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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说唱故事与镜之世界(1 / 2)



「从现在开始,咱们加把劲让事件结案吧……唉,我才刚鼓起干劲而已耶。」



夕阳西斜,安静无声的教室里,我心不在焉地嘟哝。我的心情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感支配,但是发生了那种事,感到无力也无可厚非吧。



「哎呀,所谓的结束,往往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这跟电玩游戏不一样,现实中的最终大魔王可不会按照事件顺序安排,乖乖地待在最终局面等着。」



跟我隔着一张课桌相对而坐的九日,声音里也没了霸气。只不过,她说得没错,即使我们以故事主角的心态自居,循序渐进地进行调查,最后也不一定会遇上与犯人对决的局面。



「是说,神乐小姐呢?她今天没有来上课呢。」



「对啊,她今天在家里待命,好像有很多事情要跟正仓院商讨。」



自从今天早上的一通电话之后,早退的神乐就没有再追加任何联络。哎呀,看看事态的推移,现在确实也不是悠哉出席上课的时候。



「可是,没想到……犯人居然会逃走了。」



「是啊,真可惜没能抓住他,所幸神乐小姐平安无事,这也可以算是我们这边的胜利吧。暴露出长相和名字之后,就算拥有付丧神,在国家权力面前也是弱小无力的。」



听到我叹息着这么说,九日如此回应,言词之中似乎觉得辛苦有了代价。



染上一片橙色的教室里,我们努力在事态与情绪上做出妥协。



那个突如其来的结束,就发生在今天早上。



神乐一早就到校,准备到教室里整理嫌犯名单。



结果,在小猫两三只的校舍里,她发现一名男老师若无其事地尾随着学生,神乐觉得可疑,于是跟踪其后。接着,那名老师拿出了某种器具,从暗处锁定学生,准备动什么手脚。



香澄告诉神乐,器具与那名老师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缘,于是神乐判断那名老师就是犯人,使用催眠香攻击了他。老师奇迹似地避开了这波攻击,看到自己成为付丧能力指定的对象,他似乎相当恐惧,于是立刻从学校逃走,抛弃家庭、抛弃身份,离开了这座城镇。



我们收到的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剩下的就一概无法得知了。在那之后,神乐联络了正仓院本部,十万火急地部署安排如何逮捕犯人,正仓院动员了警力,增加搜索的人力,还派遣了好几名和神乐一样持有付丧神的调查员。



如此一来,孤身一人的犯人再也使不出什么伎俩,被逮是迟早的事。



「原来犯人就是今天请假的老师的其中一个人……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等他被抓到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对啊,不过,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样……无疑是件好事。」



犯人忙于逃亡,应该不会再回到这个城镇来了。就算他持有的付丧神拥有幻惑或催眠的能力,也不可能逃出警察的联络网、资料库,以及正仓院大批付丧神的手掌心。毕竟,如果他拥有那么强大无比的付丧神,那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逃了。



「是呀,毕竟这起事件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现死伤者,虽然我们的心情有点难以释怀,不过……整体上看起来,这应该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像是在说服自己般这么说完后,九日站起身来,拿起书包。



没错,这所学校已经不会再受到威胁了。在犯人逃亡之后,从今天早上到放学都没有人昏倒,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



「好啦,就算事件结束了,该饿的肚子还是会饿……我差不多该回家煮晚饭了。」



「喔,那就再见啦,九日。有空记得再偷偷把沙门带到学校来。」



是啊,就算事件结束了,生活还是要过,我今天也回家悠悠哉哉地煮一顿饭吧!虽然说,就算用心煮了一大堆,吃的人也只有我一个而已,还有可能会造成浪费,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嗯,真太郎你也辛苦了。身为一个没有付丧神的普通人,你做得很好。」



「哎呀,我也只能帮帮你和神乐的忙而已啦。」



处于放松状态的我们互相客套了几句,然后道别。没有惯例的黄腔,看来九日也还没有收拾好心情,不过我觉得她大概明天就会复活了。



「啊咧?春先同学,你有看到九日吗?我今天还想找她一起回家的,结果她却不在。」



「嗯……是更级啊?你来得太不巧了,九日她才刚回去。」



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教室里,响起同班同学更级的声音。



我们明明每天都会见到,我却有种与她好久不见的感觉,原来我有那么投入在连续昏倒事件的调查上吗?



「这样啊……真可惜。是说,春先同学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是被神乐同学甩了吗?还是跟九日跨越那条线了?」



「你脑洞太大了吧……哎呀,我是觉得好像白忙了一场,现在处于有点沉不住气的状态啦!」



是啊,我总觉得怪怪的。犯人不是由我们亲手逮捕,这件事让我比想象中更遗憾,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哦?听得不是很懂,不过,有烦恼的话,我愿意洗耳恭听喔。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去玩呀!或是开个考前读书会,大家一起边闹边看书说不定也不错!」



更级带着一脸灿烂的快活笑容对我这么说,以全力享受青春为宗旨的活泼少女,笑容里带上了对我的亲近与关爱。



喔喔……那样或许也不错。毕竟我协助神乐进行调查的原因,原本就是因为无法容忍连续昏倒事件把这所学校的气氛逼得像座灵堂一样,剥夺了我的容身之地。



如今事件已经解决,危机已经过去,好好享受一下我想保护的日常生活好像也不赖。



「可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还缺了什么东西……」



「有快乐的日常生活、亲近的朋友、温柔的家人,搞不懂春先同学到底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耶!被我、九日和神乐同学这么一群正妹围绕身边还不满意,春先同学你太贪心了喔~」



确实,更级说得没错,我什么都不缺,硬要说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对自己容易暴露真实想法的性格感到烦恼,不过也是拜这种性格之赐,我才能和九日她们变得亲近,所以我现在并不觉得这一点真的有那么让人苦恼。



「嗯……这么说起来,我现在的状况其实如梦似幻耶?」



「哈哈哈!你有自觉就好!放心吧,你的美梦不会一觉醒来就没了!啊,以、以防万一,我事先声明喔,这里可不是春先同学的梦境!你不要趁机对我意图不轨喔!」



「你到底以为我有多蠢啊!?再蠢也不会把现实和梦境搞错好不好!」



受不了,这家伙和九日老是笑咪咪地把我当成笨蛋……



「——是吗?我倒觉得,现实与梦境的差异其实很细微。」



更级冷不防地淡去脸上的笑意,压低了语调说。温度从更级平时的作风一口气下降,让我瞬间愣住,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觉得,不管是梦是真,只要开心就好。春先同学有没有经验过?本来做着一场美梦,结果梦到一半人就醒了,醒来之后觉得好可惜啊,好想继续梦下去。」



「这个嘛……当然有啊。」



这种经验我当然也有过。比方说梦到在天上飞,那种像鸟一样在天空飞舞的解放感只有在梦中才能体会。



「对吧?可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是每天心情都像作梦一样愉快的这份快乐。虽然大家都说我内心能量过剩,但是既然过得这么快乐,内心的能量自然就会涌出来了啊!」



格外耀眼的橙色照耀着教室,更级在这片光芒中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宛如孩童般无邪又纯粹,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就像感情发自内心流露出来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好像能够体会你一直都精神奕奕的理由了。那我也该向你看齐,多少打起一点精神来。」



「嗯嗯!是男人就该这样!那我先走啦,春先同学!明天见!」



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后,更级离开了教室。说话说到一半,听到她语气突然产生变化的时候,我还紧张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不过从她后来露出的笑容来看,应该是我多心了。



「可是……果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更级所言,我什么也不缺,该在我身边的东西全部都在,然而……我却莫名有种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明明要保护的东西全都健在,明明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却……



我和平时一样,回到我一个人居住的家里。



通过玄关,打开照明,经过走廊,抵达客厅,打开客厅照明,然后先把书包放在地上。这套重复过几百遍的动作,今天也进行得一如往常。



「嗯……?」



只是,在这习惯性的动作中,我感到有点不对劲,于是皱起了眉头。



被LED灯照亮的自家客厅。



桌子、四人份的坐垫、柜子、沙发——跟昨天一样,也跟平时一样的摆设,我却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东西,尤其是沙发上,我总觉得那片柔软的皮革上面应该要有个什么小东西滚来滚去——



「哎呀……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家里又没有养过猫狗。」



盯着什么也没有的沙发看了将近十秒之后,我回过神来,自己吐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



摇了摇有点不清醒的脑袋,我穿上围裙,走进厨房。做菜是我常用来放空脑袋的方式。



「啊咧……我干么煮这么多……」



我打开冰箱想拿食材,结果发现了一大盘的炒菜以及一大锅的味噌汤。煮得无疑很好吃,不过……分量太多了。



「这……是我煮的吧?可是我为什么要煮这么多……?」



适合冰起来的食物也就算了,但是炒菜和味噌汤煮这么多又吃不完,最后还是得丢掉,我搜寻记忆,试图回想自己为什么要煮这么多,结果怎么都想不起来。



「唉……算了。总之,煮好的东西就尽量吃掉吧。」



虽然感觉有点不舒服,不过我还是加热了这些剩菜端上桌。



这张餐桌也和平时一样,我摆好一人份的筷子与杯子,独自一个人说了声:「我开动了。」



自从开始一个人住之后,我从来不觉得对着三张空荡荡的座位吃饭很寂寞,不过现在感觉却不一样了。这也是我重复了几百次的事情,我应该……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啊。



「………………」



沉默的餐桌上,只有筷子碰撞餐盘和饭碗的声音响起。这些平时不会让人放在心上的声响,今天却莫名地令我在意。我总觉得,如果有某个会跟我说「好吃」的人在场就好了。



「难道今天是个很容易感到寂寞的日子吗……?」



平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生活,但是一到晚上,有时候还是会突然备感寂寞——我好像在网路上还是杂志上看过这样的短句,说不定今天正好就是这样的日子。



「……既然如此,那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我洗好衣服,开始放洗澡水。



妹妹在家的时候,最讨厌排在哥哥后面洗澡,还会啰哩啰唆地说她不要排在爸爸后面洗,不过现在当然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听到自动蓄水系统发出蓄水完成的电子音效后,我往浴室走去。把身体泡进蓄满热水的浴缸里,我放松地看着蒸汽袅袅上升。



啊啊,果然还是一个人泡澡的浴缸宽敞——



「…………?我向来不都是自己一个人泡澡的吗……?」



就算是跟家人一起住的时候,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妹妹一起洗澡了。



可是……总觉得,这里好像该有一个雪白肌肤被水温蒸得微微发红的人……



「……不对!我怎么可以冒出跟九日一样恶质的幻想!」



由于事件脱离了我的掌控,我好像在用一种诡异的方式放松心情。抱着真的很不舒服的脑袋,我又往浴缸里泡得更深了一点。今天还是别做其他事情了,直接睡吧。



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耳鸣,不过——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吧。



还是像平常一样,我往卧室的被窝里一倒。



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我有种预感,只要好好地睡一觉,醒来之后,我就不用再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怪异感觉烦恼了。



然而——我却睡不着。身体很疲惫,脑袋却没有睡意,迟迟无法进入梦乡。应该说,就算有睡意,耳鸣也严重得让人睡不着。或许明天应该去一趟医院。



(唉……大概是事情太多,累了吧。)



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多,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大概也是当然的。知晓付丧神这种超自然的存在、目睹付丧能力这种超自然现象之后,我很有可能心里大受冲击,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付丧神,寄宿在器物上的精灵,诞生于人类意念的存在。这种存在无疑是神秘的,却与人类相近,拥有非常人性化的感情。



付丧神会像人类一样感到喜悦——



——好多泡泡,好好玩——



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烦恼——



——不要对这样的存在这么好……——



还能像人类一样心意相通。



——嗯……知道了,会好好牵着。



「唔……呜呃……!?」



我一把掀飞棉被,从床上跳起来。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脑袋深处像是被紧紧箍住一样刺痛,痛楚缓缓地蔓延。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劲、不对劲、不对、不对对、不对劲劲劲!)



随着头痛越来越剧烈,我感受到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脸色发青。



无论看向家中的任何地方,都会发现那道自从回到家后就不断在脑里一闪即逝的身影。但我明明觉得,那地方不该有东西。



——…………郎——



理性告诉我,那是错觉;常识对我说,我只是累了,春先真太郎的世界里没有少去任何东西。



——……太……郎……——



但是,我听得见。那阵听起来就像轻微耳鸣的声音,一直不断地在说着什么。它在呼唤我,呼呼呼、呼唤唤唤、着、我我我。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大叫,脑袋一片混乱,它在狠狠地耍我,它打算把我的脑袋固定成某种偏离原来模样的形态。



——……真……郎——



仔细听、仔细听仔细听仔细听仔细听!撬开看不见的线、撬开声音的通道!专注起脑袋、集中起意识!用心、全心全意地去祈祷!要是这条细线断掉的话——一切就完蛋了!



——真……郎……——



对呀……对呀对呀对呀!有……!这家里确实有!有个会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煮的饭的家伙……有个信赖我的家伙在、在在在、在、在在……!?



有什么声音响起。拨动琴弦的旋律响起,像是要吞噬勉力维系我与真实的那道声音。



静谧的音色时而轻快、时而沉重,沁入我的身体里——包覆我、改写我,将过去的记忆,逐渐用虚假的记忆覆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捏造!不要覆盖!不要用谎言埋葬我的心!



那家伙、那、那家伙、我我我、绝、绝绝绝、绝对……!



——……真太……郎……——



那道声音宛如关键的钥匙,那道声音宛如阵风刮过。



脑袋像气球一样炸开,覆盖整片脑海的浓雾散去,被重组得不协调的和平假象支离破碎,转眼间再度集合起来,建构出一幅原本应有的图像。



「雪……」



被解放了!我的记忆、情感、她的脸、与她共度的每一天!



「雪果——!」



我大声叫出那个从记忆中被夺走的名字。



与此同时——我看见了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被囚禁于夜色中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墙壁上被凿开许多小洞,屋里只点着一盏小型的嵌灯,微弱地照亮室内。



有人在弹奏乐器。那美丽的秘宝绚烂得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是乐器,就连身为一介高中男生,没有丝毫鉴赏眼光的我,都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



除此之外,昏暗的房间里,我看见乐器的演奏者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以及——我那付丧神的、雪白小巧的脚——



「呼……!呼、呼、呼、呼……!」



倒在被褥上,我急遽地喘息,像是历经了一场全力狂奔。



睡衣和内衣裤全都被冷汗浸得湿透,喘息之间,从脸颊和头发上滴落的水滴打湿了棉被。渗出的水分带走了全身的热量,但是身体上的颤抖,却不单是出自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一股压倒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移动右手,用力地捂住了整张脸。



太可怕了,我不敢相信。就算知道付丧能力是一种超乎常理的力量——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恐怖。



我,忘了雪果。虽然一起生活的时日还不算长,但是她确实与我心灵相依,成为了我的家人,而她居然从我的脑中被完全抹消了。



我对此一点疑问也没有,九日那家伙也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虽然只是直觉,不过我觉得,一旦我今晚毫不怀疑地睡着,就会再也想不起雪果,与她共度的时光会全数化为乌有,而我也会不以为意地再度开始过起一如既往的每一天。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付丧能力这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力量真正的恐怖。



这已经不属于幻觉或催眠的等级了,而是堪称完全的洗脑或操纵记忆的能力。我能够想起雪果,八成是近乎奇迹的一件事吧。



「可是……还没完……!」



我挥去残留在心里的浓浓恐惧,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这恐怕就是这起事件的最终局面了。连续昏倒事件的犯人还活得好好的,今天早上发现犯人与犯人逃亡也全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犯人为了「结束」这起事件,确保自身安全而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闹剧……对,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我不知道犯人在事件「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



总而言之,雪果对犯人来说是特别的。



虽然不知道她对犯人来说是必要还是妨碍,不过……反正犯人绑走了雪果,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而这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成为我破解敌人能力的突破口。



「等我……雪果……!」



我从棉被上跳起来,迅速把自己的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打开通讯录。



说真的,我现在很想立刻单枪匹马地飞奔到她的身边,不过这么有勇无谋的举动并不可取,毕竟救援失败恐怕代表着我与她永远的分离。要对抗对手无比强大的付丧神……我这边也需要伙伴与付丧神的帮忙。



只闻虫鸣,不见人烟的夜晚公园里。



这个地方比起我小时候,已经少了很多游乐器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站在路灯的灯光下。



眼前是被我打电话叫出来的神乐和九日,两人身旁分别站着香澄和沙门,这些人的脸上同样浮现困惑的表情。



这也难怪,毕竟我刚才所说的话,对大家来说近乎莫名其妙,在大家的认知中,我是没有付丧神的协助者,而事件今天早上才刚刚获得实质上的解决。



「你说我们的记忆被人窜改……忘记了你的付丧神、吗?」



「而且事件尚未结束,今天早上琴叶找到的犯人也是假象吗,小子?」



九日和香澄诧异地说,沙门也一脸为难地沉默不语,看来要证明这件事果然很困难。但是,即便困难,要与犯人对决,大家的协助对我来说依旧不可或缺。



「……若要表达我的意见,那我认为,这番话很难认定为事实。」



一票成员中最深入这起事件的神乐拨着头发说。



「姑且确认一下,我联络正仓院本部,出动警力搜捕逃走的犯人是事实。也就是说,假如你所言当真,那就变成是我相信了犯人制造出的荒谬犯人形象,并且呈报上级,警察和正仓院现在正在搜捕一名不存在的犯人。」



「对,犯人之所以把事件结束在『逃走了』,而不是『被捕了』,是因为如果『被捕』,他就必须准备一组被捕的犯人和犯人使用的付丧神。与其随便窜改某个人和某个付丧神的记忆,捏造出一个犯人来,把情况设定为『犯人在逃中,但就是抓不到』更不容易露出马脚……我是这么猜想的。」



我陈述着我的推理,但不知道神乐和其他人会是怎么想。不过我也没有那么笨,我有准备好证据来证明雪果这名付丧神的存在。



「你们看看这个,这就是雪果这个人存在的证据。」



我举起自己的手机给大家看,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萤幕上显示出我前几天中午前收到的简讯。



『知道啦,屋顶上是吧!哈哈哈,神乐小姐和你自然不用说,除此之外,我也好想把香澄这个萝莉和风贵族的十二单剥掉啊!还想舔遍雪果那白雪般的肌肤和头发!那就期待后宫时间啦,吾之同志!』



一阵沉默降临在所有女性成员身上。



这则简讯的发信人当然就是在场的九日,没想到这种变态简讯居然会变成唯一的证据……



呃、嗯?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啊,各位?



沙门一脸无奈,九日「哦」了一声,香澄警戒地后退几步远离九日,神乐则是双手环着胸,低声道:「内容真有十月同学的风格呢。」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惊讶。



「呃、喂,你们这是怎么啦,各位?你们觉得这不足以当成证据吗?」



这封简讯除了可以证明雪果的存在,同时应该也可以证明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窜改过了,她们可以更震惊,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到更害怕一点的……



「春先同学,我说你呀。」



神乐代表众人发言,叹着气说。



「证据确实很重要,不过,我本来就是相信你的。刚才我说的『很难认定为事实』,纯粹是从客观的角度出发。」



「咦……咦……?」



听到神乐这番令人意想不到的发言,我瞬间愣住了。神乐是职务至上主义者,她的思维向来重视效率和逻辑,怎么想都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



我还以为一定要拿出证据与有力的证词,才能让这家伙相信我讲的话……



「别误会了,这只是我冷静做出的判断。」



看着我愣愣的脸,神乐补充道。



「毕竟我确实拥有与你对话的记忆,很了解你这个人有多耿直。既然如此,那你刚才所说的话就有可能是认真的,也有可能是被付丧能力操纵,受骗上当才说出来的,但是……在事件已经『结束』的现在,犯人做这种事情显然没有意义。」



神乐一脸冷漠地陈述着她冷静做出的判断,让我把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为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前提是她确信我「在没有受到犯人干涉的情况下,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请在我后面加上『们』,神乐小姐。你说的话,我也全都相信喔,真太郎。」



九日「哼哼」一笑,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扠着腰宣告。



「从你那一脸蠢样来看,你似乎以为没人会相信你,然而这并不奇怪,在偏离常识的事件里,最重要的是信用。」



「你行善积德,诚实待人,最后福报自会回到自己身上。」



香澄一脸冷淡地说,沙门则是双手合十,面带笑意地说。



「而且……我猜其他人大概也一样,听到你说那些话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也就是你、我和十月同学在水晶色的空间里,确认彼此不是犯人的那段记忆。」



那是……雪果施展「水晶世界」时的……



「只有当时的记忆游离在外,跟其他的记忆没有任何连贯性。我想,那大概就是那位名为雪果、拥有强力『真实』属性的付丧神,其能力发挥至最大极限的瞬间,所以操纵记忆的力量没有完全涵盖到它。」



「嗯,我刚才也想起来了。你当时抛开了猜忌心,一秒就相信我和神乐小姐是清白的。虽然我身为一名少女,当下并没有轻易地表现在脸上,不过我其实是很高兴的喔。除此之外,其他的记忆倒是真的都很暧昧不清。」



九日环着手臂笑了。照理来说,与雪果相关的记忆应该已经被遮蔽了,但是……她们两个却都还记得当时与我的互动及对话……



「所以,我会根据你的证词重启调查。虽然你是个耿直笨蛋、白痴、莫名其妙、会盯着女性身体看得目不转睛的猴子,不过——要说可不可信嘛,答案是『YES』。」



神乐苦笑着勾起嘴角,像是觉得我蠢到有剩的老实成为信用的关键很滑稽,也像是对伙伴信赖的微笑。



「神乐……大家……」



我差点掉下泪来。雪果被犯人囚禁的焦躁,加上只有我一个人取回记忆的孤独感,之前一直被这些情绪压迫的心,渐渐地放松下来。



「好的,那么,看来该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大家对我的信任让我觉得感激不已,就在这个时候,沙门冷不防地开口说道。



「唔?沙门,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打破现在的情况?」



「是的,以我的『破除烦恼之力』,能够让大家的记忆恢复原状。」



「咦咦!?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吗!?」



此话若是当真,那就太令人感激了!可以猜想,我之所以能够取回记忆,是因为雪果拥有「真实」属性的意念,而我与雪果之间又有「缘」的联系。但是,沙门的能力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可以,体性(注9)属烦恼之一……意即,对于这股引导产生『错误认知』的能力,我的能力可以发挥效果。啊,琴叶,请你稍微把香澄抱起来,抱到头部与大家齐高的位置……对,就是这个高度。」



神乐歪着头,对沙门莫名其妙的指示感到不解,却还是乖乖依照指令,把香澄抱了起来。香澄和九日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知道沙门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么,九日,请你把我往天上扔,让我可以落在九日你们的正中间。」



「唔?喔,好啊。那……我丢啰!」



拿起变回金刚杵型态的沙门,九日一头雾水地「唔」了一声,却还是把自家付丧神往夜空中扔了出去。沙门她究竟想做什么……?



被丢到半空中的金刚杵,自然而然地往地面上落下来……欸喂欸欸欸欸!?



「呜哇啊啊啊啊!?」



「哇靠靠靠靠靠靠!?」



「慢着……呀啊啊啊!?」



「你、你是白痴吗啊啊啊啊!?」



仰头望见巨大化成排水管大小的金刚杵从头上掉下来,我们纷纷发出惨叫。然而,惨叫也没有用,我们被庞大金属的重量压扁——才怪,而是与预料中相反,很平淡地「咚」了一声,痛归痛,但也不至于受伤。



「……呼!这样就行了。各位感觉如何?」



化身人形稳稳着地的沙门说。呃,你的笑容未免太灿烂了吧?认为你是常识人的我错了。



「我、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沙门……你刚才演的是哪一出……」



「要是不蓄足力气发动能力,感觉会无法破除被操纵的记忆,为了能够全力且均等地敲中每个人,所以我才把自己变大。看起来大归大,但是只有器物原本的重量,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很痛。」



「那你为何不早说啊,臭尼姑!妾身差点被你吓死啊!」



香澄捂着脑袋,愤怒地抗议。嗯,姑且不论其他人,但是我早就已经取回记忆了,为什么脑袋还要多挨这一记……?



「可是……这招确实有效呢。记忆突然获得解放,让人感觉吓了一大跳,不过……这下我总算想起雪果了。」



「唔……的确。哦哦!我清清楚楚地想起来啦!那副洁白无瑕的胴体……!」



「哼,没能想起时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想起,见死不救未免太不讲道义。」



「是呀,我的能力似乎也对自己生效了……顺便一提,香澄,你的那种表现,是否就是九日爱看的书里经常出现的『傲娇』?」



「才、才不是呢,大白痴!不要从主人那里吸收多余的知识!」



很好……!看来神乐她们顺利地想起雪果了!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就是……!



「……取回记忆之后,我才明白这事态有多恐怖、多让人恶心。神乐小姐,我们全部找回了记忆,这恐怕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时机,我们以后就没有胜算了,毕竟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何时又会再度被窜改,导致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那边那个变态姑娘这回说得有道理,琴叶。妾身现在才察觉,今天早上与发现的犯人那一战是场伪造的梦境,就像记忆上面被贴了一层演绎那段内容的电影一样。」



找回记忆的伙伴们冷汗涔涔地说。每个人的神情都相当紧绷,不过,实际体会到记忆被遮蔽的感受之后,大家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记忆就像过往的足迹,因为有记忆,人类才得以选择接下来的道路,能够窜改记忆的能力,形同可以夺走自我的能力,要是下次记忆再被窜改,那就连反抗都做不到了。



「是呀,我们现在应该以即刻救出雪果为目标,设法打倒犯人。不过,各位千万要注意,对方是远比正仓院预想中更为强大的付丧神。」



面对敌人难以想象的强大,神乐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紧张。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没有退却的选项,毕竟我们不能放任拥有操纵记忆这种危险能力的对手逍遥法外,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把雪果救回来。



「我赞成马上采取行动,不过,我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最重要的一件事——犯人的所在地点……?」



「关于这一点嘛……我大概知道。」



听到我开口回答沙门提出的这个理所当然的疑问,所有人全都看向我。



「回想起雪果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有人在一间看起来像音乐教室,墙上有很多小洞的空房间里弹奏乐器,而且那个地方我有印象。」



「那也许是透过缘产生的共感,小子所见到的,应该是雪果的部分视野。」



果然如此,我当时看到的情景就像摄影机视角一样,在视野下方可以看见雪果的脚,所以我一直在猜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出现在视野里的乐器演奏者极有可能就是犯人——更正,应该说,无疑就是犯人。



「真太郎,你说你对那个地方有印象,那里……该不会就是我们学校的其中一间教室吧?」



「对,我有瞥到柜子上放着古筝以及和太鼓,那里一定就是我们学校的和乐社社团教室。」



与犯人对决的最后一条必要资讯揭晓之后,在场每张脸上的神情里,都流露出了觉悟与紧张。



终于,要跟那个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犯人——



「春先同学,你说你看到有人在弹奏乐器,那你有看到那是什么乐器吗?我猜那肯定就是犯人的付丧神了,说不定我们可以根据这条资讯来缩小对手能力的详细范围,麻烦你硬想也要想起来。」



听到神乐充满调查员风格的意见,我回顾记忆。面对接下来要对决的付丧神,情报的确是越多越好。



「呃……我记得是弦乐器,有点像吉他,不过中间没有镂空,感觉应该是种民族乐器。对方没有使用什么器具,而是直接用手弹奏。」



我拼命回想那把只瞄到一秒的乐器细节,房间里很昏暗,我看得不是很清晰,不过那绚烂的模样给我留下鲜明的印象,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中。



呃……对了!我以前曾经在和乐社看过形状长得很像的乐器!虽然两者其实不一样,但是外型乍看之下非常相似。



「那个……大概是『琵琶』吧,不过……应该不是普通的琵琶,它上面有非常华丽的装饰,是一件会让人忍不住看到呆掉的艺术品,有五条弦——」



听到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神乐、香澄还有沙门的表情一起僵住了。我和九日无法理解她们这个反应的意思,正在满头问号的时候,神乐声音颤抖地喃喃说道。



「……琵琶、华丽的装饰……五条弦……」



神乐声音里流露出来的不仅是紧张,更多是恐惧,她的额头渗出湿淋淋的冷汗,看起来甚至在微微颤抖。她在害怕?神乐这样的人居然会害怕?



「小子……那把琵琶上面当真是五条弦吗?不是四条或六条,而是五条?」



香澄也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我。



「这件事很重要,真太郎。那把琵琶,真的是五弦琵琶吗?」



沙门的神情也很僵硬,让我明白弦的数量代表着某种重大的资讯。只不过,我肯定没记错,不管回想几次,弦的数量都是五条没错。



「嗯……不会错,那把琵琶有五条弦。」



听到我这么回答,她们三人纷纷一脸沉痛地沉默了,活像是听见什么预期之外的惨烈灾厄或疫病爆发一样。面对不得不交手的对手,以及对手令人意想不到的真面目,她们脸色发白。



「……我知道那个付丧神的身份了。毕竟在古老到足以成为付丧神的琵琶中,现今世上仅存的五弦琵琶只有一把。」



神乐抬起头来,像是要挥去心中涌上的恐惧般说。只不过,她的声音里还是处处流露出挥之不去的沉重。



「它的名字叫作『螺钿(注10)紫檀五弦琵琶』,奈良时代,正仓院宝物库被称为丝绸之路的东方终点,它是里头收藏的宝物之一——也是乐器系付丧神中地位最崇高的一个。」



此身诞生之地,乃是一处位于大河沿岸,热浪炙烤着大地的国度。



身为乐器,此身命中注定要成为与他国交易的物品,是故身上被施予无比华美的装饰。



运用了硕大夜光贝的螺钿工艺,勾勒出情感丰沛的骆驼与琵琶琴师图像,同样运用螺钿工艺描绘而成的缤纷落英,世人评曰:「光彩夺目,令人眼睛为之一亮。」人人皆盛赞此身之美。



此身自诞生起即非乐器,而是被视为艺术品。



过度装饰的器物向来容易失去原本的用途,然而,制作此身的匠人手艺非凡,此身做为乐器,同样拥有傲视天下的机能。美丽的点缀与动人的音色,此身两者兼具,被称为至高无上的宝物。



此身化作精灵之前,做为一只普通器物的记忆只余片段,然而,此身诞生时刻的初始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年逾不惑的匠人花费漫长时间打造此身,并交由熟识的琴师弹奏,确认成品音色。



于是,此身如婴儿呱呱坠地,初试啼声。琴师的手指一拨,琴弦便如魔法般演奏出不存在于自然界的乐音,现场立时化为洋溢着「乐音」织就之「乐曲」的空间。



琴师和匠人、匠人的妻儿、匠人工坊里的弟子们,以及所有在场的人们,皆因此身的音色而展露笑颜。



那是发自内心感到开心、快乐的表情。



此人堪称吾生身之父,此身获得父亲的祝福,就此而生。



当时的吾并不晓得,那段记忆——竟会成为长达一千三百年的苦闷。



至高无上的宝物,世间罕见的绚丽乐器。



这个无关器物机能的附加价值,封锁了此身做为乐器的存在意义。此身的音色优劣,人人皆忽略不提。



于是,吾不再是琵琶。无人弹奏的琵琶,已然不再是琵琶。一千三百年的岁月中,人们只把吾视为观赏用的艺术品。



此身一直在等,等待有朝一日,能够有一个愿意弹奏此身的人出现。



此身不断祈求,祈求此身能够不再被看做盛装的偶像,而是用来演奏声音、带来音乐。即使获得付丧神的形姿与能力之后,此身仍然一心一意地痴痴等待。



在无数国家的兴起与覆灭中、在战火燎遍数百座原野与村庄时、在人类渐渐获得渡海航空之术的过程里——此身在等。



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在时间仿佛停滞的宝物库深处,此身不断吞食着黑暗与时间。



不知何时,寄宿此身的意念逐渐染黑。



啊啊——为什么?父亲啊,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将此身打造为乐器?



为何不干脆打造一具徒具外表的空壳子?若是此身没有做为琵琶的功能,只是一项布满绚丽装饰的单纯艺术品,那该有多好?



父亲啊,是您教会此身何为骄傲。是您教会此身如何做为一把琵琶、做为一柄乐器,拥有音色、并且带给人们笑容……!



吾诅咒您的教导!是您的教导折磨着此身!那段耀眼的记忆,是此身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所以!所以此身要——!



——当——当啷——当啷啷啷——



啊啊、啊啊、啊啊——



激昂的情绪,在拥抱此身的琴师轻弹下稍微缓和下来。



吾之琴弦震动了大气,让旋律跃动至远方。孤独的琴师,以孤独的白色付丧神为听众,演奏出音色。



吾以异能自黑暗的宝物库中脱身,有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外,然后遇见了吾之琴师。



啊啊,正是如此!琴师啊,拨动琴弦、弹出乐音来!汝可弹唱,此身与汝的心愿,将借此实现并得以永续!这份殷切的渴望,将能化做现实!



弹奏出只属于汝的音色吧!将汝之意志编织而成的故事,永永远远地,弹奏下去——



夜色弥漫的夜晚校舍,与我熟悉的白天校舍犹如两个世界。



此处没有年轻吵闹的学生,也没有自窗外射入的阳光,宛如一座被黑暗与沉闷支配的迷宫,每前进一步,就会被削弱一分力气。



唉,其实我心里的躁动不安,和大家表情里如出一辙的僵硬,都不单只是因为这片漆黑的缘故。



空无一人的校舍里,弥漫着异常的空气。就连我们这些无法感觉到意念实质的人类,都觉得全身上下像是黏满了那股异常的意念一样,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我们听见了。



一踏入校舍就传进耳中的阵阵弦音。听见那阵稳定又轻快的音色时,所有人都警戒起来,严阵以待。



但是,根据付丧神们的说法,这段演奏里没有附加上任何能力,纯粹是像一把普通的乐器一样在演奏音乐。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挑衅,不过——犯人果然在这里,而且应该也已经猜到我们会来了。



然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毕竟我们不可能在早就熟门熟路的校舍里迷路,但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首先,我会让香澄释放催眠香,使持有者失去行动能力。如果这一招就能定胜负的话那最好,若是不行,那就以救出雪果为第一优先考量。虽然是下策,但还是要做好逃跑的准备。」



听到队长神乐下达的作战计划,我们一脸紧绷地点头。在这座每天报到的熟悉校舍里,光是站在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前面而已,居然就让我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那……我们上!」



「哗啦」一声,神乐用力地打开和乐社的入口,我们踏进乌漆抹黑的室内。



在这间足足有一间教室大的房间里,我很快就发现了我要找的对象。



「雪果……!」



看见那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的娇小身体,我立刻冲上前去将她抱起。她的身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对手的能力就明摆在那里,我虽然不愿去想,但是她甚至有可能已经忘了我——



「真……太郎……」



「对,是我,雪果!我来救你了!」



听到她喃喃叫出我的名字,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努力呼唤着怀抱里的雪果。她昏昏沉沉的,好像刚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一样。



「雪果……有透过缘……呼唤真太郎……雪果还以为,真太郎可能听不到……」



雪果恍惚的眼睛里映着我的脸,近乎喃喃自语地说。



「雪果一直在想……雪果不想被真太郎忘记……」



雪果疲惫不已的声音,让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不同于直到几个小时前才想起真实事态与自家付丧神的我,雪果在被囚禁的期间内,一直不间断地拼命呼唤着我,这让我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小小的身躯。



「真太郎来了,雪果好开心、好开心……」



雪果眼中泛起泪光,露出一抹写着安心与喜悦的微笑。那份勇敢又坚强的心意让我眼眶一热,顺应胸口中翻涌的情绪抱紧了雪果,心想:我不想离开她!



「真不愧是千年修为的付丧神,五弦琵琶的能力居然对你无效,真是令人惊讶。」



「咦——」



正当我沉浸在与雪果的重逢中激动不已时,一阵突然响起的声音,往我的脑袋泼了一盆冷水。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



「可能因为是个追求『真实』追求到近乎洁癖的付丧神吧?我试着让她慢慢听了好一阵子的乐音,覆盖记忆的『故事』却很难固定上去。」



僵住的不只我一个人,神乐和付丧神们也震惊得僵住了,九日甚至愣愣地出了神。为什么?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更级……」



昏暗的和乐社社团教室里,一盏小小的嵌灯营造出宛如舞台演出的效果,照在抱着乐器的演奏者身上。



照出手抱琵琶立于眼前的同班少女——更级磷子。



她像是搞错场合似地站在那里,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容,站在深夜的和乐社里。



「为什么?如你所见啰,春先同学。我是这名付丧神……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主人,春先同学你们在找的连续昏倒事件的犯人,就是我——更级磷子。」



更级在和乐社社团教室里设置的演奏台上笑着回答,脸上带着与平时在教室里无异的笑容,一如我认识的那位快活的少女。



「呃、可是……怎么会、为什么——」



这冲击太过巨大,我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是什么原因导致更级站在这里?她向来都跟我们在教室里一起欢笑,也曾经成为昏倒事件的受害者,我还特地用雪果的能力确认过她的清白,结果却——



「这股气息……那把琵琶在散发出黑暗的意念!那是……黑付丧神!」



听到沙门的声音,我想起以前从神乐等人那里听到的知识。失控状态的付丧神被称为「黑付丧神」,特征是像恶灵一样附身在自己选择的人类身上并加以操控,会为了实现自身的愿望而毫无理智地行动……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么更级是被意念遭受污染的付丧神操纵了吗?可是——



「可是……这不对啊!要是被黑付丧神附身了,那她的行为举止应该会无法继续保持理智!她应该要彻底失控,肆无忌惮地到处散布黑暗的意念和能力才对啊……!」



神乐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大叫。没错,那就是神乐她们告诉我的黑付丧神的特征,持有者会陷入恶灵附身般的状态,随着暴涨的情绪大肆破坏。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五弦琵琶,如果你是黑付丧神,那就快点放了磷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不许你再继续把我的朋友当成傀儡……!」



九日大发雷霆地朝五弦琵琶怒吼,眼神里带着确确实实的愤怒。



「不是这样喔,九日。五弦琵琶确实是黑付丧神,但是我既没有被附身,也没有被操纵。我们志趣十分相投,内心大半透过缘而一体化了。我既是更级磷子,也是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我们的心为了彼此的目的而重合。」



「更级同学,你……不但没有拒绝黑付丧神,还进一步地接受了她……?所以你没有被操纵,反而是跟她同化了……?可是,这不可能……!」



神乐的声音无比错愕,看来更级的状态相当罕见,不过对我来说这不是重点。如果这间学校里发生的事件一切都是出自更级的手笔,那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跟各位破个梗,五弦琵琶的付丧能力是『说唱故事之力』。这个能力源自人们对琵琶这种演奏『说唱故事』的乐器的印象,原本是种用来让听众身历其境地体验说唱故事的娱乐性能力。不过,这个用法只要更进一步,就能够操纵记忆了喔。」



在这一室昏暗里,更级带着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继续说道。



「比方说,春先同学早上吃了饭团,我就可以用五弦琵琶的能力,将一个『我早上吃了面包』的『故事』覆盖上去,这样一来,春先同学就会忘记饭团,以为自己早上吃的是面包。」



更级述说的口吻虽然轻快,但这能力果然恐怖得令人战栗。不过,听到这里,我还是完全不懂更级的想法。



「虽然妾身隐约有所预料,不过……发生在学校全体师生身上的昏厥,应该是操纵记忆的副作用吧?」



「你是香澄对吧?嗯,是呀!因为改写记忆之后,大脑有时候会觉得难以承受,所以就会像断路器跳掉一样失去意识。我已经很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了,可是……要再次顺利改写所有校内人士的记忆实在很困难,不管怎么做都会不小心引起昏厥。」



听到「所有校内人士」这句话,我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连续昏倒事件大约发生在一个月前到一个星期前这段期间,这代表……整间学校的记忆早在更久之前就被窜改过了吗!?她做出这种事来,究竟是想要扭曲什么样的记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更级……?如果你真的是犯人……那你使用五弦琵琶的付丧能力,连续窜改学校所有人的记忆超过一个月以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下定决心,直捣问题核心,只见更级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却还是张开嘴巴准备说些什么。在场的其他同伴们也纷纷咽下一口口水,等着听听更级的说法。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更级磷子这个不存在的学生,在这所学校里度过高中生活。为了这个目的,我用非人类的力量改写了现实的一切。」



「不、存在……?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磷子?你是这所学校的——」



「不,这是真的喔,九日。我不是这所学校的在籍学生,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会想待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春先同学和九日的关系。」



更级淡淡地说道。我的理解跟不上这番话的意思,不存在?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这又跟我和九日有什么关系?



「那……你又是什么人,更级同学?你想从这所学校里获得什么?」



「嗯,我也想要跟大家好好地说清楚,以我的记忆为基础,直接地说个清楚。」



说完后,更级一拨手中琵琶的琴弦,面对那过于自然的动作,我们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那么,请各位听我说啰。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悲伤故事,故事关于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被旋律夺走心神,我们像坠入梦乡一样,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吞进更级的「故事」里。



此处酷似作梦时意识的夹缝,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余主观。我无法掌握自己的状态是梦是醒,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的妈妈是位琵琶琴师,除了琴技之外,对其余事物一概不感兴趣,我从小就无时无刻不在拨弦弹琴,几乎没有跟朋友一起玩耍的记忆,每天每天都在练琴。」



随着更级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一幕幕陌生的影像流进我的视觉里。



就像电影放映似的,年幼的更级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她抱着与体型不合的琵琶,一脸奋力拼命地练习,每当出错,就会被身旁的女性斥责。



「我拼命地忍耐,因为除了琵琶,我一无所有。那是妈妈与我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在弹得好的时候,妈妈才会夸奖我——那是我的一切。」



无论春、夏、秋、冬——小小的更级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拼命地持续弹琴,只为满足母亲对于琵琶的执着,只为得到母亲对自己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