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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既然乖抚子已经压扁,她身为式神的技能「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应该也正逐渐失效。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这场私人骚动,否则店员或顾客何时来这里都不奇怪。



不忍卒睹的这副惨状一旦被看见,可能会误解身处青春期而累积庞大压力的我在店内极尽暴虐之能事。不,这不是误解,是极为正确的理解,只是过程全部省略了。



因为我没能控制式神,造成这间书店莫大的损害。我想到这里就头晕目眩。这份责任,我实在承受不了。



「不,暴动到这种程度,没人会认为这是你这个女国中生一个人干的,也没人会认为光靠一个人做得到这种事。说来遗憾,你的这份罪恶感无法依照法律赎罪。如果你觉得对不起这间店,你就在将来成为伟大的漫画家,在这间店开签名会吧。」



说得也是。



必须成为相当热门的漫画家,否则无望偿还这笔债……已经不只是国中毕业之后非得出社会工作这么简单了。



格局有增无减。



我一边注意别踩到地板散落的书本,一边沿著斧乃木走过来的路,和斧乃木一起走到通往二楼的阶梯。



到这里就已经费了好一番工夫。



上二楼和神抚子对峙的时候,至少别弄倒书架或伤到书本……我一边发誓,一边走到阶梯转角处一个转身,然后……



「…………」



然后我目睹的光景,是不同于一楼,就另一方面来说令我语塞的光景。



所有书架倒下,所有书本散落的一楼惨状,就只能形容为绝望,不过二楼的惨状只能形容为颓废。



二楼──漫画、绘本、童书区。



书架与书都维持平常的状态,但是在这之前,二楼就不像一楼空无一人。



虽然这么说,却也不是有顾客或店员在场。挤满整层楼,人数说不定达到一百的这些人,全部是我。



全部是千石抚子。而且是上半身赤裸加上灯笼裤,俗称的「笼裤抚子」。



先不提名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俗气的打扮,但总之打扮成这样,垂下长长浏海的抚子占据整层楼,大约一百人。



有的双手遮胸物色漫画,有的单手遮胸挑选绘本,有的完全露胸比较童书。



不,依照书店那边的意图,二楼选择的应该是适合孩童的书籍,但我从阶梯转角处看见的这幅光景完全是限制级。



而且,书店这种文化场所被这样的她们塞满,悖德感极为强烈。



顺带一提,媚抚子指摘我没用心设计的双脚,穿的是体育馆用鞋。大概是和校泳抚子穿沙滩鞋一样,搭配灯笼裤选择的鞋子吧。



虽然比赤脚好,但也只比赤脚好。



甚至可以说死掉比较好。



「…………」



我愣得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面无表情却能言善辩的斧乃木也说不出话。



斧乃木居然不说话,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原来如此,我知道为什么目击笼裤抚子的证词比校泳抚子多了。单纯是因为有很多笼裤抚子。



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相。



让书架全部倒下的大规模陷阱是怎么设置的?我原本抱持这个疑问,但是如果一百人合作,规模再大的陷阱也做得出来吧。



不过,是谁用什么方法,量产这么多的笼裤抚子?



在很早的阶段,扇先生就建议我画一百个抚子就好,斧乃木也说这个方案本身不差,不过肯定已经以「我这个外行人无法控制这么多式神」这个理由结束这个话题才对。



「即使是专家,也很难控制一百具式神喔。除非是能使唤十万条蛇的神。」



「……可是,就算这样,要把一个角色画出一百个不同的版本……」



说到一半,我重新看向难以直视的二楼。



版本……没有不同。



所有人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乖抚子,是笼裤抚子。



「嗯。感觉应该是画一张之后使用影印机。啊啊,原来有这一招。真是现代化。话说回来,光是式神使唤式神就够惊人了,式神居然会制作式神……简直破天荒。乖抚子是中立的基本型,我一直觉得她对整间大型书店使用『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的技术也太高超了,但如果是一百人合作,我就能接受了。原本觉得必须尽快做个了结,以免其他人可能来到这里,不过看来不必担心这个了。」



斧乃木说。不,如果只看这部分,就是非常令人乐见的情势,但是这份喜悦不足以抵销「有一百个笼裤抚子」这个惊人现状吧?



我得意忘形的判断,害得一楼崩毁到惨不忍睹,我对此深感遗憾,却没想到必须遭受此等惩罚……



「说得也是。至今做了各种事,每次都以不同方式突破重重难关,不过现在真的可以确定了,只有这次的这一集真的不能改编成动画。」



不,哎,这也是啦。



然而,贞操观念或社会观感这部分改天再思考(应该不会思考),即使眼前不是一百个乖抚子,也是相当严重的事态。



因为,原本以为只剩下一具的式神,一下子变成一百零一具。而且「一百个乖抚子」始终只是乍看之下的粗估,实际上可能更多。



不是二对一这种程度。



即使列入负责辅助的斧乃木,也是三对一百以上。这么一来,这场对决完全无法成立吧?



既然神抚子有这么多千石抚子当棋子,她或许也会想把一两具当弃子用掉。



「你说『对决完全无法成立』也太夸张了……事态没这么悲观。虽然人数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不过对方因为人数多,肯定无法对一百具式神逐一做出细腻的指示。即使神抚子再怎么神力无边也一样。」



「…………」



是这样吗?



确实,就我看来(这幅光景恶心到光看就耗损体力),从这一百具笼裤抚子的动作,完全感觉不到明确的意志。



该说是心不在焉,还是眼神空洞……总觉得拿起书的动作也很慢。



我体力变差,身体疲累,各处都在痛,但是速度或许比那些笼裤抚子快。解除肉体驱动限制器的逆抚子更不用说。



如果将式神的意识形容为人工智慧,那么这一百具笼裤抚子的动作,在人工智慧之中也属于NPC。



说不定,因为是没有细部区别的量产型,所以有这种倾向。只不过,即使如此,一百这个人数依然是压倒性的优势。



数量之力。



攻击力不用说,防御力也是压倒性的优势。若要说拥有神明技能的神抚子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我拥有封印她的手段。



只要接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以素描簿的一张空白页夹下去,无论是神还是蛇,都能二话不说顺利抓住。反过来说,神抚子只要避免这唯一的演变就好。



因此打造出这样的人数差距。



换言之,就是媚抚子架设过的「人墙」。



我早就猜到神抚子会以这种方式利用乖抚子,却没想到她为了架设这道墙,准备了多达百人的千石抚子。而且,不同于媚抚子架设的「人墙」,既然同样是抚子,神抚子就可以混入其中。



不是以书架藏身,而是以一百个笼裤抚子藏身,那我只能举双手投降吧?



在双手遮胸的她们面前举双手投降,真讽刺。



「喂喂喂,抚公,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在各方面以不同角度绝望时,斧乃木这么说。



「即使神抚子混入这么一大群人里,我的手也抓在那家伙的背后。虽然不是遮胸部,却是紧抓住背后。所以神抚子无论用什么方式躲在哪里,我们至少也知道方向。而且重要的是神抚子还没察觉这一点。」



「…………」



原来如此。这个优势确实很大。



确实巨大。



虽然称不上和绝望差不多大,但确实巨大。



只不过,即使大致估算得到神抚子藏身的位置,要怎么突破一百个笼裤抚子接近过去依然是问题……



「……可是,既然在一楼发动那种陷阱,神抚子应该察觉我们来了吧?」



「应该吧。刚才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



但是一百个笼裤抚子没反应,看来斧乃木猜得没错,神抚子无法对她们下达细部指令。



应该说,神抚子应该正在进行围城作战。



她倾向于选择这个战略,果然因为她的母体是我这个家里蹲,我应该抱著自省的念头这么认定吗……看来对方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愿。



放诱饵,设陷阱,就这么没露面发动攻击。若要评定这种做法像是蛇,或许有点过于自嘲。



不过如果眼前有一百个半裸的自己,任何人都会变得厌世吧。



是没错啦,对于漫画爱好者来说,窝在漫画卖场是一种梦想。



不过,这是我想自己实现的梦。



「对方也肯定不是老神在在。已经没有隐藏诱饵或陷阱的余力。一百个千石抚子不是原本的制服外型,而是那种不堪入目的模样,也只是在你闯进来的时候削减你斗志的苦肉计吧。所以,要是在此时此地进攻,神抚子也没有更多的计策可行了。」



「…………」



这也始终仅止于推测……不过,我们这边也没有重新来过的余力。



而且若是如此,我的斗志已经按照她的计画重挫,即使如此,即使她让我看见这种天方夜谭般的光景,我想教训神抚子几句的这份想法也完全没消除。就算斧乃木建议我们死心离开,我也会独自留在这里吧。



这是为了刚才保护我而尽责壮烈牺牲的媚抚子,也是为了刚才被当成诱饵却没尽责就凄惨牺牲的乖抚子。



更是为了我的将来。



今抚子要和神抚子战斗。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毫无计策鲁莽强攻吧。斧乃木小妹,我们这边有什么计策吗?」



「唔~~并不是没有啦。」



听到我这么问,斧乃木答得支支吾吾。不,语气本身一如往常平淡,不过看她这时候才在想方法,我就如实感觉她不是很积极。



「阿良良木月火害我藏不住延续至今的不顺,加上我身上到处都刚接好,右手又是泥土,所以与其由我想方法,我更希望这时候由你负责拟定战略。」



「由……由我?不,可是……我也在刚才严重失误……」



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现在,斧乃木总是想让我负责对付式神。



这么一来,刚开始发现笼裤抚子的时候,她刻意没当场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而是要我放长线钓大鱼,我猜也是因为她希望后来由我亲自做个了断。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自助努力。



「我当然还是会给意见喔。为了尽量提高实现性与成功率,我会以专家的角度帮你微调。讲到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听听吧。」



「……知道了。我想想看。」



如果是以往的我,在这个场面绝对会拒绝。



直到昨天的我是如此。



不过,今天的我,现在的我是这么回应的。



「我会努力。但可能比不上以前火炎姊妹的参谋月火就是了。」



「如果达到那家伙的程度,你还是什么都别做吧。」



她对月火始终这么恶毒。



那么,就以漫画家预备军的立场思考吧。



和对付逆抚子那时候一样,消除现实与妄想的区别吧。这次是主动消除。



毕竟说来离奇,舞台是漫画卖场。



要想出无视于现实,像是战斗漫画的战略。



我已经和画出神抚子那时候的我不一样了,得展现这一点才行。



「……你的『例外较多之规则』,我可以当成战力吧?」



「仅限一次就可以。无论是哪种形式,都不可能使用两次。」



「封印神抚子之后,一百具笼裤抚子还会继续动吗?还是说只要打倒首领,也可以一起封印她的手下?」



「虽然要试过才知道,不过应该是后者。所以极端来说,只要杀掉你,所有抚子都会消灭。」



「太极端了啦……不要斩草除根好吗?唔~~那么……」



刚才放回口袋,夹入逆抚子的那张纸,我再度拿出来。此外也拿出另一张空白的纸片。这是为了抓住神抚子与乖抚子而预先准备的。



「……逆抚子的发型,记得是被月火一刀剪短,对于当事人来说完全不乐见的发型对吧?」



「嗯?是啊,你为各个千石抚子画出差别的那时候就说过。」



「既然这样……」



斧乃木一副「这又怎么了?」的模样,我向她说明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



「既然这样,我乾脆帮她修得更短吧。修到和我差不多的程度。」



026



「『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以招牌表情这么说。啊,糟糕,我说了。」



我好像听到不能当成没听到的失言,但是不提这个,斧乃木突然朝著二楼内部使用必杀绝招。



毫不保留。



一开始就打出王牌,完全违背原则的这种构想充满外行人的味道,不过斧乃木为我谨慎执行了这个战略。



目标当然已经锁定。



即使不愿意也会进入视野的一百具笼裤抚子,斧乃木之所以能够忽略,应该是切离情感的人偶怪异特有的优势吧。而且,无论想逃还是想躲,由于她的右手抓著目标的背,能藉此确定所在位置的方向,所以斧乃木可以朝该处使出「例外较多之规则」。



虽然不是惯用手,但她让左手食指膨胀,像是火箭炮一样射向依然罩著神秘面纱没现身的神抚子。



要是这招能定江山当然最好,但是没这么简单吧。即使没察觉背上的右手,对方肯定也已经掌握到,先前在北白蛇神社肢解的斧乃木没有归西。因此,神抚子不可能没提防「例外较多之规则」这张王牌。



也是因此架设「抚子墙」吧。



只不过,就算笼裤抚子有一百人甚至一千人,面对「例外较多之规则」也无法充数。她们没有普通人以上的强度,这招肯定可以一股脑儿将她们同时打飞。



就像是穿破纸门……不,穿破影印纸般简单吗?



如果神抚子量产的是一百人(一百张)神抚子,我们终究应付不来吧。只能向卧烟小姐求助吧。



但是神抚子做不到。因为一个神抚子不可能控制得了一百个神抚子。所以这些抚子始终是当成障眼法,当成诱饵的笼裤抚子。



是NPC。



基于这层意义,真正发挥墙壁功能的,不是无论如何都引人注目的笼裤抚子们,反倒是排列在这层楼的厚重书架,以及塞满书架的书本吧。



因此,我希望斧乃木打掉的目标,与其说是动作缓慢的笼裤抚子们,应该说是这些书架。



将来要成为大红大紫的漫画家,帮这间书店加盖到三楼。我一边这么发誓,一边拟定这个作战。将书架连同笼裤抚子们打飞,打通直达神抚子的最短距离。



换句话说,我希望斧乃木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进行道路工程。一楼书架因为神抚子设下陷阱而崩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我现在以二楼书架打飞的更响亮声音当成BGM,在曾经是笼裤抚子的影印纸成为纸雪花飘散的另一侧,果然看见了。



窥见了。



相见了。



头上顶著十万条白蛇的神抚子。



虽然「例外较多之规则」打飞大量书架、大量漫画与大量笼裤抚子导致威力大打折扣,但是身穿纯白连身裙打赤脚的她(是的,神抚子就是要赤脚,我是这么画的)即使直接被这招打中,依然像是毫发无伤般露出陶醉、纯真又无瑕的笑容。



露出神圣的笑容。



她是式神,也是神。



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也是「那个样子」,我就在想。今天早上,她第一次显现的时候,是在一阵混乱当中被她跑掉,所以这是第一次像这样好好正面看她。



神抚子。



身为蛇神的千石抚子。



原来如此。



……说到难以直视的程度,神抚子更胜于笼裤抚子。她就是这么神圣。或者说,即使没有斧乃木的右手当印记,只要选对方法,应该还是可以找出躲在一百个笼裤抚子里的她。



所以对于神抚子来说,光是让我们像这样用掉「例外较多之规则」,就值得她窝在这间书店,不枉费她制作一百个笼裤抚子吧。她或许认为我完全中了她的计。



实际上,有伤在身的斧乃木无法承受自己使用必杀绝招的反作用力,向后震到阶梯转角处,不只如此,这股冲击也使得临时接上的泥制右手一下子脱落。虽然斧乃木刚才那么说,不过以她的身体状况,「例外较多之规则」其实连一次都无法使用吧。



「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神抚子诡异地笑到几乎要引发完形崩坏,看来完全无法沟通,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不面对。即使是神明,也有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



我身为昔日的她,身为创造她的画家,必须教导神抚子这个道理。我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但我认为应该有这个义务。



应该有努力的义务。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扑杀你喔♪」



神明如是说。



027



两名千石抚子和这样的神对峙。



今抚子,还有逆抚子。



式神的逆抚子。



这个式神曾经说她不想工作,挥著雕刻刀要把我开膛破肚,所以从封印解脱的她如果再度捅向我,是可以轻易预测同时最须担忧的演变,但她爽快答应协助的态度甚至令我觉得扫兴。



与其说她认同我这个作画者兼使用者,应该说她似乎对神抚子抱持怒火。不对,抱持怒火的是我,逆抚子是将同样的怒火直接体现到憨直的程度。



不只如此,逆抚子的愤怒说不定比我激烈得多。明明同为对等的式神,神抚子却那样对待乖抚子与媚抚子,她好像难以原谅这种行为。



所以,不只是协助,不只是被我使唤,逆抚子甚至也陪同进行我想到的这种作战。



「……嗯?」



神抚子稍微蹙眉。大概以为自己眼花吧。



是的,面对她的两名千石抚子确实是今抚子与逆抚子,但双方的外表都是今抚子。



头发剪超短,穿著月火的衣服。



和衣服不搭的凉鞋。



角色设计完全重叠,丝毫无法区别。如同那一百名笼裤抚子(现在人数大幅减少,大概剩下四十人左右吧),像是照镜子般一模一样。



不用说,原本浏海剪齐,身穿浴衣加木屐的逆抚子,我请她模仿我的外型。灵感当然来自媚抚子所说「下次要让我穿这种衣服」这句话。



我提前让逆抚子穿上了。



复制给她了。



让别人无法分辨这两个千石抚子。



我以这种方式「重画」了。



「…………???」



神抚子明显露出疑惑表情。



这正是猫狗照镜子时的反应。不,在这个时候,正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应该说蛇照镜子的反应?



这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不能过于断言,不过我成为神抚子那时候,原本就称不上优秀的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下降到极限。



如同回到幼儿时期。



大概是获得自己匹配不上的强大神力,必须付出此等代价吧。所以,她在两名千石抚子面前发生认知不协调症状是理所当然。



回想起来,神抚子又是使用诱饵,又是量产笼裤抚子,这种不把同伴当同伴的战法,与其说是卑鄙或奸诈,更像是原始型幼稚的象徵。但也没因为这样就可以原谅。



总而言之,虽然出乎预料,但是没道理不趁著对方混乱时进攻。不知道谁是逆抚子,两人成对的今抚子,同时快步向前跑。



全力跑向神抚子。



即使外型相同,解除限制器的逆抚子,如果是短跑应该也可能跑出匹敌神原小姐的速度,但是这么一来,就会被发现跑得快的不是今抚子,所以我请她调整速度。



始终以左右对称的方式行动。



请她成为分毫不差的今抚子。



所以,两名千石抚子同样拿著封印神抚子用的纸片。当然,封印式神始终要由作画的我来进行。即使逆抚子漂亮地以那张白纸夹住神抚子,也没有任何效果与意义。不过,封印是神抚子的致命伤,所以她一定要对这个幌子起反应。



应付跑过来的两名千石抚子。



哪一边是真的?哪一边是对的?她将面临究极的二选一。



「???…………」



司令塔神抚子像这样陷入混乱,所以幸存的笼裤抚子们也几乎愣在原地。即使不是如此,身为量产型所以处理能力缓慢,无法接受细部命令的笼裤抚子们,看到今抚子双人组沿著「例外较多之规则」开通的直线道路奔跑,应该也不会想到挡住路线阻止两人前进吧。



「……算了,好麻烦。通杀吧。」



神抚子维持心不在焉的表情,像是当成最精明的解答般轻声这么说。



有如思考到乏味所以放弃,有如混乱到厌烦所以替换,她轻声说完的时候,双手已经握著巨大的蛇牙。



握著毒牙。将斧乃木大卸八块的牙。



它的锐利,它的凶厄,它的恶毒,雕刻刀恐怕没得比。



神抚子毫不犹豫,没有激动,甚至也没有敌意,像是幼儿踩扁蚂蚁,像是女国中生切碎蛇……



「一只,两只。」



它说完。挥出左右两根毒牙。



自暴自弃地扔出去。



像是表达「只要天真可爱,有什么不可以」随意射出的尖锐蛇牙,果然轻易贯穿两名千石抚子。



和逆抚子瞄准我肚子那时候不同,神抚子射出的两把枪,贯穿无法藏白纸的脸部,就像是要确实一次解决。



神抚子左手边假扮成今抚子的逆抚子,化为纸雪花飞散。



神抚子右手边真的是今抚子的今抚子,也同样化为纸雪花飞散。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简单来说,两个都是假的。」



我这么说。



神抚子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时,我终于来到她的正后方,将她夹入白纸。



降伏。



就这样,神抚子留下斧乃木的右手,从三次元消灭。约四十名幸免于难的笼裤抚子们,也同时变回普通的轻飘飘纸张。



所以,接下来,在武士们留下的梦痕中,只剩下打扮成和一百名笼裤抚子相同外型混入其中的千石抚子。



换句话说,只剩下我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我的天啊,明明光是听闻就很难受,最后却在相隔一年的现在,亲自展露这种见不得人的模样。



受不了,这世界真的没有神也没有佛。



028



戏法的谜底揭晓。



我想各位大致猜得到,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完全没解说,所以我简短说明。



总归来说,既然神抚子将一百名笼裤抚子当成式神配置在整层楼,建造一面「抚子墙」,那么这边也混入这一百人之中吧。这就是我的想法。不,最初想到的点子真的单纯只有这样,其他都是后续补上的。



要混入媚抚子以同班同学建立的「人墙」,虽然不到不可能的程度,对于缺乏社交性的我来说也非常困难,不过如果是「抚子墙」,对于千石抚子我来说,应该不是那么难以融入的圑体吧。



只要打扮成相同的模样,就可以在神抚子没察觉的状况下接近过去,无论是从背后还是哪里,可以几乎冷不防将她夹进纸片。



灯笼裤与体育馆用鞋,我是画出来将其立体化。要将灯笼裤画得出神入化,是需要不少干劲的工作,这部分我效法神原小姐,连布料缝线都画得很精细。



当然,体育馆用鞋也没有偷工减料。



「简直是前刃下心使用的物质创造能力。」



斧乃木说出这句评语,总之,既然不是式神本身的雕刻刀也能封印在纸里,反过来或许也可行。我的思考流程就是这么简单。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必须想办法抓到一个笼裤抚子,抢她的衣服来穿,幸好不必这么做。



几乎等于没穿了,还要抢走剩下的衣物,这也太坏了。



一百名笼裤抚子是以乖抚子为底,所以都是垂下浏海的发型,但我判断就算顶著短发混进去也不成问题。打扮成这种震撼的模样,发型会变得无关紧要,这是我和育姊姊交谈时的亲身体验。



但是我当然绕了楼层一大圈,依照情况还要蹲下,比神抚子更像蛇一样匍匐前进,行动有点偷偷摸摸的。



只不过,说来当然,不需要找斧乃木判断,我也知道作战光是这样还不够。混入笼裤抚子群的方案本身,我自己也认为不差,但是为了实行这个作战,应该需要进行另一个假作战来掩饰。



从神抚子采取围城作战就知道,她肯定相当提防我偷偷接近。我是神明的那段时期并未有效活用,不过蛇有一种类似热显像仪的知觉器官「颊窝」,所以我如果要藏匿行踪,必须找人在这段期间吸引神抚子的注意力。



在这个场合,吸引注意力的人选就是逆抚子吧。不过即使重画服装与发型,让逆抚子乔装成我,要是这样的她毫无计画就冲进二楼也太可疑了。



所以,我变更逆抚子的设计之后再度启动,并且画出灯笼裤与体育馆用鞋将其立体化,接著又「设计」一个今抚子将其立体化。



是的。



同时启动两具式神。



斧乃木曾经百般叮咛不能这么做,绝对不准这么做。进一步来说,她也提醒我一定要让式神和本人有所区别,之前就有式神取代本尊的案例。



这些可贵的忠告,我并没有当成耳边风。



只不过,实际看见神抚子启动一百名笼裤抚子,我就想到「这个方法」或许可行。换句话说,虽然我能使唤的式神只限于逆抚子一具,但是既然这样,就让这个逆抚子也使唤一具式神吧。



也就是式神的式神。



如果我对于神抚子的私愤与义愤能让我体内沉眠的力量觉醒是最好的,但是很可惜没有这种打动人心的进展,所以我拚命为这种做法进行合理的解释。



以绘画天分来说,逆抚子到头来同样是我,所以肯定也能制作式神。即使要像神抚子同时使唤一百具是强人所难,但若只是一具今抚子,她肯定也能操作。



话是这么说,实际试过就发现没那么顺利,逆抚子画的今抚子,就像是量产型的笼裤抚子,是只能接收单纯命令,近似的式神。



是脑袋放空的我。



或许问题不在数量,在于式神制作式神一定会变成这样。这方面斧乃木也不知道答案,今后会持续研究。斧乃木自己也是式神,所以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不提这个,先试著下达单纯的指令。



比方说,「跑步」怎么样?



所以,我让她们跑步。



打扮成今抚子的逆抚子,以及身为逆抚子式神的今抚子(式神版),我决定让她们并肩跑向神抚子。



为此必须打造一条笔直跑道,这工作我交给斧乃木的「例外较多之规则」。再说一次,如果「例外较多之规则」能打倒神抚子,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枉费我拚命思考到脑袋几乎要爆炸,这个点子乍看之下进行两三层安全措施,像是胜算很高的点子,而且老实说,虽然并不是没像这样自负过,不过从结果来看,事情没想像得那么顺利。



完全不行。



要说作战成功实在太牵强。不,并不是说为了封印神抚子,非得用那种服装包裹身体。何况几乎没包到。



依照我的计画,我肯定能在逆抚子与今抚子(式神版)被击退之前,就成功抓到神抚子。她像那样射出毒牙枪,是我预料之外的攻击。



继媚抚子之后,我再度牺牲式神。



而且还两具。



我刚开始拟定计画的时候,就考虑到牺牲她们的可能性,所以这么看来,我和神抚子真的是同类。



这两个幌子,同时也是两个诱饵。到头来,那个我也是这个我所造就的。



「但我认为你和神抚子有明确的差异……如果认为你们是同样的千石抚子,与其说这个判断是错的,应该说这个判断很奇怪吧。」



在阶梯转角处,斧乃木维持伸直双腿的坐姿听完报告,给我这样的评价。



这或许也是一种安慰。只不过,不只是泥制的右手腕脱落,全身接合的部位好像也在摔到转角处的时候歪掉,必须再度修复。我不确定这样的斧乃木是否有余力安慰我。



我从神抚子背后回收的斧乃木右手腕,总之先用力按在伤口使其愈合。



感觉我治疗人偶怪异的手法已经完全熟练,不过可以的话,我希望再也没有这种机会。光是斧乃木落得这种状况,我的计画多么脆弱又漏洞百出,真的是一目了然。



「冒最大风险的是你。肯定没错。无论是我、逆抚子还是今抚子的式神版,明明都是制造出来的式神,有血有肉的你却扛下最危险的工作……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夸奖你几句了。你从待在安全圈的神抚子摇身一变。再也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斧乃木这么说。对我这么说。



再也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令我开心的话语,但这同时也是令我非常悲伤的话语。



「我不会叫你接受喔。我这家伙这么随便,要是你轻易接受我讲的话,我也很头大。总之,如果想供养那些替身式神,你把这些经验、这份心情画下来好好留存就行吧?」



「画下来……」



留存……吗?



成为画作,成为作品,成为回忆,留存下来。



一点都没错。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唯一做得到的补偿。



有我能做的事,真是太好了。



「自己画的角色很可爱,所以不希望这个角色吃任何苦……这种家伙当不成漫画家吧?任凭角色擅自行动也无妨,不过有时候也需要给予相应的考验或适合的末路。不提这个,抚公……」



连急救都称不上的修复工作刚好结束,斧乃木让久违重返的右手开开合合,同时依序看向书店的二楼与一楼。



「『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如今真的从这栋建筑物解除了。你最好离开这里。」



「咦……那么斧乃木小妹,你也一起吧。」



「不,我要处理这边的善后工作。因为我是专家。散乱到这种程度,竭尽暴虐之能事到这种程度,可不能毫不收拾就逃走。啊啊,你不用帮忙喔。既然神抚子的事件已经做个了断,即使联络卧烟小姐或姊姊应该也没问题了。接下来现实的劳动工作,是只属于专家的领域。坦白说,你派不上用场了。」



嘴里讲得像是严厉赶人,但斧乃木很明显是要以专家身分扛起所有责任。



代替无法负起责任的我──有如式神。



有如朋友。



光是受到这孩子此等照顾,我就觉得能够和月火重逢真是太好了。不,虽然讲得好像很感人,但是对于衣服被擅自借走的月火来说,这种说法很过分。



总觉得事到如今,我的待遇就像是某个世界的地浓凿小姐,不过月火愿意再度和这样的我打交道,至今也继续关心我,我打从心底尊敬她。



这不是谎言喔。



「正因如此,你就去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吧,抚公。」



千石抚子。



你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场所吧?



斧乃木停顿片刻之后这么说。



「嗯,有。」



听完,我点头回应。



是的。事件其实还没结束。



029



我换回月火的衣服,才走出书店,一辆车就停在我面前。一百人联手设下的「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这么早就失效?



我如此心想,但我错了。从驾驶座下车的人,是身穿立领学生服的扇先生。



「嗨,千石小妹,要上车吗?」



「…………」



高二学生穿著立领学生服开车!



这个人是玩真的吗?



光是今天就犯下大大小小各种违法行为的我这么说也不太对,不过这个人为什么做这种事?



「因为你想想,你借走我的脚踏车啊。我不是说过会另外准备代步工具吗?不过,这辆车也是借来的。」



「讲得好像是我害的……」



不,是我害的。



回想起来,我也为扇先生添了麻烦。



……添了麻烦吗?



这个人只是主动参与这个事件吧?



那么,在这个人的面前,怕生或驱人当然都没意义。



「不过,算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请让我上车吧。我在赶路。」



「哈哈!这样就对了。不然要不要你来开车?反正是借来的,撞到东西也没关系喔。」



好夸张的想法。



不过,明明向扇先生借,却完全忘记还扔在别人家的我,同样没道理讲这种话。



我终究婉拒驾驶,坐进副驾驶座。



「那个,我要去……」



「放心,我知道。和你分开之后,我到处寻找只穿一条灯笼裤的女国中生,可不只是做个样子。」



就算只是做个样子,也希望你别做这种行为。



上午,听到神原小姐的目击证词之后,我们就分头沿著证词去找,不过从后来的进展来看,很难想像扇先生找到任何一个笼裤抚子……



其实这个人跑去哪里做什么了?



「扇先生……扇先生,您知道什么吗?」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你,千石小妹。」



扇先生说完,猛踩福斯的油门起步。



知道的是我。



他说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是,我一直误会了。



断定至今,误解至今。



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却一直假装不知道。不过到最后,这和我去年做的事情没有两样。



既然斧乃木说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你」,那我就不能把这种误会,这种断定,这种误解置之不理。



「忍野咩咩先生以前……说我是『被害者』。」



「嗯?忍野咩咩先生是谁?」



「……是您的叔叔。」



「啊啊,对喔,我都忘了。所以呢?」



「嗯。实际上,我认为一点都没错。不过,那时候的我,也确实以『被害者』的身分让自己舒服度日。」



被喜欢。被憎恨。被讨厌。被诅咒。



全都是被动语态,没有主动做任何事。原来如此,确实是被害者。



以害为被子裹身。没想过负起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