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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放学后,被包围,颠覆全场(1 / 2)



前往三原同学带来的「事件」现场之前,让我先聊聊为什么今天双胞胎的心情会不好吧。



契机是早上的作业,为此火上浇油的则是中午的小红帽话题。







──早上我才刚到学校,就被山田雨惠紧紧抱住。



「哎呀──户村同学,真不好意思。」



第二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总是对忘记写作业的学生相当严格。虽然没有严重到体罚的程度,但老师会让学生站在黑板前,直到解出题目才能回座位。



先前琴之桥同学成了体验过责罚的人,她在课后咒骂著数学老师。受到同样暴政欺压的同学们也认同她的发言,然而琴之桥同学之后说「够了!我要去找起雄安慰我!」就离开教室了,班上无论男女都咂舌了一声。



总而言之,雨惠忘记写数学作业了。平常妹妹总会提醒她,唯独今天忘了监督姊姊。



「雪啊……昨天忘记提醒我有作业了,今天也不借我抄。」



雨惠一面抄著我借她的笔记一面抱怨,大概是为了说给坐在我的座位另一侧的妹妹听。



「……我昨天晚上很忙,而且自己的作业不自己写就没意义了吧。」



妹妹也一样不看向姊姊,只是拋出一句大道理。她说得很理所当然,令人无从辩驳。



然而,她的大道理也波及到我了。



「户村同学也是……为什么要借雨抄作业呢?请不要宠坏她。」



按惯例正在读书而戴上眼镜的雪音,清晰地展现出非常符合班长的形象。



「啊……嗯。可是雨惠也帮了我很多忙。」



像是琴之桥同学的事情,津木同学的事也一样,如果雨惠没有帮忙解开谜团,我恐怕会度过一段忧郁的时间。扣除掉被她捉弄还有耍得团团转的部分,雨惠对我的恩情依然非同小可。



……不过在这些理由之前,我才刚到校就被她紧紧抱住腰,她还哭著说「笔记借我看!」,我又混乱又脑袋充血,只好把笔记交给她了。



「户村同学也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说是适合初学者的类型,根本是工具人。」



雪音真的非常严格。但她有一部分说对了,所以我没有回嘴。



「只不过被抱了一下就这样宠她……太下流了。」



「不是,我说了只是想报恩才借给她……」



这个部分我还是得否认才行,如果我毫无反应,雪音恐怕就要把我当成色狼了。



虽然她应该不是为了帮我解围──但雨惠在这个时候插话:



「雪好吵喔……不要牵连到户村同学啦。



……话说回来,作业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把空格填满就好了吧?人挖洞的时候也不会用自己的双手,而是用铲子吧?如果有擅长这个方面的朋友,自己根本不需要会啊。」



虽然我可以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雨惠的发言听起来就像是想把摸鱼正当化的推托之词,雪音似乎也有同感。



「不要再找藉口了!因为雨是讨厌念书、什么都做不好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也讨厌念书。有好好听课并理解内容的人,才不会害怕作业跟考试。」



不……这部分又是如何呢?抱胸做出这番发言的雪音看起来是真心如此认为。模范生……比起用这个词汇形容她,不如说她单纯是从来没有为了念书感到痛苦的类型吧。



眼见对话没有交集,雨惠不悦地撇过头继续抄作业。



「啊……原来如此。难怪小雪没有朋友呢。因为不需要嘛。」



「唔……这跟那个没关系吧。」



面对姊姊拋来的发言,雪音正要反驳之际,钟声便响了起来,导师紧接著开始了早上的班会。



当时我认为这还称不上是大问题。姊姊懒惰又爱捉弄人,妹妹则会愤怒地对她说教。这种程度的姊妹吵架不过就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被夹在她们之间度过的我已经习惯了。



她们不会有其中一方先去道歉,只不过放学后就会不知不觉停止争执──简单来说就是她们吵够了──两人并肩一同踏上归途。这已经是固定模式了。



然而这簇微小的星火,在午休时间被小红帽倾倒了油。



「不是有一个……小红帽吗?」



在我一如既往正要打开便当盒之际,雨惠突然开口了。从音量、尾音听起来都不像在自言自语,不过也未免太突兀了。



「……你说童话的那个?」



我姑且向她确认,得到了「对,就是那个。」的回答,还有一脸坏笑的表情……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小红帽去奶奶家时,被乔装成奶奶的大野狼吃掉的故事。」



结局是大野狼被猎人驱离,小红帽和奶奶平安生还了吧。



「所以呢?小红帽怎么了?」



今天的便当是由早上难得很有精神的姊姊帮我准备的,地穗姊虽然看起来那副德性,但她很擅长做菜。尤其是把超市贩售的便宜香菇,随意拿铝箔纸包起来烤的料理,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一道菜。明明做法随便却非常美味,真是不可思议。



我把这道奇妙的料理送进口中,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就在我沉迷于铝箔烤香菇时,雨惠继续说道:



「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那个作品原型的版本,故事在小红帽被大野狼吃掉后就结束了。」



「这很让人不是滋味啊……」



「对吧。还有啊小红帽被吃掉之前,有她衣服被脱掉的场景。」



……这个女人在午休时间说什么啊?



我虽然想无视她,但又很在意她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还是回话了。



「嗯……这应该是要教导女性不要跟奇怪的对象往来吧。」



「大概是吧。不过脱衣服什么的,总觉得现实到不可思议呢。」



喀锵……这是雪音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的声音。虽然雨惠一脸淡然,但我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无聊……你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不要在白天讲奇怪的话题。」



雪音的视线蕴含著沉默的怒气向雨惠投射而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自己也被包含在那股视线的视野之中。



然而雨惠不为所动,她还刻意用讶异的语气反问妹妹:



「你指的奇怪话题是什么啊?只是聊聊童话也什么吧。」



「我就说了……童话其实很恐怖、很残酷……很下流之类的,只有小朋友会为了那种话题感到开心。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要兴奋成这样啦。」



「咦?为什么小红帽被脱衣服会很下流?」



「那种事……我才不会说。你想要让我困扰也是没用的。」



雪音摊平手掌,交叉双手的手臂做出一个叉的形状,拒绝进一步说明。虽然姿势看起来很幼稚,但因为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然而,此时山田雪音其实已经陷入难以想像是亲姊姊所设计的卑鄙陷阱中。



「所以说,为什么雪要感到困扰啊?



就算是大野狼,吃到衣服也很糟糕吧,所以在吃之前要脱掉吧?现实到不可思议呢。」



「啊……!」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点。不过试著思考过后确实如此,我也没有听过会吃布的大野狼。不对,在那个世界有会说话的大野狼那个时间点,就已经脱离现实了啊。



当然了,「小红帽」的原型,应该是为了告诫年轻女性要小心自己成为好色的男性们的饵食才写的作品,所以脱衣服的场景应该是隐晦表示性行为。雪音的解释是原本的涵义,至于雨惠的说法──「衣服不能吃所以要脱掉」,我认为应该是一种取巧的解释。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是关于早上念书话题的后续。



「你说过吧?你是说因为我讨厌念书,才会觉得别人也讨厌念书。」



雨惠说出了完成这个诡计的发言。



「也就是说……小雪听到我刚才的发言立刻就往色情的方面想,是因为自己是色色的人啰?」



「唔……唔……!」



雪音的脸颊逐渐涨红了起来,她放在桌上的小小拳头正在颤抖著。



……山田雨惠这家伙。她肯定是为了让妹妹难堪,才在上午时间深思熟虑了这个计画。她就是这样才没办法好好学习嘛!



话虽如此,一般情况只要简单地回嘴就好了,这个正是用一句「无聊」就可以甩掉并终结的话题。



但是雨惠利用了「既然自己这样想,相信别人也会这样想」的道理,似乎让过度严谨的雪音没办法无视雨惠的诡辩。



正因为姊姊早已看透了妹妹笨拙的性格,所以雨惠为早上的插曲报了一箭之仇。她掩著嘴呵呵呵地笑著来到雪音的背后,脸上挂著邪恶又得意的神情,炫耀自己的胜利。



「怎──么样啊小雪。只是稍微会念书就骄傲到觉得自己最厉害,可是会有报应的。作为处罚,你今后的作业要先让姊姊看过才能交出去。」



她说出一番前半与后半毫无脉络可循的发言。结果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变轻松啊。



雪音似乎想要回嘴些什么,但她反覆地支吾其词、说不出口。她因自己的发言作茧自缚这点无须多说,再加上她似乎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说黄色笑话。与面对黄色笑话依旧神色如常的姊姊相较之下,情势过于不利。



……嗯。有点太过火了吧。



就在我看不下去,说出「喂,差不多就──」的时候,雨惠对著妹妹耳语:



「根本不用这么害羞嘛。青春期会有些色色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这句话似乎让雪音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才没有色色的!!」



雪音用彷佛要将刚才未说出口的声音都叠加在一起的音量,对姊姊怒吼。



这段发言显得更幼稚一点,不像她平常充满理性的口吻。或许是因为情绪超过沸点,才会让她冲动地叫出声吧。



其实那也没有关系,无论是多文静又充满知性的人,偶尔也需要大声一喝消除压力。



问题是,这里是教室,即使是午休时间,也还有许多学生逗留于此。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小红帽的前因后果,只知道班长突然大声地控诉自己并不色。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的视线往这里集中过来。



「啊……那个……」



因为过于突然,就算是个性轻率的雨惠也一时无法应对。



「唔……啊……」



更加混乱的人则是雪音,她整张脸已经红得像被煮熟了。



她摇摇晃晃地用彷佛立刻就要跌倒的模样站起身、离开教室。



……逃走了啊。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啊啊,抱歉抱歉。我只是开了点玩笑。」



教室这边的骚动在雨惠随意搪塞后平息了下来,因为同学也差不多摸透山田姊妹的个性了,教室里充斥著「偶尔也会有这种状况啊」的气氛,不在意的人反而比较多。



虽然这边差不多这样就结束了……



「……喂,你打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我惊讶地对著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便当的雨惠如此提问。



「你不去追她吗?」



「休息时间结束她就会回来了吧。毕竟她可是个小认真。」



雨惠满不在乎地说道。她说得或许没错,但……



「这样放著不管真的好吗?」



雨惠瞄了我一眼,但她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回答。



……她的状态很奇怪。如果是平常的雨惠,只会堆满傻笑、毫无诚意地向雪音道歉、敷衍了事。



她在闹脾气,所以才会做出跟平常那副毫无责任感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反应。



雨惠也正因为自己对妹妹造成了超出预期的伤害而陷入混乱吧。她平常总是挂著微笑的嘴角,现在紧紧地闭合成了一字形。



「雨惠。」



我再次出声叫她,她罕见地板著脸,以不悦的视线及声音回应我:



「总觉得这个时候被直接叫名字,让我心情更不好了。」



明明是自己要求我这么叫的……我在感到疲惫之余,稍微放心了一点。



「虽然我觉得你是没有心的水母人,但如果是跟妹妹有关的事情,还是会感到困扰或意气用事呢。」



「……你想吵架吗?」



「我只是觉得重新认识你了。」



我是真心这样想的,但是雨惠似乎决定要无视我。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便当,这是姊姊为我做的、即使冷掉了也一样美味的铝箔烤香菇;我从早上就一直很期待吃到的铝箔烤香菇。我像要阻断自已的想像般盖上便当盒、站了起来,接著像是受到反作用力似地叹了一口气。



注意到我的举动,雨惠直截了当地问我: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这个嘛……」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没有回答,只是跨出了脚步。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无法回答。



直到我从教室走到走廊,来到从教室的门无法看见的死角为止,都能够感受到雨惠一反常态、闷闷不乐的视线。



我找到雪音的速度快到让人失去干劲。



走出教室来到楼梯附近的时候,我总觉得像是被什么指引似地往楼上走去。一年级的教室位于三楼,再往上就只有屋顶了。



屋顶基本上禁止进入,所以上了锁。而且通往屋顶的门前方堆放著预备用的桌椅,不只狭窄,还整天都很阴暗,是个没人会注意到的地方,或许学校是为了不要让学生聚集于此,才会特地保留这样的环境。



雪音就在这里,她坐在楼梯最上面的那一阶。



她注意到我的到来而抬起头,但是眼神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呃…………你还好吗?」



雪音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头。我判断自己并没有被她拒绝,于是诚惶诚恐地坐到她身旁。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打扫过,地板并不脏。



雪音在我坐下来的瞬间立刻重新坐正,看见她动手整理乱掉的裙襬……我才注意到现在是与女孩子独处的状况。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虽然和平常一样比邻而坐,但距离比教室的座位间距更近一些。我沉默了下来,雪音反而开口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会喜欢阴暗的地方。」



「……你想吵架吗?」



「不、不是,因为我也不算开朗的类型……」



多么空虚的争执啊。我们两人都有些沮丧。



雪音或许也察觉到眼前的窘境,所以换了个话题。



「……教室的状况怎样?」



「雨惠随意搪塞一下就安静下来了,我觉得你即使回教室也没关系。」



「这样啊。」



虽然嘴巴这样说,但雪音的屁股依然紧紧地黏在楼梯上,显然没有打算离开。



我没有挑选用词,直接说出想到的话语。



「事情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



「我认为雨惠应该也后悔了……大概啦。」



「……谁知道呢。」



「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不管是好或是坏,她都不是真心想要伤害别人。」



「你说的……或许没错吧。不管是谁,对雨而言都无所谓。



她不管做什么都能顺利上手,即使不念书也可以找到正确答案,我对她而言不过是恼人的噪音罢了。」



啊……看起来病得比我想得还要严重,她目前的思考方式就跟我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差不多。



「没这回事吧。」



「有这回事啊。琴之桥同学的时候也好,津木同学的时候也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我觉得如果不知道诺克斯十诫,只有雨惠一个人也什么都做不到。真正没用的是我这个接下案子的当事人才对。」



这样一说出口,我不禁难过了起来,但是这是事实,所以无可奈何。回想起来,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跟著附和罢了,所以我的确认为雪音是非常厉害的知识库。



面对我真挚的发言,雪音却只是摇头叹息。



「户村同学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虽然我没办法表达得很清楚,但你能够补足雨所欠缺的部分。我很意外一直没有这样的人喔。



不过我就很容易被取代了,感觉有很多人都能做到我能做的……我平凡、庸俗、连跑步都会跌倒,还会在教室大叫完之后跑出来,是遗忘梦想的古代地球人,是官渡之战郭嘉口中批评的袁绍……」



这是一段很难从她平常强势的语气想像出来的自卑感字汇大游行。不对,是她本来就偏向负面思考,牵制了靠近她身边的人吗?



如果要说有令人困扰之处,就是在这个状况下无论是吹捧还是挑衅,对方都只会接收坏的部分且愈来愈消沉,完全没办法安慰她。地穗姊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所以……



「……我们一家只有我跟父亲还有两个姊姊,总共四个人。不对,大姊已经离家了,而爷爷应该还很有精神,不过已经没什么见面了。」



我试著聊了关于自己的话题,听一些无关的话题或许比较容易冷静下来。



我注意到雪音的视线,彷佛在询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总之我先继续说下去:



「大姊离家前夕跟父亲和二姊大吵了一架。



跟爸爸吵架的原因是『姊姊的挚友因为侦探的关系结不了婚』。那个朋友在学生时代有过打群架和偷窃被捕的经历,对象的双亲得知之后,便以家里不欢迎这种人而拒绝了婚事。」



「是你的爸爸去调查的吗?」



「不。完全不是,是其他侦探事务所。」



「那不就是被迁怒了吗……?」



「对。这个嘛,是这样没错……不过姊姊因为父亲在做让她的朋友陷入不幸的工作而感到愤怒。那或许只是暂时的,但是父亲也有自己顽固的地方,他对姊姊说了『那是你那个做出偷窃行为的挚友的错吧,对于她本人而言或许只是年少轻狂,但是也有因为遭到偷窃而无法继续经营的店家存在。』这种话……」



「他说得很有道理。」



班长连这种时候都很认真。她露出略带苦涩但率直的笑容。



「就是因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姊姊被逼到说不出话之后,把所有不满的小事全都发泄出来,然后就这样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了。毕竟那时候她已经在工作了,能养活自己。」



「还真是……虽然很冲动,却是很有行动力又有生活能力的姊姊呢。如果是雨,说不定不到三天就会曝尸荒野了。」



光是想起雨惠平常一副一定要黏在什么东西上面的模样,就很容易想像到那幅光景。



「在那之后,姊姊也只打电话给我,但可以确定她平安无事。」



她对我说了好几次把我留在家里是她唯一后悔的事。那时候我虽然告诉姊姊自己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但感觉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总而言之,这就是从小就一直照顾我的姊姊会离开家的原因,所以我以前应该也要讨厌侦探才对。」



「以前……?」



「我小时候很喜欢侦探喔,因为总觉得很帅气。」



「我懂。」



雪音立刻点头回应。



「不过我在知道侦探其实很普通、有时候还要做骯脏的工作时就失望了。或许也有即使如此依旧对侦探感到憧憬的人,但我就不太感兴趣了。而在姊姊离家之后,我又更不想跟侦探扯上关系。



……但是,因为我在开学典礼说溜了嘴,就变成琴之桥同学、津木同学的那种状况。」



「侦探……总觉得意思有点不太一样……不过我们在做的事情也算是侦探吧,我想不到其他说法。」



「虽然不太一样,但找不到其他适合的用词,所以是侦探」我们做的事在雪音的单字库中也是这种状况啊。侦探的概念还真是超乎想像地模棱两可。



不过,既然如此……



「我或许还是喜欢侦探也说不定。



虽然因为姊姊的关系,我认为侦探是会让人陷入不幸的存在……可是,我也理解到可以藉由调查事实来消除某些人的不安或是误会。」



「像名侦探那样?」



「像名侦探那样……不过真正的谋杀案就敬谢不敏了。」



跟尸体数量相辅相成的名声,这种职业也太没有价值了。



或许是想到跟我一样的事,雪音笑了出来,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直率的笑容。



「是啊。」



她的脸上挂著笑容,就连声音也带著笑意──



「可是……」



面对不禁沉默下来的我,雪音困惑地提问。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我想要回答,但是没办法好好地发出声音,我清了清喉咙之后重新开口,把准备要说的话说出来。



「真要说起来……就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变得像我家的姊姊一样。



为了无所谓的小事争吵,然后就此分别、各奔东西。」



「………………」



「自从那个人不在了,家里就乱成一团。父亲过得很颓废,生活习惯乱七八糟,另一个姊姊的情绪也变得比以前更不稳定,一个月里大概有三天会发病,把窗外风景看成全都是翻车鱼的水族馆。」



「留在家里的姊姊还好吗……?」



「大概吧。她说那是普通的职业病……不过先别提这个了。」



我之所以会在此结束话题,是因为在要说出结论的时候突然害羞了起来,那些话就像堵住了喉咙一般让我呼吸困难、双颊发烫。



不过我当时就是因为没说出该说的话,才会无法阻止天和姊。即使姊姊是总有一天会离巢的人,但也不应该以这种让整个鸟巢都支离破碎的方式离开。



因为如果连家都坏掉了,那就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了。



我也是多亏了姊姊才能说出这句任性的话。



「如果山田同学不回来的话,我会很困扰。



我可没办法自己照料雨惠,而且雨惠如果只一个劲地烦我一个人,我好像会神经衰弱。最重要的是……山田同学对我而言也已经是『侦探』的一部分了。



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只是因为小红帽到底色不色情这种问题而破裂。」



……………………



接著是一段短暂的沉默,雪音瞪圆了双眼看著我,就仅仅是看著而已。我想她应该听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能在这个封闭的顶楼楼梯间听见远处午休时刻的喧嚣,彷佛大小不一的石子混杂在一起滚动的声响,还有在教室里无法听见的、细微却又成群的脚步声。



雪音的沉默久到我的耳朵都快要习惯安静了。



「你──」



她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停了下来。不久后,她重新开口:



「你……只是因为自己方便,就能够对没有相处很久的人说出老实话吗?」



她的声音既没有怒意也没有感到怜悯,听起来只是甚感诧异。看来我的要求似乎超出了她的常识范畴,可是……



「那是……因为就是那样啊,我也没办法。」



我没办法说出其他漂亮话,所以只能明明白白地诉说想法。



雪音眯眼看著我,然后把脸埋到腿上。



「…………唉。」



那是一道音量跟说话差不多大的叹息,她很少有如此明确的情感表现,她完全傻眼了。



游说失败了啊……我有点胃痛地看著她,但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带著微笑,那是和雨惠极为相似却又稍微成熟一点的表情(脸)。



「你真的是适合初学者的类型呢,户村同学。」



略为阴暗的空间里,她的眼中带著和泪水不同的光泽,映照出与黑暗不同的黑色。



「就算是我,感觉对你也什么都可以做呢。」



「…………什么都可以是怎样啊。」



我的回应只有这句。



因为我确实认同这句话。



──在跨出脚步的那一刻,我一下就忘记到底是谁先站起身了。



总之我与雪音在经历了各种语意暧昧的对话之后,终于开始走下通往教室的阶梯。



「对了……」



雪音突然在阶梯中间停下脚步并开口,我也跟著停下来转头看她,雪音站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阶梯上拨弄著自己的浏海。



「虽然你之前都叫我『山田同学』……」



她的说话方式相较于我们还在通往顶楼的楼梯间时略显生硬,或许是因为从某种独立空间回到走廊时,回想起了我们之间原有的距离感。



虽然有点寂寞,但这也没办法。就在我这样想并抬起头看著雪音时,她说出了相当唐突的发言。



「明明雨就在身边,但只有我被称为『山田同学』,怎么说也太……不平衡了。」



确实如此。雨惠明明也是「山田同学」,我却只叫雪音「山田同学」,的确有种不合理的感觉。不过这是该在这种地方突然提及的话题吗……虽然我这么想,但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



「那么……我想想。」



……这样好吗……?



「──雪音。」



「…………那个,不行。」



雪音用快窒息的表情发出了彷佛要窒息的声音。



果然不行……雨惠的个性比较随兴,而且她也习惯了。但直接称呼女孩子的名字,原本应该是门槛更高的事情吧。



那就……



「雪音同学?」



雪音看起来正试图努力接受,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而转过头,脸颊扭曲成奇妙的形状。



「对、对不起……听起来比直接叫名字还要害羞。」



……我好像可以理解。虽然是在她说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不过这种在名字后面加上称谓的叫法,很像是跟交往对象的双亲打招呼时会用的叫法。



可是这样一来,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



我立刻想到雨惠都是用「雪」来叫妹妹,但这样又感觉语气太过熟稔,所以我从这里折衷一下……



「……雪同学,如何呢?感觉也很像绰号。」



听起来比较像是有在交流的同学会使用的称呼方式,本人也没有像前面几个叫法一样立刻驳回。



「雪同学……虽然还是有点害羞,但比其他的好。」



她在口中咀嚼了一下,最后终于妥协了。



……呼,现在可以回教室了吧。因为我们聊了很久,现在也差不多到预备钟要响起的时候了。



「那么我们走吧,雪同学。」



「……果然还是很害羞。」



「已经不让你改了喔。」



我一口拒绝她,然后向前走去。



明亮的走廊与没有窗户的楼梯彷佛是不同的世界。雪音──不对,雪同学用手挡在眉际,因为光线过于耀眼而眯起双眼。



我们才刚回到教室,预备钟就响了起来,我与雪同学只好迅速把便当收拾好。雨惠听见我们回来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转头眺望窗外。



妹妹也把头撇向了另一边,看起来像对方不向自己道歉以前就不愿意说话的模样。



……能把雪同学带回来这点是很好啦,但看起来不做点机会给她们,似乎没办法结束姊妹间的争执。不过就算放著不管,她们应该也会和好,我想要说的话已经说了,或许不要再插嘴比较好。



所以我暂且把她们的事丢在一旁。



第五堂课、课间,还有第六堂课,雨惠不只不跟妹妹说话,也没有对我说话。我想说一直慌张地换教室也有关系,但她倒是很正常地跟其他认识的同学对话。



难道我也是她闹脾气的对象?……为什么?



我还在继续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便迎来了放学时间。



我和雪同学正在吃中午没吃完的便当,虽然不知道山田家的情况是怎样,但我要是留下剩菜,姊姊会哭著去睡觉。



「……你的便当放了很特别的配菜呢。」



我大口享用著铝箔烤香菇的时候,雪同学开口向我搭话。没想到她看似文静,食量却很大,她迅速地以三角形动线轮流夹取白饭、配菜,便当的内容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这是姊姊擅长的料理。」



我回答她的同时把调味奥妙的香菇送入口中。嗯,冷掉了也很美味,很不可思议地美味。



「咦……翻车鱼的……?她还好吗?」



「今天大概没问题,因为她昨天才刚看到过水族馆。」



「她还好吗……?」



为什么要问两次?



──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是雨惠。其实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但是在大部分的学生都离开教室之后,她依然没有离开座位。



……赶快道歉不就好了。我用眼神这样暗示她,可是对上视线之后,雨惠再次转过了头。她果然也对我感到不满啊。



雪同学当然也注意到了。双胞胎都是如此,即使没有看著彼此,依旧全身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妹妹抢先冷淡地说道:



「……你先回去也没关系喔。」



「啊?我要什么时候回去会自己决定。」



姊姊也以自己的方式冷漠回话,气氛逐渐险恶了起来。本来应该置身事外的我被夹在这股险恶气氛中。



感觉她们又要开始吵架……那我可受不了。



一触即发的气氛让本应很期待的便当变得食不知味。



美术社的三原同学就是在这个时候现身的。



──喔喔,侦探,还在啊。



──被刺了。



──用刀子刺进胸膛。



第三个案件随著她的这一席话向我们袭来。







美术社的社团教室,具体来说就是美术教室。



那是位于特殊教室栋三楼的其中一间教室,是一间比普通教室大了两倍的教室,教室后方堆放了一些木椅。除此之外,为了保留因应授课需要放置不同教材的空间,里面空空如也。



因为现在没人在里面,教室内看起来格外空虚。我们从门口看著这间教室……



「咦?是哪里的谁被刺中了?」



雨惠从背后抱住三原同学并开口提问。



「总而言之,让你们直接看比较快。」在那之后,我们在三原同学这样的发言之下被强制带出了教室。从她拉住了我们之中最好对付的雪同学的手臂这件事,能看出她似乎因为就坐在前面的关系,所以能清楚掌握关于我们的事。



如果真的有人被刀刺中了,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由我们出场,三原同学应该也能理解这一点。那么,她为什么会找我们去呢──我因为很在意她的理由,于是也追了上去。



正在吵架的雨惠会跟上来令我稍感意外,不过回想起来,雨惠似乎还满喜欢三原同学的。平常总会一面说「好可爱啊……」这类可疑的发言,一面望著三原同学娇小又形状端正的后脑勺。



既然是这样,那么如今讨她喜爱的三原同学来找我们诉说了令人不安的事件,我想即使没有拜托她,她肯定也会同行吧。



「不是这里。案发现场在隔壁。」



即使雨惠攀附在自己身上、身处于难以行动的状态,三原同学依旧神色如常。她拥有如此娇小的身躯,却给人中性的印象,再加上如同骑士一般的说话语气,那么她会在女孩子之间大受欢迎也实属正常。



三原同学在美术教室隔壁、看板上写著「美术准备室」的教室前停下脚步。



「美术社的作品平常会放在这里,开会也是在这里进行。」



她在这样说明的同时,未经敲门就直接把门拉开……里面有谁被刀刺中了吗……?



──一开门就能将整间教室尽收眼底。空间大小不到美术教室的一半,如三原同学所言,此处堆放著各式各样的「作品」,让空间显得非常狭窄。黑板上写著行程表以及竞赛的截止日期,贴在墙壁上的绳索大概是用来晾乾绘图用具的吧,上面挂著画了狗、金鱼、水草的水彩画。



教室底部只有一扇窗户,不知道是因为方位还是长到窗前的树,这个时间教室已经稍显阴暗了,或许打开电灯会比较好。窗户下方是低矮的玻璃柜,里面放著数个应该是奖状的短圆筒状物品。



这间教室里面有三个学生,两女一男。



我的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受伤的人。



「……啊,小操。你去哪里了?」



一看到三原同学便立刻出声关心的女性,从蝴蝶结的颜色看来是三年级的学姊。她虽然是女性,但是身材高䠷,给人成熟的印象,感觉是个温柔的人。小操应该是她对三原操的昵称。



「社长,我带侦探过来了。」



三原同学威风凛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用手指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与雪同学。



「侦探……?」



社长一脸困惑地抚著脸颊,她会感到疑惑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一个突然被介绍是侦探、素未谋面的一年级学生,任谁都会难以做出反应。三原同学背后的雨惠用观看珍奇物品般的视线环视整间教室,她看起来就像个可疑人士。



然而三原同学坚毅地挺起胸膛,不带一丝怀疑地说道:



「没错。能够不把事情闹大就解决这个状况的人只有侦探了。」



「喂,三原,说不要把事情闹大却找外人过来很不妙吧。」



除我以外在场唯一的男性、二年级的学长这样说道。他结实的体格与美术社社员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但或许是因为他长相纯朴的关系,并不会给人留下可怕的印象。



「当然要跟他们约好,必须严守秘密。」



「……你打算找出做了这件事的犯人吗?」



最后开口的是位于教室最深处的三年级学生,她坐在放著一块大型画布的画架前。沙哑的嗓音彷佛被锉刀划过一般,说话用的是较为粗鲁的男性用语,很适合她,是一位散发野性氛围的女性(人)。



她那彷佛在打量他人的眼神,穿过明显过长的浏海间隙看著我们一行人。



……要说恐怖的话,应该就属这个人最恐怖了。总之眼神非常锐利,光是被她看著,就让我不禁想缩起肩膀,目光如炬这类用词就是形容这种眼神吧。



光是在场的三位美术社成员就让我明显表现出紧张的状态,雨惠也算会看气氛,从三原同学身上离开,接著伸了一个懒腰。虽然雨惠的体格实际上并不强壮,却拥有某种超越野生动物的嗅觉。



然而,三原同学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她回应那位学姊:



「没错,竹林学姊。我相信这三个人可以做到。」



「……好吧。那么,侦探还是什么的人。



就让你们来找出杀了我的作品的犯人吧。」



眼神锐利的竹林学姊边说边把面前那块画布转过来让我们看。



画布上画著一位脸上带有沉稳笑容的美女,她的胸口正中央有一把大刀的刀柄。



──我与雪同学倒抽一口气的同时,旁边传来一声砰的轻响,那是雨惠拍手的声音。



「啊……原来如此,一刀贯穿胸膛了。」



三原同学不但没有说谎,更没有夸大其词,只是确实陈述了事实。平面的人物画被实际存在的刀刃贯穿的光景,传达出与尸体不同的诡异感。



而且不只是刺下去而已,或许在刀刃刺下之后还反覆挖凿过的关系,刀伤的边缘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伤痕附近附著著一些黑色痕迹,或许是沾染了刀刃上的脏污,即使是不懂绘画的人也能看出这幅画已经无法重新修补了。



大半刀刃都贯穿进画布,不过从入口看去会被桌子的阴影干扰,因此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



「真是……过分。」



明明不该发言,但我按捺不住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我原本打算参加竞赛,但这下子就没办法了。」



虽然我认为事态严重,身为作者的竹林学姊却只是神色淡然地把画布放回画架。



「竹林学姊是竞赛的常胜军,这幅画如果能够展出,一定有希望拿到好成果。」



三原同学用冷静的语调补充,虽然我没有什么艺术天分,但听到她这么说,我也觉得这幅画颇有名画的风范。那是一幅难以和浑身充满野狼般威风凛凛气息的绘者相互连结,是幅带著纤细与优美等女性气质的画作。



「我今天抵达社团教室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放学后最早来到这里的人就是我,所以我──竹林七子就是发现者。」



……嗯?奇怪?



我们什么时候进展到开始搜查犯人的状况了?



话虽如此,我也逐渐理解现况了。只是怎么在双胞胎正冷战的时候,这个与前面几个事件等级不同、更加正统的「事件」就突然来临了呢?



我果然被侦探这个职业诅咒了吗……



雪同学撇下正在烦恼的我……



「这间教室原本有锁门吗?」



应该说令我感到意外吗?雪同学正积极地针对案情提问,在我视线一隅的雨惠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次与至今为止都是同学的委托者不同,我们面对的是初次见面的高年级学生,雪同学积极得很不像平常的她。



「包含这点,请让我一并详细说明。」



回答问题的人是随和的社长。



「我是美术社的社长•古根美法。社内的三原似乎做了些强人所难的要求了,真是非常抱歉。」



她礼貌地先对我们这些没没无闻的低年级生致歉,我慌张地低下头,并在话题继续下去之前向她确认。



「那个……这件事看来就是桩事件,交给我们调查真的没关系吗?」



既然有用到刀,就实在不是我们能够负起所有责任的案件。虽然被刺的对象不是人,但依然使用了「凶器」。



尽管古根社长也状似困扰地双手抱胸,但她依旧「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虽然原本其实不行……但既然受害者七子说可以,我也没有理由说不。就像小操说的,我们想低调地解决问题,不想让老师知道,但不阻止犯人又无法安心。



无论如何,我这个社长会负起责任。我也没有其他想法,所以就相信小操推荐的你们看看。



这样说虽然有点怪,不过请你们随意调查吧。」



或许在我们抵达之前,她也考虑了许久要怎么对应。社长这样说时,笑容之中有种果断放下的释然态度。或许她认为比起放置不管、让猜忌留在社团之中,还不如让社外人士进来调查比较乾脆吧。



事情进展至此,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开口拒绝。我看看雨惠和雪同学……注意到两个人都提起了干劲,她们的眼中闪闪发光。



在我习惯性地想叹气时,注意到自己这样做非常没礼貌,于是又咽了回去,接著我深深地点了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己所能。」



就试著相信……我对雪同学说的话吧,去做那些不会招来不幸的侦探能做的事。



──整理过现场状况与社长的证词之后,得到的结果如下。



美术准备室有两个出入口,一个通往走廊,另一个直接通往美术教室。但通往美术教室的那一侧,门前堆放了大量资料及杂物、难以通行,最近也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窗户可以正常地完全打开,但这里是三楼,外面也没有阳台,除非是专业的杂技演员或小偷,否则难以从窗户出入。



意即出入口实际上只有一个。钥匙通常放在教师办公室,社员需要使用时可以告诉美术老师理由以借用钥匙。但是这几天为了准备竞赛,使用到教室的时间变得不规律,社长获得特别许可得以暂时保管钥匙。当然了,教师办公室还有另一把备用钥匙。



今天社长正打算一如既往前去社团教室时,因为班上临时有事而较晚抵达。同班的竹林学姊由于脑海中出现灵光一现的灵感,希望早点到社团教室,所以她从社长的书包里拿出钥匙、率先前往。



另一方面……



「我到的时候门还锁著。」



在场唯一的男性社员•二年级的物部学长这样说道。



「就在我想社长应该很快会到,并看著手机打发时间时,竹林学姊就拿著钥匙来开门了。因为学姊最近一直、那个……一直专注在那幅出问题的画上,她就直接走到里面……」



大概是注意到自已的画有异状吧。



「在那之后,学姊叫我赶快找社长过来。虽然因为窗边逆光,我看不清楚,但学姊很难得如此心神不宁,所以我就往社长在的三年级教室跑过去。」



「我来社团教室的时间,刚好接在物部学长之后。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跟学长走不同路线,所以没有遇到。」



这是三原同学的证词……这么说来,三原同学是那种用男性口吻自称的女孩子。她看起来非常文静,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有个性呢?



「我进社团教室的时候只有竹林学姊在,她跟平常一样站在自己的画前。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冷静下来了吧,真不愧是学姊。」



三原同学点头赞同自己的发言。社长看著这个场景,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却蠢蠢欲动,手势看起来像现在就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三原同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三原同学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聪明伶俐的小狗。



「但是我还是感觉到怪异的气息,想著发生了什么事并走近学姊后,就立刻注意到了。学姊用尽心思绘制的图上插著一把刀,那可说残忍地破坏了别人的心血。」



虽然三原同学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我却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有著轻微的颤抖。身为美术社的成员,她也对于学姊的画作被破坏而感到愤怒吧。



「在那之后,注意到状况紧急的社长暂时停止手边的事情,与物部学长一起过来了。」



四个社员一起讨论善后方法所得出的结论就是──三原同学跑回到班上找「侦探」过来。



「真不愧是侦探,在一般来说已经要回家的时间,还特地为此留下。」



三原同学似乎是在夸奖我们……但我实在好奇她得到这个结论的前因后果。



「然后就是现在……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叙述完从发现异状到现在的过程后,古根社长在眼前的状况下,依然用柔和的声音询问我们。



社长似乎把我当成了三人组的核心人物,基本的说明都对著我讲。虽然我觉得有点坐立难安,但双胞胎似乎并不介意。



我无可奈何地率先提出问题:



「社员只有在场几位吗?」



「还有一个一年级的男生•金尾同学……你看,吊在那边的狗、金鱼之类的图就是他画的。他今天好像有事,不会来社团。」



那些水彩画是一年级学生画的啊。狗是茶色、水草是蓝绿色、金鱼是橘色,每一幅都是只用了单色的浓淡表现动态感的笔法。



「他说有事,其实也只是想要准时收看晚上的动画,那家伙虽然很有天分,态度却很随便。今天也是,如果要先回家,昨天直接说就好了,竟然只传讯息过来。」



虽然学长的用词看似非常傻眼,但是语气听起来并没有认真责骂的意思。社长困扰的神情中也同样带有几分笑意。



「因为金尾同学的情感很纤细,大概很难直接开口吧,他最近也为了竞赛非常努力喔。



……所以,目前美术社的成员就是金尾同学、我、七子、物部同学跟小操,总共五个人。」



「好的,谢谢说明。」



金尾同学啊……不在场是因为跟事件毫无关系,还是他就是犯人呢?我现在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那把粗糙的刀是从哪里来的?」



下一个提问的人是雨惠。我才刚以为她老实一点了,她就走到了竹林学姊身边指著那把刺在画上的刀……竟然敢靠近那位充满压迫感的学姊,她还真是有胆量啊。



刀的刃长约十公分,上面有木柄以及金属制成的护手。陈旧的程度得恰到好处,像是冒险家或海盗会拿的短剑。



「啊啊,那个是很久之前就放在那边的箱子里面的东西。」



物部学长用手指著放置在社团教室一隅的瓦楞纸箱,很乾脆地回答了。箱子侧面贴有用广告字体写上「题材箱,请自由使用!」的纸张,仔细一看里面有棒球、充满匠心的音乐盒、小石膏像……虽然看来只不过是一堆杂物,但我想其用途大概是作为绘画主题或者提供想像力的踏板吧。



「我一开始看到刀也吓了一跳,但是刀刃有被磨钝,看起没有那么危险……应该是模造刀之类的吧?」



「用来刺穿画布倒是已经很足够了。」



社长补充完毕后,竹林学姊毫不掩饰地加以指摘。



「顺带一提,刀鞘掉在地上。」



我看一眼就注意到皮制的刀鞘放在桌上,虽然我想只要采集指纹就可以解决问题,但如果深入探究那个杂乱的箱子,恐怕只会验出历代社员手上的污垢吧,而且说到底,我们也没有能采集指纹的工具就是了。



所有社员都知道那把刀的存在,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似乎很难从凶器找出嫌疑犯了。



……不对,反过来说,这件事也很可能就是知道这把刀存在的社员做的。呜哇,好忧郁啊……



「这么说来,这幅画是固定放在这里吗?」



就在我感到胃痛的时候,雨惠用平辈的语气继续对竹林学姊提问。这幅光景虽然加重了我胃痛的程度,不过竹林学姊好像不太在乎。



「因为我想要尽量在自然光下作画。」



「放在窗边不会晒伤吗?」



「……这面窗户只有在上午某段短暂的时间,日照会比较强,而且教室没有使用的时候会拉下窗帘。」



……不对,我注意到学姊回答时的迟疑了,说不定她其实对这个极度没礼貌的学妹感到很不悦。



幸好雨惠的提问就到此为止。依照顺序轮到雪同学开口:



「昨天是古根学姊锁门的吗?」



「是的……虽然如此,包含金尾同学在内,大家差不多是同时离开,我一个人留下的时间不到十几秒喔。」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当成犯人了,古根社长有些慌张地回答。



「我也有确认过窗户有没有关好,但昨天没有异状。」



「我和美法回家的路线直到搭上电车前都一样,就算想要在那之后折返回来,学校也已经关了。」



根据物部学长和竹林学姊的发言,这幅画在昨天就被刺的可能性很低。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钥匙一整天都在社长手中,有很多机会──」



「雪同学,不用这么著急也没关系。」



我慌张地制止了想到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的班长,这样下去会变成她毫不留情地持续质问状况最为不利的社长。或许以步骤而言她做得没错,但美术社的成员们跟我们都只是学生,要是过度紧逼,可能会在无意间造成伤害。



「啊……不是的,我没有要下定论的意思……」



雪同学也立刻切断了这句话。社长似乎没有生气,但果然还是有点困惑,于是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雨惠不悦地半眯著眼紧紧地瞪著我。不是对雪同学,而是对我?为什么?我用眼神询问她,但她立刻把头撇向另一边。



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啊……今天的双胞胎比平常还要麻烦。



就在我们三个人的内心各自感到动摇之际,竹林学姊打破了沉默。



「美法跟我同班,因为要讨论竞赛之类的,休息时间我们大多都在一起。尽管也是有去厕所或离开座位的时候,但是若是要上来三楼这边,还要拿刀刺画,我认为时间上来不及。」



三年级教室位于一楼,来到其他建筑物的三楼确实要花费很多时间。



「那么,犯人是不是偷了教职员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没有开锁技能的话就只能这么做了。面对我的提问,点头附和的人不是社长,而是竹林学姊。



「这样一来,也有可能是社外人员作案,如你所见,我是个神经大条又不懂体谅他人的人,大概有很多人讨厌我吧。」



会这么说自己的人,应该是不怎么在意和他人对立的类型吧,不过我认为真正神经大条的人不会说自己神经大条。



「七子确实是容易招人误会的类型,但是……」



社长在稍作思考过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担任社团顾问的丹野老师是个严谨的人,我不认为他会疏于管理钥匙。」



说到丹野老师,我也知道他。一年级的美术同样是他教的,是一位稳重的男性教师。



「教职员办公室整天都有人,想要偷拿钥匙又还回去应该很难。」



「这样一来……」



雪同学接受了社长的意见,她针对状况做了统整。



「这个房间就变成密室了呢。」



──在那之后。



我们表示需要时间思考,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三原同学也和我们一起回来。



表面上我们是说需要思考的时间,其实是需要时间讨论在社员面前难以启齿的话题。



「说是密室啊。」



一回到座位,雨惠就坐到桌上,立刻从极端的观点切入。



「如果犯人是那个可怕的学姊就没问题了。」



可怕的学姊──是指画了那幅画的竹林学姊啊。



她说的没错,若是竹林学姊独自察觉异状,再让物部学长叫社长过来,确实有可能是她在三原同学抵达前拿刀刺自己的画作。这个想法很单纯,但可以毫无矛盾地说明现状。



「不知道刚才是谁好像说了『密室』这个词呢。不过希望你把对推理的兴趣留在书里就好。」



不过这段发言显然是多余的,明显被当成挖苦对象的雪同学双颊忿忿地颤抖著。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回嘴。雪同学一副无视姊姊的样子,转而向三原同学搭话。



「最简单的……也就是走最短路径来思考,我认为竹林学姊以外的人都不太像是犯人。



──但是!学姊有做这件事的动机吗?」



三原同学来回看著雨惠和雪同学,然后对我投以困惑的眼神。我则是双手合掌做出拜托的动作。



「抱歉啊,三原同学。现在状况有点混乱……总之先请你回答。」



「这样啊。」



三原同学爽快地表示理解。虽然她的体格娇小到彷佛可以被人轻松抱起,心理状态却非常沉稳。



「结论上来说,竹林学姊没有伤害那幅画的理由,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也不为过。



那幅画不只是参与竞赛用的重要物品,更是竹林学姊这几天来全神贯注地挥洒画笔绘制而成的作品。两年来一路看著竹林学姊的社长和丹野老师都保证,这幅画会是学姊的得意之作。



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竹林学姊会自行破坏等同于亲生孩子的作品。」



「对啊。在我看来,那幅画即使受损了也同样触动人心,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提出其实是作者自己让心血付之一炬的想法。」



面对得意洋洋、刻意做出这番发言的雪同学,雨惠果然没有应声。



只是她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袜子朝雪同学的头丢过去。



雪同学则是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忍耐。



……你们乾脆打一架发泄出来还比较好,但是又不能让三原同学被卷入这场姊妹之间的无谓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