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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话 火怜‧逢我(1 / 2)



001



阿良良木火怜是我的名字,换句话说,我是阿良良木火怜。阿良良木火怜是我,我是阿良良木火怜。虽然觉得这种事不用讲也知道,不过以师父的说法,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好像不太知道。



好像完全不知道。



好像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连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都不知道。



我是爸爸的女儿,妈妈的长女,哥哥的妹妹,月火的姊姊。现年十六岁,就读私立栂之木二中,是高中一年级。



最重要的是,我是空手道家。



不过,师父当时询问我的问题,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个人资料。



师父说我空的不是手,我空空如也的是身为一个人的内在。



「没想到在我这辈子,讲出这句话的日子居然会来临。阿良良木,我已经没有能教你的东西了。」



师父这么说。



「这就是『免许皆传』。你已经够强了。」



甚至强过头。



突然被叫到道场听师父这么说,我只感到不知所措。完全不懂师父为什么突然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好好回应了。千万别说什么免许皆传,我还远远比不上师父。证据就是我在实战从来没赢过吧?拜师到现在,我不是一直败给师父吗?



就像这样,几乎像是抗议般说。



但也觉得强硬主张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用。



「胜与败……只以这种基准看事情的你,确实和刚拜师那时候一模一样。」



师父苦笑说。



「不过,一旦超越某个等级,胜败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不只是格斗技,套用在任何领域皆准。达到下一个阶段,你将会明白强弱只是相对的东西,只是暂时性的东西。虽然你说不曾赢过我,但我不这么认为。」



那么,师父是怎么认为的?



我进一步追问之后,师父没直接回应。



「你毫不犹豫就敢挑战比自己强的人,毫不迷惘就会拯救比自己弱的人。高一的小鬼是受到谁的影响造就这种人格令我深感兴趣,不过这先放到一旁,你肯定有自己的隐情吧。无论如何,这份动力带你走到这一步,这是事实。不过,你差不多可以用这个事实为基础,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师父说。



下一个阶段。



是胜,败或强弱变得没有意义的阶段吗?



若是这样,老实说,我不想试著进入这个阶段。



我喜欢一较高下,喜欢战胜或战败,喜欢变强。反过来说,绝对不想让自己就这么软弱下去。



我讨厌什么都做不到的没出息自己。



我想做点事。任何事。



能做的事都想做。



哥哥或月火受苦的时候,我不希望自己只能旁观。



我认为这就是我。



我知道自己的境遇和别人比起来得天独厚。正因如此,我想协助那些没有得天独厚的人。想协助无力或软弱的家伙。



想成为正义使者。



即使被说这只是游戏。



「你的志愿很了不起。我这个做师父的都想向你看齐了。只不过,为了贯彻这个志愿,你这时候该面对的不是强者或弱者,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面对。



「也就是要知道你自己。你必须知道你是谁。时机来临了,你应该要知道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放心,别这么紧张。这件事没那么难。不过,这也不是能在屋檐下学习到的事情。我说过吧?我已经没有能教你的东西了。接下来只能由你自己去学习。」



如果你好好学习,确实达到我昔日走上的舞台,到时候就和你交手吧。



不是以师父或徒弟的身分,是以对等空手道家的身分认真对决。



……老实说,师父这时候说的话,我并不是能够接受。应该说愈听愈难懂至极,觉得几乎像是在聆听无意义的哼唱。



虽然听得舒服,却没听懂。



对我来说还太早吧。



不过,既然能够和师父对等交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二话不说乖乖上钩。



对等。拜师至今,从来没有获得如此难得的机会。



当然,连至今的习武对打,我也从来没赢过,所以真正交手的时候,拳头应该连碰都碰不到吧,不过这样也好。



这是心愿。是夙愿。



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能做的事都想做。



不过,为此我究竟该做什么?虽然什么都会做,但是要做什么?



总归来说,师父要我面对自己,熟知自己,认知我自己是谁,不过我是阿良良木火怜,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吧?



「就说了,我没办法教你这个。你的家人也没办法。你自己只能靠你自己去了解你自己。话说在前面,你在肉体层面几乎已经完成,技能也无从挑剔。『免许皆传』可不是夸大的形容喔。如果你不接受免许皆传,那就把你逐出师门吧。逐出师门。」



我不要被逐出师门。



我的师父做事真的很两极。但我就是这样才拜师的。



然后,做事两极的师父这么说。



「总之,至少教你如何面对自己吧。算是给个提示,做我当年做过的事情就好。如果你没能从中学习到任何事情,就代表你只是这种程度的人。」



如果只到这种程度,那么到这种程度就好。



你是阿良良木火怜。



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



为了实际体认这一点,这个夏天──



「你一个人上山闭关吧。」



002



就这样,我阿良良木火怜,在高一暑假的第一天站在山脚下。接下来将独自挑战这座山。



不对,依照师父的说法,我挑战的不是山,是我自己,不过在那之后无论怎么想,我还是完全不懂师父的意图。



师父想告诉我什么?



我连一点线索都抓不到。



「面对自己」代表什么意思,我姑且随口找哥哥与月火讨论过,得到的答案却不太理想。



「哎,面对自己很重要喔。非常重要。尤其和自己对话,应该看得比任何事情还重。我们的高中生活大致就是这种感觉。」



哥哥讲得莫名其妙。



他讲得莫名其妙,所以我听得莫名其妙。



好想揍他一顿。



顺带一提,月火是这么说的。



「总归来说,就是叫你进行寻找自我之旅吧?」



理解得比我还肤浅,这是怎样?



聪明的妹妹,展现一下智慧好吗?



……到最后,包括这部分,都只能自己学习是吧。



好好学习,好好求教。



总之,对于空手道家来说,上山闭关就像是一种传统,既然叫我做就做吧,如此而已。我反而早就这么向往,希望总有一天试试看。



既然追求强劲,这就是无法避免的仪式。



我甚至认为师父应该是察觉我藏在心底的这个梦想,所以绕一大圈建议我这么做。



不,师父不是这种人。不是这么贴心的人。



反倒是个大老粗,骨架也很粗。不擅长绕圈或绕路。



基本上,师父的个性比我还直肠子。像是劈开的竹子那么直(不过师父劈的主要都是瓦片)。



师父表示对我的行事动力很感兴趣,不过,我之所以成为这种个性,肯定也受到师父的影响。所以听到师父讲那种话,我挺困惑的。



只要上山闭关,也可以拭去这份困惑吧。



师父介绍我来的是逢我三山。接下来,我将在这座三山相连的山脉纵走。



别说上山修行,我至今甚至不曾登山,所以难免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我好歹也会紧张喔。



严格来说,师父吩咐我做的事情,不是上山闭关本身,是瀑布修行。



瀑布修行。淋瀑布的那种修行。



翻过三座山的尽头有一座瀑布,去淋个瀑布回来吧。师父这么对我说。



在这个时代进行瀑布修行。传统得不得了,我好期待。



内心雀跃不已。



别说内心,我整个人真的要跳舞了。



「那座瀑布叫做『逢我瀑布』。我是在二十岁左右去那座瀑布修行,那里几乎算是秘境,所以别说修行,光是抵达瀑布就不是简单的事。不过以你的能耐,即使才十六岁也做得到吧。」



师父说完继续补充。



「啊啊,不过,如果觉得做不到,就要立刻回头喔。你有种乱来的倾向,甚至是主动乱来的倾向,正因如此,撤退也会成为不错的经验吧。然后,必须确实得到家人的许可再出发。花样年华的女生一个人进行连日的旅行,可不能让家人担心。」



最后说明这种符合常理的注意事项令我有点扫兴,不过,这很重要。



说成「花样年华的女生一个人连日旅行」,突然明显有种女高中生夏日大冒险的感觉,不过,瀑布修行当然不用说,我也知道一个人登山基本上很危险。



这是常识。



考虑到可能发生不测,登山要组队似乎是现在的常规。所以说服家人费了我一些工夫。



说服哥哥尤其费了一番工夫。



所费不赀。



那个哥哥意外地保护过度。



日文将「费工夫」写成「折断骨头」,哥哥大概是感受到我到最后不惜折断哥哥骨头也要上山的决心,所以他也退让了。



不过我感觉是跪让。



「既然说到这种程度,那就随便你吧……毕竟确实必须这么做吧。只不过,这边也要自己帮你进行一些安全措施。」



搞不懂哥哥为什么讲得这么帅气。



擅自进行的安全措施是什么?



不要擅自进行安全措施好吗?



顺带一提,月火是这么说的。



「哎,无论一个人去还是大家一起去,山上基本上都很危险。如果要避开危险,到头来别上山不就好了?所以你要去也无妨吧?」



这个妹妹很喜欢讲「到头来」之类的论点。



「这么说来,好像有个登山家被问到为什么要上山的时候,他回答『因为山就在那里』。那么如果问他为什么要下山,他会怎么回答?『因为家人就在那里』这样吗?」



你稍微担心一下我吧?令我很想这么说的这个妹妹,我担心得不得了。登山的人担心不登山的人是怎样?



而且她最近好像单手拿著布偶,一个人进行神秘的活动。



神秘的幼化现象。



无论如何,我依照师父的吩咐取得家人许可,现在终于要挑战这座山了。



准备万无一失。我难得还在事前拟定好计画。



逢我三山。



越过鬼会山、千针岳、咔嚓咔嚓山这三座山,前往逢我瀑布。依照一天翻过一个山头的计算,整体往返预定是一星期的旅程。



一星期。



老实说,难得上山闭关,我想至少待个一年左右,不过身为高中生可不能这么做。利用暑假的一星期冒险之旅,我就好好享受吧。



那么,出发吧。



我重新背好向妈妈借的二十公升包,踏出脚步。



踏出和阿良良木火怜见面的第一步。



003



不过,我从第一步就碰壁了。当然不是登山口有墙壁,是心理的墙壁。



碰壁了。



正要进山的时候,我觉得姑且确认一下路线比较好,所以故做慎重,故做聪明地从运动服口袋取出师父给的地图,却在这时候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我好想这么问。我没看过这种地图。



别说登山路线,我连现在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像是密码一样无法解读。



线条特别多,拿远看像是会浮现3D影像。怎么回事?师父以为拿给我的是地图,却不小心拿错,拿了现代艺术的作品给我吗?



但我没这方面的素养。没有现代或艺术的素养。



「此并非地图,是地形图。」



此时,旁边突然传来声音,我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某人站在我的旁边。而且这里说的「旁边」,真的是几乎紧贴著我的旁边。



比起抢先向我搭话,我更惊讶的是自己不知不觉允许别人靠得这么近。我到底多么专心看地图?



转头一看,是年约国中生的马尾女孩。说到马尾,我登山的时候也把头发绑成以前那种马尾,不过这个女孩是金发马尾。



眼睛也是金色。



是……外国人吧?



头发不像是染的,眼睛也不像是戴彩色隐形眼镜。虽然比不上我,不过她的身高以国中生水准来说算高。



我的身高在高一暑假终于逼近一八〇大关,这女生目测大约一七〇吧?



这么一来,她搭话的时候过度接近,或许是文化上的差异。毕竟大海的另一头,好像有国家是以拥抱或亲吻打招呼。



既然是这样的话……



「你好啊!」



总之我先卸下一半的戒心,向她打招呼。



听说登山的时候遇到人,礼貌上都要打声招呼。严格来说我还没开始登山,不过打招呼肯定不会吃亏。



「嗯,无须多礼。」



……听她这样回应,我觉得打这个招呼真是亏大了,但这也是文化差异吧。



或者说,她或许正在学日语。



或许是以时代剧学日语。



反正我的遣词用句也不算漂亮。



「那个……所以,你刚才说地形图?」



「大致来说,是适合老手之地图。钜细靡遗记载山岳高度或凹凸。只以这些情报判断道路,对于初学者来说应该是难事。没有啦,吾亦是刚下这座山。」



果然是从时代剧学日语吧,她以这种有点过时的语气说。什么嘛,原来她是登山客。



知道这一点之后,我完全放下戒心。确实,仔细看就发现她身穿和我差不多的运动服。



虽然鞋子乾净得不像刚下山,身上的装备感觉也有点过于轻便,不过肯定代表她是如此老练的登山客吧。



「拿去。吾用不到了,所以送你。你就收下吧。」



金发马尾妹说完给我一张四摺的纸张。打开一看,好像是逢我三山的地图。



不对,正确来说是三座山之中的前两座。



鬼会山与千针岳的地图。



关于最后的咔嚓咔嚓山,师父也说过没有像样的地图能用。地形图大概也没有记载吧。



即使只有两座山的份,不过能获得看得出路线的地图,当然是求之不得。



「谢谢。你帮了大忙。」



「不客气。同为爱山人就得相互协助,互助很重要。啊啊,机会难得,这个也送汝吧。」



金发马尾妹拿出片装巧克力。没有开封,约手掌大的巧克力。



「是口粮。无须客气,依照契约,将这个交给汝,吾就能获得两个巧克力甜甜圈。这交易很划算。」



契约?



她说「获得」,是从谁那里获得?



虽然抱持这种疑问,但我还来不及问,她就留下「那么后会有期,路上小心」这句话消失了。离开速度真的只能形容为「消失」。



离开时也太美了。



我甚至觉得,她只像是在我犹豫怎么处理获赠的片装巧克力时,一瞬间融入影子消失身影。哎,这是不可能的。



融入影子是怎样?



笑死人了。



但她明明是外国人,却像是忍者耶……如此思考的我,这次终于前往山中。第一座山是鬼会山。



说不定真的会遇见鬼。



004



我在体力方面算是有自信的。



也可以说只在体力方面有自信。



曾经跑完全程马拉松,在道场也曾经连胜完成百人组手。



我是从国中开始练空手道,不过从小学时代就是在各方面积极好动,喜欢跑出去玩的孩子。主流运动项目可以说大多碰过。除了规则过于复杂的项目,我自认大致碰过。



所以,说到登山(而且是独自登山)危险又辛苦,我当成知识装进脑中,自认非常重视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有著瞧不起的一面。



明明在内心重视,却掉以轻心。



从我嘴里说做好准备,却不是带地图而是带地形图过来,大家就应该猜得到了。



登山这种事,总归来说只是走路吧!



只是双脚轮流往前踏吧!



……虽然没有瞧不起到这种程度,不过想要尽快淋瀑布的我,几乎没进行体力与速度的分配,就开始大步纵走。



大步前进,勇往直前。



而且穿著鞋子。不对,既然是登山,当然得穿鞋。



只考虑接下来的事,顾前不顾后。



总之,虽然我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连外国观光客,而且是那种国中年纪的女生都来登山,我认定至少只以这座鬼会山来说,肯定在内行人之中属于主流的好去处,是一座安全的山。



我甚至想过,乾脆像是越野跑那样跑步上山,但终究还是有所节制。



即使按照计画进行,依然是预定在一周内完成的行程。提早结束也很无聊。



既然这样,留点余力比较好。



此外,万一绊倒受伤就惨了。虽然家人让我带了急救包以防万一,不过一个人能做的治疗有限。



所以我以「稍微快走」的速度,沿著鬼会山的登山路径不断往前走,不断往上走。



「鬼会山」这个名字肯定不是「和鬼会面」的意思,而是「适合新手的山」吧。



我擅自这么解释(我不小心忘记想到可能是「适合老手的山」这个意思)。【注:鬼会山的「鬼会」和「适合」音同。】



不过,修正这个认知的机会,意外地立刻来临。



「关于吃的东西,总之,我想不必这么担心。因为所需的营养大致都能在当地取得。」



师父这么说,所以我认定登山路径中途应该有便利商店或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不过在将近中午的时候,我察觉完全没看到这种设备。



咦?



奇怪了。



不对,不奇怪吗?



回过神来才发现,认为山上有便利商店的我比较有问题。师父爬这座山的时候,便利商店是否有如此强大的展店能力也令人质疑。



就算是自动贩卖机,也要有电力才能运作吧。可是这条路连一根电线杆都没有!



感觉完全没供电!



如果在地底拉电缆就另当别论,不过我想像的食物取得方式,看来在这座山上很难实行。



第一座山就这样,在第二座与第三座山,我将会遭遇更困苦的粮食危机吧。



真的假的?饶了我吧。



我的食量是普通人的一倍耶?



一餐吃得下六碗饭耶?



我当然不是双手空空走到这里,背包里并不是完全没食物。



我没笨到这种程度。



不过,我只带了米。



只有米,以及当成厨具带来的饭盒,还有随身用的瓦斯喷枪。



我对于上山闭关的强烈憧憬,从这里就露骨呈现到浅显易懂的程度,但即使是修行,只吃米饭也太克难了。



不,关于吃的东西暂时没烦恼,问题在于喝的东西。插在背包侧边的水壶是尺寸超小的可爱款式。



「小一点比较不会占空间又方便喔!」



这么说的月火出自善意借我用,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弄巧成拙。原本预定要是里面的能量饮料喝完,就要去咖啡店加满的说。



连便利商店都没有,咖啡店更是没指望。我的豆浆双倍拿铁在哪里?



「把这个水壶当成我吧!呼呼,这种小事无须感谢喔!」



月火像这样得意洋洋讲得像是做给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过现在这样看,我愈来愈觉得她居然对我做得这么过分。我一时冲动想扔掉水壶破坏大自然环境。



总之,想到这趟旅程多么长,就觉得水壶带大二点也是杯水车薪……不过现在连救火用的杯水都没有。



就像这样,我的单人之旅突然面临生死关头,撞上巨大的暗礁。不得不放慢步调。



其实这时候应该踏实又聪明地折返,但我做不到。这是我还没面对的我。



是阿良良木火怜。



005



话是这么说,不过水的问题应该勉强有办法解决。我对体力有自信,对脑袋没什么自信,不过人类一旦陷入绝境,脑袋还是颇灵光的。



既然没自信,就以没自信的方式动脑。



虽然稍微偏离登山路径,不过要找到溪谷或山泉不必花太多时间。



沿著水声走到底,就是大自然的恩惠。



原来如此,师父说的「在当地取得」似乎是这个意思。这样暂且可以免于陷入脱水或中暑症状了。



冰凉好喝的水!



这正是登山的妙趣所在!



我将刚才的不安拋到脑后,像这样转眼间亢奋起来,可见我的精神构造相当单纯。但我理解师父那番话的意思之后,这又成为另一个新的课题挡在我面前。



取得。



如果喝的东西要像这样「在当地取得」才对,那么吃的东西当然同样也要「在当地取得」吧。在当地取得食物。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不,我确实看见了。



目视了。



在至今的路途上,我看过松鼠、兔子等野生小动物。啊啊,这是在城镇看不见的风景耶,它们真可爱……我这么想。



嘻嘻,认为小动物可爱的我,或许充满女生气息很可爱……我也这么想。



……要我吃它们?



当成蛋白质来补充?



「…………」



不,师父,即使自负是格斗家,我也是活在现代的女高中生,您给的这个课题有点难啊。



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自给自足」就算了,要一个没下定决心的人实践「弱肉强食」字面上的含意,这任务再怎么说也太困难了。



我这种说法当然太甜美了吧。



像是糖果一样甜美。



食用其他生物的生命,这是平时日常就在做的事。刚才大口喝的水,也不知道混入多少微生物。光是沿著山路走到现在,不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



所以,师父并不是逼我做多么残忍的事。师父应该以为光靠「在当地取得」这五个字就能确实传达给我。



只是我太迟钝了。



应该是我要察觉才对。



而且,如果是感谢就算了,只是吃个东西却要郑重做准备或下定决心,到头来也很奇怪。



只不过,在纠结这种事的时间点,就知道我平常的生活方式多么随便。



知道我平常的生活方式多么敷衍。



不像话。



不过,如果只看这时候的我,老实说,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太缺乏了。



缺乏准备,缺乏决心,更缺乏实力。



再怎么对格斗技有自信,赤手空拳的我也不可能拥有捕捉野生动物的专业技术。没有设陷阱的知识,甚至没有用来处理动物的刀子。



就算是空手道家,手也太空了。



如果在视野开阔的道场内还很难说,但要在树木立体分布的山上抓野生动物根本不可能。不只是动物,我已经挑战过了,我连河里游的鱼都抓不到。



就只是变成落汤鸡。



汗水冲得掉,体力却白白浪费。即使不提这个,内心也被无力感折磨,如果对自己说得严厉一点,那么我甚至还没有立场思考食物或弱肉强食的问题。



这就是我。



自给自足吗……



或许这个课题反而更难。



「只有拥有武力的人,才会犹豫是否该行使武力。」



事到如今,我想起师父曾经说的这番话。不,这或许是哥哥说的。



到最后,我这天中午只吃了米饭。



连这些米饭都不是我收割的。



甚至不是我买的。



006



大致来说,我不擅长料理。



在家里都很少下厨,在山上更不用说。



顶多只在学校上过料理实习课。



阿良良木家也不是暑假会去露营的家庭环境。哥哥升上高中之后更不用说。即使是我带来的装备,老实说我也从来没用过。



我原本觉得带一些更不用花时间调理的行动粮食比较好,不过……



「不行啦!上山闭关的气氛很重要,所以要是带最新的调理器具,心情会全部搞砸喔!」



月火如此主张。



「放心,我会好好教你饭盒怎么用!认真仔细地教你!不知道用法的仅止于炊爨的『爨』这个字就够了!」



月火肯定同样没露营经验,不过我这个妹妹求生能力意外地强,而且基于各种意义擅长料理。



即使缺乏知性,在生存竞争这方面,这妹妹也令人觉得拥有强大优势。



如果是月火,她在山上肯定也能面不改色取得食材吧。她身为火炎姊妹的参谋,或许会漂亮设下陷阱给我看。



总之,我按照妹妹的教导,使用饭盒、从溪谷打来的水以及随身用的瓦斯喷枪煮饭。光是这样就手忙脚乱,我觉得自己好丢脸。



真是难为情。我原来是这么没用的家伙吗?



师父说的「面对自己」是这个意思吗?要我知道独自活下去多么困难……或是要我知道自己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不过,要领悟这种事,感觉不需要刻意上山淋瀑布。



稍微讲一下,我就会懂。



总之,这时候说我把米饭烧焦多少也没用,而且老实说,我也不想说明自己煮的饭吃起来完全不像是使用那么好喝的水。这部分就容我断然割爱吧。不过,唯独煮饭冒出的香气似乎不差。



我自己这么认为。



野生的熊好像也这么认为。



「慢著,有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场所是动物园,遭遇猛兽时最不该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大呼小叫」。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个情报,不过该说知识和实践不同吗?野生的熊实际位于面前,我不可能不大叫。



因为真的超大只的。



熊!



熊已经熊到不是熊以外的任何生物了!



而且,我遇见的熊是群体。



共四只。



不对,慢著慢著,又不是儿童卡通,熊是群居的生物吗?我书读得不多(这是最令我为自己书读不多感到可耻的状况)所以没办法断言,但是熊给我的印象不太像是会群聚共同行动。



若要说例外,就是那样了。



只限于熊家族的场合。



从这种角度来看,感觉带头的熊是熊妈妈,另外三只稍微小一点(但还是够大了)的熊是熊小孩。



如果这是人类,妈妈带著三个小孩是一种令人安心的组合,看在眼里甚至会觉得温馨,但如果是熊,样貌就完全不同。



带著孩子的熊。



这是绝对不能刺激的对象。



这种平凡的杂学,即使是不读书的家伙,也就是我这种家伙都知道。而且既然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代表这一家是饥肠辘辘的熊。



状况烂到像是烂上加烂。



更烂的是饭盒里已经没有能分给这群熊的饭。连一粒米都没留。



到头来,熊会吃米饭吗?只是在前来抓鱼的时候被香味吸引吗?



……总之,熊会不会吃米饭是其次,这时候我除了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还得同时思考熊会不会吃人。



思考熊会不会捕食人类。



虽然从状况来看几乎是搞笑场面,却是正经至极的场面。



是无比严肃的场面。



不只是空手道,在格斗技的世界,我听过和熊或狮子这种猛兽对打并且漂亮获胜的传说,也就是神乎其技的传说。不过连松鼠都抓不到的我,面对四只熊不可能对抗得了。



连动物园的熊都不可能,它们还是野生的熊。



来自大自然。



即使如此,我还是凭著气魄与骨气,鼓起对抗熊的志气与身为人类的尊严,不过当我看见这群熊看我的眼神,这些东西就很乾脆地消失,快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完全是看著餐点的眼神。



看著猎物,看著食物的眼神。



啊啊……



我静静理解了。



直到刚才苦恼的粮食问题,我就像是学到了极为适当的解答。



这是吃立不摇到露骨的程度,我这种人没资格想到的解答。换句话说,人类也是食物。



弱肉强食的终点──食物链。



连结起来,串接下去。



食物与食物的连锁反应。



「…………」



不,就算这么说,身为这条连锁的生物之一,也不能大彻大悟决定在这时候洒脱被吃吧?



我绝对不要。



我不想死,也不想被吃。



别说瀑布修行,我连第一个山头都还没越过。师父也是,既然有熊出没,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说,错的是我不应该擅自脱离路径找水源吗?不是熊找上我,是我闯入熊的地盘?



没想到不是遇见鬼,是遇见熊……



照这样看来,遇见鬼还比较好吧!



「可恶!既然这样,只能打了!」



「蠢货。什么叫做只能打了?」



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要扑向熊家族的时候,我的脚上浮到半空中,整个人就这么被翻过来。



看来是我正后方的某人,对我使用摔角的岩石落下技成功。



不不不,没成功。要是在满是石砾的地面这么做,我会当场没命。



破裂流出的脑浆,会被熊群美味享用。特地方便它们食用是怎样?



「吵死了。即使下定决心,汝同样会被美味享用吧?好歹装个死吧。」



正后方的某人如此吐槽,同时从勉强点到为止的岩石落下技姿势(类似后桥背摔的感觉)放开我。话说……正后方的某人?



这个某人是谁?



仔细一看,是将金发梳成包包头,身穿裤装,年约二十岁的大姊姊。



「呃,咦?刚……刚才我在山脚见到一个很像您亲戚的女生耶?」



「啊啊,那是吾之表妹。」



她如此断言。明确断言到没有反驳的余地。



总之,看她们长得很像,应该没错吧。但金发包头小姐的身高和我差不多。



虽说熊出现令我毫无余力,但她不只是进入我的警戒距离,还对我施展华丽的摔角招式,我再粗心大意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看来,她救了我。



如同刚才她的表妹救了我。



……无须别人吐槽,居然不顾一切想朝野生熊群特攻,我自己都觉得疯了。只能认定刚才失去冷静。



「真是的,第一天就被熊袭击,汝之苦难亦不输兄长啊。」



「咦?大姊姊,你认识我哥?」



「…………」



金发包头小姐沉默片刻。



「喂喂喂,居然出现此等幻听,嗯,看来汝尚未回复正常。在山上巧遇之登山客,不可能认识汝之兄长吧?更不可能依照汝兄长之命令,躲在影子里和汝同行。」



接著,她滔滔不绝对我说。



哎,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总之,身边有个令人不禁看到入迷的外国美女,而且还有四只熊,人类在这种时候颇难冷静。



话说,现在不是冷静的时候啊!



她在我贸然鲁莽要挑战熊家族的时候阻止,我对此感激不尽,但是现状没有得以解决。危险的状况依然存在于这里。



不只如此,事态还恶化了。



无止尽地恶化。



如果只是我因为自己的疏失(火已经熄灭,在这种场合却是弄巧成拙。野兽明明怕火,无法想像身为前火炎姊妹的我会犯下这种错误),被受邀前来的熊家族袭击,广义来说解释成自作自受就好,不过我的天啊,千里迢迢从海外来日本,只是凑巧经过这里的外国客人居然被我殃及!



我受到「只有这位大姊姊一定要保护!」的使命感驱使。



「快逃!这里由我断后!」



我张开双手站在金发包头小姐前面。这辈子居然真的能说出「这里交给我,你先走」这种话,我没想过会荣获这种机会。



甚至觉得努力有了回报。



不过以这种状况,「断后」解释成「被吃掉断绝后续的人生」或许比较正确……总之就专心争取时间吧。



不执著于胜败……嗯?



这是不是师父说过的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场合。我现在要应付四只熊,没余力思考!



「放马过来吧!」



我就这么没取回冷静,却感受到沸腾的热血,注入气魄如此大喊。



不过,以像是只用视线殴打的心态瞪过去,我发现这群熊家族背对著我,正在垂头丧气离开。



形容成「垂头丧气」有点保守,实际上熊群是一溜烟逃进森林深处,只有背影留在我瞪向虚空的视野范围一角。它们的背影也立刻消失。



「呃,咦?」



「喀喀。没什么,熊原本极为胆小之生物。甚至只要人类大呼小叫就会主动回避。看来是被汝之怒吼吓到吧。再怎么样也不是因为和吾之视线对到。」



金发包头小姐说完笑了。笑得好古典。



唔,嗯?



这么说来,我并不是没听过熊是胆小的动物……听说只要叫喊或发出声音,熊就不会接近人类,不过这始终是遭遇前的预防措施吧?



既然熊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而主动接近,就不适用这个准则才对,而且应该和我一开始想的一样,大吵大闹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唔~~不过实际上,熊群真的像那样逃走了。



是个体差异吗?



熊也不能一概而论吗?



我的怒吼居然拥有此等力量……最近的艰辛修行,说不定使我获得超乎想像的成果。



难怪能获得「免许皆传」。



也可能是「逐出师门」。



「总之,接下来之路途多加小心吧。不,吾在回程路上,无法和汝一起走,不过,嗯,送汝这个吧。」



像是要赶快结束熊群逃走的话题,大姊姊这么说完,给我一个小小的东西。这是什么?金平糖?



「我吞。」



「蠢货!」



她赏我一巴掌。



天啊,素昧平生的人不只是对我使用岩石落下技,还赏我巴掌……咦?我的修行果然还完全不够吗?还是说这个人也有练格斗技?



毕竟她身材超棒的。



「不准看到什么都送进嘴里!就是因为这样,兄长才会帮汝刷牙!」



咦,我说过刷牙的事吗?



刚才应该提过我有哥哥,什么嘛,原来那是普通兄妹常见的互动。



是阿良良木家常见的互动。



常见的互动。



总之,因为这一巴掌,所以我吐出嘴里的东西。



不是金平糖。



是铃铛。



不是手摇铃,是圆圆的铃铛。



「此为『熊铃』,挂在背包吧。这么一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铃声,肯定能协助汝驱熊。」



啊~~原来如此。



天底下就是有人这么聪明。



想到这个点子的家伙是天才。



我连骨子里都植入格斗技的动作,所以行动的时候自然习惯避免发出脚步声甚至衣服摩擦声,不过现在非得反其道而行了。



「此外,还有这个。即使挂上铃铛,熊若是要来还是会来。双手空空还是会放心不下吧。」



我暂时放下背包,依照吩咐挂上铃铛之后,金发包头小姐这次递给我一根长棍状的物体。



「千万别吞下去啊。因为汝不是吾。」



虽然接受这样的叮咛(后半段我听不懂。「因为汝不是吾」?)但是不用说,这种形状的东西,我终究不可能吞下去。



这是什么?手杖?



即使不是登山必备物品,也有许多人使用。电视上也经常看到登山客像是滑雪那样双手拄著手杖的影片。



她要借我这种手杖?



我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



这不是手杖,是出鞘的日本刀。



007



这趟逢我三山纵走之旅,在第一座山──鬼会山的后续路程,没有遭遇值得写下来的麻烦事。



不,突然就遇见熊,在登山会遭遇的麻烦事之中,肯定是首屈一指的体验,所以除非真的很严重,否则我会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吧。



即使是粮食危机的问题,在自己被当成熊家族的团圆饭之后,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想到不用担心缺水,白米存量也足够,我究竟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无论要求什么都是奢求至极吧。



光是活著就够了。



只是,虽然没有该写的麻烦事,不过鬼会山本身是相当崎岖的登山路线,如今这一点应该没错。



淋瀑布这个最终目的是象徵性的,师父将我送进山上,大概是要我进行精神上的修行,不过即使从肉体层面来看,光是正常登山就是一种充分的训练。



要是兴致来了,我就倒立爬山给你们看!



我好想把刚才这种意气风发的自己喂给熊吃。



甚至想喂给松鼠吃。



想警告不准得意忘形。



要知道柏油路多么造福人群。



「地面是直的」究竟多么伟大,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慢慢理解。还有,明明连新手都不如,却觉得「使用手杖是向往精良装备的新手在做的事吧?」的我,也同时知道手杖多么造福登山客。



就说了,这不是手杖,是日本刀。



出鞘的日本刀。



金发包头小姐送的东西。



「若是下次熊再出现,就抱持亲手杀来吃之气魄吧。这么一来,熊应该亦不太敢造次。光是带著就很可靠喔。」



就算她这么说,但这不是地图或铃铛,不是有人给就可以收下的东西(感觉光是带著就只会造成危险),这么想的我原本要坚拒她的好意。



「放心,不使用时就当成手杖吧。」



她这么说,然后硬塞给我。



她是行事很强硬的人。



「汝或许认为空手道家带武器违反美学,但在山上不带利器反倒奇怪吧?」



唔~~听她这么说也没错。



而且虽说是空手道家,我师父也没禁止使用武器。



师父说,使用武器是人类的智慧……嗯?



……我对她说过我是空手道家吗?



「可……可是,如果把这个给我,大姊姊您回程没问题吗?」



「没事的。无须此等物品……更正,只要使用技能,这种程度之物品要量产多少复制品都行……再更正,因为吾确实带著备用之武器。」



原来如此。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原来如此。



她真习惯登山。居然带著登山工具的备用品,心态果然不同。



所以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身为业余的天真小妹,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以出鞘的日本刀当手杖使用,剑道家听到应该会震怒吧,不过用剑代替手杖也是情非得已。



实际上,我觉得从命真是太好了。在翻山越岭的时候,能将部分体重交给手杖支撑,真的令我感谢。



不知为何很好用。



超顺手。



只不过,因为外观是出鞘的日本刀(应该说实际上也是出鞘的日本刀),如果和其他登山客擦身而过,我想应该要花不少工夫解释。但幸好我只和这位金发包头小姐打过招呼,换句话说没和她以外的人擦身而过,就越过第一座山──鬼会山。



第一阶段突破!



看到外国人来这里,我以为这座山比我想像的还要主流,不过看来原因在于那两人(记得她们是表姊妹?)是造诣很深的登山狂人。毕竟途中也有好几处是已经称不上登山道路的险境。



总之,无论如何,第一天就此结束。



呼。



虽然发生几件预料之外的事,或者可以说预料之内的事几乎都没发生,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今晚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挑战第二座山──千针岳吧。



我从背包取出寝具。



也就是睡袋。



本来想说要不要带帐篷,不过这样行李会增加,一个人住帐篷也太夸张,所以选择睡袋。



虽然相当担心在山上会睡不好,不过大概是从早走到晚很累吧,反倒可以睡得比平常还熟。没有余力享受大自然,也没有余力眺望星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缩成一团入睡。



甚至没做梦。



也没见到任何人。



008



回想起来,熊趁我睡觉时接近的话该怎么办?我应该预先准备对策。不,熊没来,但即使来了也不奇怪。



不只是熊。



虽然还没目击,不过在如此郁郁苍苍的森林地带,至少会有蛇吧。如果是毒蛇就惨了。这里是无法期待手机收得到讯号的深山,根本求助无门。



疲劳使得戒心放松了,得绷紧才行。



我在附近的溪谷洗把脸,身体也冲乾净(得知热水的可贵),以精神抖擞的状态迎接第二天。



感觉饭煮得比昨天好。



可见凡事都要习惯。



但我不知道是习惯了方法,还是习惯了味道。



所以我认为第二天的山路肯定比昨天好走,不过实际上没这么顺心如意。



应该说,我忘了。



不小心就大意了。



构成逢我三山的三座山,其中的第二座山──千针岳,风景和鬼会山截然不同。说到千针岳,山上的树木大多是针叶树吧……我抱持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过稍微调查一下(我好歹预先调查过,始终是不小心没查到这部分)就会发现千针岳的「针」不是针叶树的「针」。



如果是针叶树该有多好。



千针岳的「针」是「尖如针的岩石」的「针」。换句话说,千针岳是一般所说的岩山。



别说针叶树林,山上几乎没有树木生长。



所以,今天的行程与其说是登山,看起来更像是攀岩。像是贴在岩石表面,以「三点不动一点动」的原则移动时要用到双手,所以说来可惜,金发包头小姐送给我当成手杖的日本刀,只能放在两座山的交界处。



本来也想过绑在背包上带著走,不过毕竟是出鞘的日本刀,要是摔倒可能发生惨案……回程的时候得记得回收才行。



毕竟回程也会有熊。



所以,为了避免被偷,我在树荫挖个浅洞埋好日本刀,然后挑战千针岳。如果单纯只看劳力,这段路途应该比昨天还辛苦吧。



可以说每进行一个阶段,难度就会增加。



攀岩一定得使用全身,而且老实说,绳索之类的装备不算充足。照例暴露我总是准备不足的缺点。



不过,和几乎没经验的普通登山不同,当成训练一环的抱石等运动项目我还颇有经验,所以心态上有点余力。



虽然只是有点,但还是有余力。



「知道」果然是武器,是力量。



翼姊姊说的「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是礼貌性的谦虚,同时也是堂而皇之的自负吧。虽然好久不见,不过如果是她,「和自己见面」这种像是问禅的问题,或许也能顺利漂亮地解决。



现在的我,需要知道我自己。



需要知道阿良良木火怜。



不。可是,我还是不懂。



完全看不出来。



在这种大自然之中,一个人只凭自己之力行动,当成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走到这里我已经颇能体会到,这就是师父劝我进行瀑布修行的意图,但我并不是在森林里诞生,也不是想住在山上。



在这里像这样贴著岩石的我,应该不是真正的我。我的本质应该是在求学高中上课的我,或是放学后在习武道场挥正拳的我。



这才是我。



和哥哥玩,和月火嬉戏的我,应该比和熊对打的我更像我。



若要寻找自我,我觉得用不著进深山淋瀑布,这种东西在家里就有。不对,之所以这么想,肯定是因为攀岩很辛苦。



因为力气变弱,所以逐渐朝软弱的方向思考。想要找藉口休息。



想不到好方法只会浪费时间。



既然这样就别讲一些有的没的,乖乖断然休息比较好。



等到淋瀑布就懂了。



就当成这是师父给我的考验,用来获得免许皆传的考验吧。我或许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而且也不会叫人做任何做不到的事。



既然师父要我上山闭关,这趟艰辛的纵走,我不可能做不到。



但是师父也说过,如果做不到可以回头……不提这个,我紧贴在岩石表面,全神贯注持续攀登千针岳。



虽说和昨天相比,今天的行程我多少有点经验,不过想到失误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我就不得不慎重。



摔在柔软的泥土还是尖锐的岩石,受到的伤害完全不同。专心,我要专心。不应该思考多余的事。



在山上,光是活著就要拚尽全力。



即使偶尔要绕路也不以为意,我尽量确保安全的路径,朝著山顶前进。



假如我受伤,也会连累到下这个指示的师父。想到这里,就觉得这果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为了相信我的人,我必须活下去。



只是,即使我自认慎重再慎重,人类能做的还是有限。应该说我以虚拟训练得到的知识有限。



这真的就是「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室内进行的抱石,和户外进行的攀岩是两回事。说来理所当然,但我将两者划上等号。



大意之至。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这里是户外,当然没有冷气或空调,也没有遮阳的屋顶。



没有防晒的屋顶。



随著时间经过,阳光从正上方灿烂洒落。



我当然不是在担心晒黑。进行户外活动时,我好歹会擦防晒油。我至少还有这种程度的女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