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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敢说那时候不想被人喜欢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憎恨的事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讨厌的事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诅咒的事吗?」



「哈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怎样?你的意思是说,从对方的立场来看,原因在你身上吗?被霸凌的一方也有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这么说。



若要评定好坏,我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但我认为对方做的事情坏透了。至今也难以原谅。



不过,我没阻止当时喜欢我或是和我做朋友的人,做出这种坏透的事情。



明明好好说清楚或许就可以阻止,却认为失败的时候自己可能伤得更重,我因为疼爱自己,所以没这么做。



说穿了没什么。最宠我的人,最疼我的人,正是我自己。



一直扮演被害者的角色,让周围的所有人成为加害者。



「说得真是耐人寻味,而且也有哲学的味道。不过,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都是以前的事情吧?」



扇先生轻快打著方向盘这么问。



「都是现在的事情。」



如果遇到临检,我要扔下这个人全力逃走……我一边心想,一边回答。



「制作出来的四具式神之中,这种『被害者』时代的千石抚子,也就是乖抚子,我隐约瞧不起她。反过来说,就是过度保护她。比起积极的媚抚子、情绪化的逆抚子、神秘的神抚子,我认为乖抚子是普通的千石抚子。」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斩钉截铁认为,她是被另外三个千石抚子恣意利用。



被媚抚子逼著换衣服。



被逆抚子抢走雕刻刀。



被神抚子当成诱饵使用。



我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被害者」。如果可以这么说,我甚至认为她被另外三人当成食物,觉得她很可怜。



觉得可怜──觉得想要疼爱。



不过,



在书店二楼,要和神抚子做个了断,我在阶梯转角处让不可或缺的助力逆抚子显现时,逆抚子以照例的粗鲁语气这么说。



「好啊,就帮你吧。乖抚子主动借雕刻刀给老娘,神抚子却把她当成游街示众那样利用,老娘不会原谅那家伙。啊啊?」



……愤怒的心情本身和我共通。



不过,某段话令我觉得怪怪的。



主动借雕刻刀?



依照逆抚子的个性,我一直以为她硬是从懦弱的乖抚子那里抢走雕刻刀,不过听她讲得像是欠一份人情,这不就像是我向扇先生借BMX那时候一样,成立在双方的同意之上吗?



进一步来说,逆抚子借来的,或许不只是雕刻刀?在那个房间埋伏的点子,或许也同样是借来的?



媚抚子刚才支撑倒下的书架时,我问「为什么要救我」,她是这么回答的。



「天晓得。大概是因为不爽吧?」



当时,我认为她不爽的对象肯定是我。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她不爽的对象,是那时候当诱饵的笼裤抚子──乖抚子的话,这又如何呢?



这又如何呢?



或者说,如果换衣服不是媚抚子要求的,而是乖抚子提出的,这又如何呢?



今天是上学日。穿制服的女生,光是在街上闲晃就很显眼。实际上,首先被发现的就是穿制服的媚抚子,她把自己赶进名为国中的死胡同。



第一个被抓到,使得媚抚子察觉真正成为诱饵的是自己,正因如此,媚抚子才会协助我,当成自己竭尽所能的抵抗。那么神抚子呢?



一贯将乖抚子当成诱饵利用的她,感觉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不过那个幼稚的神明会那么聪明吗?



她的智商下降很多,说不定比我当神明那时候还缺乏知性得多。



讲起话来也是语无伦次。



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神没有想做的事,只是就这么受人指使,受人怂恿,才会被拱出来吧?



被谁?



被她相信是诱饵的某人。



「四具式神之中,乖抚子最软弱……不过,正因为她软弱,所以毫不犹豫就敢利用强大的她们。」



就像我曾经把人生交给别人。乖抚子把战斗,甚至把逃跑都交给另外三人。



受到娇生惯养是理所当然至极,不把依赖别人当成一回事……其中没有恶意与策略,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自发性地宠她。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著她对于憎恨或诅咒过于迟钝,无法理解自己被别人讨厌,所以这也是她一直无法摆脱「被害者意识」的理由,却也因此把任何摩擦都怪到对方头上,从来不反省。



想一直当个被害者。



「你想说乖抚子才是幕后黑手吗?你想说她才是大魔王吗?哈哈!真是意外的凶手。」



扇先生打趣般说完笑了。



不过,这不是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笑,是调侃我终于察觉这种事的笑。



「可是,假设真的是这样,记得乖抚子不是已经被书架压扁了?只是推测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了,真相只在黑暗之中喔。不,以这个场合来说是在纸张之中?」



扇先生如此总结。真的像是把纸张揉成一团般总结。



然而,并非如此。



「被书架压扁的笼裤抚子,不一定是真正的乖抚子。因为我只看见那孩子的背影。不,就算看正面也看不出来。如果那个笼裤抚子,也是神抚子量产的式神之一,那么……」



「那么?」



扇先生愉快地复诵。



看起来像是对答案的过程快乐得不得了。



「假设这个瞎猜的推理正中红心,假设乖抚子除了『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的技能,还拥有『从自我意识衍生的被害者意识』这个技能,这又如何呢?千石小妹,你刚才说『完全不知道神抚子做了什么』,不过乖抚子把神抚子当成傀儡操纵的理由是什么?乖抚子把包括你在内的千石抚子们耍得团团转……」



像是魔性般耍得团团转。



「究竟是想做什么?果然是要取代你这个本尊吗?」



「以结果来说,想要取代我的只有神抚子。连这也是乖抚子诱导的……乖抚子想做的事情是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



「是的。争取时间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在媚抚子引人注目的时候,在逆抚子埋伏的时候,在神抚子围城的时候,那孩子想做一件只有那孩子想做,只有她自己想做的事。」



其他式神们的企图是否成功,我是否被取代,对于乖抚子来说都不重要。城镇是否陷入恐慌也不重要。



只重视自己想做的事。



……就某方面来说,这个千石抚子比任何其他的千石抚子都像是千石抚子。



「不过,扇先生,既然您说知道我要去哪里,那您其实已经知道了吧?知道乖抚子想做的事──至今也想做的事。」



「是啊。不过很抱歉,我不认为这是值得称赞的事。」



他满不在乎这么说,不过我也同意。



「是的,这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所以我要去阻止。否则这部物语不会结束。」



「哈哈!这不是很好吗?之前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物语的前辈们,我知道很多位喔。神原学姊也在这段过程之中。好啦,我们到了。」



扇先生说完让福斯减速,停在路肩。



哎呀,他开车意外地平稳,没什么开快车的印象,不过抵达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早得多。



是抄了捷径吗?



诧异的我摇下车窗,观看车外的风景。隔著人行道的另一侧,是一栋像是古民宅的木造公寓,屋龄大概超过五十年吧。



入口写著「民仓庄」。



……「民仓庄?」



我想想,「民仓庄」是……



「说到你去年想做的事,没做的事,就是杀掉情敌战场原学姊吧?好啦,赶快跑过去,抱紧想要对那栋公寓点火的乖抚子吧!」



「…………」



我给他一个微笑。



竭尽所能,用尽全力给他一个微笑。



「完全不对啦,啊啊!不是这里啦!这是哪里啊?对公寓点火?哪个家伙会做出这种事?你这小子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脑子这么不灵光,凭什么得意洋洋潇洒登场?给我下车,老娘要撞你,不想被撞就立刻开车直奔直江津高中!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



030



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



即将来到放学时间的这个场所,一名十四岁的少女独自伫立。帽檐压低,看著下方,身穿吊带裤的少女。



腰部系著腰包。



鞋子是适合爬山的登山鞋。



少女好像在等某人走出学校,又是观察校内,又是看向设置在校舍外墙的大时钟,一副静不下心的样子。虽然静不下心,但她光是这样就好像很快乐。在这里等待某人,在这里想念某人,好像让她幸福得不得了。



……愚蠢。



不必由扇先生代为开口,她这样很愚蠢。



我走向她。



「没用的,乖抚子。」



我说。



不知道究竟多么专注于等待,就像是直到我搭话都没发现我接近,她──乖抚子「啊呜!」高声一叫。



然后慌张转身。



「啊,啊,啊啊……」



藏不住内心的动摇。



不用看也知道,她长长浏海后方的双眼游移不定。我实在不觉得她是将三名千石抚子(包括我的话就是四名千石抚子)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魔性千石抚子。



虽然不觉得,不过既然她在这里这么做,就证明我瞎猜的推理命中红心。



同时也证明乖抚子多么愚蠢──证明我多么愚蠢。



不过,我其实可以更早来这里,可以更早来找她。在笼裤抚子与校泳抚子出现的时间点,或是想起昔日全力逃离羽川小姐那段往事的时间点,我肯定也能察觉这件事。



因为我记得自己曾经抱著这些衣服,一直在这个场所等待。对于千石抚子来说,这里是不能遗漏的著名地点。



「没用的。」



我再说一次。



「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告诉她。



像是封锁退路般,告诉她这件事。



「…………?」



乖抚子歪过脑袋,做出无法理解的动作。



不,应该不是无法理解,是不想理解。



媚抚子知道自己升了一个年级,但乖抚子至今依然身在去年六月之中。



拒绝成长,拒绝变化,拒绝进步。



不试著自己采取行动。



不试著开始,不试著结束。



不试著主动,也不试著推动。



就只是等待。一味地等待。



即使如此,我还是谆谆告诫这样的她。虽然不应该由我来,但只能由我来。



「任何人都没办法永远国二,没办法永远十四岁。你在这里等待也没用。在这里等待也不行。」



不行。



我曾经这样不行。



就算我这么说,乖抚子这时候也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果然听不进去,还是多多少少感受到某些东西。



或许她把站在面前的我当成「阻碍」,将我对焦在浏海,下意识封锁我这个人。她做得到这种事。



千石抚子就是这种女孩。



不成材的独生女──不成材的一个女孩。



「这样非常非常不行。你再怎么等,也没人能够幸福。你再怎么想念,也只会伤害大家。这还是最好的状况。即使变得更加乱七八糟,也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你不能待在这里──我不能待在这里。这种程度的事,你也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吧?因为我很清楚。」



「……对不起。」



乖抚子忽然道歉。毫无脉络可循。



「是抚子的错。对不起。」



「…………」



她以为我在骂她吗?



不对,不是这样。



只是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而道歉。



当成自己的错,把自己塑造成被害者,赶快结束这些麻烦事,如此而已。真是令人烦躁。



为了让自己无垢,无瑕,无知,这孩子究竟忽视了多少东西?



无论是说教、建言还是忠告,她全都当成耳边风,走到这一步。



所以,该道歉的是我。



现在距离这么近,只要我二话不说拿出素描簿的纸片夹下去,就可以轻易封印乖抚子。



既然在等人,乖抚子就不能使用「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这个技能,在我随时都能成为加害者的这个状况,她使用「从自我意识衍生的被害者意识」这个压箱宝也没有意义。



可以轻易降伏。



不过,我做不到。我不做。



我不当加害者。也不是保护者。



我知道她在抗拒我,明白她在无视我,但我保持耐心,毫不死心,继续面对乖抚子。



「听我说。任何人都没办法永远待在同样的场所。国二学生做不到,高三学生做不到,神明做不到,吸血鬼也做不到。要是这么做,会变成没有任何人喔。就算你永远等下去,白马王子也不会来迎接,玻璃舞鞋也不会送上门,就算你假装熟睡,也不会有人吻醒。所以,不要老是在这种地方等,回到大家那里吧。因为大家都在等你。」



媚抚子、逆抚子、神抚子,都在等你自己采取行动。



「那么……」



乖抚子果然还是完全不回应我的话语。



但她微微发抖,以细如蚊鸣的声音询问。



因为测海的关系,我当然看不见。



不过,听声音就知道她在哭泣。



不知道是在害怕我,还是在害怕未来。



她任凭情感的驱使流泪哭泣。



而且毫不掩饰。



「那么,已经……不喜欢了吗?」



含泪的询问。



这个问题过于朴实,我措手不及。



「明明这么喜欢。明明光是等待都好快乐。明明光是想念就好幸福。明明别无所求。可是已经不喜欢了吗?已经想不起来了吗?腻了?忘了?不重要了?不在了?是这么乏味的未来吗?抚子成为这种大人了吗?」



「…………」



我可以放话说她这样很幼稚,只是爱上恋爱的感觉。可以教导说她只是怕生又不经世事,才会崇拜身边的人。也可以说明这和长大之后要和爸爸结婚没什么两样,重逢不是命中注定,只要住得近就是正常会发生的事。



如果是月火就会这么做。



她对我这么做过。



我可以蒙骗她说恋爱不是一切,虽然你说别无所求,但人生除了男欢女爱,还有许多美妙的事物。可以诓骗她说人生的目标不是让自己幸福。也可以欺骗她说只要活下去迟早会发生好事。



如果是贝木先生就会这么做。



他对我这么做过。



「乖抚子,我……」



但是,我没这么做。



因为到头来,这都不是我的话语。



所以说到我能做的,就是和逆抚子一样情绪化,和神抚子一样说出莫名其妙的事情,和媚抚子一样做出约定。



「我和你约定。」



我用力抱住乖抚子。



像是脸贴脸般亲密紧贴,任凭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紧抱入怀。



如今我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像这样哭泣,正因如此,乖抚子有如代替彻底改变的我,为我哭泣。



这就是我由衷的愿望吧。



「我和你约定,我将会再度喜欢某人。我不会放弃喜欢别人。光是等待就好快乐,光是思念就好幸福的感觉,我不会忘记。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失恋失败。我会追寻梦想,却也会不受教训,继续恋爱。会想起别无所求的心情。我会爱上比那个人更温柔,比那个人更帅气,比那个人更出色,比那个人更逗趣,比那个人更善良,比那个人更忍不住喜欢,而且没有恋童癖的人。我不会逃避努力,不会躲开人群,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我,会永远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所以,不要再等了。走吧,迈向未来吧。」



因为,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的煎熬,你的痛苦,你可爱的失恋,我都会帮你画成有趣的漫画。



会帮你整理成怦然心动的物语。



说完,我像是育姊姊在公园对我做的那样,抚摸乖抚子的头。我这么做才发现,和去年比起来,我不知不觉长高了。



千石抚子,十五岁。



正在发育,正在成长,正在迷失。



不成熟的半桶水。



虽然距离长大成人还差得远,不过这一天,我变得有点姊姊的样子了。



031



这是后续,也是往事。



终将成为回忆,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见到小忍了~~!



这不是能够开朗大声报告的邂逅,不过月火在衣帽间发现我所藏那套运动服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早得多。她送运动服过来顺便来玩的时候,我见到小忍了。



月火一进我房间就迅速脱掉外衣,一副休闲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总之像是玄关那件事,还有拔掉的电话线,我已经帮你说情了~~」



她说完躺到床上。



你在自己的房间,都不会这么快就放松下来吧?她蛮横无比的行为令我想这么说,不过也对,火怜毕业的现在,月火已经不只是这一区女国中生的代表,平常很照顾人的她,甚至足以被称为首领。



再怎么道谢都不够。



「『大概是我的死党抚子擅自闯空门做尽各种坏事,但她应该没有恶意所以原谅她吧,我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我已经帮你这么说了~~」



几乎没帮我说到情。



这孩子虽然很照顾人,不过她从以前就只对我完全不留情。



「所以我来给你一个教训。我大驾光临喔。啊,挂在衣架的那套衣服送你。请收下吧~~纪念家里蹲抚子外出的礼物。就命名为『抚子款』吧~~」



「抚子款……」



「改天一起去买搭配的鞋子吧。我就是要来给你一个木屐。」



「是要来给我一个教训吧?」



「呼……呼……」



睡著了。也太随兴了。



对于好友的举止,我会心一笑傻眼以对。



「哎,别以此等鄙视之眼神看她。」



此时,躺平的月火影子里,忽然出现人类的右手。



不对,不是人类的右手。



也不是丧尸的右手。



是吸血鬼的右手。



讲得更正确一点,应该是前吸血鬼的右手。



金发金眼的幼女。如同从月火的影子爬出来,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忍野忍登场了。



「糟糕!我鄙视好友的场面被目击了!」



不是这样。



为什么小忍会从月火的影子出现?



昔日号称怪异之王受人畏惧的小忍,自从去年六月就被束缚在影子里。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但她应该不是被束缚在月火的影子吧?



「喀喀,这家伙好歹亦是吾主之妹妹。吸血鬼是血液类之怪异,因此只要有血缘即可在影子之间来回。只不过,此为牵强附会之强硬做法,导致影子之主容易疲劳。所以,别鄙视她啊。」



原来如此。难怪月火一进房就睡著。



不,就我来说,这并不是因为她累,是月火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常见行动。



但是,不提这个。



小忍为什么不惜用这种强硬的做法,也要来我的房间?



明显是一触即发的气氛。



我快被书架压扁的时候也想过,人死的时候,就是像这样在想不到的时候死掉吧……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到将近十倍。



光是像这样面对面,我的寿命就一直在减少。



只不过,对于这样全身冒冷汗的我,小忍只在一瞬间投以嗜虐的视线。



「拿去。此为伴手礼,浏海姑娘。不,应该说前浏海姑娘?」



小忍说完露出虎牙,取出装著甜甜圈的纸袋。



「伴……伴手礼?甜甜圈?」



「嗯。吾想和汝一起吃。不过啊,仅有五个。听闻汝不是习得将图画立体化之技能吗?那要不要试著把这些甜甜圈画出来增加?」



我觉得既然有五个,两个人吃也吃得饱吧……应该说,小忍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吃甜甜圈?事发突然令我不明就里,但是这时候别违抗才是上策吧?



我默默素描从纸袋取出的甜甜圈。



在书店和神抚子战斗时,我将灯笼裤等物品立体化之后,已经掌握到诀窍。如果只是立体化,我一个人也做得到。真要说的话,形状颇为复杂的甜甜圈比较难画,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柔软的口感。



「是那个吧?就像是『增殖药水』对吧?」



为了讨好自诩是藤子不二雄老师铁粉的小忍,我试著聊这个话题。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奇妙镜』吧。」



但她这么订正。



我真不会讨好别人。



「话说关于『好多个哆啦A梦』,既然可以把写完作业两小时后之自己带过来,不觉得亦可以把四小时后、六小时后与八小时后之哆啦A梦带过来吗?」



狂粉开始唠叨了。



我听不下去。



「《哆啦A梦》是最高峰之漫画,吾对此没有异议,不过画给儿童阅读之漫画,读者却拱上天要求具备智育要素或名作感,吾就觉得不太对了。」



我听不下去。闭嘴。



虽然不是因而分心,但我画出来的甜甜圈即使成功从纸面立体化,味道却非常失败。



立体化的甜甜圈,我分一半给小忍吃,结果吃起来的口感像是黏土。不是黏土,应该是纸黏土。



难吃到吐。



我猜想小忍会震怒而提高警觉。



「嗯。食物果然不行吗?吾之物质创造能力亦然,几乎做不出有机物。那么再来要拿精密机械做实验看看吗?拿不知道内部构造之物,例如拿电视来画,可以确实映出影像吗?」



但她不以为意……做实验看看?



是的。实际上,接下来继续进行的是实验。到哪些东西可以立体化,到哪些东西可以连功能都重现,重现率的差异是什么。有实体对象比较好,还是只靠传闻的想像也可以,画出只知道封面的杂志会变得如何,画出现实不存在的东西,例如画时光机的话会变得如何,画活的动物会变得如何,画没有生命的标本会变得如何……



画小小的象会变得如何,画大大的蚂蚁会变得如何,画英俊的男生会变得如何……



诸如此类。



与其说是分析入微,不如说是钜细靡遗包罗万象的实验,是近乎钻牛角尖的实践。刚开始我不明就里,途中我以为她是半打趣玩弄我的画技,后来甚至怀疑她在试探我的画技极限,为将来再度敌对的时候做准备,不过到最后我察觉了,小忍表面上假装成做实验,其实是教导堪称昔日宿敌的我,如何使用这个对于常人来说只会无法驾驭的特殊技能。



小忍以爱理不理,像是一点都无所谓却热心的态度详细教我。她内心当然也在打自己的算盘吧。



为了避免沉醉于这种非凡的能力而失控,我也展望未来打著相同的算盘,以尽早驾驭这个技能为第一优先。不过,明明曾经那么不共戴天,说穿了就是曾经相互厮杀,她对我却展露这种大方的应对与高傲的态度,确实令我感觉到她是活了六百多年的吸血鬼。她的器量之大,年仅十五岁的我无法想像。



无论是相互厮杀,相互协助还是相互原谅,既然活了这么久,经验的次数肯定数不清吧。



我认为自己曾经深深伤害小忍,不过对她来说,这种伤或许连擦伤都不到。在这个世界上,能伤害小忍的肯定只有一个人吧。



「关于式神之使用方式,吾没什么能说的。因为吾制作眷属两次,两次都失败了。」



小忍带来的五个甜甜圈,结果都被她一个人吃光,月火则是在这段期间同样呼呼大睡。就在她正要回到月火的影子时……



「那……那个,小忍!」



我叫住她。



并不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问某些事,不只如此,我自己也觉得不需要刻意翻旧帐,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得不问。



不得不问去年给我那种评价的小忍。



「嗯?何事?」



「你至今还是认为,我只是凑巧长得可爱而已吗?」



我用尽全力,抱著必死的决心这么问。



「……啊?」



小忍却歪过脑袋。



「怎么啦,谁讲过这种话?原来真有人会讲这种轻率之言啊。」



「…………」



她是在装傻吗?



还是说,她真的忘了?



这就是「即使说的人忘记,听的人也不会忘记」的构图吗?不,可是,或许不是这么回事。



我后来得知,当时的小忍在不久之前,原本以为死掉的第一个眷属复活,她面对这个「失败作品」的时候吃尽苦头。



这么看来,害我后来持续苦恼半年以上,认真思考,甚至心想将来要还以颜色的那句话,或许是小忍消沉时,像是乱发脾气般说出的无心之言。



不是轻率之言。



……这在某方面也很过分,就算这么说,那句话重伤我的事实也没变,但我不知为何有种扫兴的感觉,有种很乾脆地解除诅咒的心情。



说得也是。



说出口的话语确实无法收回,不过,以「以前不是这么说过吗」或「那时候的主张和现在相反吧」之类的说法责备,就像是一辈子禁止任何改变。把过去的自己当成不同人切割出去当然是错的。不过,一直依赖过去的自己,也是轻易放任自己停滞不前吧。



即使属于听到的一方,会忘记的人还是会忘记。



一下子被没有深刻意义的话语深深伤害,一下子把他人随口说的话语看得太重……沟通真的是一门学问。



「哈。」



小忍身体向后仰,高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慢著,你笑得这么大声会扰邻的……别人会以为这家的家里蹲女儿在大笑。



「下次如果有愚者讲这种蠢话,就带到吾这里吧。吾拍胸脯保证。吾是活了六百年的怪异之王,被称为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汝却杀了这样之吾数千次,而且主动走下神之宝座,下定决心舍弃极强之力量回复为人类,至今亦像这样活得很好。这样之汝岂是凑巧长得可爱而已之家伙?汝是可爱过头,百倍讨人厌之家伙。」



「讨人厌……」



「嗯。吾不知道这是否是好事,但汝这样之像伙,即使投胎转世一百次,依然是个讨人厌之家伙吧。」



小忍说的这番话才讨人厌吧。



这该不会也是随兴说出口的吧?



我想起忍野咩咩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啊?」这句话,这次真的默默目送小忍回到月火的影子里。



虽然跟和解不太一样,不过像这样和小忍交谈的日子也来临了。如果还有机会见面,下次就好好促膝长谈,讨论漫画的话题吧。



虽然这次怕得逃走,不过总有一天,或许也可以和战场原小姐交谈。毕竟托扇先生的福(这是挖苦),我已经知道她住的民仓庄位置……我不奢求她原谅,但我想知道战场原小姐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



战场原小姐当时为什么打市内电话到阿良良木家?这也是残留下来的疑点。



结果,月火后来睡到傍晚,还吃完晚饭才回去,不过斧乃木像是刚好和她错过,照例从窗户进入我的房间。



与其说是刚好错过,不如说她是故意和月火错过。第一个原因是不能让月火知道斧乃木是会动的人偶,第二个原因单纯是她讨厌月火。



「咿耶~~胜利胜利~~」



她在那场骚动受的伤好像完全康复,发型也复原。短发也很适合她就是了。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顺带一提,因为我和我对立而天翻地覆的那间书店,我隔天战战兢兢过去一看(这是犯人会回到犯罪现场的典型),店家若无其事正常营业。



我哑口无言。



还以为自己在作梦,不过这应该是斧乃木所说「专家的善后」吧。



手法俐落得令人著迷。



对于平常就在对付各种怪异或奇异的各位来说,我这次引发的恐慌,或许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只是即使如此,我认为收拾工作也绝对不简单。



想到我因为不够成熟而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终究觉得过意不去。



「不必在意。因为这对卧烟小姐来说是投资。」



投资?我听不懂。



无论如何,去年到现在发生了各种事件,我再怎么样也还是应该和那位卧烟小姐好好见一次面吧?



「嗯,抚公,其实我今天就是来讲这件事。我今天带来一个好消息。」



斧乃木说完,一屁股坐在床上。



要是说出月火刚才坐在那里,她应该会立刻站起来吧,但是这不重要,我比较在意斧乃木带来的「好消息」。



会是什么消息呢?



是失踪小狗回家之类的消息吗?



「善后的时候,我回报你这次的冒险经过,然后卧烟小姐对你的特殊技能很感兴趣。有一份工作务必找你帮忙。」



「工……工作?」



是关于怪异的工作吗?



是要我工作吗?



「没错。她说依照成果,之后也想要定期找你帮忙工作。卧烟小姐在你身上看见的价值就是这么高。」



「等……等一下……」



我会慌张。我会为难。她在说什么?



到头来,就是这个特殊技能,害得这次演变成天大的骚动,以最快的状况,神抚子甚至可能再度即位,我没做值得赞许的事。



连无害认定的争取,我都已经半放弃了。



明明是这样,却一跃获得这种像是挖角的邀请……



「别误会。卧烟小姐欣赏的不是你使唤式神的能力本身,是你面对问题的冷静对应。比起不失败的人,卧烟小姐更喜欢失败时能够补救成功的人。也就是说你当过一次神可不是白当的。在反常又离谱、令人不敢领教的各种状况中,你都以勇气对应。失控的四具式神,你当天就全部回收成功,这种能力可以说比天赋异禀还要杰出许多。」



即使听她这么说,我也完全没有真实感。



我并没有冷静对应。我这种人,就只是一直惊慌失措吧?



是没错啦,斧乃木中途就受伤,所以我这个外行人得站上前线……咦?



咦?



「难道说……斧乃木小妹,所以你才让我拟定作战?」



不只是这部分。



发现徘徊的校泳抚子时,刻意没当场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做个了断,而是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却导致斧乃木被神抚子肢解),也不是因为要让我负责,而是要让我立功?



斧乃木是专家,其实有更快又暗中收拾事件的方法也不奇怪,却始终扮演辅助的角色,是因为想让四具式神都让我回收?



虽然讲得像是以获得无害认定做为最终目标,不过斧乃木真正的目的,或许一开始就设定在更长远的未来?



从监视对象成为保护对象,进一步成为投资对象。不只是获得无害认定,还展望将来升格为投资对象。



我在本次事件画了各种图,不过事件本身的这张图,应该是斧乃木画的吧。



立体化的四具式神失控,终究不在计算之内吧,但我只觉得斧乃木从一开始就企图引导到这个结果。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种事……还用说吗?



「一点都没错,抚公。我只不过是身为职业专家,身为冷酷、无情又商业取向的式神,为了业界的发展,也为了让自己轻松,所以从事挖掘新人的工作。这样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种家伙这么亲切吧?」



是的,我知道。



知道斧乃木不擅长说谎。



父母明确命令我国中毕业之后出社会工作,不过我没有一技之长,是一个足不出户、内向怕生、毫无交际能力,立志成为漫画家的女生。所以冷酷、无情又商业取向的斧乃木处心积虑,不辞辛劳地帮这样的我找工作。



「你还没成年,卧烟小姐也不会给你太难的工作吧。当然,你可以继续立志当漫画家。虽然时间常常受到限制,不过就当成取材,看看不可思议的世界也不错吧?虽然这份工作称不上稳定,不过保证能让你赚到离家独立的钱喔。」



但是,斧乃木完全没将这种事显露于言表,始终平淡地如此说明。虽然她像在暗示接下来由我自己判断,不过都已经为我安排得如此妥当,我不可能糟蹋斧乃木的这份厚意。



不得了,真的有这种事耶。



等待我的居然是这种结尾,去年我被蛇缠身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毕竟我曾经不知分寸妄想寻找玻璃舞鞋,被人说明明老是低著头却不注意脚边,不过现在看来,我双脚将会分别套上漫画家与怪异专家的草鞋。



各位觉得这也是画蛇添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