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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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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有人会认真地观赏园游会开幕典礼的舞台表演,大家都是随便看看,内心想要早点去逛小吃摊位,到去年为止的我也是这样。毕竟体育馆很闷热,不会表演流行歌曲的乐团演奏,就算听著也很无聊。



但是,当景站上指挥台的瞬间,气氛改变了。



景优雅地一鞠躬,亮丽的里…发发出微弱的声响。



虽然容貌还残留著些许稚气,仍具备难以言喻的存在感与气质景一挥下指挥棒,温柔的法国号音色便随之流出。



那之后经过一阵子,虽然比其他人内向许多,但我还是成为了普通的国中生。



升上国中,与其他小学的学生们认识之后,我曾经遭到霸凌的过去完全被遗忘了。对当时的我们而言,所谓的一年漫长无比,足以推开对自己不利的记忆。



尽管为数不多,但我也交到了朋友。虽然跟景不同班,但被分到平静的班级或许也不错。



一想到宛如地狱般的小学时代,这变化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自从根津原死后,我的人生决定性地改变了,那之后感觉好像一直在作梦一样。尽管失眠问题已经改善,但我还是经常被恶梦惊醒。在恶梦里我依旧遭到根津原霸凌,蝴蝶图鉴仍持续更新著。



有时也会作另一种类型的恶梦。



在没有实际看过的某处公寓楼顶上,景面带一如往常的笑容,把根津原逼入绝境的梦。原子笔刺向害怕不已的根津原的眼睛,他微微颤抖的模样,看起来只像个软弱的小学生。景娇小的手冷酷无情地把那样的根津原推落下去。就是这样的梦。



无论作哪种恶梦,我都会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作后面那种梦时更是喘得特别厉害。国中时的我在梦里见到寄河景的次数,比在现实世界中见到她的次数要多上许多。我克制著颤抖,将掌心高举向大花板。这让我联想到被拔掉一边翅膀的蝴蝶。



我的心灵至今仍被因禁在小学生的时期。



热烈的掌声让我回过神来。景指挥的〈微笑之国精选辑〉演奏完毕,景再度一鞠躬。结束指挥的景爽朗地笑著,大大的双眼一眯细,瞬间看起来就符合她国中生的年纪。



升上国中的景变成更加美丽的生物。苗条的肢体与笔挺的五官、在胸口那边剪齐的美丽黑发。寄河景无论到哪里,都非常引人注目。升上国中后,景加入管乐社,从一年级的尾声起,就无视学长姊的存在,以指挥的身分开始活跃。她的成绩不用说,也一直是名列前茅。



明明遭人嫉妒感觉也不奇怪,但神奇的是完全没人对景抱持那种负面的感情。不知什么原因,她总会被排除在那种丑陋的感情之外。



「喂,宫岭。」



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七城这么向我搭话,七城不知为何很开心似地笑著。



「什么事?」



「你刚才在看寄河对吧。」



「……我是在看她。」



「就是说啊~不管谁都会看的。」



七城用理所当然的语调点头肯定,简直像看穿这世界真理的语调十分滑稽。但是,现在的寄河景跟小学时又是以不同的明星身分君临国中。就类似已有定评的电影名作,可以坦率地说已经超出爱的范畴,大家都喜欢景。



正因如此,升上国中之后,我与景交谈的次数变少了。



小学生与国中生有明确的边界。放下小学书包后变得更加美丽的景,与变成平凡又不起眼人类的我,说实在地一点都不相配。



当然我并不是讨厌景。偶然遇见的话,现在也一样会聊个几句,我也依旧喜欢景。



但是,就只是这样罢了。



毕竟我是这一边的人,像这样接受喝采的景则是待在另一边。这样就行了。是察觉到我这样的态度吗?或者单纯是太常被人包围,空不出时间理会我呢?景也变得不会积极地与我扯上关系。



我能够做的,就只有像这样在年级活动中关注景而已。社员们拿著各自的乐器站起身,走到舞台两侧退场。景也走下指挥台,追在他们后方。



这时,舞台上的景忽然转头看向这边。



景轻轻眯细她的大眼睛,然后扬起嘴角,露出像是捣蛋鬼般的笑容。唯有那瞬间,喧嚣声彷佛跑到远方,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嗳,刚才寄河是不是看蓍这边笑了?」



七城一脸兴奋地这么说道。



「怎么可能。」



「说真的,宫岭你也太冷淡了吧,有点梦想好吗,有梦最美啦。」



我认为能够让人看起来像那样,正是寄河景厉害的地方。



无论对谁都很温柔的寄河景,只跟自己四目交接、对自己露出微笑——让人产生这种错觉的表现,正是她厉害的地方。她特别擅长给予每个人都想作的梦。我也是被她用那招给绊住。



说不定景是为了我而杀了根津原。我沉迷在那样的梦里。说不定就连那样的梦,也像今天的笑容一般是个错觉。



——杀了根津原亮的人是景吗?



结果,我从未向景提出这个问题。



对小学生的我而言,人杀人这种事实在太遥不可及了。我难以想像那个对谁都很温柔的寄河景会做出那种行为。而且还是为了我这种人。



认为是景向神祈祷,根津原因此遭到天谴的想法,感觉还比较合情合理。尽管如此,反覆在楼顶现身的景,仍然强烈地一直残留在我内心。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年以上,国中的毕业旅行成了契机,我们又开始会一起聊天了。



景彷佛注定好的一样加入了学生会,是因为要兼顾管乐社吗?她在学生会担任书记。明明如此,但在与其他学校的交流会中负责演讲、在毕业旅行时负责把花束交给饭店人员的工作,不知为何都成了景的任务。景十分忙碌,生活节奏跟我截然不同。



所以毕业旅行的第二天,我会在自由行动时跟景相遇,我想应该算是神的恶作剧-



2 -



毕业旅行去了长崎,我在那里彻底迷路了。



记得起因应该是我把钱包忘在皿乌龙面店(注1)还是什么的关系。在巴士站注意到这件事的我,请班上其他人先出发,我独自回到店里拿回钱包到这边为止都还好。但我压根儿没想到那之后巴士的时刻表会改变,我搭乘的巴士居然是开往反方向。



回过神时,我已经距离会合地点十分遥远,来到了有许多民家的街道上。我再一次确认地图与巴士,只感到束手无策照这情况看来,与其设法前往会合地点,倒不如直接回到饭店可能还比较好。



究竟是在某处会合才是最上策,还是回饭店比较好呢?难得的毕业旅行慢慢泡汤的感觉让我咬牙切齿,就在这时候——



「宫岭?」



传来照理说不可能听见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寄河景就站在那里。我不禁倒抽一口气。对国中生而言,不同班的影响意外地大。真的好久没像这样跟不同班的景说话了。



「景……」



「你来得正好,你现在有空对吧?」



「咦?」



景这么说,接著不由分说地拉我到没有任何人在的巴士站,坐在那里的长椅上。然后她从手边的塑胶袋里拿出两个杯装冰淇淋。



「锵——刚才我在那里帮了一位老奶奶喔。她的购物袋砰一声地爆开,里面的东西都掉出来了,所以我帮忙捡起来。结果她就给我这个。」



景很愉快似地这么说后,缓缓地将冰淇淋递给我。



「给你。」



「……咦?」



「因为有两个。呵呵,她说应该有朋友一起来吧。」



「她说得没错啊,跟你同组的人呢?」



「我要排演今晚的营火晚会,所以没办法离开饭店太远,根本没时间逛观光景点呢。不过,虽然朋友不在这边,但有宫岭在就OK了呢。」



「要是我也不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就一个人吃两个啦。」



「那你现在也可以吃两个啊。」



「但是宫岭在这里呀。」



这对话好像接得起来,又牛头不对马嘴。说到底,我们已经脱离了团体行动。不早点回去的话,会变成大问题。



「虽然只是推测,但有我在的话,老师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吧。」



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一样,景用悠哉的声音这么说道。虽然这样讲很露骨,但确实也如同景所说的。寄河景是每个人都认同的模范生,也受到老师完全的信任与疼爱。就算景迟到,也没有人会真的生气吧。如果景说要一起走散,没有人能够妨碍她那么做。



但是,闪过我脑海中的不是老师的斥责,而是小学时的校外教学。虽然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要是两个人一起回去,说不定又会遭到什么误会。从误以为自己对景而言是特别的时起,我就开始神魂颠倒了。



「会融化掉喔。」



明明如此,但景这么一句话,就让我轻易地收下了杯装冰淇淋。我无视必须快点回去的意识,打开红色杯盖。



「嗳,我来教你让杯装冰淇淋变得更好吃的吃法吧。」



「……什么?」



景没有回答,将木制汤匙刺在冰淇淋上,在表面画了一个圆圈从上面看的话,正好成了双圆圈的形状。



「然后呢?」



「从外面开始吃。」



景按照那番话,从刚才画的线条外侧挖起一口冰淇淋。然后一脸幸福地将冰淇淋送到嘴里。我就那样注视著她,于是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然后再一次示范了同样的动作。



「……然后呢?」



「什么然后……咦?这样就结束啦!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呃,因为那样……有什么意义……」



「你不明白吗~你怎么会这么不解风情呢。像这样从外围慢慢填满……」



「根本没有填满吧。」



「……像这样从外侧慢慢铲平,最后才享用精华的吃法正是醍醐味喔。」



「冰淇淋不管从那边开始吃都一样喔。」



「你真是外行耶。」



是不满我的反应吗?景缓缓摇了摇头她的模样看来实在太过不服气,我也只好无奈地同样在冰淇淋上画圆圈。我从边边挖起快融化的冰淇淋送入嘴里,于是景缓缓地露出像猫一样的微笑。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让她这么开心,今天的景看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幼稚得令人惊讶。



「宫岭,好久没见了呢。」



景一边在中央打造出冰淇淋的孤岛,同时忽然这么说了。



其实应该是会更早说出来的话语吧。尽管上了同一间国中,我们两人却没有好好地讲过话。我也小声地回应「好久不见」,窥探著景的样子。



「宫岭是电脑社对吧,我知道喔。我对电脑也挺孰的,最近还安装了Skype,宫岭也在用吗?」



那样算是对电脑很熟吗……尽管这么心想,我仍摇了摇头。景内心的网路就是指那种SNS吧,我莫名地可以理解。



「景也很厉害呢……参加管乐社,还有学生会。」



「两边我都已经退社了,所以有点寂寞呢。」



「那样比较刚好喔。景该说活泼过头了吗?梢微休息一下如何?」



「我好像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呢。」



景笑著边挖起最后一口边说。白色物体被吞进她嘴里,变成空盒的杯子里面,甚至看不见景执著的残渣。



是闲著没事做吗?景就那样目不转睛地开始注视著我。



「宫岭有张漂亮的面孔呢。」



景忽然这么说了。



「……没那回事喔。」



「不,就是有那回事,而且——」



景这时停顿了下来。简直就像在畏惧什么似地中断话语,她的大眼睛微微地摇晃起来。



景没有说出那番话的后续,可以听见蝉在远处鸣叫著。因为这样,我被迫意识到景刚才是多么流利地在接续话题。



在椎心刺骨的沉默之中,我吃完了冰淇淋。最后我几乎吃不出味道了。我将折断的汤匙放进变成空盒的容器里,盖上盖子。绕了这么远一段路后,我才总算开口。



「景,杀了根津原的人是景吗?」



不出所料,景依旧露出温和的微笑,开口说了:



「对啊。」



意外地是我并没有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这都是多亏了我曾经好几次在恶梦里模拟过同样的情境。说不定是我认为小学生杀人这种事,只有寄河景才办得到吧。



「……为什么?」



「宫岭需要问吗?」



景一边微微歪头,一边感到为难似地笑了笑。



「……是因为他霸凌我?」



「不管我怎么劝,根津原同学都不肯罢休。他一憎恨起宫岭,就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了呢。说不定是因为我开口劝说,他就更加不想停手了。」



景冷静地整理昔日的状况。毕竟她一直位于人群中心,所以或许是理所当然的,景擅长解析人的感情。背著书包的小学生的景,其实也像这样分析著根津原亮。



「你记得吗?那个部落格,蝴蝶图鉴。」



「……记得。」



「不可能忘得了呢。看到那个时,我吓了一跳喔。人类的恶意与想像力没有尽头,变成那样的话,就已经没办法阻止了。」



景一边说,一边缓缓眯细眼睛。



「那时候,我向周围的人探听情报,结果大家都只是害怕根津原同学,不敢反抗他,才随波逐流而已对吧?」



景说得没错。实际上,只是根津原一个人不在了,对我的霸凌就突然停止了。因为大家都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这么说来,将根津原比喻成「永不乾涸的泉水」的人,不正是景吗?我想起穿著黑色连身裙的景,景那时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很悲伤」。



「虽然无法原谅跟他一起霸凌宫岭的人,但大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被害者呢。所以我认为只能断绝源头了。」



「所以你杀了他?」



景静静地点了点头。



「……根津原的死因是从楼顶跳楼自杀对吧,那么,那个其实是……景谋杀了他吗?」



「可以这么说呢。」



胸口深处缓缓变沉重起来,感觉好像在跟梦里知道的事情对答案。骗人——这种心情与理解,能够杀害在那间学校拥有力量、宛如恶魔般的根津原的人,除了寄河景别无他人。



「你究竟怎么做的?」



「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喔,宫岭。」



景用谆谆教诲般的语调说道。



「因为根津原同学好像喜欢我,我一约他,他马上就来了。我说有重要的事要谈,要他一起到楼顶上时,他也丝毫没有怀疑我呢。根津原同学好像莫名地紧张,只有这件事有一点有趣吧……虽然他对宫岭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有趣。」



「然后你把根津原推下楼了?」



「对啊。」



如履薄冰的对话持续著。



每交谈一句,身体就渐渐地颤抖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逃走,必须确认才行。



「根津原的眼睛……」



这正是我最感到在意的地方。



要用来演出自杀实在过于不祥,就算是他杀也太不留情面”我不禁失礼地看向景的右眼,但景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是根津原同学抵抗了……他从口袋里拿出笔,想要用笔刺我。我们扭打成一团,结果是根津原同学掉落下去,我想原子笔应该是那时刺进眼睛的。」



「是这样子啊。」



「……虽然不晓得你愿不愿意相信。」



「……我相信喔。」



「全部?」



景静静地说道。我只能相信相信她犯罪了这种事,实在是很奇妙的字面。那个寄河景真的杀了人。而且还是用残酷的做法,杀了跟自己同年纪的小学生。这表示我的梦比我本身是个更能干的侦探。



说完一切的景十分冷静,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并笑著。她紧握著的手抓住袖子颤抖著。



「我知道的,宫岭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对吧。所以才跟我保持了距离对吧?」



景这么说道,同时很寂寞似地笑了。看到她的表情,我得知刚才那番话的后续。景一直认为我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避开她的吧。



倘若是这样,实在是很严重的误会。不是那样的,我明明不是抱著那种打算离开景。



「不对!我根本没有讨厌景!」



我瞬间拉起景抓著袖口的手。冰淇淋的杯子掉落到地面上,咕噜咕噜地滚动。好久没碰到的景的手腕,纤细得令人不安。我对著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景,说出这三年多来一直想讲的话。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只讲得出这句话。



目瞪口呆的景看向我,其实我很想现在立刻逃离现场。过著国中生活的期间,我一直无法好好地跟景说话。光是被景注视我就动弹不得,而且我一直闪避著她。



但是,那并不是因为我讨厌起景,反倒相反,我的内心充斥著对景的罪恶感



「我一直想要道歉。都是我害的,才会让景做出那种事情。景明明跟我这种家伙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却害景……」



我怕得无法正视景的脸,我几乎是用告解般的心续说道。



「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景受伤时也是、根津原那时也是,我明明一直被景保护,却什么也报答不了……自从根津原死后,我的生活变得很平稳……很幸福。为了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景甚至付出到这种地步——我实在无法原谅为了这种事而感到高兴的自己……」



景本来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只要我不在,景的脸就不会受伤,景一定也能跟杀人这种事一直无缘。都是因为我向景诉苦,景只是温柔得无法对我见死不救,又有能够杀掉根津原的行动力而已。



「宫岭。」



过了一会儿后,景静静地说了。



「我并不是只有救了宫岭而已喔……根津原同学还在的时候,大家应该都不怎么喜欢来上学吧。根津原同学的影响就是过剩到这种地步。」



明明是很平淡的话语,音色听起来却非常温柔。



「所以没必要只有宫岭感受到罪恶感喔。」



我不晓得这番话有几分是真实的,以现实问题来说,景杀了根津原,这个事实不会消失。



「你不是变得讨厌我的话,就太好了。」



「我说过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这边吧。」



我拚命挤出来的话语,让景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小声地说了「你还记得啊」。



「假如景因为谋杀根津原遭到怀疑,我会代替景接受惩罚。」



那原本就是我的罪过。景本想说些什么,但我制止了她,我牢牢地注视著她。



「……我一定会保护景,不让景受到任何人威胁……虽然景可能不会相信我就是了。」



受到强烈的阳光照射,白皙的肌肤反射著光芒。景难得地贯彻著面无表情,与她年龄不符的端正美貌显得更为立体。就这样沉默许久之后,景忽然笑逐颜开。



「我相信喔。」



「咦?」



「因为宫岭是我的英雄对吧?」



这句话实在太不切实际,不适合已经成为国中生的我们。



明明如此,但这句话对我而言至今仍然十分特别,光是景像在恶作剧似地说出口,我就整张脸连耳朵都泛红了。舌头打结起来,无法顺利地讲话。景悄悄地将食指贴在这样的我的嘴唇上,温和地说道:



「……所以说,根津原同学的事情,就当成只属于我们两人的袐密吧。我并不后悔做了那个选择,就算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倘若用陈腐的说法来形容,就是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人。景杀害根津原的身影不再是恶梦,而是转变成甜美的白日梦,甚至觉得我不在那里实在很不可思议。



「差不多该回去了呢,毕竟毕业旅行才刚开始。」



景一边捡起掉落到地面上的冰淇淋杯,同时一如往常开朗地说道。我像个傻瓜似地只回了声「嗯」,追著她的背后。



「真希望能跟宫岭同班呢。」



景像在歌唱似地说道。



仔细一想,我应该要在这时候就察觉到。



根津原亮主导的霸凌,严重地打乱我的人生。但是被打乱的不只是我,景的人生也是一样。目睹到我被霸凌的景,究竟变质成什么样子了呢?我应该要先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才对。



我应该要好好地先弄明白,寄河景杀人究竟象徵著怎么一回事才对-



3 -



寄河景跨越屋顶的围栏,站在彷佛随时会踩空的细长边缘上。她双手抓著的围栏发出嘎沙嘎沙的刺耳声响,与我的心跳声巧妙地重叠。光是想到景说不定会掉下去,身体就动弹不得。明明如此,景却丝毫不畏惧地迈出步伐,朝站在屋顶边缘的另一名高中女生伸出一只手。



「善名同学。」



被呼唤的学生善名美玖利惊讶地抽动了一下身体。她似乎相当憔悴,漂亮卷起的栗色头发凌乱不堪,双眼寄宿著阴森恐怖的光芒。尽管如此,善名同学仍用双手紧紧握著围栏。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景放开一只手的身影。



「……我明白善名同学的心情喔。但是,我们一起回去吧,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就连后悔也办不到了。」



景说得没错。塔之峰高中是四层楼建筑,而且底下还是水泥地,没有任何能成为缓冲垫的东西。从这里掉落的话,首先就没救了吧。



「我都说别管我了吧!我……不想把景也卷进来呀,让我一个人死掉……」



善名同学斯底里地哭喊著。她细瘦的手腕有好几道割伤,虽然我对她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她似乎从之前就一直被想死的念头折磨著。那念头愈演愈烈,她现在被逼到想要跳楼自杀。



「再说这也太奇怪了……景根本毫无关系吧。为什么要阻止我?因为我们同班?因为你是学生会?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这种地方?一般来说……」



「会来喔。」



景斩钉截铁地说了。接著她仍然继续沿著边缘前进,缓缓靠近善名同学。从旁人眼里来看,她简直是疯了。为了阻止自杀,居然连自己都跑到围栏对面,实在太愚蠢了。但景的动作实在过于俐落果断,所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跨过围栏。



「因为我不希望善名同学死掉,所以会来到这种地方。」



景的头发随风飘逸,向围栏那边。



「所以我可以再稍微靠近你身旁吗?我想跟善名同学聊聊假如聊过之后,善名同学稍微有一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别过来!你疋从那里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善名同学这么说,将一只手从围栏上放开。她身体的重心失衡,差点不小心掉落下去。



原本露出浅浅微笑的景,看到那景象,表情也稍微僵硬起来。端正的容貌露出些微紧张感,瞪著善名同学那边看。过了一会儿后,景缓缓地说了:



「我知道了。善名同学要跳下去的话,我也一起跳。」



可以感受到楼顶上包括我在内的围观群众,都同时倒抽了一口气。就连与景相对的善名同学也无法掩饰她的惊讶。



明明如此,却没有人发出哀号。这是为了不妨碍景说出接下来的话。景露出跟刚才截然不同、洋溢著慈爱的微笑。



「善名同学也会害怕一个人死掉吧?所以我陪你一起跳。」



「等一下……你……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会否定善名同学的意志。既然你想死,我就不会硬要阻止你喔。所以善名同学应该也无法阻止我才对。」



景这么说,简直像抓到对方语病似地露出好胜的笑容。她明明眯细了眼睛,但从眼皮底下露出的光芒却无从掩藏地流泄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我不懂你的逻辑……」



「我这个人很不死心喔,而且也是个自私的人。事情不照自己所想的发展,我就不满意。」



景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景意外地倔强,而且相当顽固。她一旦决定这么做,就绝对不会放弃,她想阻止同班同学自杀的话,甚至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跨过围栏。这就是寄河景。



「……只会出一张嘴!嘴上这么说,但景其实不想死吧!」



「我不想死呀。」



景这么说,将双手都从围栏上放开。是因为正来劲吗?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是被水手服包住的细瘦身体立刻掌握到平衡感,她又靠近善名同学一步。



「我不想死。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今后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和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被善名同学卷进去而死掉。但是,善名同学要在这里跳下去的话,我也会跳下去。」



「等等,很危……」



与放开双手的景相反,善名同学再一次用双手抓住了围栏。围栏嘎沙嘎沙地激烈摇晃著,可以看出善名同学颤抖得很厉害。景对这样的善名同学再一次说道:



「我不想死喔。」



那独特的次女高音清晰且正确地响起。



「所以你能为了我活下去吗?」



这时,可以看出善名同学缠绕的氛围突然改变了。



简直就像一直贯穿她的想死念头的脊椎被拔掉了一样;彷佛附在她身上的恶灵退散了一般,恐怕她眼中只看得见景吧。



善名同学抓住景伸出去的手。景温和地催促之后,善名同学缓缓点头,然后开始爬上围栏。在她回到楼顶的瞬间,在旁守护的所有人都自然地发出欢呼声。



景也缓缓地跨越过围栏回到这边。景四平八稳地降落到楼顶上,她的额头稍微渗出了汗水。



看到回到楼顶上的两人感动不已地互相拥抱,我也觉得快哭出来了。



但是,理应对这个景象深受感动的我,脑海中却有一瞬间浮现出根津原坠落的幻象。可以看见那个恶毒又小个头的背影站在围栏对面。



从国中毕业后,我跟景同样进了塔之峰高中就读。我能够考上县内数一数二的升学学校,可以说都是托景的福。我一决定要跟景考同一间高中,景便设身处地地指导我功课。



即使成了高中生,寄河景的领袖气质依然没有衰退。



她理所当然似地参选学生会选举,以一千票以上的得票数当上了学生会长。换言之,就是全校学生有九成都投票给景了。但景就是具备那种格局的人物。



景彷佛异形般的美貌在集团中非常引人注目。无论是比国中时留得更长的头发、闪耀著褐色光芒的眼眸、还是彷佛用线吊起一般笔挺的脊背曲线,都出类拔萃且美丽动人。被她的美丽吸引的人接触到景的本性后,这次会像是入迷一样地开始信奉起她。



景似乎具备彷佛热病般的性质,她的「正面传闻」经常扩散开来。像是景做了这样的事、帮忙做了这样的事,这种话题会极为自然地在日常对话中出现,每一个传闻都加强了寄河景这个角色的特异性,她的善良在堆积起来的插曲上留下脚印。



我也是被景拯救的人之一。我会一边把我的回忆当成特别的东西,同时继续仰慕景吧。今天得救的善名同学也是,肯定会将景视为改变了自己人生的特别的一个人。今天的事情尤其精彩。就连一旁的观众都为景著迷。



景今天也像这样让自己的存在感染其他人。站在只要走错一步,感觉就会掉落的边缘上。



「话说回来,能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



寄河景本人坐在学生会室历史悠久的椅子上,用悠哉的声音这么说了。明明直到刚才还演出了那么激烈的场面,现在却已经转换好心情在整理文件。可以清楚得知在她的内心,刚才的事情和这些业务都是连接在一起的,无论哪边都不该敷衍了事。



我一边看著那样的景,同时用几乎是赞叹的语调说道:



「景真的很厉害呢。」



「我认为宫岭也以副会长身分表现得很好喔。」



「……那只是因为跟景在一起,才会看起来像那样罢了。」



我平淡自然地这么说了。



令人惊讶的是,我跟景一起加入了学生会。当然,我并不是那种会积极想站上舞台的人。但是景推荐我担任副会长,我就已经别无选择。周围的人也认为既然是景推荐的人选,都投了信任票给我。



那之后我便在景的身旁,想要设法帮上她的忙。



「景很厉害喔……善名同学的事情也是,那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不是那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啦。」



「因为,要是从那里掉落的话,景明明也可能会死啊。」



「没问题的啦,因为我不想死呀。」



明明不是在讲那些事,景却悠哉地这么说了。彷佛在说就连因为意外事故死掉的人,都是自己选择了那样的命运。景不想死,所以不会死;善名同学也因为变得不想死了,所以没有死。就好像是这样的认知。



「……那个,善名同学为什么会想一死了之呢?」



结果,她究竟为什么大白天就想从楼顶跳楼自杀呢,直到善名同学的父母来接她为止,景应该一直陪伴在善名同学身旁。她们没有聊到这些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景缓缓歪了歪头,然后一脸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嗯?你问为什么?」



「你想想,她都想要一死了之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没什么原因喔。」



景斩钉截铁地说了,她的语调没有丝毫踌躇。



「善名同学成绩也不差,家庭环境好像也没问题。硬要说的话,她曾说过对出路和将来感到不安,但跟其他人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喔。」



「这样的话,为什么……」



「你觉得没有什么像样的理由,就不会自杀吗?你认为只是隐约地厌恶自己、隐约地感觉去不了任何地方、隐约地感到不安而已,是不会想死的?」



景用教诲般的语调这么说了。



「没那回事喔。人类不需要什么理由,很轻易地就会想死,因为想死所以死亡。在人类当中也有容易受影响的人,所以那种人只是被牵往自杀的方向而已……所以今仧的我只是试著将对方转向想活下去的方向做出选择的是善名同学,并不是我救了她喔。被那样称赞的话,总觉得如坐针毡。」



景就如同她所说的,露出有些为难的微笑。明明做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景却毫不骄傲,明明大家都认为救了善名同学一命的是景。



景似乎认为话已经说完,她嗯一声地大大伸了个懒腰,瞪著眼前的文件看。究竟是什么文件呢?就在我这么心想时,察觉到我视线的景告诉了我答案。



「我被委托在下次的人权集会中演讲。」



「是关于什么的演讲?」



「关于防止自杀,警方的人好像也会来听演讲……总觉得因为发生了善名同学的事情,好像会被说更应该上场演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