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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的蓝天(2 / 2)




居然依靠灵异感应者的证言来破案……



日本的警察到底是怎么了?



*



千和崎真用一只手按紧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长时间佩戴耳机搞得耳朵有点疼,可能该换一个更适合耳朵的产品了。在JR车站站内,换乘电车的人拥挤不堪。阿真躲开这随时都会吞噬她的浊流,跟踪着两个人小心地往前走。



在视线那一端,城冢翡翠正点头哈腰地鞠躬。



接下来要去找叔叔——她的借口传到了阿真的耳机里。翡翠转身离去,狛木繁人凝视着她的背影,应该是死了心,准备去乘地铁。翡翠上了去山手线的扶梯。阿真确定狛木不会返回后,追上了她。虽然她们约好了碰头的地点,不需要着急,但是她长时间脱离视野,容易被年轻男人或是醉鬼缠住,因此不能大意。



她来到站台一端,走向翡翠落座的长椅。幸亏周围没有人。



阿真在她身旁坐下,摘下耳机说:



“怎么样?看起来有点张皇失措呀。”



“我们最初的逻辑是对的,狛木繁人肯定是凶手。”



翡翠做出判断后,伸出一只手拨开波浪发。不久前,逮捕了连环杀人案凶手之后,翡翠把头发染成了具有透明感的米色系。按她的说法是调整心情。阿真还是喜欢本来的黑色,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增添了蓬松的感觉,或许适合这次的行动策略。实际上也的确彻底骗过了狛木繁人。真可怜。但是,根据对象来设计可以改变翡翠气质的造型,是阿真的工作,所以这也并非与己无关。



“对了,阿真,你不渴吗?”



招人喜爱的茶色眼眸在眼镜背后闪烁着调皮的光。不想引人注目的时候,翡翠会戴上有颜色的隐形眼镜掩盖眼珠本来的颜色,再戴上大边框眼镜。而且这副眼镜不仅可以改变外貌给人的印象,而且很实用。眼镜边框里安装有一个微型摄像头,它拍摄的影像可以无线传输。翡翠看见的东西,支援她的阿真也能同时掌握。不过,画质确实无法恭维。



“嗯,要说渴还真是有点渴。”



“有一样东西,我要送给这样的你。”



翡翠在手提包里翻找,然后用可爱的声音“铛——”地渲染效果,取出放在密封袋里的那个饮料瓶。



阿真接过瓶子问道:



“这不是证据吗?”



“不是。真家伙好几天之前就请钟场先生没收了。这是替代品,除了分量重没别的用,你喝了吧。”



“哦,原来如此。”



阿真心想,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她从密封袋里取出了饮料瓶。



她一拧瓶盖,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这个,怎么回事?”



碳酸喷出来,打湿了阿真的手。



翡翠见状捧腹大笑。



“你真是的!我可喜欢这件衣服了!”



阿真站起来,生怕碳酸饮料吧嗒吧嗒滴到自己衣服上。溢出来的甘甜液体,打湿了站台和阿真的手。



翡翠吐吐舌头笑着说:



“整人行动大获全胜!”



“你这家伙……!我说怎么这么凉啊,我还以为盖着盖……”



“竟然被这么简单的把戏骗了,阿真也确实欠火候哟。”



她调皮的眼眸中除了可爱,还藏着坏心眼的一面。至少阿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所以阿真生气了。阿真把湿漉漉的手伸进包里。她抽出为了解闷而带在身边的杂志,卷起来使劲敲打翡翠的脑袋瓜。



啊!——翡翠发出难听的惨叫,蜷起身子。



阿真是当真敲的,估计她很疼。



阿真取出手帕,一边擦干打湿的地方一边问:



“那么,那家伙是凶手,演出要结束了?”



“不。”



翡翠捂着脑袋,慢慢抬起头。



还疼得眉头紧皱,她把眼镜摘下来,瞪着相反方向的站台。



“真的饮料瓶,虽然盖子的确开了封,但是没有留下狛木的指纹。逻辑上再怎么反映他是凶手,找到的也只是拐弯抹角的间接证据,没有发现任何物证。照这种现状来看,起诉是有难度的。偶尔会遇到这种类型的情况,犯罪手法稚嫩,但运气极好,没有留下指纹和DNA等物证,还碰巧没有被监视摄像头拍到,也没有目击证人……”



“而且,对方还有不在场证明吧?”



然而,全世界最不能对其放松警惕的女人,此刻双眸闪耀着光芒,露出无敌的笑容:



“不过,我城冢翡翠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存在的。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



*



狛木繁人在白板上奋笔疾书。他正在试画复杂的UML。今天公司在晨会上决定,要给狛木负责的Pictyle添加新功能。虽然他一直就有初步的想法,但新功能涉及的变更范围广,影响面应该也很大。如果是简单的功能,在脑中就可以归纳分类设计,利用工具一口气做出UML图。但是,在反复试验积累经验时,能够无拘无束手写的模拟式工作还是更胜一筹。对于想把所有工作都转移到数字化模式的狛木来说,这种时候不得不拿起笔让他很焦躁。



“狛木先生,你来一下。”



听见同事峰岸叫他,狛木转过身来。



下一刻他愣住了。因为,峰岸领到工程师组办公区对面的那位女性,出乎他的意料。



那是城冢翡翠。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翡翠的神情变得光彩照人,她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突然到访公司的年轻女性,让男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好奇地微微挺直背观察。狛木内心也冷汗淋漓,向带着翡翠的峰岸走过去。



“城冢小姐。”



“我突然不请自来,对不起啊。”



翡翠再次低头。她总是用力地迅速埋头,所以茶色的波浪发随之蓬松地摇动,甜香的味道让狛木鼻尖发痒。大概是因为眼镜差点滑落,她慌张地调整了镜框位置。



“那个,我带来了慰问品,不是为了道歉啊,请大家一起吃吧。”



翡翠拿出一个甜甜圈的大盒子来。人来疯的设计师文山高兴地吹起了口哨。狛木暂且把翡翠交给文山,对峰岸耳语道:



“不用把她领到这里来的。”



“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都在硬盘里啦。总要路过这里把客人领到那边去的。”



峰岸指着用隔板分开的商议区。



毕竟这是个空间狭小的公司。只是在崎玉的混居楼房里租了一层,没有太多余力去注意物理上的安全保卫。因为职工增多,公司提出了搬迁到东京的计划,但是考虑到吉田的死,这件事恐怕还要推迟。



“我说,这是谁?真是不能小看哟!”



狛木瞪瞪峰岸,回到翡翠身边。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文山想跟翡翠搭讪,可她只是温柔地微笑。狛木把翡翠领到商议区。



“对不起,”翡翠抱歉地说,“我本来只是想把你叫出去……”



狛木笑了。他虽然吓了一跳,但是翡翠的来访甚至让他感到喜悦和骄傲。他让翡翠在钢架椅上坐下。



“我们是个小公司,所以大家就像家人一样。那个……他们在拿我打趣。”



“我好像让他们误会了。可别给你添麻烦了。”



“哦,没有没有。”



狛木挠挠后脑勺,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翡翠。他搞不清翡翠究竟在想什么。他觉得两个人不仅仅是邻里关系,但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可以更进一步的阶段,狛木完全不清楚。



要满足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和女性交往?如果像单元测试的时候那样,一旦OK就用绿色表示,那该多好。



可是,她特意来公司见自己了。至少现在,她应该是需要自己的。



“那是你的桌子吗?”



翡翠似乎对程序员的工作场所感兴趣,把脸转向隔板对面。



“啊?哦,是的……”



狛木好不容易点点头。



“紧挨着后面有一块白板吧?”



“嗯,是啊。想到什么就可以简单地画下来。嗯,对了,今天是怎么了?特意到公司来……”



“哦,对呀。我真是的,把重要事都忘了……是这样,上次我跟叔叔商量之后,他们考虑到有可能是谋杀案,决定重新搜查了。然后,又出现了几个新的谋杀证据。”



新的谋杀证据?



这是怎么回事?



那种东西,不可能有啊……



“哦……哎呀,吓我一跳啊。”



狛木视线逡巡,在翡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可是,他没想到警方真的会行动……



后来,他在网上简单调查了一下舆论。在有关超自然的网站上,有传言推测警方借助灵异感应能力拥有者的力量破案,但真的只有少量传言,连一篇像样的报道都没有。好像那位灵异感应能力拥有者还参与了此前震撼日本的连环杀人案的搜查工作。不过,那只是超自然爱好者无凭无据的言论,真实性还是值得怀疑的。



“你的能力……警方真的很信任呢。”



“毕竟还是有实际成果的。”



翡翠略带自豪地微笑道。



狛木注视着她的表情,转动着大脑。有可能是谋杀案,重新搜查,还好。完全没有必要着急。饮料瓶的指纹也消除了,还有不在场证明。对,自己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计划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制定的。



“那么,新找到的凶杀证据是什么呢?”



此时如果从她身上得到信息,就有应对的可能。然而翡翠摇摇头:



“在此之前,我有事情想问你。我觉得最好是快点,所以才专门赶过来麻烦你……”



“哦,没事,没关系的。你说。”



“好。”



翡翠重新坐直身体。



她的大眼睛直视狛木。



“你能详细地跟我解释一下你的不在场证明吗?”



狛木微微调整身体。



他舒了一口气。



“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你要问这个?”



“嗯,啊,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翡翠目光闪烁,忽然慌乱起来。她摆动双手,着急地说:



“嗯,我完全不是在怀疑你。那个,我听警察说你有不在场证明。可是,我不太了解IT行业的工作,所以不理解为什么那就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然后我想,既然警察也认为这是谋杀案,那如果他们和我想的一样,你不就会受到怀疑吗?”



翡翠解释得结结巴巴,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她梳理着拳曲的头发,语无伦次地说:



“不能因为我的原因,给重要的人带来麻烦,所以我觉得必须核实一下情况……”



狛木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就像绽开了花。



原来我是重要的人啊……



至少翡翠并非只是把自己当作邻居看待……



“如果是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的不在场证明是确凿的。”



“那个,我想对叔叔也解释一下你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请你详细地跟我说说吧。”



“哦,好的。”



狛木点点头,翡翠从她的大包里取出粉色的个人笔记本。



她翻动着页面,大眼珠灵活地转动着。翡翠说:



“嗯……根据警方调查,吉田先生的推测死亡时间在十九点三十三分到二十一点之间。十九点三十三分,现场附近便利店的安防摄像头拍到吉田在购物。他好像是买了那瓶碳酸饮料和夹馅面包。”



狛木点点头。当时他也考虑过把自己碰过的饮料瓶带走,看来把它留在现场是个正确的选择。如果在现场没有找到饮料瓶,就证明有第三人在场了。翡翠继续说:



“此后,大约二十点十分,同事须乡给他打过电话,但是吉田没有接。警方估计那时候他已经死亡,因而没有接成电话。”



“原来如此。比我一开始听说的要详细啊。我以为推测的死亡时间要更模糊一些。”



“然后,当天你在公司工作到很晚,对吗?你说和须乡先生一直在视频通话。”



“是的。我们运营的网络服务的服务器遭到了外部攻击。可能是恶作剧。我们在添加新功能时,处理出现了错误,他们瞄准了这个弱点发动攻击,导致服务器页面强制退出。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查找原因和修改……通话从大约二十点开始,一直到有修改眉目的二十三点左右,不过我一直在公司留到大约二十四点。”



“公司里没有其他人在了?”



“按照吉田的思路,我们公司不喜欢加班。也可能是因为那家伙自己也爱早回家吧。平时不一定,但是周五的话,过了十九点基本就没人了。”



“这一点,如果警方要找碴,我觉得是很麻烦的……”翡翠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一个人在公司的对吧?通过视频通话,和已经回家的须乡先生一起工作。可是,那个……视频通话能成为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吗?你看,现在也有把背景改为图像的软件。”



“哦,那一点须乡先生应该能为我作证吧。我没有把背景设成图像,我觉得他肯定会证明我的确在公司的。而且……”



“而且?”



“哎呀,这个对不熟悉IT的人是很难解释的,我做的工作,是只有在公司才干得了的。”



翡翠不解地愣住了。



“受到攻击的那个服务器,在云储存上。总之,服务器并非实际存在于公司,而是在服务器管理公司管理的某个地方。虽然是通过网络访问,但是因为涉及网络安全,所以设置成了只能从公司的网络才能访问。”



“只能从公司才能访问,可是还是受到了攻击?”



“哦,不,是这样。解释起来比较难,遭受到攻击的网络服务的漏洞,可以隐藏在给社交网络服务投稿时的通讯中。因为它不是对服务器的非法访问,所以只要知道方法,谁都可以办到。错就错在我们自己留下了漏洞。”



原来如此,翡翠拼命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狛木尽量选择易于理解的措辞。他当然不会夹杂谎言,警方也有熟悉IT的人,如果发现问题,狛木就有可能遭到怀疑。



“因此,必须从公司才能访问服务器本身。只有管理服务器的须乡先生一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可以从自己家里访问。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公司职员,哪怕是吉田都只能从公司访问。当然,也可以从外部经由公司访问。就算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黑客,也会在访问时留下记录,因此须乡一定会发现。就是这样一种安全保障机制。”



“原来是这样啊。不在公司,就绝对无法访问……”



“还有开发服务器、具有源代码的存储库服务器……修改的时候必须接触各种东西,那些也只能在公司才能访问。我从二十点左右一直到二十四点,一直在做这些工作。受到攻击是偶然的,调查原因和修改需要好几个小时。如果我溜出公司,往返两个小时跑到吉田家的话,那就无法完成修复了。这一点,须乡先生和其他职员应该是认可的,记录上也都有。警方应该也有熟悉IT的人,如那些人愿意调查的话,就能明白这是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是二十四点结束的对吗?那么受到攻击的服务器是二十四点左右恢复正常的?”



“是的。完成修改后,二十四点就顺利重启了。”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就无懈可击了,警察也挑不出毛病来。我放心了。”



“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那个,你刚才说是因为出现错误服务器才强制退出的。错误是不是所谓的bug呢?”



“嗯,是的。你知道的真多啊。”



狛木微笑道。翡翠为难地歪歪脑袋:



“那个,所谓的bug是指程序里的错误咯?程序有问题,怎么还能正常地运行到现在呢?”



是啊——狛木点点头。不具备知识的人,确实不明白这些问题啊。狛木用手指敲着桌面说:



“我认为最可怕的bug,是程序员无法认知的bug。平时明明正常运行,可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就动不了了……因为平时运行正常,不出现相应条件是不会崩溃的。所谓特定的条件也并不明确,因此无法再现。如果无法再现,就无法得知是什么原因导致崩溃的,也就找不到修改的方法……换成人的身体作比喻可能就容易理解了。就像癌症,它很早以前就存在于身体里,直到有症状才能被发现,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比这种疾病更可怕的东西了吧?”



“哦,还真是呢。”



不知是懂了还是不懂,总之,翡翠严肃认真地倾听着狛木的讲解。狛木继续饶舌地解说。给女性提供话题虽然困难,但是唯独在这种擅长的领域,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美丽的女性热忱地倾听自己讲话,让狛木心旷神怡。



“和疾病不同的一点是,bug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产生于人类的错误。举些简单的例子,比如在只接受数值的函数中加入了文字,录入变量时出现了简单的拼写错误,代码里夹杂了空格……这些都是从程序员自身的错误中产生的。”



“会出现那么多错误吗?”



“是啊。”



狛木笑着点点头。



“程序不是按照人想的那样运行,而是按照写的那样运行的……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格言,我很喜欢——人类是犯下琐碎错误的生物。程序员当然也是人类,所以会在写代码的过程中犯下没有意识到的错误。程序既没有意志也没有感情。所以,我们需要反反复复阅读代码,努力地找出错误。多写代码,积累经验,不仅可以留意不犯同样的错误,还可以尽快找到异常的原因。写代码就是和bug做斗争、发现自身的错误和愚蠢的过程。”



“哇!”



翡翠眉开眼笑,双手合十:



“你的讲解太精彩了!”



“哦,嗨,是吗?”



狛木坦率地流露出羞怯。



“总之就是这种感觉咯。当时,我和须乡先生花了一个小时一起寻找bug在哪里。发现需要大规模修改后,又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重新写代码……”



“花了一个小时查找原因,花了两个小时修改……差不多是这样吧?”



“对。你去问须乡先生,估计他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修改代码是种什么感觉呀?类似普通电脑的……文件替换吗?”



翡翠歪歪脑袋问。



“嗯,对啊。你想成对文件的加工修改就没问题了。实际上还有更为方便的系统,可以一口气只把修改过的数差反映在替代的文件上。”



一时间得意忘形,恐怕话说得有点多了。



他惦记着那个证据,想要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对了,城冢小姐,你所说的凶杀证据……”



如果这个证据显示狛木与案件有关,就必须销毁。



“哎哟哟,我差点忘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请你看看这个。”



在此之前?



翡翠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



狛木压抑着焦躁,向她递过来的照片看过去。



这是什么呀?



照片里是黑色桌面或是其他什么物体表面的特写。



照片中央有一道环状的液体痕迹。



“这张照片拍的是吉田先生的电脑桌。这个环状痕迹像是某种饮料留下的,在桌面左侧。看上去像是马克杯洒出来的东西流到了底部,后来马克杯被拿走了,于是就留下了这个印子。最早进入现场的勘验人员出于谨慎拍了照片,这是其中的一张。”



狛木对着照片凝神细看。他明白翡翠想要说什么。



“这个究竟说明了什么呢?”



“你看看这个部分。”



翡翠的手指指着环状的一部分。



“这里缺了一点。”



的确,照片上的环状液体右侧有一部分像是被蹭掉了,变成了字母C的形状。



“也许是什么纤细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凶手把钢笔之类的放在上面,那个地方被蹭掉了,就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原来如此。是因为放置了什么东西才变成这种形状的……这个我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认为是凶手干的呢?说不定是吉田自己弄的呢?”



“因为桌上没有钢笔。起居室里有用于白板的笔,但是那支笔粗,蹭的缺口应该更大……因此,我认为凶手使用了钢笔,后来拿走了……”



果然是外行侦探。



可笑而前后矛盾的推理。



这个痕迹和狛木的犯罪行为没有任何关系。狛木既没有带钢笔去,也没有在桌上放置过那种东西。他觉得是线缆之类的东西,但是自己并没有带那样的物件。这恐怕是吉田自己留下的痕迹吧。很难想象吉田连一支钢笔都没有,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这是凶杀证据吗?”



狛木问。翡翠大概明白了她的意见并没有得到赞同,有点无精打采。



“是的……我认为凶手出于某种原因把钢笔拿走了。”



“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圈定谁是凶手吧?这没法当作证据。”



“是啊……”



翡翠低头沉思,很快又在包里翻找起来。



“不过,你看看这个。这个是不能无视的。这个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可以当作谋杀证据的东西。”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



翡翠接下来展示的照片是一副眼镜。



那是吉田戴的眼镜。



大概是勘验人员拍的,和狛木放置的时候一样,仍然在更衣间的浴巾上。



“这是吉田的眼镜吧。怎么了?”



“你看看这里。”



翡翠指着眼镜镜片。



狛木把脸凑近照片,眯起眼睛。



“眼睛的镜片上有吉田先生的掌纹。”



这个时候,狛木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是手掌的这个位置。大概是大拇指的根部。为什么眼镜镜片上会留下这个位置的掌纹呢?”



“不知道。”



狛木纳闷地歪着头。



“有人击打了他的头部,他冷不防想要捂住那个地方。这个时候,手掌碰到了眼镜镜片……可以这么认为吧?”



“不会吧?”狛木笑了,“可能只是手掌偶然碰到镜片了吧。我也戴眼镜,所以知道,有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留下指纹的。”



“我知道指尖会碰到。可是,手掌会碰到吗?而且,如果镜片上留下掌纹,视野应该会受到很大影响。他会在这样的状态下去浴室吗?”



“吉田是个不讲究的男人,如果他不在意这种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呢。”



“起居室的桌上有一块眼镜布。明明眼睛布就在旁边,他会不用就直接去浴室吗?”



狛木思考了片刻。一直遭到否定,到底还是觉得憋闷了吧。



“是啊……确实是这样。我觉得你的推理是值得考虑的。不过,也不能放弃吉田不在意的这条线吧。我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不只是这个。”



原来还有啊。



翡翠拿出第三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



“吉田先生桌子的照片。”



这一次不是刚才那种大特写。而是从座位这个方向拍过去的,他看到黑色的桌上放着吉田的电脑键盘和鼠标。



“看上去这张照片非常普通呀。”



“其实,我看了案发现场的资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是的。桌子靠人这一边,只有桌沿一带的指纹被擦掉了。可是键盘和鼠标上却清清楚楚地留下了吉田先生的指纹。”



狛木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初期搜查会调查到这种程度。



“你是指什么?我没觉得有多奇怪呀?”



“吉田先生回家之后用电脑在网上买了东西。也就是说,他临死前用过电脑。可是,桌子的边缘却留下了擦拭的痕迹……一般说来,那里应该留有吉田先生的指纹、掌纹。你不觉得奇怪吗?”



狛木思考着翡翠的话,想要找出合理解释。



“吉田是不是把喝的东西洒了?然后用纸巾只擦了桌子边缘。这样一来,没有留下指纹也就不奇怪了。”



“或许是这样,但是……”



“就算有人使用过桌子,又能证明什么呢?”



“我还不清楚。”



“城冢小姐。”



狛木对着翡翠正襟危坐。



他注视着她沮丧的表情说:



“我说,我们的任务也该到此为止了吧?既然警方已经考虑重新搜查,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交给他们了呢?这样的话,吉田一定也心满意足了。”



翡翠低下头。



“对不起……我一个人白忙一场,还跑到你工作的地方来。”



她似乎听从了他的话,可是女性特有的情感波动却很大。狛木一面感慨控制这种情感真麻烦,一面慌张地继续说:



“没有,没关系的。那个,嗯,我觉得你的推理非常敏锐,而且意味深长,能跟你说话我非常高兴。嗯,程序的事情,我只顾自己说得起劲,也觉得很抱歉呢。”



翡翠轻笑道:



“你说的那番话可有意思了,引得我也想学编程了,”她看上去心情转好,又露出笑容,“用自己写的文章来控制电脑运转,简直就像魔法语言,太棒了。如果我也会,还有利于找新工作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教你吧。”



“啊?”



狛木见她吃惊,吓了一跳。



糟了,原来这只是场面话呀。



本来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的,自己却条件反射般说出了口。



可是,片刻后,翡翠露出了花一般的笑颜。



“哇,真的可以吗?”



“哦,是,当然了。”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呀——狛木心想。



继续陪翡翠当外行侦探太危险。尽管没有行凶的物证,自己还有不在场证明,然而不容否认的是,翡翠今后有可能依靠某种能力觉察到自己的犯罪行为。但是,现阶段看来,吉田的亡灵只是让自己做噩梦,也无法对翡翠传达任何具体信息。如果不再深究,维持现状,应该就能熬过去。可是一旦不再协助翡翠调查,就会失去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但是,如果有教她编程这个借口……



她因为担心自己,都找到公司来了。



要抓住她的心,一定只差这最后一搏了。



自己果然运气好啊。



注视着翡翠的笑脸,晴空万里的未来出现在狛木的梦想中。



*



狛木利用早晨的时间,开始在咖啡馆里循序渐进地教翡翠编程。



遗憾的是,他无法每天都这样安排。翡翠还有其他计划,因此等了好几天才开始上第一次课。这几天,狛木感到阴霾开始笼罩自己的日常生活。警方似乎重新开始调查吉田的意外死亡,刑警再次出入Gem Rails。他们好像在核实包括狛木在内的几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须乡说他也被问到了不在场证明。当然,狛木的不在场证明没有被推翻。毋宁说,经过警方主动听取须乡等人的证词,他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更为确凿了。而且,警方似乎也并没有掌握凶杀的决定性证据。恐怕只是略有怀疑而已。



噩梦依然持续。不容易入睡,还常常遇到“鬼压床”。吉田的怨念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这种情况如果永远持续下去,就算犯罪行为没有暴露,也相当于受到了惩罚。但是,正因为处于这种情况当中,和翡翠的日常相处才带给了狛木极大的安慰。



翡翠说她没有电脑。毕竟不能冷不丁就让她买一台价格高昂的电脑,因而狛木决定让翡翠用他的电脑来学习。



眼下,在咖啡馆的厢式座位里,翡翠正坐在狛木身边。



他们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看来狛木需要从基本的操作开始教起。



与翡翠如同情侣一样并肩而坐,让狛木兴高采烈。咖啡馆里有不少上班前来吃早饭的工薪阶层,狛木感觉到那些男人正向他投来夹杂着嫉妒的目光。那是以往狛木自身也有过的目光,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享受到这种目光。



翡翠紧挨着他,和他一起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小屏幕。让人心醉的甜香。他搞不清楚衣服的品牌,但胸口和肩膀周围半透明的罩衫,向狛木近距离地传递了她肌肤的白皙和细腻。狛木感到自己像个少年一般张皇失措,必须想方设法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狛木在二人的肩膀相互触碰的距离内仔细地教她操作。翡翠领会得很快,她理解了就冲狛木笑笑,光彩照人。今天她没有戴眼镜。狛木立刻把视线挪开,以免被她美丽的眼眸吞噬。



他陷入一种错觉,仿佛在重温青春时光。



被吉田封印、夺走的青春。



多少次,狛木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令人怀念的教室里,眩目和喧嚣都与自己相去甚远,他只好死心,用两只胳膊覆盖整个世界,伏在桌前不断忍耐。他哪怕是发出微弱的声音,都会被吉田狠狠瞪着,遭到大家的嘲笑。



杀死他,终于让自己获得了失去的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似懂非懂的。”



翡翠认真地凝视着显示屏。狛木怜爱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侧脸。但是,上班的时间就快到了。



“没问题的。你的悟性很高。”



“真的吗?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能不能把知识都灵活运用在工作上。”



“编程特别适合用来培养逻辑思维能力。在这个信息化社会,学会了一点都不吃亏哟。不过,差不多到时间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嗯,好的。”



狛木心想,我得考虑考虑应该教翡翠哪种语言了。是Python、Ruby,还是从轻松和实用性角度考虑出发选择Java Sript?这样的话,最好先从Type Script教起。可是冷不丁让她理解“型”的概念或许并不容易……



“哦,对了,搜查又有进展了。”



“啊?”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翡翠用大眼睛看着自己。



看来翡翠还没有死心,依然在跟进吉田的案子。



“现场的炉子上还有熬到一半的中药,在瓦罐里……你知道什么是熬中药吧?”



“嗯。那种黑乎乎、味道刺鼻的东西吧?”



“是啊。我小时候喝过,但是再也不想挑战了,”翡翠皱着眉头说,“然后,瓦罐还在炉子上。据说吉田先生在去世的前一天,请常去的中药房调整了药方。然后,关于这个中药的服用方法……哎哟哟。”



翡翠茫然地看着狛木。



狛木一边把完成了今天任务的笔记本电脑装进保护套放回包里,一边听翡翠说话。翡翠突如其来的茫然表情让他感到很诧异,他反问道:



“怎么了?”



“奇怪呀,狛木先生……你怎么知道那个中药是黑乎乎的呢?”



狛木的呼吸停止了。



令人讨厌的汗水从腋下密密层层地渗出来。



“中药总的来说,常常是接近于浑浊的橙色。据中医说,那个药方是很少见的。”



我以前在吉田家里见过。



狛木把这个借口咽了下去。



不知道吉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中药的。万一他热衷于中药就是这一个月以内的事情,那就和狛木最近没有去过吉田家的证词矛盾了。



“哦……那是碰巧了吧。”



狛木笑着说。他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是这样,我老爸以前喝过,那时候喝的恰好也是黑乎乎的。中药我也就见过那一次。原来通常是橙色的啊。”



“哇,原来如此,是碰巧啊。”



翡翠大概是认可了这种解释,歪着脑袋笑了。



“嗯,那么……嗯,那药怎么了?中药是条线索吗?”



“嗯,是的。按照中医介绍的服用方法,一天的药需要在晚上花四十分钟左右熬煮,熬好后放在冰箱里,第二天分成两到三次喝。”



“啊?”



“吉田先生为了把第二天的药熬出来,才打开了炉灶的火。我觉得这也是可以印证谋杀的证据。”



“为什么?”



“如果是事故,吉田先生为了把药熬好,应该是点燃火、就那样熬四十分钟左右才去洗澡。可是,发现遗体的时候,炉灶的火已经熄灭了。调查中药的状态发现,它只熬了大约二十分钟,炉灶的火不是自动熄灭的,而是有人关掉的。”



“那,也就是说……有人杀死吉田后,关了炉灶的火?”



“是的。或许是他想得周到,不愿引发火灾吧。”



狛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这明显是自己的错误。



实际上,让他关火的,是强烈的心理影响。



因为,熬煮出来的东西散发着恶臭,火要是好几个小时一直开着,他是不愿意在那个地方停留的。



“发现了几个有第三人在场的证据。我觉得,警方一定会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鼓起干劲认真搜查的。”



警方最后还是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



“原来如此。对了,那个饮料瓶怎么样了?”



“那个嘛,”翡翠遗憾地垂下头,“没有发现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



“是这样啊。”



狛木笑了。翡翠对于自己来说或许就是幸运女神。要说起来,正因为有她在,狛木才得以发现饮料瓶的存在,并销毁证据。



“不错,警方出动是件好事啊。要是这样能让吉田得到救赎就好了。”



暂且没有问题。



狛木甚至产生了些许游刃有余的感觉。



自己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而且首先,没有一个物证显示这是他的犯罪行为。自己的行动十分谨慎,不可能留有物证。他谨慎地避开了有可能被安防摄像头拍到的路线,而且还用帽子和太阳镜装扮了外貌。智能手机的位置信息关闭了,还开启了飞行模式。虽然使用了吉田家里的无线网络,可是那种路由器型号是无法保存链接信息的,所以并未留下电子证据。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使用的网络通话服务保密性能很强,不会留存记录。指向狛木的物证,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警方不可能抓住自己。



自己今后就要和这位漂亮的女朋友一起重获人生了。



*



千和崎真在塔式公寓奢侈的起居室里写报告。



由于各种原委和实际业绩,警视厅给予了城冢翡翠介入所辖案件的几项权限。但理所当然的是,她也需要承担与权限相对应的义务,就是提交报告。这或许是为了详查是否存在违法行为。当然,城冢翡翠这个女人是不可能自己写报告的,那些工作就全都落在了阿真头上。如实撰写报告是行不通的,因此她必须更改成无关痛痒的内容。由于翡翠的搜查荒唐无稽,阿真写起报告来总是很伤脑筋。幸亏案子尚在侦破阶段,可是……



写得差不多了,阿真从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来。



一看翡翠,她正散漫地躺在沙发上,像尸体一样摊成一个大字。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因为天气热,她穿着薄薄的家居服,要是男人看见会很高兴,可是在阿真眼里,怎么看都觉得这副模样散漫邋遢。



“你在看什么?”



“证据照片。”



翡翠回答。她没有看阿真,依然保持着青蛙仰面朝天的姿势。



“我感到,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步就藏在这里……”



“桌上的C?”



“是的。从马克杯里溢出来的,应该是中药。大概是喝了前一天熬出来的吧。可是,为什么缺了一部分呢?从狛木的反应来看,他本人似乎完全不知情。正因如此我才认为,要想一举找到物证,这就是关键。啊,真是的,竟然让我如此头疼……”



“如果狛木在桌上使用了电脑,会不会是数据线之类的?”



“这种可能性我已经考虑过了。如果是数据线一类的东西,收拾的时候狛木应该会留意到吧。这个C的痕迹,应该也会被擦掉更多……”



翡翠注视着照片呻吟道。



阿真站起来,她感到肩膀又酸又硬,于是轻轻撑开肩胛骨做拉伸。



“已经不早了,今天你可以不回那个公寓吗?”



翡翠噘起漂亮的嘴唇,瞟了她一眼说:



“就这一天不回去也没关系吧?我可不愿意这么多天都住在杀人犯隔壁。”



“你不用去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了吗?就算狛木把从案发现场拨出的视频通话伪装成从公司拨出的,可他的的确确好几个小时都干着只有在公司内部才能完成的工作啊,不是吗?”



一听这话,翡翠摆摆一只手说:



“那种东西,根本算不上不在场证明。如果是直觉敏锐的推理小说爱好者,读个开头就应该能注意到。”



“哦,是这样呀。”



什么呀,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呀。



翡翠着眼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找寻物证。



“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单是听你的讲述,我怎么觉得要推翻不在场证明需要专业知识呢?”



“不具备知识的话,可能会觉得很复杂,但如果把条件梳理清楚,答案显而易见。阿真若想搞明白,请听本人好好解释一番。”



“哦,那倒是正中下怀。”



推翻不在场证明的过程,肯定需要记录在报告里,所以阿真必须弄明白。



“构成不在场证明的条件有这些。第一,程序里有bug,它受到外部攻击,导致公司运营的网页出现了问题。第二,这个问题的原因调查和修改,不在公司绝对无法完成。第三,调整和修改总共需要三个小时。第四,同事须乡也作证说需要那么长时间。第五,和须乡的视频通话从二十点进行到二十三点。第六,狛木作证说自己在公司加班到二十四点,但是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证明。第七,服务在二十四点恢复。第八,从公司到案发现场单程需要一个小时……”



翡翠依然四仰八叉地躺着,流利地解释。



她绿色的眼眸注视着阿真。



“你看,如果找到这个条件的漏洞不就简单了?”



“没觉得,我完全没搞懂。”



听到阿真这话,翡翠噘起嘴巴:



“那可不行。阿真也必须像我这样,掌握名侦探的逻辑。”



“我不善于动脑子。”



阿真耸耸肩膀。她可没兴趣模仿翡翠。名侦探的思考,自己也不可能做得到。但是,翡翠苦口婆心地劝说阿真不要放弃思考。估计她这次希望自己也能想想,所以不会告诉自己答案。



她又盯着手里的照片,再一次开始念念有词。



“我们摄取点糖分吧。”



阿真一边说一边向厨房走去。



她发现自己也想来点糖分。



冰箱里,躺着阿真上午排队买来的限量版甜品——布丁。



那是她为了现在这种疲惫时刻特意准备的。



把翡翠那一份也给她吧。



阿真打开冰箱。



阿真关上冰箱。



阿真快步回到起居室。



“我说,翡翠!”



翡翠依然四仰八叉,把上下颠倒的面孔冲着阿真。



“什么事?”



“布丁!布丁没了!”



翡翠“哦”了一声表示理解,然后终于坐起身来。



她在沙发上坐端正,歪歪脑袋,吐吐舌头说:



“抱歉抱歉对不起,我先吃掉了。”



这家伙。



“先吃掉了?一共有四个呢!”



“和不擅长动脑子的阿真不一样,我的工作就是动脑子嘛。有时候急需补充糖分。”



翡翠泰然自若地找到了理由。



“因为你说买布丁是命令,我才在这种热得要命的天气里排长队买的……”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发胖,所以想帮你减减肥……”



“什么?所以你就一口气吃了四个?算了,不跟你说了。我生气了。”



阿真的视线四处逡巡。



她没有发现可以拿来打人的东西。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叠起桌上的那件东西,猛地挥舞起来。



翡翠慌忙跳起来,想要逃跑。



“你等等,等等!阿真,拿东西打人真的很疼!”



“我会手下留情的。”



阿真逼近翡翠。



“等等!阿真!”



“不行,一下就好。你让我打一下!”



“好过分的台词!”



“可以的!”



阿真举起手中的凶器。



翡翠的双眸闪过光亮。



“要不然你就马上道歉……”



“你等等,阿真!”



“不等!”



“不是。等等!你不要动,等等!”



阿真突然感到她的声音里蕴含着严肃。



阿真只好放下手。



“不是,你把手抬起来,就那样别动。”



阿真纳闷地遵从了她的指令。翡翠严肃地靠近她。



然后,城冢翡翠笑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女人,这样一来就更可怕了。



“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你不用在意。阿真,你立大功了!”



“什么?”



听她这样问,翡翠笑着转了个身。她站在与阿真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高兴地大声喊:“钉铃——!”



不知为什么,她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姿势。虽然翡翠时不时会摆出这样的姿势来,但是阿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一定是在模仿夏洛克·福尔摩斯吧。



城冢翡翠的眼眸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那么,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让您久等了。接下来就是破案部分。所有的线索已经明了。”



阿真见到她常有的状态,顿时领悟。



看来,必须写进报告的事项会猛然增多。



翡翠双手五指贴合,把指尖伸向真。



“凶手不言自明。不过,我会这样提问:你能够推理出侦探的推理吗?”



翡翠在起居室里缓步前行,高声宣布:



“要点有二。聪明的各位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狛木繁人是如何建立不在场证明的?还有,桌上的C表明的物证是什么……”



翡翠犹如花朵绽放一般展开指尖,恶作剧似的微笑着。



“提示你一下,程序不是按照人想的那样运行,而是按照写的那样运行的——我是城冢翡翠。”



总是这样,你表演的是什么小把戏啊?



凝视着手捏透明裙摆边,像个淑女般行礼的翡翠,阿真想,要是把灯捅下来砸她一下就好了。



*



狛木繁人怀着莫名其妙的不安,前往吉田的公寓。



“我有事想告诉你……”



因为城冢翡翠严肃地把他叫了出来。



说到翡翠态度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呢?今天早晨学习编程的时候,她显得非常高兴,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她说想要买笔记本电脑,确认了狛木笔记本电脑的重量、保护套等。狛木建议女性最好用更轻一点的型号,给她推荐了几款值得信赖的机型。休息时间,他还准备了更为详细的列表……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是搜查工作发现了新的情况,她的语气应该会一如往常,不可能那么严肃。那么……



不可能是真的找到物证了吧?



到达要去的楼层,他打开吉田房间的大门。



城冢翡翠站在房间里。



“城冢小姐……”



“欢迎光临。”



翡翠微微弯曲膝盖,行了一个颇具古风的礼。这是狛木第一次见到女性对他行这种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茫然地站在玄关。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对,钥匙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请警察开的门。请跟我来。”



他跟着翡翠来到了起居室。



翡翠指指起居室的沙发说:



“请坐。”



狛木诧异地坐下来。



翡翠靠近窗边。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吧。”



她对着狛木的侧脸问道:



“狛木繁人先生,是你杀害了吉田直政先生吧?”



“你说什么……”



狛木茫然地低吟。



翡翠的态度很奇怪。



她的眼神里,看不到平常那种稚嫩的光芒。



为什么?是因为今天她没有戴眼镜吗?



不,倒不如说……



翡翠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眼中却暗藏着谴责杀人犯的冷峻而严厉的光芒。



而且,她的双眸散发着碧玉般的色彩。



简直就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依附在她身上……



他联想到灵媒这个词。



据说,灵媒师让亡者的灵魂依附于自己身上,因而行为举止完全如同他人。



那个可爱的翡翠,被靠近她的邪恶灵魂支配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



“这件事……你怎么会……”



翡翠的变化比事实的败露更让他内心动摇,狛木笨拙地笑着组织语言。他感到浑身上下汗水喷涌而出。为什么,她会如此胸有成竹地讲出那种话来?



“怎么可能呢?你可别告诉我,你是靠灵异能力知道的。”



狛木取出手帕笑着擦拭额头。



但是,如果她真的是依靠灵异能力看到了真相呢?



如果是吉田亲口告诉她真相的话……



警察会相信翡翠的话吗?



从她以往的实际成绩来看,警察应该会相信。



如果是这样……



我该杀了她吗?



假如在这里杀人灭口……



不,不行。现在还不能杀掉她。



狛木乘坐了电梯,安防摄像头拍到了他。而且,翡翠说她是找警方借来钥匙进屋的。既然如此,警方恐怕也知道翡翠来过这里。



不能让这里成为犯罪现场。那么……



“不是的。”



翡翠摇了摇头,没有理睬狛木的左思右想。



“很遗憾,我没有灵异能力,所以那是不可能的。”



狛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差点听漏了这句话。



“什么……?”



狛木茫然地喃喃自语。



“我看到案发现场照片的时候,首先关注的是桌上留有的少许水滴痕迹。”



翡翠平静地伸出一只手,指向起居室里的矮桌。当狛木的视线找到那里,翡翠抬起手,伸出食指,像指挥棒似的旋转着,开始讲述。



“或许是因为桌面没怎么收拾,铺着一层灰,所以隔了一段时间后水滴仍然留有痕迹。它显示了一种可能性,即曾经有潮湿的饮料或者杯子放在上面。然而,室内并未发现相同大小的杯子。它或许与案件无关,但是出于谨慎起见,我请警方检查了冰箱内部,于是发现了那瓶碳酸饮料,我立刻就发现瓶盖是拧开的。虽然初次搜查已经完成,但依然顺利地成功采集到指纹,并证明残留的是少许吉田先生的指纹……不过,不过……接下来才是有趣的部分。”



翡翠翩然摆动双手,轻轻歪头。



粉色的嘴唇露出与她的清纯不相匹配的老练笑容。



“饮料瓶的上半部分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和掌纹,这不是因为结露现象导致的,甚至连瓶盖上都没有。哎哟哟,很奇怪吧?瓶盖开启,意味着有人像这样用手握住饮料瓶上半部分拧过盖子。”



翡翠演哑剧似的做了一个开启饮料瓶的动作。



“可是,瓶子上半部分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掌纹。瓶盖开启,却没有留下指纹,意味着有人把它擦掉了。吉田先生本人是不可能特意擦掉指纹的,是某个没有发现瓶盖开启的人把指纹擦掉的。鉴于饮料是受害人临死前买的,这无疑是案发现场存在另一个人的证据。”



“什么……”



翡翠并不理睬张口说话的狛木,穿过起居室。她把波浪发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滔滔不绝:



“除此之外,凶手还犯了各种各样的错误,比如眼镜上的掌纹、擦掉指纹的桌子、残留的中药,等等。如果吉田先生是摔倒后溺亡的,浴室的墙壁上应该会留下水滴溅落的痕迹,然而在现场的照片上并未发现。嗯,唉,列举出这么多粗糙的错误来责备凶手,未免太可怜,到此为止吧。”



狛木茫然地仰望着抿嘴含笑的翡翠。



“你……难道没有灵异能力?”



听到狛木这话,翡翠终于转过头看着他。



缠绕柔媚发丝的指尖停下不动,波浪发轻盈地弹回,恢复了原来的形状。与此同时,翡翠严肃地点点头:



“是的,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你骗我?”



“关于这一点,我道歉。对不起。”



翡翠偏偏脑袋,一瞬间闭上了双眼。



“不过,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杀了人呀,所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吧?”



“荒唐!不,既然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要接近我?



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吗?



“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要干什么……我不是凶手。警方应该也知道。我有不在场证明……”



翡翠平静地摇摇头:



“很遗憾,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胡说!”



“现在,警方应该正在验证。”



“不,我绝对是在公司的。”



“你是在这个房间里和须乡先生视频通话的,并不在公司。”



“不,我在公司!”



狛木情绪激昂地否定。翡翠笑起来,语速飞快地侃侃而谈。



“不是。不是。你在这里。你听我说,听我说。请你回忆一下吉田先生办公桌的情况。尽管键盘和鼠标上清晰地残留着吉田先生的指纹,可是唯独桌子靠近人这一侧的边缘一带,指纹却被擦得一干二净……究竟怎么做才能导致这样的情况呢?”



翡翠转转食指,指向西式房间里的电脑桌。



“如果凶手戴着手套使用吉田先生的电脑,那键盘上还清晰残留着吉田先生的指纹就很奇怪了。如果手套触碰了键盘和鼠标,就会出现吉田先生的指纹被蹭掉消失的地方,这才符合情理。而事实并非如此,这意味着凶手没有使用吉田先生的键盘和鼠标。可是,凶手却特意擦拭了桌子边缘,这证明应该存在某种原因,使得他只好不戴手套就使用桌子。那么,能想到的结果是这样的——凶手把吉田先生的键盘和鼠标挪到一边去了,然后在腾出来的空间做了别的事情……”



狛木停止了呼吸——他感到仿佛有人看见了那一幕。



翡翠歪歪脑袋,眨眨眼睛,继续滔滔不绝:



“哎哟哟?不过呀不过呀,很奇怪呢。请你仔细想想。凶手并没有留下多余的指纹,也没有过多地擦拭。因为浴室和吉田先生的遗体上没有采集到指纹,所以他应该是准备好了手套才行动的。可是,为什么他必须擦拭桌子边缘呢?要是一开始就戴着手套,应该就没有必要擦拭。这一不合情理之处是不容忽视的。”



狛木只能张口结舌地仰望着语速飞快、口若悬河的翡翠。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



“我看到桌子的情况,烦恼了大约一分钟。把我引向结论的是崭新的地毯,和脚轮上缠着地毯毛的白板。凶手移动了白板,为什么?我想,凶手一定是想要做什么,才移动白板的。这时候,相关人员中出现了一个人,以视频通话为由主张自己具有不在场证明。万一,是凶手移动白板放在身后,给对方营造出自己还在公司的错觉呢?人总会无意识地触摸面部。如果戴着手套,在视频通话过程中被拍到的话,会引起对方怀疑。因此,凶手也许是迫不得已,才只好摘掉手套……”



“不是……”



狛木试图找到反驳的切入口,擦着汗说:



“就算我在这里和须乡先生视频通话,这种推理也存在漏洞……因为云储存的服务器,是必须经由公司的网络才能访问的。”



“是啊,好像的确如此。警方的专家经过调查似乎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既然如此……”



“可是,我忽然想到呀。要完成那项工作,真的需要好几个小时都待在公司里吗?”



“瞎说什么!不访问服务器,怎么能……”



“程序不是按照人想的那样运行,而是按照写的那样运行的……”



翡翠说道,脸上露出带着几分邪恶的笑意。



狛木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序的bug不是像疾病那样自然发生的,而是人的错误导致的。教给我这一点的正是你自己呀。那句话既深奥又十分有趣。我就想了,那么,那么,那么?如果提前把导致问题发生的内容有意写进去……”



“什么……”



“发现bug,是因为有人恶作剧,对吧?然后服务器的应用程序就强制退出了。那么,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吧——事先准备好一个状态,一旦攻击那里服务器就会强制退出,而到了需要的时候,自己攻击它就可以了。”



翡翠的眼中闪过让人不寒而栗的光。



狛木感到眼前一黑。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自己准备的错误,错在哪里,该如何改正,应该都是一清二楚的,并不需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去调查。而且……就算重写代码需要好几个小时……提前准备出改好的代码就可以了。你假装和须乡先生一边通话一边修改代码,实际上,你什么都没做。”



翡翠竖起食指,一圈圈地缠绕着自己的头发。



她露出一丝怜悯的微笑。



“须乡先生多可怜啊,只有他在勤勤恳恳地修改着分配给他的工作。据他说,那些不同之处最后都由狛木一次性反映出来了。既然是在你主导下成型的程序,那样的控制也是可能的吧?你和须乡先生在这里聊到十一点,然后结束通话,花了一个小时回到公司,半夜零点从公司里访问服务器,把事先准备好的修正文件反映出来。我问过熟人,专业术语称之为什么?哦,merge之后commit?然后deploy?[3]作为一流的软件工程师,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自相矛盾的地方吗?”



[3]编程专业术语,大致意思为合并之后委托,然后部署。



狛木无法反驳。



他抿紧嘴唇,用尽力气瞪着这个露出邪恶笑容的女人。



“不是……那个……只是说,可以那样来理解,但证明不了我当时在这里,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真是那样吗?”



翡翠歪歪脑袋。



“既然你说我是凶手,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



“啊?”



“好,我给你看看。”



食指的动作停止了,缠绕着的秀发轻盈地散开。



翡翠依然笑意盈盈,双手五指重叠,仿佛在祈祷。而这五指却又全都缓缓伸向狛木,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子弹就要从那美丽的指尖向自己发射。



“请看看这个。”



翡翠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怎么回事?仿佛它是突然出现在翡翠伸出的指尖上的。是错觉吗?照片上是以前他见过的、留在桌面的环状痕迹。翡翠捏着突然出现的照片,轻轻扇动。



“我怎么都忘不了这东西呀……调查成分后发现,这个环状的液体痕迹是吉田先生前一天请医生调配后熬制的中药。他大概是把事先保存好的药倒进马克杯,在微波炉里加热后喝的吧。由于过度倾斜,液体沿着马克杯侧面流下来了。他并没有发现,把杯子放在桌上,于是留下了环状水印。在凶手来之前,吉田先生自己收拾了马克杯,放在了厨房水槽里。但是呀,这个环状的一端有断裂的痕迹,恰好就像放置了钢笔之类纤细东西后留下的痕迹,就像字母C。可是,无论怎么搜查,在现场都没有发现可以留下这种痕迹的东西。因为它不是单纯的水,而是特征突出的液体,所以污渍也一定转移并残留在了那个物体上。可是,我们把桌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



狛木完全不明白这个推理会归结到何处。



“任何地方都没有,意味着是凶手拿走了。那么,凶手放的是什么东西呢?根据刚才的推理,凶手在桌上做的事情是视频通话。他把键盘和鼠标推到一旁,在那里放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就是能够调整角度收窄取景范围的网络摄像头咯。可是,无论是笔记本电脑还是网络摄像头,都不是钢笔那样的纤细物品。我以为是数据线,试探过你,可是你似乎完全不知情。这还让我头疼了好一阵呢。”



翡翠侧头,为难地笑了笑。



“不过,多亏了我优秀的伙伴,昨天我终于知道那件物品的真面目。细想来,那也是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唉,真丢人。我真是个糊涂蛋。”



翡翠用拳头轻轻敲打自己的一侧脑袋,吐吐舌头。



狛木此刻终于搞明白了。



那是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



无论多么小心,人都会犯错……



“我不熟悉电脑,那些工作都是伙伴帮我搞定的,所以我不怎么接触。我尤其不注意看不见的部分。但是呢,想想也就能明白,那种结构是理所当然的。笔记本电脑背面的四个角都有橡胶防滑垫……笔记本电脑的底部,通常只有那个部位是突出于表面的。凶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调整了位置。就在那个时候,防滑垫蹭到环状液体并打湿了。”



原来如此……



当时,吉田的桌上堆满了没有整理的文件,叠放得如同屋檐。桌面被遮挡的面积很大。狛木为了调整笔记本电脑的位置,在桌面上移动过它。也有可能是完事后收拾东西时不小心蹭到的。



狛木垂头丧气,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间屋子是警方准备的,恐怕他们也正在某处待命吧。



他有这种预感。



翡翠或许明白狛木已经死心,平静地告诉他:



“今天早晨,我悄悄查看了你的笔记本电脑,底部果然有少许污渍。因为你没发现它打湿,直接收了起来,所以装电脑的保护套里也沾上了污渍。那是布面的,因此保护套上的痕迹应该更明显。你带来了吧?”



狛木认命了,他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翻过来一看,果然如她所说,用于防滑的香蕉皮状凸起部分沾着极少的一点污渍。打开保护套一看里面,同样留有水渍。



“中药是由混合药材制作的,如果检验,一定能检出和吉田先生前几天拿到的中药一致的成分。”



狛木叹叹气:



“没想到我居然犯下这样的错误……”



本应是个完美的犯罪计划。



可是,bug是永远消灭不完的。



因为人并不完美。



对此,他自身明明应该一清二楚。



翡翠严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不对,你最大的错误难道不是杀人吗?”



狛木抬起头,注视着这位美丽的定罪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除掉杀人犯这种社会公敌的人。”



“真了不起啊。”



狛木无力地笑道。那是在自嘲。



“简直就是正义的伙伴。”



“我可没那么了不起,只是个侦探而已。”



翡翠耸耸肩。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女人太可怕了。”



翡翠瞟了一眼天花板,调皮地笑起来:



“不是女人可怕。在我看来,是男人太愚蠢了。”



“的确如此。”



狛木笑了。



自己为什么把手伸向了可怕的东西呢?



“城冢小姐……我是个被吉田夺走青春的男人。”



他看看翡翠,对方一言不发。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狛木还是继续说道:



“读初中的时候,吉田因为我的错而受了伤。他的腿留下了终生残疾,对此我深感抱歉。但是,那家伙利用了我的内疚,把我的才能当作自己的东西在社会上公开。他总说,我比你这种人能干多了。我就在这样的嘲弄下度过了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光。那些日子永远阴云密布,没有一缕阳光。在云层之上,长眠着我一直被剥夺的青春结晶……”



狛木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感到些许轻松。



“我想摆脱他的支配……可是,却要为此耗费今后的人生来赎罪。最后,我的人生到死也摆脱不了吉田的诅咒啊……”



“人生也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运行,而是按照行为来运行的。”



这话让狛木一惊。



她略带悲悯地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法呢?程序不是只能按照写的那样运行吗?”



也许的确如此。



自己只是对吉田抱有不满,却未能付诸行动。明明可以跳槽离开他,如果尝试控诉他的不正当行为,夺回自己的功绩,也是可以办到的。未能实现,恐怕是因为自己内心某处一直感到,默不作声地顺从他更轻松。而最后终于迈出的那一步,却是仇恨与痛苦支配下的错误选择……



“说到底……原因或许在于我的软弱,是我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了吉田身上。”



狛木注视着翡翠。



接着,他用尽浑身力气才说出口:



“不过,尽管时间短暂,可以和你一起度过,真是太好了。”



那是自己人生中遇到的仅有的晴天。



“我并不这样认为。”



然而翡翠悲哀地摇摇头。



“这件事是我设计的,我本不应该这样说。你只是被我的外表吸引而已。你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电影,也没有问过我想做什么工作,对吧?你下一次和女性交往的时候,最好是小心一点。”



她的严厉让狛木笑起来。



“我铭记在心。”



如果是现在,他或许会爱上她出色的知性。



“人通过积累经验,可以减少失败。”



“就像减少bug一样?”



“对,就像减少bug一样。”



翡翠轻笑,伸出手指引方向。



“不过,你讲的程序的事情,还是有点意思的。”



“那就好。”



狛木朝她指示的玄关走去。



恐怕警察正在那里待命吧。



人生只会像你采取的行动那样运行。



如果还来得及,在今后的人生里,就把这句话铭刻在心活下去吧。



“我们走吧。”



狛木遵照翡翠的吩咐迈开了步伐。



“Murder on the clouds”ends.



And again.



好天气的假日午后。



千和崎真像往常一样,在起居室里用笔记本电脑写报告。



城冢翡翠的逻辑常常跳跃性太大,很难用语言来追踪描述。她屡次感到疑惑,不知翡翠是如何注意到某些情况的,甚至让她好几次都怀疑翡翠是真的拥有灵异能力。



而翡翠本人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没有工作安排,通常她会在房间里懒洋洋地睡觉,或者关在屋子里看魔术视频,埋头读书,因此上午出门是很少见的。阿真完全搞不清楚她在干什么。



是的,翡翠总是让阿真琢磨不透。



“我回来了。”



伴随着散漫的声音,翡翠回来了。



才刚过中午。她回来得比预想的早。



“你去哪儿了?”



阿真问走进起居室的翡翠。



出门的时候过分在意装扮的她,果然又是花枝招展。她说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她的爱好。阿真想,这就是一种幸福。可是,她希望翡翠出门前不要在自己面前穿戴一新地炫耀。不过,她今天为了不引人注目,戴着茶色的隐形眼镜,还架了一副装饰眼镜。



翡翠把蛋糕店的盒子放在起居室桌上。



她似乎很得意。



“呵呵呵。为了奖励本人破案,我买了限定款布丁。”



翡翠眉飞色舞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很多布丁。



居然会自己去买,太难得了。



“哎哟哟?阿真,你也想吃?”



翡翠有些着急地煽动着她的情绪。



阿真尽量表情冷静地回望她:



“没有呀。”



“怎么办呢?四个的话,我还是可以专门让给你的。”



搞什么嘛,这家伙。



说是奖励自己,原来是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呀。



“不要,我才吃不下四个呢。”



“阿真缺乏自制力。我知道你迟早会吃掉的。”



阿真想找本能够卷起来的杂志什么的,但是可及之处一样都没有。



翡翠快活地哧哧笑起来,走向冰箱去放布丁。



阿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写报告。



翡翠回到起居室,坐在阿真对面的椅子上。



她开始摘隐形眼镜。其实这事明明可以在卫生间里干。



当着阿真的面摘眼镜,让阿真略微起疑。阿真私底下怀疑,那绿色的瞳仁会不会也是隐形眼镜呢?她眼珠真正的颜色到底是什么?



“对了,刚才快递送了件东西来。”



阿真把视线投向房间角落里那个立方体瓦楞纸箱。



“哎呀,比我预想的要快呀。”



翡翠站起来,鼻子里哼着歌走向瓦楞纸箱。



“那是什么?”



翡翠背朝阿真,单手拿着刀格斗片刻,似乎已经成功取出了箱子里的东西。



“铛!”



伴着傻乎乎的叫声,她抱着那件东西走回来。



装在一个白色调的盒子里的,好像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那是色调漂亮的粉金色。



“你突然买它回来做什么?”



“阿真,你知道吗?编程特别适合培养逻辑思维能力呢。来吧,开封仪式!”



搞什么呀,这家伙。



阿真怀着无话可说的心情看着翡翠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包装。



“又浪费钱……反正你立马就会腻了。”



“才不会呢!”



翡翠噘起嘴巴。她正和塑料包装苦苦缠斗,想要把它完美地剥下来。



“算了,随你便。”



阿真对她侧目而视,继续写报告。



如果趁此机会,报告也能让她自己写,倒是件好事呀……



唉,恐怕是不可能的。



像城冢翡翠这样爱好广泛没长性的人,阿真没见过第二个。



看到自己写的有关案件的报告,阿真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我说,我有个疑问。”



“什么?”



取出电脑兴高采烈的翡翠抬起头。



“我觉得有点牵强。滴在桌上的中药液体,不是极少量吗?就算它蹭到电脑的防滑垫上,污染了保护套……能达到足以检验出成分的量吗?难度很大吧?而且,既然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来建立不在场证明,干燥程度应该就更高了吧。”



翡翠睁大眼睛回望阿真。



阿真继续说:



“难道,你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桌上C的真面目?于是故意接近狛木,试图在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保护套里涂上相同成分的液体……”



尽管她在自己面前假装发现了C的真面目,但即使那是演出来的,在城冢翡翠身上发生,阿真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个可怕的女人,就连捏造证据这种事她也是干得出来的。



面对阿真的追问,翡翠不服气地皱起眉头。



“真是的,阿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女人!”



翡翠仰望天花板,说道:



“你就没有其他说法吗……?”



“通过和杀人魔玩恋爱游戏获得惊悚与快感的变态施虐狂侦探!”



“阿真,你今天被解雇了!”



“要是我被解雇了,谁来照看你这种麻烦的家伙呀?”



翡翠仰望天花板。



当然,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每当词穷,她就会做这样的动作。



阿真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翡翠的装饰眼镜。她隐约感到,那副眼镜就像她掩盖真心的假面。那就是一个工具,把本来的她隔离开,让作为侦探的那个她依附在自己身上,给犯人彻彻底底严格定罪……



这是她想多了吗?



“那么,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当然,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完全不会写进报告。



“这个嘛。”



翡翠双手指尖重叠,笑了。



碧绿的双眸闪耀着光芒,凝视着她。



那个微笑。



你真的拥有灵异能力吗?



你的战斗方式,不痛苦吗?



那个表情,和阿真提问时常常得到的表情相同。



那是不偏不倚、态度中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