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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亚里沙暴乱(1 / 2)



——一个小时前。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谁知道啊。



我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回答伊予老师:「不知道。」但其实我大概知道原因。八成是因为上课态度不佳吧。



这是我第三次被叫到教学大楼二楼的学生指导室了。第一次是不小心以水壶砸到汐的脸时,第二次是殴打世良的脸时。我被逼着坐在又冷又硬的折叠椅上,听老师们说教好几个小时,真是有够烦的。



「很多老师都来跟我告状,说你上课的态度很不好。复学之后,你的行为好像变本加厉了?先不提不交作业,对老师『啧』很不妥当哦。」



伊予老师平淡地说着。表情很平稳,没有生气也没有对我死心的样子。八成打算以温柔的态度打开我的心房吧。



谁会上当啊。



我垂下眼睛,抿紧嘴巴。只要这么做,对方就会自动露出破绽。比起那种虚情假意的温柔,直接对我发飙更好。因为和温柔不同,生气时是没有心机的。



尽管我保持沉默,伊予老师还是继续说下去:



「你的成绩一直维持得不错,如果因为上课态度而被扣分,就太可惜了。你也不希望校内成绩因此变差吧?」



没听到。



「数学的森老师也很担心你哦。他最近开始养猫了,所以心情很好。你喜欢动物吗?」



随便啦。



「啊,市政府招募的志工,下次要去清扫河床哦。你要参加吗?可以帮校内成绩加分哦。」



谁要参加啊。



伊予老师不断变换话题,试图触动我的心弦。我知道她想接近我,可是除了「老师这个工作真辛苦啊」之外,我没有其他感想。



学生指导室的楼上是音乐教室,吹奏乐社正在练习。演奏的音乐声也传到这里。现在练习的是古典音乐,尽管有听过,可是不知道曲名。



我瞄了窗外一眼。



今天的风很强。如果骑脚踏车回去时是逆风,就很讨厌了。要是下起雨来,那就更烦了。



伊予老师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可以快点结束吗?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伊予老师的话,呼~伊予老师大大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回去了,不过还是和我说说话吧。一直那样很累吧?」



「……觉得累的是你吧。」



我忍不住吐槽。伊予老师呵地笑了一声。



「你也很清楚嘛。是啊,和顽固的学生说话很累哦。」



「那就不要管我啊。」



「这可不行。你是我导师班的学生,假如出了什么事,我也是要负责的。」



「哈!到头来,你担心的还是自己嘛。根本没人在乎我。」



「别说那种闹别扭的话。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我确实不会留到现在……但我不是不在乎你哦。」



「天晓得。」



伊予老师忧伤地垂下眉尾。



「为什么感受不到呢……唉,先算了。」



她咳了一声,转换话题。



「我没有生气哦。这次是要讨论成绩的事。」



成绩。苦涩的感觉在胃里扩散。



「九月之后,你的成绩有点在退步,你自己也知道吧?虽然以现在的成绩也可以考上你的第一志愿,但如果成绩继续变差,就很难说了。」



可恶。故意戳我的弱点。



最近这两、三个月,我一直无法专心。不管做什么,都会忍不住想东想西。例如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汐变回以前的样子,或是夏希对我有什么看法之类的。最近还多了世良。只要想起他的挑衅,我就会满肚子火。把「那件事」告诉世良的,到底是谁?



脑中充满杂讯,一直干扰着我。



现在也一样。感觉很恶心。



「而且,以你的情况来说,还可能因为校内成绩吃亏。就算是一般考试入学,当笔试成绩很接近时,会以校内成绩来决定录取与否……」



这我倒是不知道。



但对我来说,那种事只是小事。



「那只要让成绩进步就行了吧?」



「说得这么简单。如果可以进步,当然是最好的啦。」



「因为最近有别的事害我分心。只要我认真起来,考高分根本不算什么。」



「哦,什么事害你分心呢?是世良同学?还是汐的事?」



我很想咂舌。



我再也不想听到那两个名字了。特别是世良,想到那家伙就恶心。他怎么不快点去死。



「……那种事不重要啦。比起那个,可以让我回去了吗?我今天没有带雨衣,要是下雨的话怎么办?」



「搭公车,或者淋雨回去。」



「如果我因此感冒,我就去向※PTA告状。」(译注:家长教师会的简称。)



「光知道那种没必要知道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PTA平常在做什么,不过感觉起来,就是专门和老师作对的团体。当然我不会真的去告状。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联络PTA。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已经五点了。」



「好啦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过如果成绩继续退步,或者又发生什么事,我还是会找你来这里的哦。拜托以后别再惹事了。」



总算解脱了。我从椅子上起身,背起放在旁边的书包。



就在我转身面对门口时,「亚里沙。」伊予老师叫住我。虽然我想装成没听到,但如果因此又被拉回去说教就不好笑了。我乖乖回头。



「还有什么事?」



「一直和人起冲突,很辛苦吧?」



那是带着怜悯的声音。



要你多管闲事。



「是啊。」



我来到走廊,反手关上门。



我朝鞋柜区走去。由于天空很阴沉,所以走廊很昏暗,而且风又很冷,感觉就像冬天似的。



真希望月历上的冬天能快点来。我想早点放寒假,不想待在学校。要是有陨石还是飞机卡车之类的巨大物体撞上学校,让一切全都消失,不知道该有多好。停学期间,我一直期待有那种事。虽然是愚蠢的妄想,但是做那种想像时,多少可以消除郁闷。



——一直和人起冲突,很辛苦吧?



伊予老师的话忽然在脑中重复播放。



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冲突的人。假如能风平浪静地生活,就算有点不顺心,也是可以允许的。



但是,现在不行。



自从大家接受了汐之后,我的立场愈来愈恶劣。如果只是被大家讨厌,倒是无所谓,可是世良在所有人面前把「那件事」说出来了……只有那件事,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因为世良而被所有人被看不起,我受不了那种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开始陪笑脸,反而会更被看不起,所以我必须一直和他人冲突才行。必须用力冲突,发出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弱小的人类才行。这是我的战斗,没有人能阻止我。



伊予老师一定永远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可恶……我突然又火大起来了。



我自然地加快脚步。焦躁在全身窜动,像是有蚊虫般从体内叮咬皮肤似地。无法排遣的烦躁刺激着我的神经。



下楼到一半时,我从楼梯转角的窗户观察天色。天空总算稍微放晴了,可是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假如天黑,会变得更冷。



至少要让身体暖一点。我一面摩挲着手臂,一面下楼,在转角处遇见熟悉的脸孔。



「咦?亚里沙?」



是真凛。她讶异地歪着头。



她身上穿着软式棒球社的运动外套,右肩挂着书包。团练似乎结束了。



「你很少在学校留到这么晚呢,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被老师叫去而已。」



「这样啊。真是倒霉啊。」



真凛若无其事地说着。之所以没有问我被叫去的原因,八成是因为心里有底吧。这阵子我的上课态度不佳,是全班都知道的事。



「啊,对了。因为风太大了,所以我们今天的团练提早结束,可以久违地和小椎一起回家。你要不要一起走?」



三人一起回家。真的很久没有过了。如果只看第二学期,这还是第一次。虽然我没有参加社团,可是真凛和小椎都有参加。所以我们只有在没有团练的日子,才能一起回去。



可是最近,就算没有团练,我们也不会一起回家了。自从我否定汐现在的生活方式后,真凛与小椎……还有夏希,都和我疏远了。



这几个月,我都是一个人回家。



「你啊。」



烦躁感涌上喉咙。



「在班上时明明不和我说话,没人时才假装亲切?」



真凛错愕地睁大眼睛。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和我在一起的话,会被老师和汐的粉丝盯上对吧?因为你不想被贴上跟问题学生当朋友的标签嘛。就算装得很豁达,还是很注意明哲保身,很小心谨慎呢。」



真凛受伤似地皱起眉头。不过我本来就是为了伤她才那么说的。因为我觉得,看到她受伤害的样子,可以减缓我的烦躁。



可是,烦躁感仍然没有消失。不只如此,晦暗的感情还像燃烧不完全的柴火似地,冒出大量的黑烟,使我心情更差了。



「我没有。」



真凛的眼中出现敌意,楼梯转角处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



「先疏远我们的明明是你。暑假结束后,你什么都不说,就改成和其他班的女生一起吃午餐了。」



「偶尔和其他人吃午餐又没什么。不然呢?要得到你的许可才能和别人吃饭吗?」



「我要说的是,就算和其他人吃饭,也该和我们打声招呼。不只吃饭的事,去其他教室上课的路上,还有下课时,就算找你说话,你也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吧。偶尔还会当成没看到我。因为你一直是那种态度,后来我才不想和你说话的。」



说到这里,真凛突然失去斗志似地垂下眉尾。



「可是……我也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才会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你一个人应该也很寂寞吧?回家前先去麦当劳坐坐,把话聊开吧。」



真凛露出原谅我似的柔和笑容。



那笑容,刺激着我内心最深的地方。



「……那算什么?」



黑暗的东西,在胃部翻滚沸腾。



「你是想说看我一个人可怜,所以想陪我一起回去吗?你是在看不起人吗?就算没有你多管闲事,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为什么你只能用那种角度看事情呢?」



真凛头痛似地按着额头。那动作也让我很火大。



「虽然我能理解你为什么疑神疑鬼,可是就像之前说的,你这样是正中世良的下怀。不要相信那种没凭没据的话才是最好的。之所以说去麦当劳坐坐把话聊开,就是想化解这部分的误会哦。」



「你有证据证明你不是犯人吗?」



「所以说——」



真凛的声音不耐烦了起来。



「不要一直执着犯人是谁那种事啦。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也没办法。你就忘了吧。」



我的体温瞬间升高。



「怎么可能就这样忘了。」



我朝真凛逼近一步。



「别想用没办法三个字带过。是因为被昭告天下的不是你的秘密,你才能说得那么豁达。不然这样好了,我把你的丢脸事迹写在黑板上给大家看如何?我可是知道不少你的黑历史哦。到时候你再来说没办法。」



「什……」



真凛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看来被我戳到了。活该。



「……算了。邀你回家的我是笨蛋。你就一个人回去吧。」



真凛想从我身边经过,但是我闪身挡住她的去路。



「话还没说完。把那件事告诉世良的,果然是你吧?所以你才会一直叫我不要找犯人。」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听,那就随你怎么想吧。」



那冷淡的态度,触怒了我的神经。



我第一次对真凛这么火大。本来以为她是更诚恳的人,果然每个家伙都不能信任。容许这种家伙在身边,我真是太白痴了。



「闪开。」真凛想推开我。使出的力气意外地大,我的身体一晃。



雷劈般的怒气,从头顶直达脚跟。



「你这……!」



我反推了回去。



我推的力量不强,顶多只能让她倒退一、两步而已。



可是,一、两步之后的场所,不是地板。



「哇……」



真凛睁大眼睛。



她的身体向后栽倒,咕咚,重重撞上楼梯。



在转眼之间,滚到一楼。



「咦?」



我愚蠢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楼梯转角处。



倒在一楼走廊的真凛,从喉咙挤出微弱的呻吟。那缩着身体的模样,看起来就像逼真的人偶似的,让人觉得刚才滚下楼的,不是真凛。我用力闭上眼睛,再次打开,真凛仍然躺在地上。



是被我推下去的——



残留在手中的触感,强调着眼前的事实。



「呐,你……」



我正想开口,又在近处听到砰的一声。



那声音不是我,当然也不是真凛发出的。我两脚钉在楼梯转角处,扭动脖子,抬头向二楼看去,见到茫然站着的小椎。书包倒在她脚边。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书包落地的声音吧。



小椎来到楼梯转角处,见到真凛,发出不成声的哀号。



「真凛!」



她冲下楼,跪在真凛身边,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碰触真凛的身体,只能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救、救命啊!谁来帮帮忙!」



小椎大声呼救,不久之后,一名男老师跑了过来。老师一见到真岛,立刻脸色大变。「你们等一下。」他说完离开,不到一分钟后,带着保健老师一起回来。



椎名与老师们围绕在真凛身边讨论起来。可以听到老师说「先送去医院吧」之类的话。小椎扶起全身无力的真凛,和老师们消失在走廊深处。



而我,只能呆呆站着,看着楼下发生的事。



没有真实感。有种从上空俯瞰自己头顶的感觉。虽然大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感情追不上。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焦虑与后悔逐渐从脚下攀爬上来。



——糟了。怎么办?



脑中全是不好的想像。为了甩开那些想像,我冲下来。总之先追上小椎她们再说。



既然保健老师说「先送去医院吧」,表示得坐车……比起叫救护车,直接开车到医院更快。既然如此,小椎她们应该去停车场了。我也朝那边前进。



我从鞋柜区跑出校舍,见到一辆车子从停车场的方向开过来,离开校门。



开车的是保健老师。



既然如此,真凛一定也在车上。小椎应该也是。



「等一下……」



我小声说着。但声音当然传不到老师耳中,车子愈开愈远。



没赶上。



就算赶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一起上车。



该直接去医院吗?可是不知道真凛她们去的是哪间医院。虽然可以打电话问小椎……但是我做不到。再说就算问了,也不知道小椎肯不肯告诉我。



如此一来,就只能回家了。



因为我什么都没办法做。



虽然我这么想,可是双腿却动弹不得。视线也无法从车子消失的方向移开。意识一直被远去的真凛她们拉住。



「亚、亚里沙。」



身后传来呼唤声。我回头。



是一脸不安的夏希。她身后还有汐和纸木。



最近,夏希在我面前时,都是这种表情。有如被丢弃的小狗般,诱发保护欲的表情。利用充满魅力的外表与纯真,大剌剌地闯进其他人的领域。从以前起,我就不喜欢她的这部分。



不过那种事现在无所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他们三人明明都没有参加社团。



「怎么了?我刚才看到小椎扶着真凛离开……还有保健老师跟着。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我……」



我正想开口,几分钟前的光景在脑中重现。



咕咚,身体撞到楼梯的钝重声音。真凛滚下楼的模样,以及痛苦的呻吟声。



「……我不知道。」



我逃命似地离开现场。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必须离开学校才行。



我朝停车场奔跑,跑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室内鞋。刚才太紧张了,忘了换鞋。而且也没有书包。应该是忘在那个楼梯转角了吧。为我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厌恶。



就算想回去,夏希他们应该还在鞋柜区。可是现在,我不想和其他人见面。



我绕到校舍后方,从开放式走廊进入校舍。虽然不想回去那个楼梯转角,可是不能把书包留在那里。



我在昏暗的走廊上前进。室内消防栓的灯微微发出红色的亮光。我从消防栓前经过,来到真凛倒下的地点。



「……」



我吞了吞口水,正想上楼,发现脚边有什么脏污。那是被随便擦过的红黑色污渍,而且看起来还很新。



……是血吗?



说不定是真凛的血。



我突然全身发冷,像被人打中心窝似地,难以呼吸。



虽然乍看起来,真凛没有受伤,但也许只是我没发现而已。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从楼梯滚下去,都是会受伤的



说不定撞破头了。头皮很容易撞破,也很容易流血。但如果不是单纯的皮肉伤,连大脑都撞伤的话……



我捡起自己的书包,往楼上爬。



我来到通往顶楼的楼梯,靠着通往顶楼的门蹲下。我打算在这里等到夏希他们确实离开学校为止。天已经全黑了,我在介于昏暗与黑暗的校舍中屏住呼吸,感觉因此变得敏锐。推倒真凛的记忆再次回到脑中。



「可恶……」



摔下楼前的,真凛的表情,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真凛的表情这么诉说。



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真凛想推开我,我才反推回去的。不是故意把她推下楼。虽然我不是完全没错……但真凛也不是完全无辜。还不是因为她用轻蔑的态度和我说话,我才会气到脑充血。



而且,我也想上去帮忙。



如果小椎没来,我会下楼看真凛,去找老师,陪她一起去医院。我一定会那么做的。我是真的想帮助真凛。



可是,我把真凛推下楼的事实,仍然没有改变。



今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老师们从真凛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学校一定又会给我什么惩处。这次说不定真的会被退学。就算我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学校一定也不会听。



「呜呜呜……」



我抱着头呻吟。



和汐或世良时的情况不同。这次真的不妙了。



也许真凛说的没错,我不该找犯人的。说起来,我根本不该被世良挑衅。自从和那家伙扯上关系后,事情就变得一团乱,早知道就不要理他了。真想倒转时间。如果那天我不理世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不对,干脆把时间倒转到刚进高中时算了。



如果我没有喜欢上汐,真凛和小椎……还有夏希,现在一定也和我是好朋友。没错,万恶的根源是汐。如果没有他……



不对。



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否定汐的生活方式。



容许他的话就好了。他喜欢当女人就给他当。那样一来,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愈是思考,愈是后悔,没完没了。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我只想安静过日子,再也不想再和谁起冲突了。和人起冲突很难受。一直恨人非常花体力。从明天开始就安分地活着吧。



一定,还来得及的……



那天晚上,我完全睡不着。



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各种「如果……就……」的妄想就在脑中乱转。而且我也很担心真凛。到头来,我连她是重伤还是轻伤都不知道。由于没有勇气联络小椎,我只好以手机搜寻摔下楼的例子,每当看到摔下楼但只受轻伤的例子,我就会稍微放心。



对了。汐的时候,我也做了类似的事呢。



我找了很多和汐做出相同选择,可是事后感到后悔的例子。想借此证明自己的想法没错,想强化自己和汐吵架时的理论根据。而我也确实在网路上找到很多我想听的话。可是,认为该让本人自由做选择的声音更多。



我假装没看到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相信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对的。



可是,已经到极限了。



虽然整晚没有睡着,天还是亮了。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做上学的准备。洗脸,吃早餐,换上制服。在离家的瞬间,胃部强烈地抽痛起来。



要去上学让我忧郁得不得了。



干脆跷课算了。这念头闪过我脑中。只要装病,就可以简单地请假。可是……那么做只是在拖延时间。就算我不去上学,还是得面对现实。而且我也不想被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夹着尾巴溜走,不敢面对真凛和小椎。



我按捺下郁闷的情绪,骑着脚踏车上学。天气晴朗到令人傻眼,完全无视我灰暗的心情。



我把车子停在椿冈高中的停车场后,忽地发现一件事。



——没有看到真凛的脚踏车。



她似乎还没来学校。或者今天请假了。如果是后者,肯定是因为摔下楼的关系。必须请假的重伤。我脑中浮现各种不好的想像,胃又开始抽痛起来。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调头回家的选项。我做好觉悟,走向A班。



假如老师有什么要说的,一定会在早上的班会时说。必须为了那个瞬间,做好心理准备。



见到A班的教室了。



我拼命抑制强烈的胃痛与胸口的苦闷,以及快压垮精神的不安,走进教室。



教室后方围着一群人。开朗的声音从那个人群中央传出。



「哎呀~真是伤脑筋。因为是摔到右手,现在变得很难吃饭呢。」



是真凛的声音。看来她已经到校了。



我消除自己的气息,一面走向自己座位,一面窥伺真凛。从人群的缝隙,可以见到包着石膏的右手与三角巾。



她果然受伤了。



石膏和三角巾……也就是说,八成是骨折了。而且是惯用的右手。原来如此,所以停车场上才没有脚踏车。她应该是搭公车,或家长送她上学的吧。



见真凛比想像中的更有精神,使我松了一口气。但非上石膏不可的重伤,再次使我胃痛。她是怎么想我的呢?



就算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自己必须道歉。可是我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找真凛说话。现在人很多,还是等她一个人时再道歉吧。



……不,不行。



现在就去。我不想抱着这种心情上课。而且这种事拖得愈久,情况会变得更糟。还是尽快解决吧。



我把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开始做深呼吸。最后下定决心,朝真凛走去。



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真凛与我对上视线。



我正想开口——



「你来做什么?」



小椎的声音,使我停下脚步。



她从人群中走出。虽然她平常总是装得很高冷,可是现在的她,似乎真的会发出寒气。



「做什么……就是找真凛说话。」



「你想说什么?」



「……我想向她道歉。」



「道歉?」



小椎的眼神变得凌厉。



「你不是逃走了吗?现在才想到该道歉?」



那句话精准地刺中我最脆弱的部位。我无法呼吸,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反驳。



逃走是么意思?有人发问。真凛似乎没把受伤的原因告诉班上同学,但是小椎的那句话,使一些比较敏锐的人察觉原委,对我投以责备的视线。



「不是的。」



我努力发出声音,嘴巴异常干渴。



「我没有逃走……我有追上去。」



「你根本没跟来。」



「……因为我来不及追上。」



「为什么来不及?我们明明同时在那里,为什么只有你来不及?」



「……」



冷汗滑下背脊。



我无法直视小椎的眼睛。她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亚里沙,我一直认为你很强悍,可是我错了。你只是一直全力逃避对你不利的事而已。我再也不会尊敬你或信任你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把真凛推下去的事。」



小椎的话在脑中隆隆作响,我有种被铁球打中脑袋的感觉。



把真凛推下去的事——这句话引发了轩然大波,原本责备我的视线转变成明确的敌意,刺在我身上。



「咦?是西园把真岛推下去的?」「她们以前明明很要好……」「那家伙太危险了吧。」「老师怎么说?」「太过火了吧。」「她们不是朋友吗?」「这已经是伤害罪了吧?」



同学们窃窃私语了起来。我的耳朵自动挑选出批评我的话,并因那些话而感到痛苦。



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



就是我不小心以水壶打中汐时。



那时候也是。没有人站在我这边。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只有我是坏人。原本嘲笑过汐的家伙们纷纷装成没有干过那种事似地,站在汐那边。从以前就是这样了,不论父母还是朋友,平常都那么小心翼翼看我脸色,可是在最重要的时刻,绝对不会为我出面。



——不过,也是啦。



因为是我不对嘛。特别是这次,我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啊啊……算了。全都算成我的错好了。反正我是坏人,要笑要骂随便你们。我还是快点道歉,快点脱离这种状况吧。



快点结束一切吧。



……可是。



就算声望跌落到谷底,仅存的自尊,还是没有解除战斗模式。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对小椎说道。



鼻腔深处开始发热,如果不在腹部用力,声音一定会发抖。



「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而已……没有想过要把真凛推下去。虽然我也有错,可是没道理,被你说成那样。」



愤怒瞬间染满小椎的脸。



「你这……!」



「等一下,小椎。」



真凛站了起来。包含小椎在内,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亚里沙说的没错。那真的是意外……所以就这样吧。虽然我很高兴小椎替我生气,但就算继续怪亚里沙,我的手也不会马上好起来。」



真凛说着,稍微抬起包着石膏的右手。



……她是在帮我说话吗?



明明是我害她受伤的。



为什么,要那么做?



「……真凛,对不起。」



小椎道歉。



「不过,我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椎名以带着怒气的眼神看着我。



「听好了,亚里沙。就算被送到医院,真凛也只告诉老师她是不小心跌下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很担心已经被停学两次的你哦。可是你……不但没道歉,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们,即使情况变成这样了,还在找借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意外……」



——差劲透了。



椎名啐道。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再说,真凛是软式棒球社的队长。手变成这样的话,就暂时不能参加练习了。如果只有那样,也就算了。万一留下后遗症的话该怎么办?直球和长球可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投得那么快那么远了,医生当面对真凛那么说哦。你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事吗?」



头好重,好像被什么重重压住似的。



小椎还是不肯停下来。



「还有,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只手,真凛的头也受伤了哦。虽然只是小小的撕裂伤,可是……如果撞得更大力,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不到那种程度,如果因此造成永久性的身体损伤……你打算怎么负起责任?」



别再说了。



我不想听了。



「像你这种人……」



小椎用力喘气。



「不如干脆被退学算了……」



等一下。



虽然我的确做了足以被你说成那样的事……可是,可是啊,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直接,像是拿榔头打人吧。其实我全部都懂。我只是不想面对现实,不想思考而已。所以你不要全部说出来啊。



……啊。



我也做过一样的事呢。以淡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说出对方最不想提的事,用这种方法辩赢对方……原来立场反过来时,是这么难受的感觉啊。



小椎的话突然停下。我战战兢兢地抬头,见到她正在流泪。无法压抑的怒气转化成水分,不断从眼眶掉落。最后,她发出呜咽声,「呜~」地蹲了下来。



——她真的很不甘心吧。



班会的预告铃响起。



我看着被周围同学安慰的小椎——



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小椎说的没错,真凛没把跌下楼梯的详情告诉老师们。班会时,虽然伊予老师很关心真凛,但是没有提到我半句。之后的几节课也都一样。



上课时,我一心一意地抄着笔记。不只黑板上写的,就连课本上的字,也全都抄了下来。因为我什么都不想思考,只好让手一直动。



小椎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着我。



光是回想起来,心似乎就会出现龟裂。就算停止思考,偶尔还是会悲从中来,忍不住想掉眼泪。之所以不躲去保健室或早退,是出于罪恶感。不逃出有真凛与小椎在的空间,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赎罪。



……虽然这样,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人生前五漫长的上午,终于结束了。



午休时,真凛与小椎离开教室。追上去道歉应该是最正确的做法吧,尽管我这么想,可是无法真的行动。如果再次被小椎拒绝,我的精神一定会撑不住的。



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也不想在教室里吃饭。虽然我不想去在意,可是班上同学的眼神很刺人。一定是因为早上的事。每节下课时,都有人偷偷看我,窃窃私语。



想到后来,我拿着装有午餐的塑胶袋走出教室。我想去没有人的地方。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吃午餐。



我前往人烟稀少的教学大楼,走到最上层,在通往顶楼的门前的阶梯坐下,从塑胶袋中拿出菠萝面包,打开包装。



这里不会有人来。虽然厕所更隐密,可是躲在厕所吃饭太悲惨了,因此我没那么做。



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说道:毕竟现在就已经够悲惨了嘛。



其实我大可不管周围的人的眼光,大方地在教室里吃饭。因为我没有实际危害到谁。



如果是过去的我,应该会那么想吧。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装成不在意的力气了。内心前所未有地脆弱,任何批评都会使我难受到无法呼吸。这样下去,我真的有办法撑过下午的课吗……



还是回家吧。



就算待在学校,也只会觉得痛苦。再说,就算我不在,也不会有人伤心。甚至有不少人会感到开心。例如小椎、汐,还有……纸木。那家伙一定在心里笑我活该。至于夏希,应该也会松一口气吧。



可恶。每个人都看不起我。



脸颊突然有点发痒。我伸手一摸,是水珠。啊啊……真是逊毙了。只不过稍微松懈,就变



成这样。



为了掩饰悲伤,我专心地咬着面包。就在这时,下方的楼梯传来脚步声。



有谁来了。



我连忙擦拭眼角,把口中的面包吞进肚子里。是来抽菸的不良少年吗?真麻烦,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我把吃到一半的菠萝面包装进塑胶袋,站了起来。



脚步声的主人出现了。



对方从下方的楼梯抬头看我。



「总算找到你了。」



饶了我吧。我心想。



站在那儿的,是比不良少年还恶质几百倍的家伙。



来找我的,是世良。



我心中警铃大响。



别和这家伙扯上关系。本能如此大叫。所以我在他还没说话前,就快步下楼。可是在经过那家伙身边前,被他伸手挡住了。



「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虽然我上次用尽全力打这家伙的脸,可是现在,他脸上没有任何痕迹。伤已经全好了吗?不过比起那个,这家伙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令我很在意。



是说不管这家伙是笑是正经,都一定居心不良。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他说话。



「闪开。我没有话和你说。」



「一下子就好了。」



「拜托你让我回去……现在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急着躲开这家伙,害我不小心示弱了。真丢脸。但这样说话似乎很有效,世良缓缓放下手。



那个有如一直在脸旁绕来绕去的苍蝇般烦人的世良,如此干脆地放手,实在很诡异。尽管如此,我还是沉默地向下走。



「你的秘密……是谁告诉我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我在转角处停下脚步。



我的、秘密。喜欢汐的事。是谁,告诉世良的?



有如复燃的死灰。身体内部开始发热。



我一直在找的犯人。背叛者。确实是我最在意的事。如果世良愿意告诉我犯人是谁,当然再好也不过。可是我也明白,听信这家伙的话,绝对无法使情况好转。不只如此,和他说愈多话,愈会陷在他的阴谋中。



该怎么办?



「我听说真凛的事了哦。听说她摔下楼梯?运气真不好。而且听说你也在场呢。」



我正在犹豫,世良已经自顾自地在我背后说起来了。



「大家都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应该不是吧?」



我不置可否。



不想和这家伙说话。尽管如此,耳朵仍然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当然,我觉得不是。虽然你打了我两次,但也不至于粗暴到把朋友推下楼梯。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会那么认为呢?」



世良继续说下去:



「原因应该出在我身上。听说复学之后,你和周围的人处得更不好了。是纯粹因为被停学而泄愤呢?或者是因为有人说出你的秘密,害你开始疑神疑鬼呢……我觉得是后者,有猜对吗?」



「……为什么?」



这次换我抬头看向世良。



天秤,朝着想知道的那一侧倾斜。



「为什么能说得像亲眼看到那些场面似地?」



「我从A班的人那里听说你和大家处不好的事。其他部分则是用推理的。我很擅长这种事呢。」



世良轻轻耸肩。



「就如你看到的,我活得很随兴。虽然喜欢找乐子,但是这次的事,我多少觉得自己有点责任。如果不把那件事说出来就好了。我一直很后悔。对不起。」



世良低下头,对我道歉。



那态度很不对劲。可是现在,比起那股不对劲,我更想知道犯人是谁。



「是谁?」



我走上楼梯,朝世良接近。



「把我的秘密告诉你的人,是谁?」



心脏跳得飞快。



想知道犯人是谁。如果没有那家伙,真凛就不会摔下楼梯,我也不会被小椎责备了。



我绝对要那家伙好看。



世良舔着嘴唇。



「首先,不是真凛说的哦。」



……也是呢。



如果犯人是真凛,多少能减轻我的罪恶感。虽然犯人不是真凛令我有点遗憾,但是比起那个,我更因此对一直强烈怀疑她的事感到抱歉,对自己感到惭愧。



除了真凛,还有三个人。



应该不是小椎。她的可能性最低。因为她对聊八卦毫无兴趣,而且对我很顺从……直到昨天为止。



既然如此,果然就是另外两人……夏希或纸木了。夏希口无遮拦,纸木很讨厌我。两人都有可能让世良知道那件事。但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也有可能对世良之外的人说。那样一来,嫌犯就更多了——



「正确地说,没有犯人。」



世良说道:



「虽然我说是听你朋友说的,但那句是骗你的。」



「……咦?」



沙沙。塑胶袋掉在地上。



骗我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听你朋友说的,是自己发现的。我听说你用水壶打到汐时的情况,猜到有可能是那样。简单来说,就是用直觉猜的。不过在看了你的反应之后,我想自己是猜对了。反正猜错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你产生动摇就好。我是用这种心态说出来的。」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世良以意外的表情说道。



我无法消化那些话。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那种谎?



「为什么……」



我从喉咙挤出细微的疑问,世良有如恶作剧被识破的孩子般笑了起来。



「因为我觉得那么说,之后的发展比较有趣嘛。」



世良的话,回荡在我变成一片空白的脑中。



有趣。只因为那种理由,我……



「没有啦,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哦。我是真的反省过了。不过对你来说,这结果应该也不坏吧。因为——」



世良继续说下去:



「——没有任何人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也就是说。



打从一开始,犯人就不存在。



既然如此,我又是为了什么怀疑朋友,惹怒她们,伤害她们,使她们难过呢?



「惹出这么多事,我也很想向大家道歉啦,可是我被禁止出入A班,没有能帮你做的事呢。啊,不过如果在其他地方遇到A班的人,我会向他们好好解释清楚的。这样就好了吧。」



一点也不好。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世良开始向下走。



我有如被什么附身似地,全身动弹不得。无法掌握旋绕在脑中的各种感情,呆呆地站在原地。



「啊,还有,我想这也是个教训。」



经过我身边时,世良停下脚步。



「就是啊——像我这种人说的话,不要当真比较好哦。」



他放完话,继续向下走。



愉快的哼歌声从我身后传来。



第五节课开始了。可是脑中的杂讯仍然没有消失。



老师的声音完全进不了耳朵。五感变得很迟钝,感觉自己置身在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头顶似的。时间流动的速度也变得很模糊。通往顶楼的楼梯转角处发生的事,明明只是几分钟前的事而已,我却觉得像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



『像我这种人说的话,不要当真比较好哦。』



世良的话在我脑中苏醒。



真的,就是那样。



我最后悔的,是没有相信真凛与小椎,反而相信了最痛恨的世良的话。



仔细想想,小椎那时说的话是对的。



『而且我觉得,根本没有人告诉世良……』



真凛也说过。



『不要相信那种没凭没据的话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不相信朋友们的话呢?



为什么,相信了世良的话呢?



『你只是一直全力逃避对你不利的事而已。』



小椎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戳到痛处。可是仔细想想,那说法很怪。如果我真的逃避对自己不利的事,那我就不会相信世良的话了。



……啊。原来如此。我弄反了。



因为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会过度反应。想尽快去除对自己而言是异物的部分,甚至不惜使出强硬的手段。



所有才会有如今的报应。



就是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



『话说回来,以后要怎么办?』



我对自己发问。



该怎么办。完全不知道。只要向真凛还有小椎道歉就可以了吗?那么做的话,她们会和我和好吗?不可能。关系已经无法修复了。之前做了太多错事,已经覆水难收了。我做的事一定已经传到其他班级,早晚会传到老师那里。再也没有人会理我了。



我的高中生活,完了。



今后我会一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直到高中毕业,都过着孤独的校园生活。我不想变成那样。干脆去很远的地方好了。想去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来过。高中毕业后,我一定要低调地生活。不和其他人发生冲突,不把别人当白痴,就算有不顺心的事,我也不会攻击别人。交新的朋友,不恨任何人,过着宁静的生活。我一定要那么做。只要忍耐,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离毕业为止,还有一年多……啊,得忍受这种悲惨的状态一年多吗?骗人的吧……



『没办法。谁叫你做了那么多破事。』



我知道。不要再说了。



『全都是你的错。』



闭嘴。



不要一直在脑中说话。拜托你安静一点。



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停止负面思考。后悔与悲怆不断涌上。



好难受。心悸使我趴在桌上,用力抓着胸口。呼吸的速度愈来愈快。吸不到空气。虽然不是在水里,可是有溺水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不如干脆被退学算了。』



啪。有如配电箱的开关跳脱似地,脑中的杂讯全部消失了。



呼吸也恢复平顺。



我抬起头。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很简单。



「老师。」



我举手。



「我想上厕所。」



「好。」历史老师点头。



我起身,走出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空无一人,很安静。再加上阳光照射在靠教室的一方,走廊的空气因此很凉冷,使感官变得敏锐。



原本混乱至极的头脑彷佛不曾混乱过似地,清醒到惊人。而且心情也前所未有的沉稳。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后悔。如今,我心中只有完成某件事的觉悟。



我走进D班的教室。



「如果是自动词,这里要加上ing——咦?西、西园同学?」



包含老师在内,D班的人全都看向从后门走进来的我。花不到三秒,我就从人群中找出目标了。放眼整个D班,染发的学生只有一个人。



我在众人的注目下,朝着坐在教室中央的世良前进。



「那、那个~西园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



我对老师的话充耳不闻,停在世良面前。世良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明明是如此不合理的情况,他却纹风不动,有如见到朋友来自己家似地,脸上甚至挂着浅笑。



「你有什么事呢?亚里沙。」



「……男生啊——」



我一面观察世良的破绽,一面继续道:



「很喜欢幻想自己单枪匹马打败闯入班上的恐怖分子吧?」



世良眨着眼睛,「唔——」地沉吟起来。



「我想这因人而——」



就是现在。



我把全身的体重放在拳头上,朝着世良的脸击去。



世良从椅子翻倒在地上,英文老师尖叫起来。教室如被戳的蜂巢似地嗡嗡作响。坐在世良附近的学生们急急忙忙地起身后退,与我保持距离。



我很冷静。



如明镜般映照出青空的湖面,心中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自己正在做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做,结束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我是在理解一切的情况下动手的。没有犹豫也没有快感。我只是客观地看着自己。



仰天摔倒的世良,挺起上半身。鼻血如打开的水龙头似地流下,染红了领子。尽管如此,他还是笑着,比刚才更愉快了。



「喂喂喂,你真的很疯耶!」



我朝世良的肚子重重踏下,世良发出青蛙被辗似的声音。我跨坐在他身上,继续挥拳殴打他的脸。



殴打,殴打,再殴打。



强行拉开阻挡在脸前的手臂,张嘴狠咬想拉住我的手掌。拳头关节的皮肤绽裂,火辣辣地,刺痛不已。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断挥拳。



「等、一、咯,呵,哈哈,哈哈哈哈!」



世良一面被殴打,一面放声大笑。



周围的男学生把我拉开,压制住我。



其他老师跑进教室。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冷静。



认为自己很冷静。







「是自暴自弃,还是得了忧郁症?」



放学后,我听到班上有人这么说。



西园打人的事闹得很大,其他班级也暂停上课。A班的历史老师听到吵闹声离开教室看情况,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回来。



第五节下课后,D班的学生来到A班,告诉我们原委。



——西园突然走进D班教室,二话不说地把世良当沙包狂打。



虽然难以置信,可是西园说要上厕所离开教室后,就没有回A班了。至于世良,则被送到医院。如此一来,就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西园应该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是基于毁灭冲动,应该不会特地在上课时间去打人。因为很有可能被退学。



难道说,那就是她的目的?



今天的西园,从一早就很奇怪。该怎么说呢……彷佛被逼到走投无路似的。虽然有明显的黑眼圈,可是眼睛睁得很大,有如在眼皮上贴了胶带。不小心接近的话,似乎会被她身边的什么弹开。感觉很危险。如果西园是想被退学而做出那种自暴自弃的事,那就合理了。



不,可是,想被退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产生那种想法呢?是我想太多了吗?



「纸木同学。」



收拾好书包的星原来到我座位前,汐也在。



「回去吧。」



「哦,好。」



我中断思考,起身把书包挂在肩膀上,三个人一起前往走廊。



直到抵达鞋柜区为止,我们聊着英文作业、历史小考等可有可无的话题。没有人提起可称为大新闻的西园打人事件。我和星原很有默契地,不在汐的面前提到西园的事。



可是……那个时候,汐有什么想法呢?



虽然我不打算提起西园的事,但还是很在意。星原应该也一样,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毛毛躁躁的,不停偷看汐的表情。



我们抵达鞋柜区,见到真岛靠在走廊墙边。「唷~」发现我们,真岛举起没上石膏的左手打招呼。星原也抬手回应,小跑步地跑到她身边。



「你在等人吗?」



等人的话,应该是等父母吧。毕竟手那个样子,没办法骑脚踏车上下学。说不定是由父母接送。



「啊——是啊。我在等亚里沙。」



「咦?亚里沙……?」



星原的表情有点紧张。



「因为亚里沙的鞋子还在鞋柜里,所以我想她应该还没离开学校。我想在回家前和她说说话。」



「哦,这样啊……」



虽然星原装成不在意,但看得出她很在意。「你想和她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发问。



「唔,很多呢。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昨天的这个。」



真岛说着,低头看向吊着三角巾的自己的右手。



「哦~……」星原慢吞吞地回应着,偷眼看着汐。她想和汐一起回去,可是又很在意西园的事。眼中浮现挣扎之色。汐似乎也发现了,无奈地叹气。



「在意的话,你就一起留下来等吧。我先回去了。」



「嗯,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啦……」



汐说完,看向我说:「走吧。」



「嗯,好……」



尽管满心牵挂,我还是与汐一起走向鞋柜。



老实说,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是不能让汐一个人回去。只好先忍着好奇心,等明天再问星原详情吧。



可是……



如果西园直接被退学,今后就失去和她说话的机会了。虽然我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还是会觉得很不舒坦。就算我不想和那家伙扯上关系,也不至于希望她被退学。



来到A班的鞋柜时,我发现汐一直盯着我。



「怎、怎么了?」



「……你也很在意吗?」



真、真敏锐。不对,是我太好懂了。



可是,我不能老实承认。



「完全没有。西园的事怎样都没差……我们快点回去吧。」



我说着,伸手想拿出鞋子,可是手指什么都没摸到。原来我摸到别人的格子了。我到底在干嘛啊。



汐又看着我,眼神中带着责备。不行,只好招了。



「……对不起,其实我也有点在意。但我不是担心西园,只是想知道结果。再说,自暴自弃的西园可能对星原她们动粗——」



「我知道。我也留下来吧。」



汐打断我的话,看来有点不高兴。我紧张了起来。



「还、还是回去吧!仔细想想,我和她又无话可说。而且我想起来了,晚餐的白饭还没煮呢。」



「不必在意我。反正我也有话想和她说。」



说完,汐走回星原与真岛那儿。



我对自己的好懂感到懊恼。边自我反省边追了上去。



星原与真岛正在聊天,我与汐也加入其中。星原本来有点顾虑汐,不过聊到后来,就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放学尖峰时间已过,鞋柜区没什么人,感觉很清闲。太阳的位置愈来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