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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葛·人(1 / 2)



001



甲贺葛是风说课唯一的「人类」。在堪称百鬼夜行,怪胎齐聚一堂的阵容之中,率领这个部门的龙头不是人鱼,不是泥人,不是狼人,当然也不是吸血鬼,是纯粹的人类。毫不做作的当事人耸肩说「我是不纯的人类喔,因为是人类」,不过在这个场合,询问人类的人类性质只有哲学上的意义。我还没问卧烟小姐为什么选这个人当领袖,不过,由人类率领这群混合怪异要素的警察们,由人类率领这个预防怪异成为怪异的公家部门,应该是有其意义吧。



由纯粹……或许说不纯的人类来率领。



到头来,卧烟小姐「从个体到公共,从单人到组织」的这个计划,依然只不过是一段过程。



卧烟小姐看中我和怪异的沟通能力,所以我来到直江津署进行研修,至于甲贺葛获选为风说课的核心人物,大概是卧烟小姐看中她和人类的沟通能力。必要的时候,要有「人类」在好坏两方面和「人类」站在对等立场交涉,否则风说课的存在本身可能会被当成风说。



大概是因应这种时候的对策吧。



名为「对等」的对策。



所以甲贺葛甚至不是专家。



也完全没有专业技能。



不像忍野咩咩拥有和所有怪异交涉的方法,不像贝木泥舟精通各种透过怪异的诈术。不像影缝余弦是痛殴不死怪异的阴阳师,没有斧乃木余接这样的式神,也没办法像手折正弦使用人偶,往来于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当然也不像卧烟伊豆湖无所不知。



看不见怪异的形体,听不到怪异的声音,无法触摸怪异或被怪异干扰,也无法和怪异对话。



这是纯粹人类的纯粹部分,或者是不纯人类的不纯部分。总归来说,她完全没染上怪异的色彩。



她大概没有背后灵,也没有守护灵。



甚至连算命也不曾算对吧,而且也不曾算错。



「虽不中亦不远矣」。



正因为是这样的她,才能率领人鱼、泥人与狼人。



不会受到正面影响,也不会受到负面影响,正因为是这辈子至今和第六感这种东西无缘的她,才能执掌指挥风说课。



没有特别的情感,因此也没有偏见,能以平常心面对奇幻或灵异事件的公务员。在复杂又奇怪的这个世界,这种人反而意外地宝贵吧。



以卧烟小姐的个性,她找到这种人才(真的是「人才」)的时候肯定欣喜不已。正因为是「无所不知的大姐姐」,所以非常认同「一无所知的大姐姐」具备的稀少价值。



熟知个中价值。



「无知」确实是一种罪,不过「知」会造成恐惧,这也是事实。



风说课是排除恐惧的部门,再怎么样也不能造成恐惧。



风说的速度不能成为强风。



最好是轻柔拂过脸颊的微风。  



002



话说,如果这是警匪连续剧,为期四个月的研修期间即将结束的这时候会发生重大案件,这应该已经不是风说而是定论吧,不过没出什么大事,我在直江津署的工作就即将结束。这是当然的,因为风说课的业务,基本上就是将绝大多数的案件处理为「不会出事」。



相对的,我在私人方面发生了大事。应该可以说是重大意外吧。说到唯一的救赎,这是我至今经历过两次的灾难,不过世间也有「事不过三」这句讨厌的俗语。明明是这么正面的警语,听起来却不知为何讨人厌。



我和战场原黑仪分手了。第三次。



为什么?到头来,暂居家乡的这段期间,要说我贯彻无情无义的作风也行,我就某方面来说过着比学生时代还讨厌人类的生活(最后,我过年也没去北白蛇神社参拜,因为我没胆)。即使如此,我至少一直勤于和黑仪保持联络,明明从未怠忽啊?



明明按照周防小姐的建议去做啊?



寄过电子邮件,也打过电话。国际电话。加入国际通话费的优惠方案,逐一报告彼此的近况。只是稍微隔了一片海,这四个月堪称至今最密切联络的一段时期。甚至可以说是蜜月期。



或许造成反效果吧。



我们不只是近况,还不小心聊到将来。



愚蠢至极。



不过,我的研修期间即将步入尾声,和甲贺课长的最终面谈也已经完成,也必须思考离开直江津署之后的事,黑仪也是,身为大企业底下金融交易员的见习生,这时期的她必须决定是否要立志成为正式经理人。不愧是实力至上的海外企业,升迁速度很快,看着父亲背影长大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这条路。



相较于在全球活动的羽川,问题的规模终究不一样。不过,如果黑仪今后将活动据点放在海外,身为国家公务员的我,将来很难和她共度相同的时光。



也就是必须做出某些选择。



严苛又没有余地的选择。



老实说,黑仪干练工作的样子,我光看就觉得痛快……虽然没有明确炫耀,但上司好像相当看好她,想到这里,我无法轻易说出「那就回来吧?」这种话。



如果她愿意回来,我当然会高兴吧,但这是黑仪的人生,不是我的。不是我这种连自己都无法随意掌握的人生。



这是黑仪决定的事。



这种犹豫不决的态度好像激怒女友,我们好久没这么大吵一架了。因为真的间隔太久,所以不知道吵架该怎么吵,彼此都控制不了自己。



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以前在这种时候,我肯定会乖乖妥协,但我这次没能这么做,大概因为我内心也累积一些情绪吧。



即使我不会说这是积愤。



不用说,我也考虑过放弃警察这条路。我是基于「因为爸妈是警察」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报考国家公务员,所以对曾经发誓效忠的国家粗鲁举旗造反,启程前往黑仪居住的异国也……不对,真要说的话,黑仪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而任职于同业的另一间公司。



任职于竞争公司的她,虽然方向和我不同,但骨子里大同小异。



只不过,我在风说课的工作找到近似成就感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是的,这些同事们选择和自己体内的怪异特性共度一生,和这样的她们共事,对我来说是非常新奇又前所未有的体验。



开放的职场待起来很舒服。



职务内容主要是针对年轻孩子之间泛滥的传闻,在这些传闻演变成残酷的结果之前做个了结,这种工作也很适合我这种无药可救的个性。我甚至觉得国高中时代的各种遗憾得以挽回。



原本以为无法弥补的过错,我觉得稍微得以弥补了。



「阿良良木警部补,你的将来是由你来决定,不是由我或卧烟前辈来决定。卧烟前辈能做的,顶多就是让你『体验』风说课的工作。接下来由你判断。」



这是由你决定的事。



最终面谈的时候,甲贺课长对我这么说。



语气沉稳,像是在安抚紧张的我。



「如果你真的希望对付智慧型罪犯,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坦白说,你很优秀。大概是看过地狱的经验让你学到永不放弃的毅力吧。无论分发到哪里,我认为你都能过得很好。我个人希望你将来坐在我现在坐的这张椅子,而且说真的,如果你当上这里的署长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我不认为追寻理想才叫做人生。虽然和卧烟前辈的想法不一样,不过就算有能力,就算有特性……」



甲贺课长指着我的影子这么说。朝着传说吸血鬼躲藏的影子指指点点,简直是不知害怕为何物,但她真的不知害怕为何物,所以才做得到这种事。



而且,也因此说得出这样的训示。



「却也不一定非得变成『那样』。快乐生活也无妨喔。」



……如果她在这时候说起风说课设立的理念或是崇高的目的,我或许反而会失去热情,但她这番话令我想再做这份工作一段时间。即使清楚知道这是上司的本领。



快乐生活也无妨。



要是我再活十年,就能对羽川讲这种话吧。



就这样,我现在不只是要考虑研修期间结束之后的去向,还要面对是否要离开祖国的问题。黑仪应该是我更该切实面对的问题吧。或许她希望我叫她回来。



只不过,即使我真的这么说,应该也会朝另一个方向吵起来吧。



所以我们分手了。第三次。不,实际分手是第三次,近乎撕破脸的吵架,从大学时代就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聊起这种事,听在人生的前辈耳里,或许像是分分合合的情侣晒恩爱,不过请回想一下,各位肯定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相对的,年轻人听到这种话题,或许会建议这种歹戏拖棚的交往还是赶快结束算了,不过为了日后参考请记住,各位迟早也会变成这样。



高中时代开始交往的女友,若在大学毕业依然保持情侣关系(即使中间有过冷却期间),光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是奇迹。



所以我不想失去这份奇迹。只不过,我不该以这种像是「舍不得」的心情左右黑仪的将来。我的将来也不该被这样左右吧。



不想抱持着后悔结束。也不想抱持着后悔继续下去。  



003



「阿……阿良良木,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



不对,像是和往生者重逢的这种台词,不可能属于我。这无疑是老仓育要说的台词。



这几年再度断交的儿时玩伴,以意外的形式相遇了。再度相遇。



我这辈子到底要和这家伙断交几次?又要重逢几次?



地点是公所。



决定离开风说课之后,我负责的工作进入交接阶段,交接的其中一个环节,就是我得独自前往公所,依序造访各部门缴交各种文件。这很像是羽川消除己身经历的程序,不过老仓居然在其中的一个部门工作。



头发整齐挽起,戴着闪亮的眼镜,一副像是正规会计师的样子。不,总之,我知道她在大学就读这种科系,她也确实是正规的会计师,不过就算这么说,这个会计师看起来有点假。



站在柜台窗口希望文件受理的我甚至愣在原地……咦?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好好工作?而且还是在家乡,就某方面来说比警察还要正派,公家机关中的公家机关工作?



「我……我一直很担心喔。还以为你现在会不会流落街头……」



「不准擅自让我流落街头。小心我宰了你。」



看来即使外表是会计师,个性也没什么变。不,应该只是对我这样。原来如此,这家伙大学毕业之后回家乡了吗?唔唔。



话说回来,她后来居然也报考公务员……看来她再怎么长大也还是爱读书。



「什么嘛。阿良良木,你当上警察了……?警部补?特考?所以相对于地方公务员的我,你是国家公务员?为……为什么你老是走在我前面……」



「不,我并不是想要走在你前面……而且我考会计师的时候挫败了。」



其实关于这方面,我们曾经一起准备考试。我因为某些原因而挫败,不过说来话长。总之简单来说,我的数学天分在迎接二十岁的时候毁了。即使称不上数学家却考上会计师的老仓,我率直认为是数学比赛的胜利者。



「呵。如果是现在,要我叫你『欧拉』也行喔。」



「开什么玩笑。我们在两年前的十月十三日断交第四次了吧?不准顺水推舟想和好。我讨厌你。」



「别气别气,我不是要来你的职场兴风作浪……午饭要不要一起吃?我想和你谈一些事。」



「我奉陪。去那里等我到午休时间吧。」



她以找碴般的语气回应。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家伙真不值得绝交……对喔,我和老仓断交的次数,比我和女友战场原黑仪分手的次数还多。



我不禁惊讶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偶然,但仔细想想,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城镇,老仓应该是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公所工作,所以在研修期间,同为公务员的我们有很多机会巧遇。



这四个月来,我也因为各种事情来到公所好几十次,说不定我们甚至曾经在走廊擦身而过只是没发现。机率再低,只要机会够多,迟早都会见面。这也是数学的基本。



比起在医院遇见神原,我遇见老仓的可能性,整体来说反而比较高。既然这样,不知道是第几次才认出老仓的这场重逢,居然发生在我即将离开城镇的这时候,反而算是来得太晚吧。



搞不懂这叫做有缘还是无缘。



幸好在老仓进入午休时间之前,我必须缴交到其他部门的文件多不可数。虽然不记得正确的日期,但我上次和老仓一起吃午餐是两年前了。



是说来话长的「那个事件」之后。



若要讲得更简单一点,就是我和黑仪第一次分手之后。严格来说,应该是第二次?



我和老仓第三次重逢的地点是大学教室。当时还以为这是哪门子的缘分,不过这似乎是羽川设计的。老仓从直江津高中转学之后,羽川好像依然很关心她,以各种方式建议老仓念大学。老仓的综合学力比我好得多,但是有数学系的大学很少,所以说穿了,第三次的重逢就某方面来说是必然。



当时我是从家里通学,不过老仓要找地方住。房租与保证人的问题谈不妥,她好像很困扰———我对父母说明这个隐情之后,接到「那叫她再来住我们家吧」的指令。



当时我还没脱离叛逆期,不会说我只是乖乖遵照这个指令。



即使大略知道和小学时代的状况不同,但我在各方面亏欠老仓,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知所措。就算我开口,她应该也会反抗,不,应该说有所顾虑,所以我不采用正攻法,而是由妹妹们邀请她。就这样,老仓相隔约七年再度住进阿良良木家。



一起学簿记就是那时候的事。这是久违的读书会。



然后,这件事被黑仪发现了。



让完全不觉得是异性的儿时玩伴借住自己家,依照我的基准勉强不算越线,不过依照黑仪的基准好像完全踩到红线。



不,这件事是我的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烂的事。这是我即将迎接二十岁之前犯下最大的过错。



当然会第一次闹分手吧。



多亏老仓,我们才勉强重修旧好。老仓尽心尽力让我和黑仪和好。这里说的尽心尽力,具体来说是威胁我与黑仪说「如果不和好,我就从这里跳楼自杀」的意思。不过除此之外,她也和当时还只是「普通名人」的羽川(只是进行慈善活动的女生,不是活动家)合作,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



她也立刻离开阿良良木家。



这就像是硬生生夺走苦学生老仓的住处,即使是对于自杀威胁不为所动的黑仪,终究也过意不去的样子。虽说不是以此为契机复合,这也是我们好好坐下来谈的契机。



结果就是我和黑仪破镜重圆,和老仓三人暂时享受一段快乐的大学生活。直到我和黑仪迎来第二次分手,真的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第二次分手。



是因为超无聊的理由分手。



对于我们的分手,老仓比任何人都生气,大概是觉得自己明明鲜少如此拼命努力,明明难得如此为他人尽力,最后却成为一场空吧。



或许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当时我好不容易和黑仪和好,不过后来直到毕业,老仓再也没在学校和我们说话。



这是第四次绝交。



我们就这么留着芥蒂从大学启程,所以无从得知老仓后来过得如何,踏上什么样的未来———直到今天。



她很正常地在工作嘛。



不过,我不认为她会流落街头就是了……总之我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告诉黑仪。虽然我这么想,但我现在和黑仪闹翻了。



现在是第三次的分手期间。



要把这件事告诉老仓吗……嗯……不行吧……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和黑仪分手的这个时间点?来得这么不是时候,感觉正是老仓育的作风。不对,讲得像是怪到老仓头上很奇怪。



「久等了,走吧。阿良良木,我特别为你空了短短三十分钟出来。」



「真是谢谢你啊。有没有你常去的店?这附近我不太熟。」



「明明是家乡却这么无知?」



「因为这里的风景和以前截然不同啊,连购物中心都盖了。这顿我请客。」



「与其被你请,我宁愿选择去死。」



都二十三岁了还在讲这种话……我要松一口气或许还太早了。不过彼此都已经出社会工作,那就各付各的吧。



在老仓的带领下,我们进入公所旁边的咖啡厅。价格挺实惠的,还以为她平常就会光顾,但我问了才知道她第一次来。



「我不想带你去我平常吃饭的地方。」



老仓这么说。



她真的很讨厌我。



就祈祷这间店是老仓早就想来,却不方便一个人光顾的店吧。我赌上这个可能性,交给老仓点餐。



「所以,干么?找我什么事?找我这种人有什么事?」



「没有啦,想说为两年前的事情道歉……当然不是。」



「原来不是喔。」



「老实说,我没想到那件事让你气到和我绝交……之所以邀你吃饭,终究是因为我吓了一跳。我很惊讶你还活着……更正,惊讶你在公所工作。」



「还活着有什么好惊讶的?谁会去死啊?」



「『谁会去死啊』……听到你这么说,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哼。总之,并不是因为爱乡情怀觉醒才回来的。虽然先前那么说,但我不太把这里当成家乡……毕竟搬过好几次家,也完全没有美好的回忆。只是……」



老仓继续说。



「想到接下来即将成为大人出社会的时候,我想得到的榜样只有一人。」



榜样。



以我的状况,我的榜样是父母。不过,老仓的父母不是这种父母,甚至会坚定认为不想成为那种大人吧。



就算这么说,其他的大人……比方说学校的老师,以她的个性并不会崇拜。考虑到她曾经拒绝上学的原由,学校对她来说完全不是快乐的场所。



思考到这里,我想到了。



「啊啊,原来如此。记得你住在那个社区的时候,受到公所职员的照顾。从直江津高中转学之后也是。所以……」



「你这么单纯认定也让我火大。」



这家伙听我说什么都会生气耶。



你至今都还没成为大人喔。



这样的你应该不能出社会吧?



「话说在前面,为了避免我这种可怜的孩子诞生,这次换我来照顾别人……这种值得赞赏的心态,我一点都没有。因为这只是我自救措施的一环。」



「为什么你要自己讲这种讨人厌的话……」



真是好懂的傲娇行径。



不,过了二十岁的傲娇,只会是个麻烦的家伙,不过我不禁心想,要是黑仪也像这样好懂该有多好。



「唉~……要是我当年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这句恶心的台词是怎样?害我心情变差,给我以死赎罪吧。我每天都由衷认为自己讨厌你真是太好了。」



看来她偶尔会变得率直。只在嫌弃我的时候变得率直。



不过,她踏实就职的原因大致算是踏实,真是太好了。



既然这样,昔日负责老仓家的公所职员,她大概也曾在职场重逢吧。如果产生这种师徒关系真的很美妙,不过问到这种程度就太深入了。



之后有机会再问吧。



「你现在住哪里?」



「为什么想问我家住址?想对我做什么?」



「用不着这么提防。不只是现在,你离开阿良良木家之后,不是也到处搬家吗?你没一直换地方会死吗?」



「有问题吗?我可是拼命摆脱你跟战场原还有羽川小姐的追踪喔。」



「居然问我有没有问题,如果是基于这个原因,问题可大了……原来就算是你,称呼羽川的时候也会加『小姐』啊。」



「『Tsubasa Hanekawa』这个名字当然不能直呼吧?……公所上个月也是忙得天翻地覆。」



「这样啊。说得也是。」



比起警察,公所反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因为是办理手续的当事人。



「羽川那家伙来见过你吗?」



「没来。我和你们绝交的时候,也和羽川小姐断绝往来了。」



「完全是池鱼之殃吧?」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为什么问这个?」



「没为什么。只是羡慕你能像这样放得下。」



但羽川好像没忘。或许她其实也早就知道老仓在公所工作,只是在装傻。



「所以老仓,你住哪里?租哪里的房子住?」



「不准死缠烂打想知道我住哪里。你想纵火吗?我要报警喔。」



「我就是警察。不然在你家设置巡逻箱吧?」



「不准多管闲事。」



「如果想请派出所警员重点巡逻你家,真的可以找我帮忙喔。这种程度的人脉我还是有的。」



「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我真的很担心你。」



「少啰唆。小心我停止你的心肺功能。」



即使嘴里咒骂,但她好像感觉到我是由衷关心,所以告诉我了。



「不是租的,是买的。公务员贷款。他们说长远看来买房比较划算。」



「…………」



没问题吗……不,慢着,现在认定还太早……



房子用租的还是用买的划算,双方各有各的道理所以不便议论,但我听到老仓说她买了房子(尤其听到贷款),踏实的气息就完全消失,总之还是听她说完吧。



或许我不会以儿时玩伴的身份,而是真的以警察的身份帮她,但是我愿意为老仓做任何事……只要这个傻瓜能够幸福……



「你……你买了什么样的房子?」



「是等同于废墟的凶宅,所以很便宜……放心,不用站起来。已经好好翻新了。」



「你应该不知道,现代有一种诈骗手法就是透过翻修……」



「不准把我当成全世界顶级的笨蛋。你也知道那个地方。是我国中时期住的那个家。」



「…………」



那里———我知道。也去过好几次。



是老仓和我度过最平稳时期的场所。对于老仓来说,当时肯定是最动荡的时期吧,不过原来她买的是那间房子。



确实,如果是那种屋况,二十岁出头的人也轻松买得起。而且坦白说,以公所职员的立场也解决了空屋问题,甚至可以领一份奖金吧。



不过翻修应该不容易吧……



「话说回来,你还是老样子,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行径……这样不叫自救。你为什么想要回到起点?这么喜欢从头开始?」



「这是『Tsubasa Hanekawa』的相反。我借由吞噬过去活在当下。」



老仓育像是立誓般说明。



「将回忆涂改成我的色彩。我要在那个家建立幸福的家庭。可惜还没有对象就是了。这么说来,阿良良木,你和战场原最近怎么样?」



「总之,你想节省改建费用的话再叫我。用DIY的方式尽量压低成本吧。虽然讲这种话可能假惺惺,不过那里也是我回忆中的场所,我也想在那里留下我的色彩。」



「不准讲得这么假惺惺,然后在我面前装傻。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你可能误会了,说起来我也还不算是回到家乡,现在是研修期间……」



「以为我已经忘记叉子的用法吗?」



老仓说着,紧握住手上的餐具。我一直认为她差不多该想起叉子的用法了。



不得已,说出这件事的时机终于来了。



意外重逢,闲聊往事在内的各种话题聊到气氛正好的这时候讲这件事,或许她又会和我绝交,但我认为这件事本来就必须好好告诉她……包括自己的现状、战场原黑仪的现状以及我俩的现状,我一五一十告诉老仓。某段时期凑成三人组的我们,从此将会各分东西。



听我说完之后,老仓没把叉子当成飞镖,射向我身体的中心。



相对的,她像是傻眼般笑了。



「你这个笨蛋。」



反而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太好了。老仓只显露她的恶劣个性,我免于被她绝交。



原因或许在于我强调这次的状况和老仓当时的第一次完全不同。这家伙总之很讨厌事情的责任出在她自己身上。



我对儿时玩伴的个性清楚得不得了。



「不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大概就是这么平庸吧。情侣分手的时间点或许不是升学,而是就职喔。唔噗噗。」



「你发出不像是人类的笑声了。」



「没好好谈过吗?找工作的那时候?一个想进入海外企业,一个想成为国家公务员,明显会造成感情不和吧?」



「说来神奇,当时我们相互加油打气。因为那家伙真的是努力去取得金融方面的各种证照。我也希望她找到彻底发挥这些证照的工作。」



「持续进步是好事。我也会为干练的女性加油打气。即使展翅到海外发展的那个女人再怎么瞧不起回到家乡的我也一样。」



「应该没有瞧不起啦……你毕业之后究竟变得如何,那家伙也很在意啊?」



「应该是在意我怎么流落街头吧?」



「这我没办法否定。」



「给我否定!」



即使嘴里这么说,老仓后来也笑了好一阵子(搞不懂这家伙),接着终于一副稍微关心我的样子询问。



「……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这反应也太慢了。而且只有稍微关心。还偷笑。



「你们吵成这样应该很严重吧?现状应该是你跟战场原其中一边必须放弃现在的工作改变据点吧?咦?所以呢所以呢?」



「不准讲得像是在逼问。如果你接受市井小民洽询的时候都是这种调调,那你这个公务员有够讨人厌。」



「居然说『市井小民』……没问题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私分明喔。让您久等了。您好。请问今天需要什么服务?」



「这落差太猛了。」



既然她确实摆得出应酬式的笑容,我就不找碴了。



「要是你辞去现在的工作搬到海外之后才分手该有多好……」



「你把藏在内心的愿望说出来了。」



「我把愿望告诉别人,是希望这个愿望别成真喔。」



「你把愿望告诉当事人,大家不就拿你没办法了?」



总之,无须她重新强调,现状很难彻底修复我俩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只能做出重大的决定吧。



「诀别不就好了?」



「关于我的事,你不准再提出任何请求。连请多指教都不准。」



「真要说的话,阿良良木,战场原的生涯规划很明确,但你还是很笼统。你究竟想怎么做……要回到家乡?还是打进中央?你是国家公务员,所以如果以日本国内来看,地基应该还没打稳吧?我是地方公务员,所以早就决定在这里落地生根。何况连房子都买了。」



买下不动产成为屋主的她,心情上像是爬到我头上……不过老实说,我很惊讶老仓的现状比我想象得还要稳定。



但是和神原那时候不同,我没有被她抛在后头的感觉……



「这么一来,代表你认为我最好搬家是吧?」



「不,我认为你最好去死。」



「跟你聊天超快乐的。今后我可以每天去公所吗?」



「要是你敢这么做,我就滥用职权消除你的经历。」



「不准真的滥用职权。你这样简直是疯了。从平常就在疯。」



「我可以说正经的吗?我的愿望是你搬家之后分手,在海外流落街头。」



「你这样不是正经,而是严重喔。我是说你的个性。」



「如果要我咬牙为你们的未来着想,我只能提醒你要小心一点,别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决定。就像之前同情我然后收留我那样。」



「……也对。」



如果我提出辞呈,黑仪可能会以这个理由选择和我分手。



即使不像十几岁那时候一样呛辣,但她果然不愧是羽川的好友,是个信念坚定的家伙。



「以那个女人的个性,只要你讲道理好好沟通,我想她也不抗拒回国在家乡找工作。因为她是对爱情很饥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