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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不住的目击者①(1 / 2)



“这是本次的调查资料。”



云野泰典说着,在桌上摊开资料。那是夹着照片的几张打印纸。因为紧张而沉默不语的宫本夫人注视着这些资料,眼神里出现了困惑。



“我先说结论吧——宫本议员身边完全没有女性的影子。”



接待室里当然没有其他人。从佩戴的装饰品来看,夫人高雅的装束可以称之为奢华,但是云野耗费巨资打造的这间特别接待室,也有毫不逊色的装修水平。



“是吗?”



夫人看看云野,流露出放心与困惑交织的复杂表情。



“临近选举,想必是增加了很多必须对夫人保密的工作吧。”



“是的,这一点我也很理解……”



“请您放心。这是过去一个月调查出的宫本议员的日程表。清正廉洁到无懈可击。”



夫人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资料上。片刻后,她似乎终于认可了,闭上眼睛,身体后倾,深深地倚靠在沙发背上。



“是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唉,我太傻了。”



“您之前还说下定了决心要离婚呢,现在看来幸好是误会一场。”



“因为我觉得他的状态和平时不一样呀。”



“应该是工作紧张的表现吧。毕竟现在是关键时期。”



然后,云野仔仔细细介绍了资料的具体内容。离开房间的时候,夫人似乎对调查结果很满意,甚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云野把关于收费的说明事宜交托给下属后,目送宫本夫人离开。他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接待室里伫立片刻,然后打开了通往自己总经理室的房门。



房间里站着一位因为不知所措而脸色铁青的壮年男子。



“宫本议员。您请坐。”



云野笑着说道,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然后,他在那张常用的舒适椅子上坐下来,听见倚靠在扶手椅上、身体依然僵硬的宫本用半分嘶哑的嗓音说: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我对您夫人的解释,您不满意吗?”



云野操作电脑,关掉了收录特别接待室声音的麦克风。刚才和夫人的谈话内容,宫本应该已经通过这个房间的扩音器听见了。



云野取出文件,把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摊开放在桌子上,展示给宫本看。看来宫本并不擅长不露声色,他显而易见的动摇让人感到好笑。



“你是什么时候……”



云野伸出一只手打断他的呻吟,微笑着告诉他:



“我的手段很高明。当然,这种证据,换作其他侦探也能掌握。关键时刻,您最好小心点啊。夫人雇了我们公司,是您的幸运哟。”



“你这是……威胁?”



“怎么会呢?”云野笑了,“只是一片好意嘛。我就是想助您一臂之力罢了。就算是这种微不足道的错误,媒体也会死抓着不放,闹得沸沸扬扬,报道恐怕会抹杀掉您迄今为止所有的功绩。夫人好像也打算和您离婚呢……对您来说,来自夫人娘家的怨恨难道不是致命的打击吗?”



宫本一直尴尬地避开云野的视线,但他或许想要把握云野的真正用意,于是用懦弱的眼神瞟了云野一眼。云野望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坚信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



“我看你的目的……好像并不是金钱啊。”



“我不缺那种东西。说到底这只是我的一片好意,您可以当作见面礼。不过,我们公司涉及的领域十分广泛……总有一天,有机会依仗您的智慧。”



宫本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当云野把那一沓照片递给他的时候,他一把夺过去,塞进了西装内侧。



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的要价真够高的……”



“我们是您的伙伴。如果您在信用调查方面有任何吩咐,我们随时待命。”



云野用麦克风叫来矶谷。



“宫本议员要回去了。”



云野目送宫本离开,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处理完必要的工作,视线落在旧手表上。



马上就到计划的时间了。赶快准备吧。



要说那是什么时间……



那是杀人的时间。



*



云野在薄暮中看看手表。他在星光下确定了时间。二十二点五十八分。假设曾根本直接返回,此时差不多就该到家了。云野藏在他仰望的那栋公寓停车场附近的树丛里。他利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和积累的经验,进行了详尽的事前调查。在这里可以观察到曾根本是否回家,还不必担心被人看见。虽然谈不上舒服,但躲藏在这种地方,云野非常适应。



一辆汽车驶入停车场。车灯的光亮让他眯起眼睛。他非常耐心地隐藏着,直到看清车牌号。那是曾根本的车。云野离开树丛,向公寓的紧急楼梯走去。



这栋东京都郊外的公寓,是一座不旧但也绝对不新的建筑物。入口虽然是自动锁,可是连着停车场的后门可以自由出入。安防摄像头敷衍似的随意安装在有死角的地方,云野从那里侧身上了公寓的紧急楼梯。他在以前的工作中查看过众多的安防摄像头视频,有时候真的一周要几十个小时不停地盯着屏幕。直到现在,这方面的研究他也并未懈怠。什么样角度的摄像头会怎样捕捉到可疑人员,云野了如指掌。看一眼种类和角度,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死角。



曾根本的房间在四层。因为电梯也安装有安防摄像头,所以云野只能从紧急楼梯上去。就以积极的心态把它当成一项好运动吧。他的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微微打开紧急出口的门,等待曾根本回到房间。很快,他就看见走出电梯的曾根本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



曾根本进了屋。云野确定四周没有人,飞快地来到曾根本的门前。他小心地敲敲门,以防留下指纹。因为他担心门铃会留下记录。



很快,有人充满警惕、提心吊胆地打开了门。



“总经理……”



曾根本吃惊地注视着他。



“很抱歉这个时间来打扰,”云野语速很快,“我来找你谈谈。”



“您改变想法了?”



曾根本还不打算把门彻底打开。云野耐心地继续说:



“嗯,我死心了。我打算听你的建议,明天向警察坦白。不过,我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会一直干这种事。你能跟我谈谈吗?”



云野的装束和平常不同,万一被居民看见也不会有问题。他头发凌乱,脖子从皱巴巴的外套里露出来,也并没有系领带,营造出憔悴的氛围。但是,曾根本知道云野即便有这种状态也并不奇怪,因此他没有产生疑惑。他也许是略微放松了警惕,打开了门。



“屋子里挺乱的。”



“没关系。就聊十分钟。”



曾根本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让云野进屋。



“打扰了。”



云野走进房间。在玄关门口交谈,说不定会被回家的人看见。



房子是对于单身人士来说十分宽敞的两居室,格局和他事先调查到的一致。



曾根本把云野领进了起居室。



“您真打算坦白一切?”



“嗯。不过,到今天为止,我花了很多时间准备。因为我不能给包括你在内的员工带来麻烦啊。”



“请把外套挂在这里。”



“好。”



云野脱掉外套,挂在玄关旁的外套架上。



他挽起袖口,以便随时可以确定时间。他不能花费太长时间。



他被领进起居室中央,那里有一个小餐桌。椅子前后摆放,夹着餐桌,靠里的窗户边和这一方各有两把。餐桌面收拾得比想象的整洁,刚刚才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端坐其上。



“您先请坐。”



曾根本说着,拉开这一方的椅子。



“好。”



云野嘴里回应着,人却没有坐下来。他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试图把曾根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只有右侧的窗帘是拉开的,映照出夜晚的黑暗和云野的身影。大概是洗好的衣服收进来还没收拾,窗帘轨上悬着两个晾衣架,上面挂着很多衣服。悬挂在窗户左侧的方形晾衣架上的是晒干的干净衬衫和睡衣。而窗户右侧的圆形小衣架上则垂着很多只袜子,都按种类规规矩矩地分好晾晒。可以说这很符合曾根本认真的性格。但他曾参与黑社会组织,因此很多人见此景象恐怕也会感到意外。又或者,这是服刑期间的生活让他养成的习惯。



“怎么了?”



“没什么。”



曾根本依然站在餐桌旁,对云野似乎还抱有少许警惕。云野把手伸到腰后,指尖确定了沉睡在那里的坚硬物体。曾根本比云野健壮,也更善于运动。云野虽然也有柔道的经验,但是就算依仗这种凶器,恐怕也很难从正面达到目的。就在他思索着应该从何开始、落下视线之时,发现了那件东西。



“曾根本,那儿掉了只袜子。”



“啊?”



追随着云野的视线,曾根本向下看去。他蹲下来观察沙发底下。



“哦,我就说晾衣服的时候没看见它嘛,还在纳闷上哪儿去了呢。”



云野迅速拔出别在腰后的小手枪,抵在蹲着的曾根本的太阳穴上。



“别动!”



曾根本依然蹲着,云野觉察到他吃惊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视线捕捉到了抵在自己太阳穴上那件东西的真面目。



“总经理……别干傻事……”



“不许动。你要是搞小动作,我就不得不开枪了。这么近的距离,怎么样都能打中你。”



云野不敢疏忽大意,两只手握好手枪。万一对方反击,他必须防止子弹打飞。



“你先慢慢站起来。”



“总经理,那东西不是已经交给警察了吗……”



“别废话,站起来。”



曾根本依言缓缓起身。



“坐在那里。”



云野用目光指指餐桌旁的椅子。那把椅子在窗户边,正好正对电脑。曾根本静静地点点头,坐在那把椅子上。也许是因为恐惧和紧张,对方的身体看上去微微颤抖。而云野却极其冷静,他小心谨慎地一直把枪口对准曾根本的太阳穴。



“现在立即把那份数据删除!”



云野示意那台合上的电脑。



“那怎么能行……”



“那我就先把你杀了,再把电脑收走。但是,如果你现在就删除数据,我可以考虑更加稳妥的解决办法。”



曾根本犹豫着,但还是把颤抖的指尖伸向了电脑。他直接打开显示屏,在键盘上输入密码。可惜敲击键盘的指尖意外敏捷迅速,云野没能看清密码。他谨慎地关注曾根本的情况。在枪口之下,曾根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桌面的画面出现了,但是曾根本的手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



“总经理,这种事我们还是别干了。”



曾根本毅然说道,迅速合上笔记本。



“是吗?那我们就此道别吧。”



云野觉察到曾根本想要站起来,于是扑在他背上,左臂勒住他的脖子,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曾根本抵抗着,试图伸手抓住云野的枪。



云野等待着这一刻,扣动了扳机。



小口径手枪的破裂音比想象的要小。



云野放手松开曾根本再也不动的身体。



曾根本垂着头,鲜血从太阳穴流出来。他的身体略微左倾,但没有从椅子上滑落,而是靠在椅背上。



等到耳鸣结束,云野轻轻叹了口气。按照计划顺利完成的谋杀。杀死了一个人,自己却并未感到特别紧张,云野不由得在心底苦笑。



他回忆起某个人说过的一句话。接受了他提议的那个人在迫不得已时说:你是想成为犯罪界的拿破仑吗?他初听之时未能理解其中含义,后来查了才知道,这里指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死敌莫里亚蒂教授。



被比作虚构人物虽然很荒唐,可是云野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抓住政界、财界人士及名人们的要害,毫不犯愁地反复提出了各种方案。而且,意识到自己竟然连杀人都如此冷静,他不由得感到,或许那个评价是正确的。



云野对杀人的方法非常熟悉。开始这项工作之前,他作为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有十几年调查谋杀案的经历。他见过许多案发现场,逮捕过好几个杀人犯。因而云野熟知杀人的技巧和追踪杀人犯的手法。反过来说,留下什么样的证据是危险的,怎样做能让警方得出自杀的结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就是这样的经验给予了他沉着冷静。云野笑着想,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犯罪了。



例如,他已经查好这座公寓是有一定隔音效果的。当然,即使这样也有可能被人听见,但最多会被当作鞭炮声吧。或许有居民能记住大致时间,但是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在室外狂扫射击,在日本这个国家,附近居民意识到枪声,几乎都是在案发之后。因此可以说,在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任何人报警。



只要接下来伪装成曾根本自杀的样子,警方恐怕连发生过谋杀都注意不到。



一切都像计划的那样顺利。



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预感就在这一刻产生,而且他老老实实地顺从了这一预感。这或许也是有赖于云野在犯罪方面的才能。云野感觉到视线的存在,猛然转过身。



背后只有映照出夜空的落地窗,和反射在那里的云野极为冷静的表情。



不,不是。



云野靠近遮住窗户左侧的窗帘。



他挡住半边身体,观察窗外的景色。尽管位于东京都内,这一带却是幽静的住宅地,看不见一栋高楼,只是零散地分布着独门独户的房子和公寓,一个个窗户里透出宁静的灯光。这是一番无需警惕的风景。但是,他看见在距此大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隔着一条水渠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杂居楼房。



在它三楼的阳台上,有一个人影。



云野定睛细看,勉强看清那像是个女性的身影。她在阳台上探出身子,似乎脸庞朝着这边。可是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一方面是因为太远,还因为有一个大眼镜似的东西遮住了她的脸。



那会是望远镜吗?



难道被人看见了?



云野静静地把手伸向窗帘。他想就这样把窗帘合上,但是挂在窗帘轨上的衣服阻碍了他,窗帘拉到一半卡住不动了。云野焦躁地把挂着衣服的圆形衣架取下来,把窗帘合上,又把它挂回原处。



云野把脸贴近窗帘的缝隙,凝神向对岸的杂居楼房看去。三楼阳台上的人好像已经回房间了。薄窗帘合上了,透出灯光。



杀人的那一瞬间被人看见了?



这个想法恐怕很愚蠢。在远达五十米的地方,有个手拿望远镜的人碰巧在窥视这座公寓的一个房间,偶然目击到杀人的瞬间——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云野犹豫了片刻。



现在应该立刻逃走吗?



假设那个人以奇迹般的概率用望远镜窥视着这间公寓的窗户。



可是,她能看见云野行凶吗?窗帘轨上挂着晾晒的衣物。它应该遮挡了房间一半的景象。就算她看见了云野的身影,可坐着的曾根本有可能位于看不见的死角。更何况,开枪的瞬间,云野是背对窗户的。她不可能看见开枪的瞬间,也不可能听见枪声。冷静想来,根本不可能有人想象得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会发生枪杀案。



而且……



对了,他想起来,秘书矶谷说今天是可以看见狮子座流星雨的日子。云野笑了。阳台上的人应该是在观察夜空。如果是这样,认为她在看这边,不过是云野的杞人忧天罢了。



最后,云野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决定伪装现场。如果真被人看见了,即使现在逃跑,也会因为没有做好工作,留下证据导致自己被逮捕。既然这样,与其忧虑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如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再撤离,这才是更符合逻辑的行为。



云野首先从衣兜里取出橡胶手套戴好,再用手帕把自己留在手枪上的指纹擦干净。然后,他把手枪握在曾根本无力而低垂的手中。当然,不仅是右手,他还没有忘记留下曾根本左手的指纹。伪装成饮弹自尽的案件虽然罕见,但是云野知道的一起案件,就是因为没有留下受害者左手指纹而导致伪装暴露。这是因为,如果不用左手,是无法给自动手枪的枪膛装填第一枚子弹的。



也许是因为身体略向左倾,曾根本的左手差点就被流下来的鲜血污染了。若是云野的行动再慢一步,他就需要想办法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手枪上留指纹了。问题在于,沿着手臂流动的血液会形成不自然的流向。如果发现遗体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伪装就会失去意义。云野小心翼翼,在不移动曾根本左臂的前提下,在手枪上留了他的左手指纹,把它放在低垂的右手下方。



他并不担心硝烟反应和射击残渣的问题。这是因为,曾根本在抵抗的时候试图抓住手枪。他的手上自不用说,因为距离非常近,身体和衣服上也都会有反应。估计警方会做出曾根本自己开枪的判断。云野就是为了让对方抓抢,才故意让曾根本有机可乘的。



云野伸手把桌上的笔记本转向自己,打开屏幕。但是,出现的还是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云野轻笑,心想,果然还是没有按照计划走啊。



他预想的,是利用曾根本佩戴的智能手表的联动功能解除电脑锁定。如果事先设定好这一功能,智能手表的佩戴者位于电脑附近时,不需要输入密码就能解除锁定。云野记得很清楚,曾根本以前曾经骄傲地谈起过这一功能。只有在某些情况下,例如刚刚重新启动的时候,需要输入密码,但是曾根本明明刚刚输入过密码,锁定未能解除,是因为智能手表的联动设定取消了,或者……



当然,云野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这是计划的关键部分,所以他事先查过方法。为了启动智能手表的联动功能,需要把手表佩戴在手腕上。他一看,智能手表佩戴在曾根本的左腕上,这说明感应器没有识别出来。云野蹲在地上,观察尸体垂下来的左腕上佩戴的智能手表。他看见少许血液流下,触及智能手表的背面。不过,量非常少。现在或许还能不留痕迹地摘下来。云野慎重地解开表带,取下智能手表。



背面的感应器被极少量的血液打湿了。云野用事先准备的纸巾擦拭感应器。当然,这样是不可能消除血迹的,这是为了让感应器恢复识别功能。云野把佩戴在自己左腕的手表摘下来,放进衣兜,然后戴上曾根本的手表。感应器产生了反应,请求输入密码。



云野记得曾根本使用的四位密码。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机会很多,偷看和利用这种信息,迄今为止无数次帮助了云野。在扩大公司规模的过程中,所有信息都是力量,这一点云野认识得很清楚。虽然他还不至于掌握曾根本用在电脑上的密码,但是有了这种联动功能就可以解除锁定。



云野摘下手套,在智能手表上输入密码。他再一次戴上手套,按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然后,手表通过震动通知他锁定已经解除。桌面出现。云野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USB储存器。



他提前准备好了作为遗书的文字,保存在USB储存器里。虽然戴着橡胶手套,可是如果超出必要地触摸键盘,有可能擦掉本应留在上面的曾根本的指纹。因此云野把操作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写好了邮件。文字里交织着真实情况,例如,交往对象因为他有前科而提出分手,厌倦了揭露他人秘密的工作等。收件人是云野自己。



然后,云野找出并删除了对自己不利的文件。这也是云野用存在USB储存器里的工具操作的。这个工具会让恢复软件难以复原文件,甚至还可以最大程度消除数据存在的痕迹。



幸亏他没有发现使用云服务保存数据的痕迹。要从那样的服务中彻底删除数据是很费功夫的,所以他运气很好。他还查看了曾根本有无通过邮件给其他人传输数据,但看起来并无问题。不过,出于谨慎,云野还是删除了除了遗书之外的所有数据。而且,云野还用工具从USB储存器里把他事先准备的遗书文字也删除了。



云野设定好页面,使得警方成功解除锁定的时候,会看到发送成功的遗书文字。最后,他发送了邮件。



接着,云野合上了电脑屏幕。或许有人会认为,都要自杀了,还特意合上屏幕是不自然的,但唯有这一点,云野没有其他选择。因为开枪的时候,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是合上的。



如果让屏幕保持打开的状态,而键盘上又并未留下射击残渣的微量金属,就会出现矛盾。这一点必须给予充分的注意。反过来说,如果这一点没有问题,就可以瞒过高科技调查。



云野把笔记本电脑放回桌上原来的位置。他故意把USB储存器留了下来。因为如果让优秀的人来进行解析,会搞清楚USB连接的时间。本来这就是曾根本购买的USB储存器,是从他的办公桌偷拿的。购买记录和曾根本的指纹都有,而且并未留下云野的指纹。



同样,他也输入密码解锁了曾根本的智能手机,把数据进行了初始化。当然,云野擦掉了自己的指纹,后来也没有忘记把曾根本遗体的指纹附着上去。他大致检查了其他房间,没发现有其他电脑之类的东西。



智能手表当然也必须戴回曾根本的手腕。云野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表上自己的指纹和射击残渣之类的东西,在手表屏幕上留下了曾根本的右手指纹。他担心的情况是,只有手表屏幕没有留下射击残渣。通过擦拭整个手表,会让人认为一开始就只有微量金属片附着在上面,所以才会这样。不过本来射击残渣就不是均等附着的,因此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从头部流下的血液沿着遗体左臂滑落,在靠近窗户的地面上形成一摊积血。云野留神不要踩到它,小心慎重地把手表戴在曾根本的左手腕上。感应器的擦拭痕迹,应该也会被沿着手臂流下的血液覆盖。他确认了血液从手腕和感应器之间的缝隙流过并滴落。如果摘掉手表期间血流的路径发生了变化,戴回手表就会出现不自然的痕迹,但是表带略微调宽松一些,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云野把目光转向合上的窗帘。那是云野合上的窗帘,有必要把它打开。这是因为开枪的时候,右侧的窗帘开着,玻璃窗是暴露在外的。肉眼看不见的微量血迹和射击残渣有可能附着在上面。如果窗帘合上,这些痕迹被发现的时候,就会得知窗帘是死后合上的,伪造的自杀现场就会露馅。



云野站在窗边,从窗帘缝里窥视暗夜。



对岸杂居楼房的三楼,虽然亮着灯,但是窗帘是合上的。看来果然是自己多虑了。云野摘下悬挂的圆形晾衣架,打开窗帘。



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表情依然沉着冷静。云野躲在窗户背后,这样的话即使有人在看也不要紧。他藏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象,既没有看见有人在附近行走,也完全没有发现警察赶来的迹象。他离开的时候,估计被人看见的风险很小。



他把手里的晾衣架放回窗帘轨道原来的位置,并未忘记擦掉指纹。现在他虽然戴着橡胶手套,可是刚开始打开窗帘的时候,不小心直接用手触碰了它。也许不应该在感觉到外面视线时突然活动。虽然晾衣架的一部分没有指纹不自然,但是警方估计不会连那种地方也要采集指纹。虽说是警方组织,可人手和时间也都有限。他们尝试指纹采集的地方仅限于可疑位置。如果现场看起来只是一起自杀案件,指纹的采集范围会控制在最小限度。即使不是这样,晾衣架的部分位置没有指纹,也不存在任何作为证据的力量。其他部分一定存在曾根本的指纹,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那很小一片区域的指纹是被人擦掉的。直接用手触摸过的那部分窗帘,云野同样擦掉了指纹。已经没有任何地方留有云野的指纹了。



就这样,云野一个接一个地销毁了警方关注的科学性证据和物证。



最后,他冷静地观察室内。



应该没有看漏的地方了吧?



有无可能,自己因为疏忽大意而留下了致命的证据?



这个细致周到的检查奏效了。



云野发现了出人意料的错误。



他的视线集中在那件东西上。一时间他很苦恼,不知该如何处理。



遗体周围没有发现存在问题的痕迹。



但是,这东西是不能留在现场的。



既然如此,就只能带走了。



他反复研究,如果带走是否会产生问题。



就算带走了,警察会连它已经消失了都注意不到——云野得出了结论。他把那件东西装进塑料袋,塞进包里。



云野离开房间,披上外套,用事先配好的钥匙锁上了门。



那是3D打印机做的钥匙,警方是不可能查到来源的。



物证一个都不剩了。



下了紧急楼梯走出公寓,云野把手表套在手腕上,确认了时间。行凶时间大约十五分钟。接下来按照事先调查好的路线避开安防摄像头回家就可以了。



简单得让人觉得没劲——云野想。



完全没有警察赶来的迹象。宁静的夜晚不断延伸。



*



“我都告诉你这是真的了!”



凉见梓把智能手机贴在耳边,从窗户缝里向外看。



她眯着眼睛观察对岸的公寓。梓关注的是位于四楼的房间,但自身所在楼房建在更高的位置,因而角度略偏俯视。通过望远镜,可以从打开窗帘的落地窗看见些许室内的情况。因为被阳台扶手遮挡,能够看见的范围仅限于室内的上半部分。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



“你呀,”耳边传来母亲吃惊得简直要无话可说的声音,“这种时候特意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种不靠谱的事?”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



梓因为情绪激动而声音高亢。



“你别说傻话了。”



和她预想的一样,妈妈的回答果然语气冷淡。



“对面的公寓里有持枪抢劫的强盗?”



隔着电话她都能清楚地听见妈妈的话语里夹杂着叹息。



“这里可是日本!你呀,肯定又喝酒了。一定是看错了吧?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爱钻牛角尖的孩子。你先冷静下来再想想好吗?”



“嗯……这倒也是。”



既然妈妈指出自己喝了酒,也就无法反驳了。



梓现在居住的楼房,是去世的祖母留给她的,好像一楼曾经是一间小酒馆,二楼和三楼都是居住空间。一楼改建成出租屋后,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没有租户。梓独自一人住在二楼和三楼。



梓尤其喜欢三楼宽敞的阳台。她常常像今天这样,一边迎着凉风眺望夜空,一边喝啤酒。因为今天可以观测到狮子座流星雨,所以她仰望夜空,独自一人孤单寂寞地喝着啤酒。对,独自一人,孤单寂寞——她刚刚遭受了沉重的失恋打击,正在借酒浇愁,以便忘却依然难以割舍的感情。流星雨不需要望远镜也能观测,但光是仰望夜空让她感到厌倦,于是顺手拿起了望远镜,却无意间观察起对岸碰巧亮着灯的公寓房间来。



虽然不服气,可她无法否认,自己的性格确实像妈妈所说,爱钻牛角尖。



的确,这里是日本。持有手枪的除了警察就是黑社会了。那种人怎么可能闯进一间公寓抢劫呢?而且梓看到的只是一瞬间。窗帘立刻就合上了,隔了一会儿窗帘再次打开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再说了,如果是开枪,听见枪声的人们也会发出喧哗声吧。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恐怕意味着果然是自己看错了。要不然,就是在拍视频一类的东西。要说起来,她记得好像在租来的DVD里看到过一个片段,一个后脖颈头发很长的刑警想要阻止持枪的男人开枪,结果那是电视剧的一个拍摄场景,搞得自己很丢人。



梓在屋子里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件事。她在镜子前停下来,一边通话一边看镜子,用手指擦擦弄脏了的鼻尖,改变了想法:



“可能是有人拿着模型枪在玩吧。”



“肯定是你搞错了。没在警察面前丢人,太好了。”



幸亏立刻打电话的对象是妈妈。



如果报了警,对方一定会不知所措。



摆出这么长一串啤酒罐的醉醺醺的女人的话,绝对没有一个人相信。冷静下来,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望远镜里看见的场景了。竟然认为自己在日本这个国家看见了持枪的男人……而且,如果这真是一起案件,明天应该会有巡逻车来,闹得沸沸扬扬。在那之后报警也不迟。



梓和妈妈交谈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强烈的睡意袭来,她忍不住想要倒头就睡。



最近她一直睡眠不足。再加上不久前装帧和杂志短篇的插图都赶上截稿,简直就是地狱。算了吧,赶快忘记这事睡觉去。刚才看见的东西,难以割舍的情感,全都忘记才好呢。



她想起来,晚上收音机里占星家说,最近命中注定的相遇在等待着她。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有好男人来到自己身边吧……



也不要太贪心了,有钱的帅哥就好。



梓倒在床上。



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云野泰典的生活一如往常。那是缺乏刺激的日子,他总是深陷在总经理室的椅子上,翻阅不得不处理的文件。随着公司的成长,他几乎不用出外勤了,因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发现曾根本死亡后,刑警们到访了云野的公司,但很快就离开了。



他们似乎并未怀疑曾根本的死不是自杀。



没办法。现场是密室状态,曾根本在邮件里留下了遗书。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曾根本的经历中,甚至还有显示枪支来源的证据,因此,就连当刑警时的自己,都不可能看透。



然而,他觉得尽管如此,事情还是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感到没劲。终于还是杀了人,可自己竟然连一个噩梦都没有做。他只是冷静地制定了完美犯罪的计划,然后成功地实施了它。内心并无感慨。只是像往常那样,除掉了自己的障碍而已。杀人,似乎和成就感无缘。



自从妻子先一步离世,云野这十几年一直是这种状态。他实现了公司的快速发展,周围人称赞他成就了一番事业,可是云野却没有什么实际感受。虽然他通过一些暗地里的交易,和政界、财界的各种人物建立了联系,但是否有效加以了利用,还是个疑问。



那些东西只是变成了金钱和名誉,让这个公司发展壮大,可是云野在此却看不见未来的展望。他虽然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可是金钱也好,名誉也好,都无法将他带回妻子尚在人世的那个时代。



云野忽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到下一个会议还有一点时间。在此之前,必须确定好下一个大型案件的法人调查计划框架。



但是,就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一位男性记者的话。



那是个叫远藤的男人,他和云野的关系很深。他是那种并非为了正义,而是为了金钱而执笔的人,云野曾经从他那里买过一些信息。他想起来的,是去年远藤从警视厅记者俱乐部成员那里听来的一件奇事。



当时,他和远藤在银座某家酒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他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谈起的了,远藤露出邪恶的笑容,这样说道:



“你呢,就算是杀了人,也绝对不会留下证据。”



“你瞎说什么呢?”云野揣摩着远藤的真实想法,若无其事地笑了,“日本的警察很优秀,无论什么样的罪犯,都一定能抓住。”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我这是假话。



“你熟练掌握科学搜查和刑警的本领,要是真想干,也不是不可能吧?”



远藤笑着,诡异地说:



“不过,你要小心哟。我听说警视厅有秘密武器呢。”



“秘密武器?”



“我听记者俱乐部的朋友说到一件事。不过嘛,这事挺离谱的,我倒也不相信。这种离奇的事,正好当我们的下酒菜。”



“是创造什么新的科学搜查手法了?”



“不是,完全相反!”



远藤笑起来,似乎认为这件事很滑稽。



“据说呀,他们启用了一个具有灵异能力的女人。”



云野忍不住鼻子里噗嗤一声:



“漫画看多了吧?”



“我那朋友还抱怨呢,说好不容易搞来的信息,没有一个人相信,没意义。这种传闻,哪值得让成年人一本正经地讨论啊?不过,听说那个女人,无论什么案子都能依靠询问幽灵来破案呢。你看,听说在国外,FBI什么的也会找这种人协助搜查嘛。”



“那是电视剧里的故事吧?”



“这倒是有可能。”



远藤把视线落在酒杯上,高兴地笑了,大概是醉了。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语气却很认真:



“最近大家不是都在讨论那个只针对女性作案的连环杀人犯吗?”



“嗯。”



“那一系列案子好像就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听说那个有灵异能力的女人最近有可能把他抓住呢。”



“你真相信那种事吗?”



云野吃惊地说。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相信那种傻乎乎的超自然故事,今后恐怕有必要留神他提供的信息是否精确了。不过,远藤自己应该也并不相信,他抿了一口酒,愉快地笑着摇摇头说:



“这只是个玩笑话。不过,如果她真能抓住杀人狂魔,我也许就信了。”



远藤告诉了云野那位拥有灵异能力的人叫什么名字。那是他在记者俱乐部的朋友透露的。



当时随意聊到的事情,再无下文。他也很久没有见到远藤了。



然而,在他们那番对话的第二天,电视里就铺天盖地全是那个杀人狂魔被逮捕的新闻了。



云野立刻产生了兴趣,他利用老途径收集了关于杀人狂魔的信息。那个杀人狂魔的确长年以来不断犯罪,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熟知警方的搜查方式,连安防摄像头都没能拍到他的身影。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解释清楚,到底是如何得以突然将他逮捕的。媒体也没有报道任何让人信服的原因,网上发出疑问的声音很多,但并没有得出结论。不过,在调查传闻的过程中,云野看到了一条让人不禁脊背发凉的信息。内容讲的是,那个杀人狂魔和拥有灵异能力的人一起参与了警方的破案工作。



云野把身体陷在总经理室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子上。现在想起这件事,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自己染指谋杀。能抓住对警方的搜查方式了如指掌、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杀人犯,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云野微微一笑。



他觉得这件事很滑稽。但是,不知道为何,某种预感出现在脑海的角落,难以抹去。



远藤告诉他的那个灵异能力拥有者叫什么名字来着?他记得出乎自己的预料,是个年轻女子,可是关键的姓名却忘记了。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让他抽回了思绪。



云野伸手按下免提键。矶谷的声音通知他有客来访。



“总经理,警视厅的人要见您……”



“是吗?”云野有些诧异地回应,“请让他们进来。”



云野在特殊会客室迎接了刑警们。



刑警还是前两天来过的那两位。他们都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但云野还在当刑警的时候,他们并不在警视厅。一位是老道的警部补岩地道,另一位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虾名。可是,这次又添了一个新面孔站在二人身后。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虽然身穿套装,可她柔软的波浪发和给人甜美印象的妆容一看就知道不是警方人员。她戴着红色边框的眼镜,藏在镜片后充满理性的双眸正凝视着云野,像是要把他看个清楚。



“这位是?”



云野看着女子问。



刑警们态度固执,不愿在沙发上落座。而女子则站在门旁,对云野露出柔和的微笑。



“她是协助我们破案的人,”岩地道友好地笑着说,“我们请她利用专业知识协助我们。严谨地说她并不是警方人员,所以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可以请她离开。”



“没什么不方便的,”云野耸耸肩,“不过,相比我在的时候,警察的变化也真是够大的啊,竟然可以和外部人员一起行动了。”



“这是把探明真相放在首位考虑的结果。”



岩地道一本正经地说。



“您说的专业知识是指什么呢?”



“这个需要保密。来吧,先打声招呼。”



岩地道回头对女子点点头。



女子向他们走过来。但是,她的腿撞在沙发脚上,差点向前栽倒。哎哟哟——她发出了可爱的惨叫声。云野慌忙扶住她的身体。要是就这样倒下,脑袋撞在桌角上就麻烦了。



“对,对不起。我这人真是的……”



女子在云野的臂弯中抬起头,眼镜微微歪了一些,就连镜片内侧的虹膜都看得很清楚。也许她有着外国血统,眼眸是绿色的。女子说:



“我叫城冢翡翠,有幸参与此次搜查。”



“城冢……”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云野感到一股强大的电流从头到脚穿过。



他不由得想笑。



“您怎么了?”



自称为翡翠的女子诧异地问。云野静静地摇摇头:



“没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独特。对了,你不要紧吧?”



“啊呀呀,对不起!”



女子嗓音尖锐地说着,离开云野。女子身上涂抹的香水在云野的臂弯中留下一股甜香。



城冢。



这个名字在云野的舌尖上旋转。



没错,远藤提到的灵异能力拥有者的姓名就是城冢翡翠。



那个女子——翡翠眯着和她名字相同的翡翠色眼眸,害羞地凝视着云野。云野努力保持平静,回望女子的眼镜。远藤揶揄的警视厅秘密武器真的存在,他思考着,她为什么像这样和刑警一起来找自己。遗憾的是,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在怀疑自己。



“对不起。”翡翠说道。她似乎非常不好意思,面颊潮红:“我这人真是稀里糊涂的。”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哪方面的专家呀?”



云野微微一笑。他内心的动摇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知道,在自己脑中,只有关于应对方法的思考犹如机械一般冷静地不断运转。



“今天你们来找我是什么事呢?”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是神色严峻的岩地道:



“首先,要向您汇报上次咨询过您的手枪问题。”



“对,关于手枪来源,你们问过我有没有头绪。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调查弹痕发现,那把枪是有前科的。和我们想的一样,这把枪和曾根本以前所在的黑社会团体有关系。十几年前,这把枪曾在对立团体的争斗中使用过。我们认为,当时使用的枪有两把,但是团体解散后就一直不知所踪。”



前几天,刑警到访时问过云野,对曾根本使用的手枪来源是否有头绪,云野便告诉了刑警曾根本的经历。



把曾根本介绍给云野的,是一位扫黑部门的人。他从警校时期开始,就一直和云野关系密切。据说曾根本为了金盆洗手、脱离黑社会,向警方提供了情报。因为有这样的内情,所以那个人请云野照顾曾根本,刑期结束后雇佣他。那已经是大约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云野的公司人手不足,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曾根本认真得出人意料,拿着低工资却工作勤恳。说难听点,当一枚工资低却能够方便使用的棋子,他是最合适的人材。



岩地道继续说:



“团体成员中有一个长期逃窜的人。几年前那个家伙被逮捕了。前两天我们穷追猛打地问他,他告诉我们,被捕前他把那两把枪交给曾根本保管了。大概他还不知道曾根本已经背叛了组织。曾根本收下枪是在大约五年前,那个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你听说过什么吗?”



云野暗自窃笑:不知道正在服刑的这个人是谁,开口倒是快得出人意料,帮了我大忙呀。



“五年前啊……”



他假装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后说:



“对了,当时曾根本来找我商量,说有团体里的人跟他接触,不知该如何处理。我对他说,你已经金盆洗手,原来的团体也没有了,不用担心。对方似乎是照顾过曾根本的大哥,所以他非常为难。哦,原来是这样啊……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时候收下枪的。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人家只是来问他要钱的呢。”



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曾根本几番烦恼纠结之后,向云野坦白了收下枪这件事。然而,云野花言巧语地哄骗了曾根本,让他先把枪交给自己,再由他托关系送给警方。他答应曾根本,会在曾根本不被问罪的前提下解决这件事。云野曾是刑警这件事具有强大的说服力。曾根本毫不怀疑地把两把枪都交给了云野。



云野估计,万一有事,这些枪一定能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枪的来源就清楚了。没想到他竟然用那种东西自杀……”



增添了手枪来源这一证据,曾根本的自杀便确凿无疑了。可是,刑警们却带着拥有灵异能力的女子来到这里。



既然如此……



“哎哟哟?”



冒失的喊叫声冷不丁响起,在眼前的场景中显得十分唐突。



这个声音虽然可爱,却略显故意为之,让人恼怒。他一看,翡翠正歪着脑袋,诧异地说:



“可是可是,还有一把手枪到哪里去了呢?”



云野看着抛出问题的翡翠的眼眸,疑惑地问:



“难道你们没有找到?”



“是啊。曾根本家里就不用说了,其他能想到的地方也搜查过了,都没有找到。上次来的时候还搜查了办公室,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是吗?”云野若有所思地仰望天花板,“说不定,组织里有其他人接触过他,早就拿走了。”



“嗯……你不觉得那样很奇怪吗?”



说话的人是翡翠。



“奇怪?你是指什么?”



云野看看翡翠,尽量掩饰自己的警惕。



灵异能力拥有者是不是已经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什么?还是说,曾根本的灵魂已经把杀人犯的名字告诉了她?虽然滑稽,可是既然她与警察同来,能力就不容小觑。但是,她没有回答云野的问题,弯着腰捂住脚踝,微皱眉头,露出为难的笑容:



“对不起,我刚才好像崴了脚,能坐下来吗?”



“啊,嗯,当然可以。”



她坐在沙发上,似乎依然在意纤细的脚踝,不断摩挲。



“那么,你是说什么奇怪?”



“啊?”



翡翠抬起头,歪歪脖子。她疑惑片刻,然后双手一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



“哦,嗯,对呀对呀。”



她微笑着继续说:



“以前的黑社会成员接触曾根本先生,取回了手枪,是有可能的。但是,只拿走一把,难道不奇怪吗?既然交给他两把,应该也会取回两把吧。”



云野笑了——原来是这一点啊。



“不至于那么奇怪吧。说不定作为一种等价交换,曾根本给自己留下了一把。也有可能,并不是组织的人取回了手枪,而是曾根本卖掉了一把。有他过去的路子,用手枪换点钱也不是不可能啊。”



“嗯……即使那样,也很奇怪啊。”



翡翠的手撑在面颊上,歪歪脑袋。



“还有什么疑问吗?”



“是。其实,指纹……”



翡翠说到这里回过神来,看看岩地道二人。



“岩地道先生,你们也坐下吧。总经理也不会介意吧?一直站着说话多可怜,而且容易分散注意力。”



岩地道二人面面相觑。云野点点头,他们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云野也在翡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然后呢?”



云野催促翡翠讲下去。



“什么?”



翡翠依然用手撑着脸颊,诧异地看看云野。



“我是说,还有存在疑问的地方对吧?你刚才提到了指纹。”



“哦,对,是的。嗯,是什么来着……哦,是的是的。我们发现呀,留下的指纹状态十分奇怪。”



“状态奇怪指的是?”



“有问题的手枪是一款自动手枪,需要把弹仓插入握把。在弹仓和装填的子弹上提取指纹时,都发现了黑社会成员的指纹,但是没有找到曾根本先生的。而手枪外部——握把、扳机,解除保险的手柄、滑块等地方,却只找到曾根本先生的指纹。很奇怪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非常奇怪,”翡翠两手一摊,不知那是一种什么姿势,她每只手的五根手指头都像翅膀一样扑扇,“弹仓上没有曾根本先生的指纹,却残留着其他人的指纹,意味着曾根本先生并没有触碰弹仓。那他是如何确定有无装填子弹的呢?虽然可以猛然拉开滑块,装填第一颗子弹再确定,可是比起这样做,更合理的是先取出弹仓查看。如果不知道有无装填子弹,就不可能自杀。”



云野点头表示赞同。看上去这番推理有一定道理,但说到底还是外行的粗浅认识。这种程度的问题,怎么都能解释得通。云野对她讲解道:



“恐怕曾根本最初拿到手枪的时候,是在外部留下过指纹的。拿回家之后,他考虑到万一出问题,上面有自己的指纹会很危险,于是就擦拭外部,除掉了指纹。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碰过弹仓,所以认为不用擦吧。”



翡翠歪着头,不知她是否理解了。云野继续道:



“而此后,他每次触摸手枪时都戴着手套,毕竟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当时一定也取下弹仓,确认过是否装填有子弹,然后才收起来的。不过,自杀的时候,他完全不需要避免留下指纹。他已经知道子弹是装填好的,因而不必再触摸弹仓。所以,出现这样的指纹状况,是具有充分可能性的。你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不愧是当过刑警的人啊。非常合理。但是,只有一把手枪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翡翠依然歪着脑袋,看上去还没被说服。



“你对这一点很是纠结啊。”



“因为我觉得应该还有更简单的答案。”



“例如?”



“例如……对,曾根本先生不是自杀。”



碧玉一般亮晶晶的眼眸看了一眼云野。



“嚯……”



云野催促她讲下去,翡翠把手放在腮边,缓缓地说下去:



“有人用手枪杀害曾根本先生之后,伪装成了自杀。凶手只擦掉了自己的指纹,再用曾根本先生的手握住手枪。这样就能解释指纹的状态了。而且这样考虑的话,也就能理解为何缺少一把手枪了。凶手是抢走曾根本先生房间里的另一把手枪后离开的……”



“不会吧,”云野装作大吃一惊,“这种解释很有意思,可是曾根本的死不是已经确定为自杀了吗?”



“其实,我们搜集到了印证这一想法的目击证词。”



岩地道二人愣住了,把视线投向翡翠。或许这是不应该泄漏的信息,但是,翡翠似乎毫不在意。



“目击证词?”



云野听到这话,便恍然大悟。



“对,目击证词表明,有一个可疑男子手持手枪,”翡翠回答,“目击者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没有立刻报警。后来得知出了事,就联系了警察。”



自己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物证,刑警们却怀疑这是一起命案,带着灵异能力拥有者来到这里。究其原因,也就只有这一个了。正因为预测到了这一点,云野才在眼光敏锐的刑警面前也能做到毫不动摇,从容面对。从经验上看,刑警的敏锐观察力是不容小觑的。如果他们发现凶手的神色有了变化,产生了疑问,就会彻底探查他的内心。至少,过去的云野就是那样的刑警。



云野想,当时的罪行果然被人看见了呀。



不过,他完全不必着急。



警方抓住这样的弱点来进攻,原因不言而喻。



恐怕,那条目击证词根本不具有充分的有效性。



“嚯,也就是说,那个人看见了凶手开枪杀害曾根本的瞬间?”



“很遗憾,没到这种程度。证人并没有看见遇袭的曾根本先生,只是看见了一个拿着手枪的男人而已。目击者本人处于醉酒状态,记不住男人的长相,模棱两可的地方也很多。”



“嚯。要是这样,就不能否定证人看见的是拿着手枪犹豫不决的曾根本本人咯,对吧?”



翡翠似乎被击中要害,眯起了眼睛:



“有道理……确实是这样。听你这么一说,还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啊。”



刚才的饶舌语气消失无踪,气势陡然消减,她无言以对了。



那也许是几乎所有人都会看漏的短短一瞬。但是,云野是读取他人表情的专家。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刑警生涯中培养起来的,还是自己天生就有的才能。不过,云野是有实际成果的,迄今为止,他就是这样看透了对方细微的感情变化和谎言,才逮捕了为数众多的罪犯。对方无疑是期待落空,刚一出手,就在气势上遭遇重挫。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进攻手段了。



云野一瞬间就看透了这一点。



“还有别的指向他杀的物证吗?”



云野看看岩地道问。



恐怕这个小姑娘和刑警们都想通过发现自己的动摇而获得确信吧。然而,云野极其冷静,因此他们失去了进攻手段。岩地道也的确慌张地掩饰着自己期待落空的表情,说道:



“没有……很遗憾,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当然,如果是他杀,那就是我重要的下属被某个人杀害了。作为曾经的刑警,我一定会尽力配合。但是,仅凭这一点,认为那名可疑人物是曾根本或许才是合理的判断吧?正在与他交往的女性得知他的过去,提出了分手,也是一个动机。你们说现场是密室,而且手枪的来源也一清二楚,又没有其他物证,所以我认为没有任何因素让人怀疑他并非死于自杀……”



面对云野的反驳,翡翠和两位刑警都沉默了。



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其他牌了。



云野对三人微笑道:



“那么,各位还有其他事吗?”



岩地道摇摇头:



“没有了。我们就是想问问,关于手枪您是否了解其他信息。”



“很遗憾,另一只手枪的下落我也毫不知情。曾根本替人保管手枪,我也是这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如果您想起什么,请跟我们联系。”



刑警们离开了。



翡翠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会客室。



云野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在这时——



“对了,总经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翡翠的脸忽然从打开的门扉后露出来。



“什么事?”



云野吓了一跳,望着翡翠。她回到了会客室,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连一丝可爱的笑容都没有。



然后,她镜片后的双眸直视着云野,问道:



“总经理,您有没有杀过人?”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云野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其实,我拥有灵异感应能力。”翡翠把手放在脸颊旁,歪歪脑袋。她为难地皱起眉头,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可以隐约感受到一个人散发的气息。总经理身上就有那种气味。”



云野平静地笑了。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也就是说,你怀疑是我杀了曾根本?”



“怎么会呢?”翡翠吃惊地瞪大眼睛,“我可没往那儿想呀。我这个人呀,特别冒失。如果您以为我是那个意思,我向您道歉。我失礼了。不过,您以前不是刑警吗?我是想,您会不会出于无奈而击毙过罪犯呢?”



“我很幸运,没有遇到过拿枪的机会。几乎所有的日本警察没有拔过枪就退休了,和警匪片是不一样的。很遗憾,这次你的第六感不准。”



“那就是我搞错了。我唐突了,非常抱歉。”翡翠连忙低头道歉。



“难道,”云野笑着说,“专业性的协助,就是指那种超能力?”



“那是个秘密。”



翡翠把手指竖在唇边,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接待室。



云野停留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的房间里,停留了足够久。



这种打法相当大胆嘛——云野笑了。



这是确凿无疑的宣战。



那个拥有灵异能力的姑娘,根本没有掩饰她对云野的怀疑。



这件事也许变得有趣了。



云野独自一人,悄然扬起了嘴角。



*



千和崎真在厨房里冲咖啡。



她用的是今天新入手的低因咖啡,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目前看来香味没有问题。她把咖啡从冒着热气的咖啡壶里倒入两个马克杯,放在托盘上。当然,她没有忘记把装着方糖的小罐子也放在上面。阿真把托盘送到了雇主的房间。



她敲敲门,听到回应后推开了房门。



阿真的老板正在床上躺着。



不知她什么时候换的衣服,现在上身穿着一件T恤,上面写着“鸭宝宝”三个难看的字。正中央印着模模糊糊的小黄鸭图案。那是阿真买的T恤,她很喜欢。可是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原来是被雇主偷走了。下身是一条从大卖场买来的红色牛仔裤,看上去就像回到家正在发愣的女高中生。翡翠的肚子上还顶着一个枕头。



“我把咖啡放这儿了哦,没有咖啡因的。”



阿真把托盘放在茶几上。



“我这就喝。”



城冢翡翠含含糊糊地回答,依然躺在床上不动。她仰面朝着天花板,手里举着印有照片的资料,身边到处散落着同样的文件。



“后来怎么样了?对方看起来不好对付啊。”



那副眼镜里藏着一个小摄像机,配合耳机,阿真几乎和翡翠享有同样的信息。虽然解像度低,但是通过分析影像还是很管用的。当然,阿真并不知道翡翠面对对方时的反应。不过,从她回家后的样子来看,那个叫云野的男人应该并没有流露出动摇的神色。即便在听说灵异能力的事情后,他也没有惊慌失措。翡翠迄今为止的做法在他那里行不通。



翡翠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呻吟道:



“我真是服了。根本找不到物证。”



她的两只胳膊吧嗒一声落下来,文件滑落在床单上。



那些文件详细地记录着犯罪现场的情况。



翡翠抓住肚子上的大枕头,慢吞吞地坐起来。



“不愧是曾经的搜查一科刑警啊。他对科学搜查的手段了如指掌。和那个可恶的混蛋变态连环杀人犯一模一样。现场有意思得很,连点像样的证据都找不到。手枪的来源也无可挑剔。显示凶杀的唯一证据,只有喝醉酒的凉见小姐不靠谱的证词……”



翡翠嘟嘟囔囔,把手伸向茶几,用手指拈起方糖扔进马克杯。



“要是知道凶手长什么样就好了。”



“是啊,如果她能想起来,我们就有胜算了。尽管只有一线希望……”



“也许吧。但是,万一云野担心这一点而杀害凉见小姐怎么办?”



“不会吧?”翡翠笑了,“不可能,风险太高了。如果她异常死亡,不就等于告诉警方曾根本死于他杀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翡翠在杯子里扔了大量方糖,多得阿真都懒得继续数下去。



“你说凶手从现场拿走了某件东西,那是什么呀?”



“他应该已经处理掉了,无法作为证据。”



“凶手到底拿走了什么?”



“袜子。”



“袜子?”



“是的,受害者的袜子。准确一点说,是挂在圆形晾衣架上的袜子。”



“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拿走呀?”



翡翠向马克杯里看去,继续扔方糖。



“把这当成作业吧,阿真也想想。”



凶手把袜子拿走了?莫名其妙。



“可是,这也无法当作证据呀。”



“对,是这样。仅仅是一只袜子,无法当成锁定凶手的证据。这次真的是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讲,很棘手。而且,我们的手段也没有让他产生动摇,真让人生气。”



的确,他是个相当冷静的男人——阿真也是这种印象。



阿真感到,如果那个男人果真是此起案件的凶手,那他一定是杀人不眨眼的。这让阿真不寒而栗。她说不清楚,但总觉得让翡翠接近那个男人很危险。



阿真看看翡翠,或许她终于放了足够的方糖,向马克杯里吹口气,开始喝那黑色的液体。



刚抿上一口,她就皱起眉头:



“好苦。”



“什么?”阿真反问道,“你都放了那么多糖了,还苦?”



“完全不够。”



“真的?”



阿真接过她递过来的马克杯,疑惑地尝了一口:



“太甜了!”



这液体是什么呀?地狱?



阿真把马克杯塞回翡翠手里。



“你的味觉是不是出毛病了?”



“你真不礼貌!我的味觉足以让我尝出蛋白酥皮太甜!”



“你会生病的!”



“我又不会全喝掉,没关系。”



这家伙。



“简直不知道我准备咖啡是为了什么!”



阿真拿起自己的马克杯。



“放了白糖才能品尝到恰到好处的醇厚感觉。阿真才了不得呢,竟然能喝黑咖啡。那种饮料,换了我会晕死的。”



“你还是小孩子吗?”



咖啡滚烫的苦涩,疗愈了她几乎麻痹的舌头。



翡翠鼻子一哼,噘起嘴说:



“不能喝黑咖啡就是小孩子?阿真,你这种逻辑才是小孩子逻辑呢!”



“是吗?”



阿真耸耸肩膀不再理会她,又尝了一口咖啡,可是,也许是因为刚刚喝了太甜的东西,品不出新豆子的味道。阿真皱起眉头说:



“那么……当真不可能是自杀?那个男人绝对是凶手?”



“绝对是。看到他今天的反应,我确信无疑。但是,要从现场找到犯罪证据,恐怕是不可能了……”



翡翠能够读取人的微妙表情,可是那无法作为证据。



阿真观察着喝咖啡的翡翠的表情。她看上去正在冷静地反复思索,可自己却觉得她神色间渗透着焦急,难道是心理作用?



如果不可能找到证据,是不是该赶紧撤呢?阿真心想。



翡翠和警察不同。



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她非得抓住罪犯不可。



可是,翡翠却继续说道:



“然而,这种情况,才是我城冢翡翠应该登场的时候。在凉见小姐想起制胜的招数之前,我姑且先进攻试试。如果她能回忆起可以当成证据的事实,我们就赢了。”



她碧绿的双眸莹莹发光,仰望着阿真:



“阿真,我需要你的支持。”



会是什么事情呢?阿真一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睛,心里就涌起不祥的预感。



“算了,毕竟是工作。”



虽然又麻烦,她也懒得干,但是翡翠难得这样直爽地请求她,反倒让她无法拒绝。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接送,还有其他种种事宜。



好好干,得对得起工资。



*



云野坐在椅子上,沉浸在思索中。



恐怕战斗持续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



让他担忧的原因,当然在于目击者的存在。



他非常清楚,那份证词对于警方来说无法成为制胜的一击。如果目击者看见了云野的脸,应该早就已经辨认出来了。如果是足以获取逮捕令的充分证词,警方也许会搜查他的家,找到剩下的那把手枪,然后云野应该早已被捕。换作是自己一定会那样做。没有做到这一点,不是目击者没有看到凶手的脸,就是想不起来了。通过窗户能看见的室内范围是有限的,而且警察说证人喝了酒,哪一种都有充分的可能。



如果设立搜查总部,破案时间延长,就会出现问题。尽管他杀的证据只有目击者模棱两可的证词,却很有可能得到警方的重视,作为谋杀案而延长调查时间。警察把那个女人带来,恐怕正是因为他们重视目击证词。不过,单凭证词无法完成制胜的一击,因此才起用了那位拥有灵异能力的人。而这个拥有灵异能力的人虽然依靠其力量看破了凶手就是云野,却没有任何用以逮捕他的物证,因此前来试探。情况应该就是这样。



但是,如果搜查时间就此延长,可能警方会派人长时间跟踪云野。如果他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倒是没问题,可是云野除了杀人,还干着其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事情。如果警方以别的事为由逮捕他,再以追究余罪的形式来找碴就麻烦了。那帮家伙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不能小看他们的人海战术,而且在此期间目击者说不定会因为某个契机提供重要证词。



就算现在把手枪扔掉,如果警方找到各种背后交易的证据也还是玩完。要舍弃也的确太可惜。他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拜托在背地里的营生中交好的警方官员施压。可是,如果在早期就那样做,相当于坦白了自己就是凶手。这样一来,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一味防守,情况就会对己不利。



那么,该如何进攻呢?



云野踌躇了片刻。然而,他是个喜欢挑战的男人。



如果一味害怕对手的反击,就无法抓住强大有力的人的弱点。



作战方式很简单。



也就是说,主动接触目击者,让她撤回证词。



在过去的刑警生涯里,云野在走访中有一个多得让他厌倦的体会——人类的记忆非常靠不住。目击者常常更改证词,刑警也能够通过诱导让他们选择凶手的照片。例如,在目击者对于记忆缺乏自信的时候,刑警先叠加诱导性的提问:“有胡子吧?”“体格很健壮对吧?”“应该是穿着蓝色衣服吧?”最后再展示凶手的照片,就能得到“好像就是这个人”的证词。那种做法当然是违法的,反而无法开庭审理,因此现代的警察不愿意采用。



但是,他的情况不一样。



如果对方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这种方法应该极其有效。



当然,云野如果和对方接触,也有可能让对方想起自己。不过,警察应该已经把自己的照片给目击者看过了。既然目击者没有想起来,这种担心就大可不必。打扮得和作案时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便坚不可摧。云野是曾根本的上司,曾经当过刑警。就算是为了公司职员进行走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这样做,反而会让了解刑警时期云野的人感到不自然。但是,在此基础上,万一……



和曾根本一样,杀掉目击者就行了。



通常人们会因为害怕而逃避风险。



但是,那就是云野这个男人的生存方式。



云野迅速开始了行动。



他留意着是否有人跟踪,把车停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然后走向现场附近的杂居楼房。看来尚且无人跟踪。他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跟踪方法,且自信警方也难以与他匹敌。当然,如果有人跟踪自己,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没有认定云野就是真凶的证据,而且没有设立搜查总部也证明了警方人手不足。云野毫不费力地到达了目的地的楼房。



眼前的杂居楼房,是一栋结构更接近于商住两用房的三层建筑。一楼好像正在招租,卷帘门关着,上面张贴着招租广告。房租看起来不高,虽然位于东京都内,可在这一带开店似乎无利可图。二楼和三楼是居住空间,灯亮着,很幸运,看来有人在家。



云野看看手表确认了时间。现在是晚饭时间,虽然对方有可能佯装不在,但仍有挑战的价值。房屋侧面是锈迹斑驳的外部楼梯,爬上去好像就是玄关。云野上了楼梯,按下大门旁边的对讲机按钮。当然,他是隔着皮手套按的。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门牌,上面写着“凉见”。



片刻之后,他听见一个女性的声音说:“来了。”



“这么晚打扰很抱歉。我是UY调查公司的云野。就是所谓的私家侦探。请问凉见女士在吗?”



云野用清晰的声音和易于理解的语句继续说:



“我正在就对岸公寓的案子进行调查。我听警方人员说,附近有人目击到了案件的情况,所以正在附近走访。您是否有所了解呢?”



“嗯,”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略显不安,“情况我已经告诉警察了。”



“其实,去世的曾根本是我们公司的职员。为了他,我无论如何都要查明真相。能请您说说详细情况吗?隔着对讲机就可以。”



“哦。”



声音很犹豫。



“嗯,您能稍微等一下吗?”



“好。很抱歉突然找上门来。等您有空的时候我再来。”



“哦,几分钟就可以了,请稍等。”



然后,过了大约五分钟吧。



门开了,一个女子从门缝中露出了面孔。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圆润的脸颊是她明显的特点,化了个淡妆,素净的黑发束在脑后。



“在这里可以吗?”凉见说,“里面有点脏乱。”



“当然可以,”为了让她放心,云野说道,“我尽量不耽误您的时间。”



云野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这也是刑警时代培养起来的技能。云野擅长博得对方的信任。别人也评价说他的相貌容易获得女性的好感。审讯对象是女性的时候,也常常由他承担任务。



实际上,他年轻的时候从不缺乏女性的青睐,即使现在也经常有人认为他是那种类型的人。不过,自从妻子早逝,云野对此类事情已经毫无兴趣了。



云野再次做了自我介绍,递过去一张名片。



凉见接过名片,歪歪脑袋:



“啊,我见过这个。”她挠挠有些雀斑的鼻子笑了。由于化的是淡妆,雀斑难以隐藏。“就是那个‘外遇调查、信用调查、市场调查,一切都能调查清楚的UY Research’。”



“您知道我们公司啊?谢谢。”



云野深深地鞠了个躬。



“因为很少有侦探公司打广告嘛。我记得这是一家很大的公司吧?”



凉见盯着云野的脸,忽然脸颊一片绯红。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刘海,慌慌忙忙地伸出一只手轻抚一下。看来她是后悔没有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再来见他。云野因而微微一笑,说道:



“我听说,案件发生的那天晚上,凉见女士目击了行凶的瞬间,对吗?能请您给我讲讲详细情况吗?”



“嗯,并不是看见了行凶瞬间。我只是看见一个男人在房间里举着手枪。”



“您看见男人的脸了吗?”



“其实,我当时喝醉了。”



她笑起来,露出害羞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可爱。梨形的脸颊让云野想起了亡妻,忽然有些怀念。



“我当时正在阳台上一边喝啤酒一边观测天体。啊,那天可以看见狮子座流星雨。我仰头看天空看得脖子累了,低下头的当口,恰好看到那间屋子,我绝对不是故意要看的。”



“当然,我明白。”



“我好像看见了他的脸,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刑警给我看了很多照片,哪一个都认不出来。”



那是当然。这个拿枪的人就站在凉见面前,她都完全没有意识到。看来最坏的情况可以避免了。虽然他自信可以不留证据地杀人,但凉见如果在这一阶段非正常死亡,相当于宣告那起案子是他杀。



“是这样啊。还记得其他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