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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无赖的诱惑,无赖的告白,无赖的……(2 / 2)


我迅速举起球拍,接住球打回去。



这次橘色的球换成打中对面的桌角,弹到空中。



「挺厉害的嘛,真田同学。」



「小学到现在,我跟家人去温泉旅行时,从来没在桌球大赛上输过。」



话虽如此,我的父母及妹妹运动神经都没特别好。但我每次都疯狂打出强力的球,导致妹妹经常抱怨「你都不会对家人手下留情的」、「麻烦识相点好吗」。



可是,露琪雅也豪迈地甩著金发,将不输给我的快速球打到难接的位置。



「S度也会反应在运动上啊。」



「你不也一样。是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要在拉锯战的期间讲喔?好吧……把气氛搞得太严肃也很奇怪。」



我用力杀球,问她:



「你是不是因为暮林在烦恼什么?」



天青石色的眼睛瞬间闪过困惑,露琪雅扑向桌子接住球,像要把它捞起来般,将球打得高高的。



「问这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和纯平先生处在热恋中好吗?」



「我觉得最近很少听你提到对暮林的色情妄想。」



喀!我击回在桌上弹起来的球。



这一球露琪雅也成功接住。



「你才是,最近你看窗子学姊的眼神没那么恶心了。」



我慢了半拍,好不容易打回一颗软趴趴的球,露琪雅没放过这个机会,用力杀过来。



「你才在烦恼跟窗子学姊交往得不顺利吧?」



乒乓球在我愣住的时候打在桌上,擦过耳边飞出去。



「我得分。」



「可恶!」



真的会让人很不甘心耶。



「看你刚才动摇了,意思是我说对啰。」



「嗯,你说得没错。」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发球,乾脆承认。



反正讲什么都会被这家伙看穿。因为相似的我们在对方面前,跟赤身裸体没两样。



露琪雅镇定地将球打来,一面说道:



「窗子学姊因为你跟我的关系正感到不安对吧?所以你会对在脑内凌辱窗子学姊有罪恶感,逐渐变得没办法拿她做淫秽的妄想。对不对?」



「这也说中了。」



我也冷静把球打到她那边。



我们的对话跟这场拉锯战一样,没有中断。



「但我认为你看穿我的想法,是因为你自己也有同样的烦恼。」



露琪雅动作变慢了。



我杀过去的球弹到桌角,掉在地上。



「看你刚才动摇了,意思是我说对啰。」



露琪雅冷冷皲起眉头。



「你真是个讨厌的人。」



她优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球,面色冷淡,赏了我一记锐利如刀刃的发球。



「是啊,你说得对。纯平先生觉得自己比不上你,在烦恼他是不是真的有资格跟我在一起。他觉得你比较适合我。我没办法在妄想中欺负那样的纯平先生。」



「窗子学姊也问我明年的志愿是不是要配合你选。因为我跟你感情很好。」



「笑死人。联系我们的不是友爱,只是鉴赏社社员的羁绊好吗?」



「没错。」



我附和露琪雅,她又强调了一次:



「真的很扯。」



目光冰冷。



「我们俩太像了。」



语气冷静。



「不会被跟自己相同的人吸引。」



乒乓球在我们之间飞来飞去。



挥舞球拍的我们,双方都很冷静──可是,露琪雅每讲一句话,我的内心深处就会浮现一种阴暗沉重的躁动感,逐渐清晰起来,令人焦虑。



我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是打桌球的时候吗?



我对露琪雅,露琪雅对我,不是还有必须跟对方说的事吗?那对我们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露琪雅是不是不想让我说出口,展开了防线?



躁动感越来越强烈。



但我们只是一面打球,一面闲聊,没有更加深入。球快速在我们之间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露琪雅微微垂下目光。



「结论就是,我们只能小心谨慎地跟他们相处,等纯平先生和窗子学姊心情稳定下来。到时樱桃应该也会结果,我们悖德的鉴赏社魂也会闪亮复活。」



「樱桃?」



你未免太执著于樱桃了吧。



露琪雅在我吐槽前先把球打回来,像在许下强烈的愿望般,低声说道。



「嗯,等樱桃发芽……结出一堆果实……」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站在桌球桌对面的露琪雅,看起来遥不可及,如梦似幻。



彷佛会慢慢从我身边离开,消失不见。



所以,我故意用语气比较高昂的声音说:



「嗯,到时就能玩期待已久的樱桃Play啰。」



「是呀。让我们尽情投入樱桃的怀抱吧。」



S又悖德的我们,之后分享了一堆关于樱桃的下流妄想,但我丝毫不知至今连芽都没冒出来的樱桃,何时会长成枝叶繁茂的树,结出成串的果实。



用红色喷壶浇樱桃盆栽的露琪雅忧郁的神情,一直在脑中萦绕不去。



隔天,露琪雅没来学校。



后天也没来。



大后天也没来。



◇  ◇  ◇



「呣呣,我都传简讯问她了,竟然一封简讯都没回,是病得很重吗?」



露琪雅缺席的第三天放学后。



我坐在美术教室窗边,板著脸凝视手机。



我去露琪雅班上问人,她同学说她感冒,三天前的中午脸色就不太好,身体不舒服。



说到三天前,是我和露琪雅去桌球道场打桌球的那一天。她不但没有不舒服,打起桌球还超猛的。



不过,那一天露琪雅本来是想回家。我在楼梯看到她时,她的表情实在太阴沉,于是我追上去叫住她,不知为何最后变成边打桌球边聊恋爱话题。



没错,那一天露琪雅怪怪的。



要不要去看看她……可是异性的社团朋友独自去探病,会不会很不自然?而且万一又传出我和露琪雅的绯闻,暮林跟窗子学姊也会介意。露琪雅应该也不希望这样。



捏著黏土的我旁边空荡荡的,窗边的盆栽也显得非常孤单。



一个人参加社团活动真空虚。



窗子学姊第一学期就退出社团,最近偶尔才会去花道社露脸。管弦乐社的美园看到我就会摆臭脸瞪过来,离以前萌到我的楚楚可怜梦幻少女相去甚远。再说,我做了许多对不起美园的事,早已将她排除在鉴赏对象外。



「意思是,我放学后没必要来这里了?」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这么基本的事,有点受到打击。



为什么没人可以给我鉴赏,我还理所当然似的每天来美术教室报到,坐在窗边不停捏黏土?



那是因为,有著知性的天青石色眼睛,以及如瀑般的白金色发丝的那家伙,都会坐在我对面……



这时,美术社的一年级生过来叫我。



「真田同学,有人找你。」



叫我的人是跟我们组队参加沙滩排球大赛后,就完全没有交流的高岛平。他懒洋洋地通知我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画用来投稿的漫画。



有人找我?是谁?



我走到走廊上,美园千冬站在那里无所事事,面色紧绷。



「可以……换个地方吗?那个……这里不太方便。」



她红著脸小声地说。



最近我只看过她的臭脸,不过美园只要像这样低著头,就是个会让人想欺负的文静可爱少女。



「如果你是要三度跟我告白,我的答覆是『抱歉』。」



话才刚说出口,美园就用力踩我的脚。



「痛!」



「谁要跟你告白。少自恋了,别以为我会一直喜欢你。而且我之前喜欢上你,只是被那个像跟踪狂的视线骗到,稍微对你产生一点点点好感。知道你的本性后,我马上变得超讨厌你。」



我不想又被踩脚,因此没有问她「跟那个超讨厌的男人告白两次的人是谁啊」。



「总之跟我来啦!」



她把我拉进没人的缝纫教室,关上门。



「其实我也不想跟爱管闲事的欧巴桑一样。可是我之前路过时不小心听见……本来想瞒著你,但看你好像不知道,心里就觉得不太爽快。」



美园红著脸,闷闷不乐地说。



「你想说什么?」



我皱起眉毛,美园狠狠瞪过来,直接告诉我:



「蓝本同学和暮林老师分手了。在三天前的午休时间,十二点二十三分,后花园的兔子小屋前面。」



我瞬间喘不过气。



露琪雅和身为老师的暮林交往,在学校是秘密。除了两位当事人,应该只有我和窗子学姊知道才对。



「美园,你──知道蓝本和暮林老师……」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了啦。之前暮林老师明明会躲蓝本同学,蓝本同学也无视暮林老师,进入第二学期后他们在走廊遇见却会打招呼,你看到也都不管,觉得奇怪才正常吧。如果是蓝本同学被暮林老师甩掉后,暮林老师跟蓝本同学说话,你绝对会顾虑到她的心情,打断他们。你没有这么做,表示你同意他们在一起。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在交往吧。而且……你也跟窗子学姊交往了……」



美园声音慢慢变小,严厉的目光也变得柔弱。



之前雏崎的事件时,美园的观察力令我深感佩服,这次也吓到我了。这家伙外表看起来楚楚可怜,实际上却敏锐又聪明。



虽然她确定露琪雅跟暮林在一起的原因,是我的反应以及我跟窗子学姊交往了,让我感觉有点复杂。



美园又绷紧神情。



「我先说喔,蓝本同学和暮林老师分手不是推测,是事实。我亲耳听见他们在兔子小屋前面谈分手。真想向上帝抱怨我是造了什么孽才非得撞见他们分手。而且还要来告诉你。」



「蓝本和暮林,具体上说了些什么?」



我绷著脸低声询问,美园别过头,冷淡地说:



「……暮林老师说『看来我们果然不适合』。」



什么?



我有种身体正面被利器砍中的感觉。



「还有『对不起,要分手的话还是早点分比较好,所以就这样吧』……」



这阵心如刀割般的痛楚,是否跟露琪雅听见暮林这句话时的心情一样?



我立刻失去思考能力。



心脏阵阵发疼,脑中一片冰冷。



我又问:



「蓝本……有什么反应?」



美园微微垂下眉梢。应该是因为我愁眉苦脸的吧。



「蓝本同学看起来很冷静。暮林老师说完后,她平静地说『是啊』。」



──是啊。



脑中清楚浮现凄凉的秋风拂过白金色发丝,露琪雅用冰冷的天青石色眼睛注视对方,淡淡说道的模样。



总觉得不用亲眼看见也能知道,那家伙带著什么样的表情讲出这句话。



想必是如美园所说──看起来很冷静吧。



即使内心绝对不平静。



「『以后我们就不是男女朋友,而是学生与老师啰,暮林老师──』蓝本同学是这样说的。」



美园说暮林道了好几次歉。他八成和第一次甩掉露琪雅时一样,脸上充满罪恶感。



这就是美园看到的一切。



边跟我打桌球边聊恋爱状况的那一天,露琪雅已经跟暮林分手了。



我在楼梯看到她时,她一脸忧郁、没去参加社团活动而是直接回家,原因全在于此。



然而她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始终沉著冷静,用球拍把乒乓球打回来。



又来了……又是这样吗,蓝本啊。



我在心中沉痛地说。



你总是这样。



被小笠原甩掉后也是,没有告诉我。



总是在真的难过的时候独自疗伤。拒绝半吊子的同情。



──别安慰我唷。你跟我一样是S,不适合做这种事。



之前,你露出坚强的微笑这么说。



我们两个很像,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我非常明白露琪雅受伤了,也非常明白她不希望别人安慰自己。



因为我也一样。



我们是伤心难过时更需要维持自尊心的──不可爱的人种。



但是。



但是,蓝本啊。



这次,我还是不能伸出援手吗?



美园看我双唇紧闭,陷入沉默,犹豫了一下后噘起嘴说:



「你为什么要跟窗子学姊交往?」



她突然问跟我有关的事,害我有点惊讶。



刚才不是在聊露琪雅和暮林吗?



美园抬头看著我,眼神认真得彷佛要深入我的内心最深处。



「我跟窗子学姊交往……是因为喜欢她。正常来说都是这样吧。」



现在问这干么?我有点被美园认真的目光压得说不出话,开口回答。



「真的吗?你的『喜欢』是怎样的心情?」



美园继续提问,紧盯著我的眼睛。



「你也喜欢过我吧?可是你甩了我耶。」



「那个是……」



之前,我认为美园是我理想中的少女。



我隔著窗户单方面鉴赏的美园,是害羞的动作及表情十分可爱的文静少女,垂著目光将粉红色嘴唇轻轻抵在长笛上的模样,足以让我妄想爆发、心跳加速。



我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想至少将心意传达出去,向她告白,不过美园也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是拥有白金色发丝、天青石色的眼眸,与「梦幻」或「楚楚可怜」完全扯不上边的社团同伴。



因为她当时刚失恋,看起来很寂寞。



──抱歉。



我对那么喜欢的美园低头致歉。



「你不要误会,我一直缠你一直瞪你,不是因为记恨你甩了我,是因为你飘忽不定的,我担心你对其他人做同样的事。不只是别人,我也很担心你。」



美园语气有点带刺,却又诚恳无比。



所以才深深刺进我的心。



我看起来飘忽不定的吗?



现在也是,之前也是?



我应该是因为喜欢窗子学姊才跟她告白、跟她交往啊。可是我对美园的喜欢,却与对窗子学姊的喜欢不一样?



我之所以甩掉美园,和窗子学姊交往,是不是因为在那之前我看到露琪雅接受暮林的告白?两者间的差别只有这一点吧。



思及此,本来确信的事物从根基开始崩坏,连对窗子学姊的感情都变得暧昧不明。



对窗子学姊妄想的次数没以前那么多,是因为我和露琪雅传的绯闻害窗子学姊难过,我对她有罪恶感──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有其他理由?



罪恶感仅仅是契机,单纯只是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窗子学姊身上了吧?



我哑口无言,咬紧牙关,这时美园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温柔,也许是因为我看起来实在太窝囊,使她产生了同情心。



「欸,真田同学。」



带刺的语气从声音中消失,她不晓得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说:



「还是跟我交往吧?这样我就陪在你身边,矫正你的个性。」



也许她是想为我打气,才故意这么说。



「我拒绝。要是我在这种时机答应,会变渣男吧。」



就算我认真讲出这种话,美园也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点哀伤,喃喃说道:



「变态加渣男的话矫正不完呢。连我都要举手投降。」



◇  ◇  ◇



美园留下一句「悬在心上的事我已经统统告诉你了,清爽多啰。之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因为那是你个人的问题」离开后──



我回到美术教室,坐在面向中庭的窗边独自捏黏土,反覆思考露琪雅和暮林分手的事。



暮林不是知道露琪雅的嗜好还跟她交往的吗?



结果却因为「我们果然不适合」,要跟露琪雅分手。到底是怎样?两个月不到就要提分手的话,一开始就别跟她交往啊。



你那天在夕阳西下的海边向露琪雅告白又是怎样?



我回想起看到暮林诚挚地对露琪雅说「请你跟我交往」,露琪雅也轻声回应「嗯」的时候,内心逐渐被掏空的感觉,气得无法控制。



但我不能去揍暮林。



因为我没那个资格。



被美园说飘忽不定的我,也跟没毅力的暮林差不了多少吧。



事实上,我的确对美园做了很过分的事,而且我都有窗子学姊了,还满脑子都是露琪雅。



之前约会的时候也是,我一直在想露琪雅,害窗子学姊露出寂寞的表情。



现在也是,得知露琪雅和暮林分手,我非常动摇。



明明露琪雅又要变成孤身一人,跟窗子学姊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吗?



不,不对。



觉得没有关系,是在逃避、欺骗自己。



沙滩排球大赛结束后,为窗子学姊系上附冠军奖牌的海蓝色幸运绳,请她和我交往时。要是没有看到露琪雅答应和暮林在一起,我肯定不会向窗子学姊告白。因为当时我是为露琪雅赢得奖牌,想把奖牌送给她跟她告白。



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如今,这件事令我大受打击。



我没资格骂暮林是既不诚实又不可靠的烂人。我这人更烂。



无论契机是什么,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是窗子学姊。



──我可以叫你大辉吗?



第一次约会的那天,她害羞地用甜美声音问我的模样浮现脑海。清纯、柔和,是我喜欢的表情。我喜欢的眼神。我喜欢的声音。



露琪雅冰冷的雪白脸颊、充满坚定意志与智慧的天青石色眼眸、白金色的头发,将它覆盖过去。



樱桃盆栽映入眼帘的瞬间,脑中迸发出一个想法。



我还是没办法放著露琪雅不管!



足以令人喘不过气的强烈冲动涌上心头。真想立刻杀到露琪雅家,逼问她为何没告诉我你跟暮林分手了?为何要假装你们还在交往?我们之间不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吗?我们不是讲过,一堆见不得人的事,讨论过一堆悖德的妄想吗?



内心彷佛溃堤,控制不住情绪。



现在见到露琪雅,我一定会更失控。搞不好会伤到露琪雅的自尊心,或是背叛窗子学姊。



尽管如此──



我像要踢倒椅子般站起身,被那个声音吓到的美术社社员,纷纷朝我看过来。



我迅速洗好沾到黏土的手,拿著书包走出美术教室。脸部肌肉紧绷到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眼里热得彷佛有火在燃烧。



在我换下室内鞋的时候,有人紧张地呼唤我的名字。



「大辉……」



我回过头,窗子学姊站在那里,好像快哭了。



她气喘吁吁,不晓得是不是急忙跑到这里。



「我、我从花道社的社团教室……看见……你要回去。」



然后她就追过来了。



窗子学姊虽然早就退出了花道社,偶尔还是会去那里露脸,插花转换心情。今天应该也是。



她眉头越皱越紧,著急地说:



「那、那个,今天,要不要去看电影?你不是有一部想看的恐怖电影吗?我之前说不敢看,可是现在又想看了……所以,等等要不要……」



之前我们也会约在社课结束后约会。由于我们在学校会装成没有交往,每次都是约在校外集合。



但她这次竟然在可能会被人看见的玄关叫住我。而且,用这么无助的眼神看我也不太对劲。



「抱歉。我今天有事。」



我发现窗子学姊今天怪怪的,开口回答。窗子学姊又著急地问我:



「你要去哪里?」



看我讲不出话来,她怯弱地问:



「要去看露琪雅同学吗?」



我有种心脏被用力掐住的感觉。



窗子学姊跑来追我,是因为她从对面的花道社看到我在社课时间离开美术教室,认为我的行动与露琪雅有关。不,搞不好她已经不安到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跟露琪雅连结在一起。



窗子学姊目光越来越阴沉,眼中盈满泪水。



「你果然……是要去找露琪雅同学。」



「……」



我回答不出来,她接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道……暮林老师……和露琪雅同学……分手……了……所以就,不要我了吗?」



你知道暮林老师跟露琪雅同学分手了──她是这样说的吧。



窗子学姊知道他们已经没在一起。



「到外面说吧。」



我带著窗子学姊离开。



我们偷偷摸摸来到后花园,停下脚步。窗子学姊低著头颤抖不止。



「你知道他们分手了啊。」



她仍然低著头,无力地点头。



「是、是暮林老师……和我说的……他会找我商量,跟露琪雅同学的问题……暮林老师在烦恼他们是不是不适合……我、我也……会找暮林老师……商量跟你的事……」



窗子学姊讲话之所以断断续续,不是因为怕我,是因为她在哭。透明泪珠不停从雪白脸颊滑落。



她果然有在跟暮林保持联系。



美园指出我有多么愚蠢后,我再也没脸为这件事责备窗子学姊。把她逼到这个地步,我只觉得愧疚。



「因为,我也和暮林老师一样担心……」



窗子学姊语气比平常还要富有感情。



胸口再度紧紧揪起。



「我一直在想,比起我,露琪雅同学是不是更适合你。我、我们四个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也是,你跟露琪雅喜欢同样的游乐设施,最后的勇者游戏,也跟真正的情侣一样合作无间……平常你们两个聊天的时候,讲起话来更流畅,看起来更开心。我没办法……喜欢上你喜欢的东西……觉得很寂寞。可是,你的女朋友是我……你跟露琪雅同学是朋友,你喜欢的人是我……所以我想努力。」



窗子学姊脸上又多了一道泪痕。



我听著她的每一句话,胸口隐隐作痛。说不定这是窗子学姊第一次倾诉这么多自己的心情,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倾听她的感受。



「你们在学校传绯闻时,你在广播室抱住我,说你喜欢的人是我。那个时候我也是又高兴又不安。我觉得那不是你的真心话……离开广播室后,我又回去找你,想再确认一次你的心意。结果,我看到你在和露琪雅同学说话。」



「!」



我倒抽一口气。



窗子学姊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吗?从哪里开始听的?



那个时候,我们在聊的是与平常无异的悖德妄想──以及露琪雅问我会不会解散鉴赏社,我坚定地断言绝对不可能,接著她露出宛如春雪融化的笑容,轻声说道。



──这样呀。



噢,然后我们还聊了广播室Play──



无论窗子学姊听见什么,都会大受打击吧。窗子学姊啜泣著,继续对想要痛揍当时的自己一顿的我说:



「你们的态度非常自然……表情很平静,聊天的时候好像谁都没办法介入……我一个人已经承受不了,就去找暮林老师商量。之后,我们开始会找对方倾诉烦恼……越讲我越担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担心你喜欢的人,其实是露琪雅同学……」



窗子学姊戴著附奖牌的海蓝色幸运绳,和我一起牵手逛购物中心,是短短几天前的事。



那个时候,窗子学姊已经相当烦恼。



我却只顾著想露琪雅的事……



──大辉……你喜欢哪件?



窗子学姊一手拿著清纯可爱的衬衫,另一手拿著成熟性感的衬衫,畏畏缩缩地问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多想,选了性感风那件。



丝毫不知这个答案有多伤害她。



──这件吧。



──这样呀。



都这个时候了,当时她露出的忧伤神情还浮现脑海,使我后悔莫及。



「约会前一天,我听暮林老师说他和露琪雅同学分手了,我怕她恢复单身后,你会跑去找她。」



──那个……暮林老师说。



她是想告诉我,那两人分手了。



想确认我会不会因此动摇。



想确认我喜欢的人不是露琪雅,而是她。



之所以在途中把话收回去,是因为没有自信。她觉得我会跟她分手,去和露琪雅交往。



实际上,从美园口中得知这件事时,我脑中确实只有想到露琪雅。



窗子学姊的不安是正确的。



「我不想和大辉分手。」



她哭著从制服口袋拿出附金色奖牌的海蓝色幸运绳。



「以后我在学校也会戴著它。我、我不会在意其他人怎么看。所以,不要去找露琪雅同学……」



她努力用抖个不停的手,想把细细一条的幸运绳绑在手上。可是不晓得是不是太紧张,绳子一直系不好。



「为、为什么?为什么……绑不起来。等、等等,大辉。快好了。求求你,等一下。」



我想,可能是因为她硬是想把绳子绑起来,不小心太用力了吧〃



幸运绳发出小小的「啪……」一声,断成两截。



其中一截和奖牌一起掉在地上。



窗子学姊低下头,茫然看著它。



豆大的泪珠落在其上……她哭了一会儿,用微弱的声音说:



「断掉了……幸运绳是在愿望实现的时候……才会断掉吧……既然这样……表示我的愿望实现了……」



──等愿望实现再告诉你。



之前,窗子学姊红著脸害臊地说,没有告诉我她向幸运绳许了什么愿望。



她慢慢抬头凝视我。



哀伤地说出瞒著我的愿望。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不要再因为大辉感到不安。」



窗子学姊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彷佛阴霾逐渐散去。但她眼中的辛酸与悲伤依然存在,使我心头一紧。



「我以前一直……向往像爱情小说的恋爱,可是我会怕男生……本来以为自己八成……一辈子谈不了恋爱。所以,我很高兴能喜欢上你……你为我系上幸运绳,叫我跟你交往时……我有种变成小说中的女主角的感觉……」



窗子学姊这番话,统统是用过去式。



「和你在一起后……完全没办法像小说剧情一样……爱情小说里的英雄,眼中只有女主角,但现实并不是那样……英雄如果喜欢上其他女生,女主角为了不要让自己继续不安……也只能选择分手吧。」



窗子学姊带著终于发现这件事,理解自己该做什么,鼓起勇气准备付诸实行的表情,捡起地上的幸运绳及奖牌,和留在自己手中的另一截幸运绳一起交给我。她抬头看著我,泪流满面、神情柔弱,脸颊又滑落几滴泪水,用带哭腔的声音说:



「还给你。以后我们就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学姊和学弟了。」



──「以后我们就不是男女朋友,而是学生与老师啰,暮林老师──」蓝本同学是这样说的。



和露琪雅他们分手的情境很类似,是巧合吗?



我跟不停向露琪雅道歉的暮林一样,窝囊地从窗子学姊手中接过断掉的幸运绳及奖牌。



「对不起。谢谢你之前的照顾。」



我只讲得出这种老套的台词。



对不起,害你不安,害你受伤。对不起,自以为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为你著想,其实只是个自私的小鬼。



窗子学姊愿意和我这种傻子交往到现在,我对她只有深深的谢意。



她再度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转过身去。



晃著柔顺黑发,小跑步跑向校舍。



是要回花道社吗?还是要去可以独处的地方哭?窗子学姊跑得摇摇晃晃,害我怕她会不会又跌倒。然而,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纤细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我握紧手中的幸运绳残骸。



当场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之间。



我一动也不动,宛如一颗石头。两腿发麻,开始没有感觉,冰冷刺骨的秋风频频吹在背上──



过了一会儿,我缓缓抬头,没有去露琪雅家,而是用手机传了封简讯。



『明天早上七点,到鉴赏社的教室来。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你不来的话,就由我过去找你。』



等了一个晚上,露琪雅还是没回。



◇  ◇  ◇



隔天早上。七点十分前。我愁眉苦脸走在通往美术教室的走廊上。



为了在这个时间到学校,我五点就得出门。睡眠不足导致我两眼乾涩。虽然不管要几点起床,我昨天都睡不著。



我确认了好几次手机有没有收到讯息,一面回想至今以来发生的事。



喜欢上美园,独自从事鉴赏社活动的我,旁边坐来一个拥有轻柔、闪亮、茂密的白金色长发──八成不是我的菜的女人。



那女人──蓝本露琪雅成了鉴赏社社员二号,我们俩每天都在讲下流的话题。



得知露琪雅被小笠原甩掉时,我的内心大大倾向露琪雅。



为了做个了断,我跑去跟美园告白,结果她答应了,导致我混乱到不小心甩了她。



以为自己会跟露琪雅展开一段新关系的时候,露琪雅亲口告诉我她喜欢上新对象,我哑口无言。



从那个时候开始感觉到的不明情绪。



我认为我快要喜欢上蓝本露琪雅。



认为在恋情萌芽前随时可以转变方向,可以控制,可以消除。



但是,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完全不萌的那女人──没有玩弄价值,遇到问题也不会来依靠我的、一点都不可爱的那女人──不知为何让我喜欢上了。



做好觉悟吧。



再对她说一次夏天没能在海边说出口的告白吧。



早晨的透明阳光照在一片静寂的走廊上,我直直走向前方,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



露琪雅没有回我。



可是我相信,她一定会来。



我抵达美术教室,打开门,阳光立即刺进眼中。露琪雅站在窗帘整个拉开、阳光洒落的窗边,如瀑般的白金色发丝垂在背后,用美丽工整的白皙侧脸对著我。



她拿著红色喷壶,帮樱桃浇水。



冰冷的天青石色眼睛朝我看过来──然后迅速移开视线,又开始浇樱桃。



「你要跟我说的话是?」



一如往常的平静声音,在散发颜料味的空荡教室回响。



长长的睫毛垂下,她的面容美丽却又孤独。



看我站在那边沉默不语,露琪雅主动开口。



「我被暮林老师甩了。」



语气和被小笠原甩掉时一样坚毅。



不接受任何同情与怜悯。彷佛在宣言自己没有受伤的坚毅语气,以及身影。



「我也被甩了。」



拿著喷壶的手停住了一瞬间。金色睫毛微微颤动。



「是吗……」



她没有看我这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轻声呢喃。



然而,她的语气缺乏起伏时,反而代表心中起了波澜。绝对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态度越冷漠,代表她越在意。



从五月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在这间教室与露琪雅共度了数个月,知道不少关于她的事。



每天我们都会把椅子放在窗边,露琪雅将素描本放在腿上画图,我则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捏黏土。



露琪雅被小笠原甩掉,而我甩掉美园,鉴赏社暂时停止活动的时候,她笑著注视我,说了这种话。



──真田同学,我讨厌你。因为你会看穿我不想被人看穿的部分。我可是自尊心高的S。不希望别人以为我会自己躲起来偷偷疗伤。



然后,天青石色的眼睛闪耀出淘气光芒。



──不过,就跟你可以看穿我在想什么一样,你在我面前也是赤裸裸的唷。



现在的我,赤裸裸站在露琪雅面前。



窗子学姊还我的奖牌幸运绳,实现她的愿望断掉了。



我手上握著的是露琪雅给的幸运绳。她说她不需要这东西了,所以送给我。



我握紧那只手,走向露琪雅。



赢得沙滩排球大赛的优胜后,我拚命在人潮中寻找露琪雅,想把奖牌送她。假如暮林没有跟露琪雅告白,我一定会将幸运绳系在露琪雅手上。



所以──



「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我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明明白白告诉她。



「之前我们只是同社团的朋友,不过,之后要不要试试看当男女朋友?」



露琪雅依旧垂著目光,动都不动。



清水静静从喷壶流出来。



正当我伸手想抓露琪雅的手腕。



露琪雅默默躲开那只手。



「真田同学,我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



她用冰冷的天青石色眼睛看著我,如此回答。



浇太多的水从盆栽底下漏出来,即将溢出盘子。



喀……露琪雅轻轻放下红色喷壶。盘子里的水随之晃动。



她直接从我旁边走出美术教室。面向前方,神情镇定。



我一个人不停回想露琪雅拒绝的话语──直到走廊传来其他来上学的学生的声音。



露琪雅在我面前是赤裸裸的,就跟我在她面前也没有任何遮蔽物一样。



所以我知道。



露琪雅是认真的。



她注定不能和我在一起。



那就是露琪雅得出的结论。



当天放学后,我得知露琪雅向美术社提交了退社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