好一点的机器,初期成本无论如何都会增加……那个,你刚才问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投稿。最近,听说不透过出版社发表作品的人也增加了……你是这一类吗?」



「啊啊,不。我完全不是那个领域的啦。」



的啦?



「我也试著向出版社投稿过,不过目前没什么效果的感觉。我也曾经在网路社群匿名发表作品,但也不是很理想……」



「是喔……」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过出版社就算了,居然也在网路投稿,记得这个女孩原本交际能力极差,做到这样算是一大进步吧。



「刚才明明说初期成本负担很重,不过你原来有电脑啊。」



「啊,不是那样,现在连游乐器都可以上网,而且游乐器的硬体规格,反而可能比普通的电脑好……只是想到要正式改成数位作画,就迟迟下不了手……」



「…………?」



我有点跟不上她的话题。



幸好蛞蝓图快画完了,所以我负起责任,回应「哎,也就是说,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吧」为自己开的这话题做结。



「嗯,是啊。」



千石抚子放下镝笔,朝网点纸伸手。你这混蛋,居然还想贴网点?



要是扔著不管,她可能连背景都会慢慢刻,但她无视于我的这份担忧,以美工刀削起61号网点。



「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



她说。



「对此,我觉得好高兴。」



昔日人生顺心如意,甜蜜到像是蜜渍水果的甜点少女这么说。



006



正义魔法少女和蛞蝓怪物的决战地点,选定在熟悉的浪白公园。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合适的场所。



如果要找四下无人的开阔空间,北白蛇神社也是一个选项,不过那边的神和鬼哥哥是好搭档,恐怕会把我的动向报告给他知道。



新人(新神?)脑袋固执不好通融,真是伤脑筋。我很想忠告她,处理事情的手腕必须更圆滑一点,否则无法好好维持城镇这个社群的运作。



总之,游乐器材少的夜晚公园广场,是无从挑剔的舞台。虽然觉得不需要,但是姑且架设结界,以免外人干扰吧。



对舞台架设结界的过程特地做给阿良良木月火看,应该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到某种程度吧。



说到阿良良木月火,前来支援正义魔法少女的她,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身穿像是黑色裤裙的弓道服前来。



她确实平常都是穿和服(是个过于喜欢和服所以加入茶道社的怪胎),不过这次居然穿裤裙……想像自己是战斗美少女吗?



她穿这样在深夜街上徘徊,不会被当成美少女,只会被当成可疑人物。



只不过,我询问她本人之后,得知这不是弓道服,是练剃刀穿的服装。她是从学校的剃刀社借来的。



不愧是私立学校,有这么罕见的社团。



不过,问题在于她不只是借了道服,连剃刀都借来了。而且这怎么看都不是社团活动使用的竹制假刀,是确实开锋的真刀。



「斧乃木,这样就做好支援你的万全准备了!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尽管战斗吧!」



光是拿著沙拉油,看起来就那么令人提心吊胆的阿良良木月火,如今手拿号称刀剑界最强候补的剃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我,看到这幅光景也暂时语塞。



我很在意。



你说你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但我才想从你的手中保护好我自己。



虽然这次的事件源自于我的粗心大意,不过换个想法,这是和阿良良木月火直接打交道的绝佳机会,换句话说,这是可以潜入她内心深渊一窥究竟,令我喜出望外的大好机会,不过老实说,我已经不想深入研究这家伙了。



真是的,虽然我的个性问题也很大(我有这份自觉),不过难怪卧烟小姐要命令我当卧底。如果不能把这份不耐烦的感觉和工作完全切割开来,应该没办法贴身监视阿良良木月火吧。



「……拜托你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虽然这么说,即使可以切割,我也没有彻底死亡到完全不在乎这一点。讨厌的事情赶快做完吧。如此心想的我,决定不再提及她的装备,一抵达浪白公园就迅速推动剧情前进。



「带来了喔~~从厨房拿的~~因为还有库存,所以拿了我的分跟你的分,总共两人分~~不过,盐巴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阿良良木月火一边诧异这么问,一边从怀里取出两瓶食盐。我瞎掰的那些设定,使得阿良良木月火将这个事件当成外国的奇幻设定,所以明明穿著和服,却没想到盐巴是用来驱魔的物品。



「依照我的调查,怪物好像躲在这座公园的某处。不过,怪物会对盐巴起反应,所以请你朝著可疑的地方洒盐好吗?」



即使不是这样,但对手是蛞蝓。



会对盐巴起反应。



身穿剃刀服,在夜晚公园到处洒盐的女国中生,已经比可疑人物还严重了,不过为了勉强让她拥有「参与感」,这是必经程序。



再怎么嫌烦,也不能像是从千石抚子体内拉出蛞蝓豆腐的后一样省略步骤。听说在最近的娱乐节目,这种「参与感」非常重要,或许今后的专家工作也会像是这样,朝著重视演出的方向持续进化。



我可跟不上这个风潮。



「那么,我从那边的秋千开始,你从……沙地那边开始吧。」



「收到~~啊哈哈,朝沙地洒盐,感觉很像相扑力士耶~~」



阿良良木月火兴奋地说著这种话,并且乖乖走向和滑梯共同设置的沙地。



她很可能毫无理由就在这时候反抗说「不,我要从秋千那里开始!」,总之是个猜不透反应的家伙,所以她这么听话令我松了口气。



说到我为什么派阿良良木月火去沙地,因为我在白天的时候,预先把千石抚子画的蛞蝓图埋在那片沙地。



这样有点加速剧情进展,不过必须早点让她发现「异次元的怪物」。



无论她架著剃刀还是抱著沙拉油,我终究不会让外行人一起收拾怪异,不过让她看过架设结界的光景,目击怪物因为自己洒的盐而从沙子里出现的话,应该就造成十足的「参与感」了吧。再来只要我(趁阿良良木月火没做多余的事情之前)打爆蛞蝓就好。



后来,正义魔法少女的灵魂将回到异次元,阿良良木月火身旁只留下一具回复原状,不会说话的布偶。



以即兴创作的水准来说,这样的故事还不错。



虽然我说要从秋千那里开始,不过朝秋千洒盐只是浪费物资(可能会被当成恶质的恶作剧),所以我悄悄跟踪阿良良木月火。



她嘴里那么说,但我担心她是否真的乖乖朝沙地洒盐。以那家伙的状况,极端来说,也可能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什么点子,做出打开瓶盖吞盐巴的奇特行径。



实际上,现在我所看见的阿良良木月火,虽然没有打开瓶盖,却先将盐巴洒在自己手心,做出这种奇妙的举动。虽然我诧异这是在做什么,但她好像只是想实践「很像相扑力士」这句话,使劲将手上的这把盐洒在沙地。



真是的,一时之间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不过看来可以顺利结束。我这次冒失、犯错的善后工作,至此克服了最大的难关。



埋在沙地的千石抚子画作(到最后,画完背景的千石抚子开始画起分镜,所以我半强迫收走),和盐巴产生化学反应……应该说产生化物反应,突然卷起沙尘现身的蛞蝓,只要立刻被我打倒,这出戏就能在掌声中落幕。



……虽然不是因而松懈,不过我在这个时候,忽然间,终于想到千石抚子那番话的意思。



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对此,我觉得好高兴。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怀疑这孩子外表乖巧,其实或许是变态超级被虐狂,有点不敢领教。



这种逞强或嗜好,她应该并不是完全没有吧,但我事到如今才察觉,那段发言的根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意识形态。



是的,那应该是所谓的「人生价值」吧。



有人说不快乐就无法努力,不过,如同飞机要有适度抵抗的逆风才能起飞,凡事顺心如意被宠坏的甜蜜人生,会让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真实活著,抑或只是在做梦。



人生再怎么得天独厚,即使含著金汤匙出生,即使拥有才华洋溢的智慧或体魄,人们依然同样抱持某些不满或不安一起活下去,这并不只是因为贪心,或许是因为必须抱持这种不满或不安,才能实际觉得自己活在世间。



所以,会寻求人生价值。



要求人生具备适当的难度。



「…………」



哎。



虽然讲得煞有其事,不过我早就死掉了,所以这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感。



听到「人生价值」或「生活方式」这种字眼,我只觉得在阅读艰深的书籍。只条列出这些字句,我也完全读不到心里面。毕竟我没有心。



……那么阿良良木月火呢?



虽说没有自觉,不过那家伙是不死的怪物,是永远的不死鸟,从这个人转乘下一个人,从这个人接驳到下一个人,大概会和人类携手同行到人类灭亡,是唯一具备这种永恒性质的怪异──凤凰。



我姑且也曾经活著。



虽说那个时代的经历完全没留在脑海,却也有一段时间生而为人。因此可以实际感受到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知道生如梦幻,死算不了什么。



鬼哥哥也知道。



前姬丝秀忒也知道生死的差异。



但是,不死鸟呢?



对于活著是天经地义,除了活著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家伙来说,他们知道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吗?



不想要永恒的生命,即使生命有限,我也想以人类的身分成就人生……这是英雄主义的自我陶醉(鬼哥哥大概会讲类似的话),不过这种台词,听在真正拥有永恒生命的家伙耳中是什么感觉?



听起来大概是残酷至极,侮蔑至极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无意义思考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时,响起阿良良木月火的尖叫声。这家伙为什么只有尖叫声听起来像是可爱的女生?如此心想的我抬起头。



虽说克服了最大的难关,但其实还残留唯一的不安要素。我设定为异次元怪物的蛞蝓怪异,外行人看见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反应。



这是内行人喜欢的怪异,所以忍野哥哥或贝木哥哥应该会喜欢,但蛞蝓毕竟是蛞蝓,看起来没有恐怖到哪里去,而且女生看见的第一反应是「恶心」,或许会觉得怪物长这样令人期待落空或扫兴。我原本隐约担忧这一点,不过从结论来说,是我多心了。



到头来,想以肉眼看见怪异,一般来说都需要技术。即使在洒盐之后显现,要是阿良良木看不见显现的怪物就没意义了。所以我才多费一番工夫,不只是把蛞蝓复写到纸上,还让千石抚子画了蛞蝓的图。



这张图立体化,突然从沙子里出现,就是我所构思的剧情最高潮。



不过,该怎么说……不只是立体化,还巨大化了。



由千石抚子作画,像是吉祥物造型的这只蛞蝓,以全长数十公尺的规格爬出沙地。



滑溜溜的简单造型,就某些角度来看是可爱的蛞蝓,若是大到这种程度,还是会煽动人类内心的恐惧,即使不是阿良良木月火也会放声尖叫。



会缩起身体,完全无法思考。



只要是人类都会这样吧。



幸好是我。



我的惊讶与恐惧都完全从行为切割出来,情感一点都不会影响举止,如果不是这样的我,应该会被这巨大的体积吞没吧。



「例外──」



我没变更计画,朝著化为实体的蛞蝓躯体打过去。



阿良良木月火被眼前站起来的惊人光景吓到僵住,在这个场合,可以说是开心的失算。她不会造成妨碍,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过,出现的怪物明明预定是推车大小,为何现在出现的是体积接近大楼,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从公园溢出的蛞蝓豆腐?理由非常明确。



不用说,是因为千石抚子的画功。



我以轻松的心态,拜托她随便画一张看起来像是蛞蝓的图就好,不过无论是什么形式,她都有一段担任神明的经验,我不应该拜托她做这种事。很遗憾,我必须承认这也是我的过错。



不是以绘图技法,而是以漫画技法精细描绘背景,所以一旦立体化,透视结构就会失准,出现相对来说比较大的蛞蝓。不只如此,这也代表千石抚子的画笔拥有此等能力。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她或许意外地成为大放异彩的漫画家。



或者是专家。



「较多的──」



早知道选择阿良良木火怜的蜂比较好……虽然我悔不当初,不过,这时候应该认定幸好贝木哥哥使用的是蛞蝓。



如果是蛞蝓,即使巨大,也只不过是巨大。



别说应付不来,一根指头就绰绰有余。



「──规则。」



就像是竹签刺穿棉花糖的感觉,我以自己的指尖刺穿蛞蝓豆腐的中心。以自己肥大化的食指,刺穿巨大化的蛞蝓。



对方没什么抵抗就四散。



蛞蝓的身体四分五裂,飞散到公园各处。这幅光景相当惊悚,总之虽然发生一些意外,但还是按照预定计画做个了结了。



我看著像是雨珠掉落的蛞蝓碎片,朝著依然僵住的阿良良木开口。



「谢谢。多亏你的协助,我成功打倒怪物了。」



这么没诚意的道谢应该也很少见吧,不过我是尸体,期待我有精湛的演技才奇怪。



不提这个,我打算顺势赶快总结现状之后落幕。不过,身为专家不该这样求快不求好。



我在这次从一开始就不断失败,应该说不断误判,但我最大的败笔在于急著落幕,少了收招的步骤。至少在喷飞的蛞蝓碎片全部落地之前,我应该维持战斗模式。



奇怪。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



我究竟怎么了?



「斧乃木!后面!」



身体僵到现在的阿良良木月火,总算说出口的是这句话。这个声音使我反射性地(明明死掉却有反射动作)转过身去,不过我转身的速度只差一点才赶上。



位于那里的,是巨大的蛞蝓豆腐。



复原成为原本的形体。



实际地,真实地存在于那里。



慢著,等一下,蛞蝓不是这种生物吧?如果只看形状确实相似,但它不是涡虫之类的生物,所以肯定没有再生能力吧?



不过,到头来,认为怪异「不是这种生物吧?」是比外行人还不如的感想。虽然是蛞蝓,但画在那张纸上的是蛞蝓豆腐。



我体认了。



它那黏滑的表面,像是集中炮火般喷射火焰。别说蛞蝓,这是无法从生物的生态想像,近乎妖怪,真的是最称职怪物的反击。我体认了这一点。



不,我想躲的话躲得掉。



不过,阿良良木月火在我背后,我不能躲。阿良良木月火的真面目是死出之鸟,中了蛞蝓的火焰也绝对不会死,但她如果因而得知自己的真面目就糟了。



与其这样,我担任防火墙还比较好。我自认这个判断很酷,不过即使判断本身很酷,如前面所述,我是尸体所以很怕火,而且如前面所述,我全身都是沙拉油。



说到燃烧起来的样子,简直是小规模的营火。火焰瞬间笼罩全身。



「斧……斧乃木!」



阿良良木月火如此大喊,为了避免殃及她,完成防火任务的我匆忙向后跳。放心,虽然处处失算,不过懊悔的心情也从我的行为切割出去。



即使犯下无法回避的失误,也总是能采取正确的行动,这是我的优点。不会被失败拖累。总之我在地面打滚,试著尽快灭火。



不是普通的打滚,是不时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的超高速旋转。这副模样称不上体面,但是在紧要关头顾不了那么多。



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真的可能因为这种荒唐的事件升天。这种诸事不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当然也是我的失误。



蛞蝓是我专长范围以外的怪异,我却和它以对等条件交战,这是我的失算。尤其是火焰,这也太超乎我的计算了。



因为千石抚子为了呈现立体感,在蛞蝓身上贴网点并且刮出火焰特效所造成的(为什么技术高超到这种不必要的程度?)。我应该可以单纯这样解释,不过一般来想,应该是蛞蝓豆腐有某些我不知道的经历吧。



说到蛞蝓以及火焰,是那个吗……



自古以来,驱除蛞蝓的方法除了洒盐,还有可以烧香用烟薰,这是食盐属于贵重物品时的遗痕。说不定是和这方面的由来有关?还是说关键字在豆腐,像是烤豆腐或汤豆腐之类的……



这么一来,这个怪异比我预料的还要凶恶,应该说把我克得死死的。物理攻击无效,而且全身分火,反倒只能认定这是为了除掉我这个怪异而诞生的怪异。



考虑到它是源自贝木持有的人造怪异,也可能真是如此……那个骗徒随时拥有收拾我的手段以防万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没什么好奇怪。



明明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却这么不顺遂,落得这副德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各种点子,都完全没产生效果,这简直是鬼哥哥或千石抚子遭遇过的风波吧?



只要和阿良良木月火有所交集,就会变成这样?



总之,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半途而废。无论是被克还是天敌,自己的烂摊子都要自己收拾乾净。



即使全身烧伤,我也好不容易灭火完毕,立刻面对蛞蝓豆腐的庞大身躯……我原本要这么做,然而当我转头看去,异次元怪物已经不见了。



咦?



喂喂喂。



我打滚的这一小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才能让我找不到那只巨无霸蛞蝓?它的体积大到就算看其他地方也会出现在视野范围耶?



这个疑问的解答只有一个。我立刻知道答案。



在正上方。



抬头一看,在公园的上空,白嫩蛞蝓飞到好高的位置,巨大的身体看起来变得好小。我完全不知道它是怎么跳的,不过看来它想使用最原始的躯体攻击,以它的重量压扁我。



只是躯体撞击还好,但它在这个状态喷火就惨了。我要是在动弹不得的状态被焚烧,这次真的会烧得精光。



明明没做事却烧得精光,我绝对不要落得这种下场。我迅速闪躲。



只不过是笨重又毫无巧思,单纯从高处落下的躯体撞击,斧乃木余接再怎么不断出糗,也没有落魄到无法躲开这种攻击。



潇洒闪躲,然后开始反击吧。



幸好我有法子。我手上阿良良木月火拿来的食盐瓶。虽然我原本没要使用,不过既然对方是蛞蝓,即使身体庞大,盐也肯定有效。



姊姊应该讨厌这种奸诈的手法吧(真要说的话,这是忍野哥哥的手法),但我的强项就是在这种时候不会执著,不会坚持立场,会临机应变选择最合适的手段……



「斧乃木,危险!」



我被撞开了。



企图反击,计算千钧一发躲开的时间点,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上方的专家我,被外行人阿良良木月火从侧边撞开。我的重心已经放在单脚,所以即使是女生柔弱的臂力也能轻易推动,我再度在地面滚了好几圈。



不,我的事情不重要。



无论如何,我已经离开蛞蝓豆腐的著地位置,所以还好。然而这也意味著撞开我的阿良良木月火,完全进入这个著地位置。



在千钧一发的时间点跑进来。



你这笨蛋,明明刚才看到怪物的形体吓得动也不动,为什么在救我的时候,动作就这么乾脆?



我还来不及吐槽,阿良良木月火娇小的身躯,就被巨大蛞蝓的肉块压扁。



应该不会是「压成薄片」这种漫画般的表现吧。无法想像蛞蝓庞大身躯底下是何种惨状。



要是被蛞蝓压扁,要是被豆腐压扁,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像撞豆腐角自杀,结果真的死掉那样吗?



当然,阿良良木月火帮我挨这一下,并没有预先备好任何自卫手段。是一如往常不顾后果的失控。



不知道我是尸体。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



理所当然般舍弃自己的性命。



「……简直是阿良良木历。」



不过,这下棘手了。



不只棘手,是最坏的事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被撞开的时候,拿在手上准备的食盐瓶掉了。我的秘密王牌,如今和阿良良木月火一起埋在蛞蝓下方深处。



这是开玩笑的吧?



阿良良木月火觉得正确而采取的所有行动,她的所作所为全部成为反效果。人类觉得正确而做的事情,会弄巧成拙到这种程度吗?



不对,就说她不是人类了。是不死鸟。



没有活著的实感,所以没有危机意识;没有危机意识,所以一般来说可以回避的灾难或灾祸,必然接踵而来。既然这样,与其说阿良良木月火是瘟神,不如说她本身就是「气袋」吗?



不,考察是之后的事。在这个逆境分析事情,和逃避现实没有两样。现在必须思考如何对付蛞蝓豆腐。我切换自己的心情。



不过,即使切换心情,这种心情也和我的行为切割开来。或者说,这只是极为冷静地分析现状──「无计可施」。



无法逃避现实,也无法逃避现场。



不是因为不能把压成肉饼的阿良良木月火留在这里。不是这种人道主义。应该切割这种心情,不顾一切,不惜让所有真相曝光,也要去向鬼哥哥求助,这才是体内无血无泪的尸体应该遵循的教战守则。但我做不到,因为火焰焚身的伤害相当严重。



我身负重度又深度的烧烫伤。



这具已死的躯体,原本就有许多部位损毁。现在这样,无法使用将身体肥大化的身体操作术「例外较多之规则」。



别说高速攻击,甚至无法随心所欲高速移动。刚才阿良良木月火那一撞,完全成为临门一脚。



面对熊熊燃烧的巨大蛞蝓,我无计可施,束手无策。束指无策。



……哎,算了。



虽然束手无策,不过算了。



我看开了。



我连做恶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迎接这么脱线的末日,但我连这种自虐也切割出去。



身为专家该做的工作,我连保密措施都没做好,不过老实说,这不是最差的结果。即使演变成这种事态,即使被压得粉身碎骨,阿良良木月火也不会死。即使粉身碎骨引发尘爆尸骨无存也不会死。因为不死,所以不会死。会从火焰里从容复活。没有因为我的疏失而失去观察对象。这是专家最底限的风险管理。感应到我燃烧殆尽的卧烟小姐,迟早会把这只失控的蛞蝓豆腐处理掉吧。



身为尸体,我毫无眷恋。



我以卧底身分,尽到最底限的责任了。



我如此判断,断然死心。不过这始终是冷静的判断,绝对不是心情。



不是我的心情。



哎呀哎呀,该怎么说,这是崭新的发现。



以冷却的判断力,观察自己冰冷的心情,觉得耐人寻味又有趣。若是好笑,就值得冷笑。



即使是早就死掉的尸体,居然也会抗拒死亡,觉得好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



啪哒!



摺叠了。



摺叠的不是蛞蝓,是空间。眼前的光景简单明瞭到只能这么解释。



实体化的蛞蝓豆腐,从两端朝著中央「啪哒」一声阖上。



立体造型其实只不过是平面图像──如同这种骗小孩的错觉手法被不识趣地揭露,怪物在半空中消失了。即使洒再多的盐,蛞蝓也不会以这种形式消失吧。到头来,蛞蝓即使被洒盐,也只会失去水分缩小,不会消失得这么一乾二净。怎么回事?



只是,实际上,蛞蝓豆腐消灭了。



毫无徵兆,毫无伏笔。



留在原地的,只有被巨大怪物的重量压烂,和地面混合的阿良良木月火肉片。我看见讨厌的光景了。



无法理解的事件,无法判断的现象,使得我不知所措。



「斧乃木小姐,这样不像你喔。」



此时,沙地方向传来这个声音。



转头看去,位于那里的是神。



这座城镇的神──新的神。



绑著双马尾,背著大背包,少女外型的神。这位神的名字是八九寺真宵。



真宵姊姊。



「再怎么对付那个立体,终究不是主体。你该锁定的是平面吧?」



说出这番话的少女手中,推测是从沙地挖出来的漫画稿纸,工整地往内侧对摺闭合。



未来人气漫画家画的可爱蛞蝓图,在对摺之后看不见了。封住了。



封印了。



「…………」



原来如此。



即使化为实体,变得巨大,原本终究是一张纸。被「正义的魔法少女打倒怪物」这个虚构设定束缚的人不是阿良良木月火,反倒是我。



这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没想到?



我愣在原地,真宵姊姊得意洋洋地挺胸。



「呼呼呼。你好像想要秘密进行,不过好抱歉,我是君临这座城镇的神。随时都会守护到每个角落喔。」



她说「每个角落」是夸饰吧。



对了,这也是我现在才想到的,不过仔细想想,我选择这座公园当舞台也是错的。因为,这座公园和祭祀蛇神的北白蛇神社关系密切。



设置结界只是白费力气。



如果想瞒著真宵姊姊行事,不只是要回避她居住的北白蛇神社,基于同样的道理,也必须避开这座公园。不过,看来正是这个失败救了我。



「我原本想说不能妨碍专家工作,不过城镇面临危机,好友有难,我可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就不小心插手尽绵薄之力协助了。换句话说……」



身为蜗牛又是蛇的八九寺真宵,将封印蛞蝓的对摺稿纸摺得更小,咧嘴露出神圣的笑容,俏皮说出像是她招牌台词的这句话。



「抱歉,我手误。」



007



大概是口出妙言,对自己的优秀表现感到满意吧,真宵姊姊保证不会把这次的事件告诉鬼哥哥,然后回到山上。回去时,她将摺起来的稿纸塞进背包。



乾脆撕掉不是很好吗?我原本这么心想,不过对于蜗牛神来说,蛞蝓或许像是眷属吧。她也有很多怪异朋友,或许施政的时候不只是对人类好,也会提醒自己要对怪异好。



总之,难得请千石抚子画的图撕掉也很可惜,而且功劳都在真宵姊姊那里,从头到尾只有失败的我,不应该基于私怨插嘴。



对不起,我不该说您脑袋固执。



其实很柔软嘛。不愧是软体生物。



不用说,粉身碎骨的阿良良木月火,在我和真宵姊姊讨论如何善后的时候复原了。剃刀服变得破烂又沾满泥泞,但她本应同样被磨烂的肌肤完全没受损。



居然还睡得那么香甜。



如果我是普通的专家,在这个事件的结尾,或许会被她挺身救我的自我牺牲行为感动,在之后观察的时候放水,不过以我的个性,这种恩义或是欠人情的感觉,完全不会影响我今后的工作。



应该说,我心情上还是很火大。



仔细想想,我之所以烧得比平常旺盛,追根究柢是因为那家伙泼我沙拉油,而且事后无论怎么分析,如果单纯只是我失败,并不会演变成这种事态。



愈想弥补,事情就愈加恶化,想到这里就发现,阿良良木月火被压扁失去意识的瞬间,就像是机械降神般出现救星轻松解决问题。无论谁怎么看,事件的原因在何处都显而易见。事件的原因在谁身上都是自明之理。



证据充足,某些专家光是得知这次的事件,就可能将死出之鸟指定为危险怪异,编组讨伐部队进行消灭任务。



是继全盛期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之后的大猎物。



只不过,我之所以没向卧烟小姐这样报告,是基于合理的原因。基于高度专业意识,我当然想粉饰自己出糗再出糗的各方面失误,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在这次确定了关于死出之鸟的新发现,成为我打消念头的原因。



总之,我趁阿良良木月火熟睡时送她回阿良良木家,花一整晚处理好自己全身烧烫伤的尸身回去,抱著一丝期待,希望她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在观察对象的房间若无其事伪装成布偶,结果到了第二天,阿良良木月火别说将前一天的事情当成一场梦,甚至还忘得一乾二净。



她一如往常把我当成等比例的布偶对待,从她的态度来看,反倒是我以为昨天的事件是一场梦,满脑子莫名其妙。



以前,我将阿良良木月火上半身打碎的时候,她之所以不记得,始终是因为没认知到我的攻击,之所以失去那一瞬间的记忆,也是因为那是还没存入大脑深处的短期记忆。以往都是这么解释的。



不过,这次的阿良良木月火,不只是忘记短期记忆,还忘记几乎整整一天的记忆。而且像是经过理想的剪接编辑,关于会动的布偶、正义的魔法少女、巨大的蛞蝓以及自己被压扁的事实,她全部忘记了。这可不能只以「因为死亡时的打击而忘记」来解释。



这种失忆太神秘了。



不过,要是斩断这种混乱的心情,以专家的角度分析,那么她失去记忆的原因很单纯。不是「因为死亡时的打击而忘记」,是「忘记死亡时的打击本身」。



两者的意思不同。



身体的伤与内心的伤──世间会以这样的说法来比喻,例如「身体的伤看得见,但是内心的伤看不见」之类的。



内心的伤──也就是所谓的心理创伤。



只是实际上,这并非仅止于比喻的程度,甚至有医生专门治疗这种伤。身体的伤与内心的伤,两者的差异没有想像中大。



昔日受虐的记忆,动不动就重新浮现在脑海,影响到后来的人生,这是每个时代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的普遍症状。往事成为后遗症,深深植入个性的核心,让人生的道路更加难走。



觉得「难受」的心理,甚至可能将一个人逼上自杀的绝境。这可不是什么极端的例子。内心的伤无疑可能成为致命伤。



既然这样,就非得治愈这道伤口才行。



是的,死出之鸟。



永恒的怪异──不死鸟,甚至连内心的伤都能完全治愈。活在世间可能会成为障碍的记忆,悉数从脑中排除得无影无踪。



像是布偶会动,正义的魔法少女,巨大的蛞蝓,压得粉身碎骨的经历等等,将这种荒唐无稽的回忆留在脑中,会妨碍到今后的人生。



所以一旦判断超过承受的极限,刻下这种反常记忆的脑细胞就会重置,回归白纸。这是能够忘记种种不如意的美妙记忆力,应该说是自动封印心理创伤的自卫能力。



实际上,在这座城镇,也有个特异的天才以这种方式,将讨厌的回忆全部塞给另一个人格,让自己一直保持纯白无暇。也有个特异的鬼才粗鲁将手指插入记忆,随心所欲地调整。



这种特异的自净作用充分运作,使得阿良良木月火今天也活蹦乱跳。正因如此,所以阿良良木月火永远没有长进,不断重蹈覆辙。



无论过多久,都会持续犯下危险的失败,而且这些失败只会堆积在周围。



堆积,淤积,成为新的火种。



熊熊燃烧的不死鸟。



而且火焰的焰心,会将连续犯下的失败一笔勾销,最后像是焦土般不留痕迹起飞,从头继续永远活下去。



……好恐怖。虽然恐怖,却耐人寻味。耐人寻味,意义深远。



至少可以设定缓刑期间,从至今不曾使用的观点,继续观察她的生态一段时间。她拥有这种程度的学术价值。



此外,她也顺带把我的失败忘得一乾二净,我将此视为自己走运,所以我决定保留这次的事件不向上层报告。



这样的判断,说不定也是被阿良良木月火影响的错误判断──我之所以这么想,或许也是死出之鸟的自卫能力使然。



但是,无论如何,今天我就放她一马吧。



继续观察。



无从知晓的生态,终于稍微揭开神秘的面纱,所以就继续保护观察这个天然纪念物吧。



所以,为了避免今后犯下相同的错误,我决定趁早消化萝莉控慰劳我的冰淇淋库存。确定观察对象上学之后,我从冰箱悄悄拿来冰淇淋杯整齐排列在床上,依序享受五种口味。



「呀……呀啊!不知为何没兴致去学校,所以在上学途中一百八十度回转回家一看,我的布偶居然在吃冰淇淋?」



此时,回到房间的阿良良木月火,和昨天一样大喊。



……正义的魔法少女,第二部。



没有长进,重蹈覆辙。



没关系。下次我打死都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