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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乐园天使不歌唱(2 / 2)


如果用这支电击棒,即使体型上有差距,也能将天泽推到井里吧。



老旧的仓库内墙已经褪色,只有一部分保留了原来的奶油色。那是个A4大小的长方形,之前似乎贴了什么在上面。



即使仓库里少了什么东西,身为外人的青岸也无从得知。而且,仓库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标示仓储的内容,或许就连小间井他们都没有正确掌握仓库里原本有哪些东西。



所以,青岸现在该做的,就是从这里借用需要的物品。



青岸带上一整捆仓库里最长最结实的绳子,前往汽艇所在的位置。天边的夕阳将汽艇白色的船身染成橘红色,驾驶座并无异常。



青岸的目标是汽艇附近的桩钉。他放下肩上的绳圈,实际将绳子穿过一根根桩钉。



以系船而言,桩钉之间的间隔显然太近,绳子通过这些桩钉张成漂亮的直线,穿过总数共十个桩钉后,大约有十二公尺长吧。但就算实际穿了绳,青岸仍然不明白它们的用途。



最后一根桩钉的方向几乎和悬崖垂直,青岸抬头,勉强看到水井的小屋棚。也是在这个时候,青岸发现悬崖上方有一样的桩钉。



悬崖上只有两根桩钉,尺寸比岩滩上的桩钉更大。青岸将绳子也穿过那两根钉子,绳子沿悬崖斜攀而上。



看着这个画面,青岸灵光一闪。他拿着刚穿过桩钉的绳子一端爬上悬崖,结果发现远方也有散落的桩钉,青岸像在玩小朋友的连连看,长度十足的绳子轻轻松松将桩钉连在一起。



青岸的直觉没错,水井附近也有六根桩钉,兴许是为了避人耳目,以稍微迂回绕路的方式安置。青岸小心翼翼地将绳子穿过这些桩钉后,水井和汽艇之间连成一条半圆形的轨道。



这是怎么回事?青岸摇摇头,甩开脑中浮现的问号,修正思考方向。他该想的不是怎么回事,而是这条绳子能做什么。



青岸想到掉落至井底破破烂烂的汲水桶和井绳。假设,让绳子沿着这些桩钉攀爬后能够连结水桶井绳和汽艇的话,操作汽艇的人就能拉动井绳。有了这个机关,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青岸看向汽艇。公开说自己有游艇驾照的人是争场,昨天发动汽艇的人会不会其实是争场呢?开始失去冷静的天泽令争场感到不安,他也说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活着逃离常世岛。如果争场这个时候知道汽艇的存在,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今天天气如此晴朗,昨晚的月光应该也很皎洁吧。在那样的夜里,争场为了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离开这座岛,悄无声息地前行。



然而,争场应该没有发现小心翼翼沿着桩钉爬行的绳子,发动了汽艇。如果,把水桶那端的绳子做成一条绞刑绳,套在遭电击棒电晕的天泽脖子上的话——



凶手就能让争场杀了天泽。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天泽的身体应该是放在水井外才对。争场就算没有发现绳子连着汲水桶,但天泽那么大一个人倒在井边的话总会发现吧?这么做的风险太高,无法成功。



难道,这就是水井的作用吗?如果将脖子套着绳索的天泽吊在水井里的话,争场就不会发现。这样就厘清水井的功用了。



「可恶,不行。这样没有意义。」



青岸故意将懊恼说出口,否定自己的推测。



这口井的深度有十五公尺,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天泽在被丢入水井的瞬间就会死了吧?这是当然的。要是水井深度是双脚勾得到的程度,这个计画应该可行……



青岸知道自己只差一步了。即使不觉得自己有尽好侦探的职责,却有种能解开谜团的感觉。然而,他却到不了那一步后的所在。



当年,青岸完全没猜出赤城的背景。即便是现在,青岸依然觉得侦探不可能像变魔术般只靠些微的线索便揭露一切真相。那种东西只是童话故事。然而,青岸现在很想要那种灵感,什么都好,他想知道答案。



青岸带着祈祷的心情再次觑向井内。不同于早上,井中缓缓冒出腐臭味。看来,被放在这种地方,天泽的尸体似乎正渐渐腐败。



尽管天泽曾经对天使表现得那么抗拒、那么害怕,但无人吊祭、待在黑暗中的他就像是被打入那样的地狱。一想到他在天堂研究领域里为所欲为的样子,不免觉得这样的结局是因果报应。



过深的水井、被丢下的尸体,无法收尸的地点与其中的天泽齐。



此时,青岸的大脑浮现一幅奇妙的景象。



双手渐渐泛出热度,青岸知道自己现在亢奋异常。如果是这个方法,或许可行。



一只天使忽地停在水井屋棚上,面向夕阳,频频侧着纤细的脖子。没有任何倒影的平板脸孔上也有落下的夕阳。



一阵沉默后,一声清脆的鸣叫划破空气,窜入青岸耳里,感觉跟那日在地下室听到的声音一样。大概是幻听吧,又或者只是海鸣的声响。



然而,正是这样的情况让青岸感受到了祝福。



「你好像这里的守卫。」



「是齁。不过,因为不是厨师了,找个代替的工作也很合理吧?」



一回到常世馆,大槻又在玄关前抽烟了。这样子的话,比起影响舌头怎样怎样的,正常要担心的应该是健康。话说回来,大槻当初明明说自己是为了遇到青岸才会在抽烟塔抽烟,实际行为和发言间的落差令青岸有点不服气。



不过,算了。青岸明白那些都是场面话。



「算了,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你想吃什么东西吗?」



「我原本以为,你会拒绝做菜是因为常木王凯过世了。在有杀人犯潜伏的状态下做菜背负着风险。」



「没错没错。那是叫……牧师制药杀人案?那个在厨师之间传得都要烂了。也是因为那件事,大家才会想把食材储藏室锁起来,真是超级无敌麻烦。」



「你最后把钥匙还给仓早小姐他们了吗?」



「还在我这,千寿纱叫我先拿着。我不是做了三明治给你吗?」



「是啊。三明治很好吃。」



即使帽T到处沾了脏污,大槻还是拿三明治来给自己,这令青岸十分高兴,也因此印象深刻。



「常木王凯遇害后,你突然不在公开场合做菜了吧?因为你说过工作很麻烦不喜欢工作,所以这么做也不会让人感到突兀。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你是即使想做菜也没办法做。」



大槻将香烟丢到脚边,皱皱的运动鞋踩住烟蒂,发出细微的声音。



「……咦——好意外喔,我不是没办法做菜啊。青岸先生你刚刚说很好吃的是什么?」



「正确来说,你是无法在小间井管家面前做菜吧。你做菜的话,小间井管家和仓早小姐便会负责桌边服务,届时你若是没穿厨师服就会挨骂。」



大槻的视线极自然地看向身上的帽T。那是件简单的帽T,没有任何花俏的设计,常木死后,大槻从第二天就一直穿着。衣服大致上还是有洗吧,上面的肉酱痕迹变淡了。



「我开门见山说了,常木死的那晚,你弄脏厨师服了吧?而且还是无法简单去除的脏污。」



「无法简单去除的脏污?」



「是啊,比如说,血。」



大槻的圆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喉头轻轻震动。这些,都没有逃过青岸的法眼。



「你若是穿着沾血的厨师服,怎么看都会是杀害常木的凶手吧?因此,你只好脱下那始终没有换过的唯一一件厨师服。」



「好过分喔——我基本上每天都还是有洗衣服,晚上晾乾再睡觉。」



「你是哪来的穷学生吗!」



「话说回来,常世馆有很多厨师服喔,我只要拿新的出来不就好了吗?」



「不,不行。你之前一直穿着那件皱巴巴的厨师服,如果在命案隔天早上穿新衣的话,大家会觉得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会弄脏衣服的事,因而蒙上不白之冤吧。」



若是那样的话,应该连青岸都会怀疑大槻。



然而,那么坚持不穿之前一直穿着的厨师服感觉也很不自然,在酒窖时打算跟青岸借衣服这件事也很怪。因为就算没有便服,大槻应该还有那件厨师服。



「我在抽烟塔附近找到了你那个牌子的烟蒂。常木死后第二天,你在找的就是那些烟蒂吧?你为什么要找那些东西?」



「那是因为,把垃圾丢在庭院里会有罪恶感啦。」



「胡说八道。是因为如果有人发现那些烟蒂,你说自己那天没去外面的谎言就会被拆穿了吧?给我老实说。」



「啊——什么嘛。烟蒂被发现的那瞬间就GG了吗?我那时候没找到,还以为被风吹到海边了呢。」



大槻啧了一声咕哝道。大槻那时果然是在找烟蒂,说什么想遇到青岸,蠢死了。大槻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终于承认:



「嗯,你说对了。我的确弄脏了厨师服,也的确是因为这样不能做菜。公然穿便服站在厨房里的话,小间井管家一定会问我理由。」



「啊,可是我说做菜麻烦到爆所以讨厌的事也是真的。」大槻又仔细地补上一句。



「然后,弄不太掉的脏污是血,这部分你也说对了,我没想到会被揭穿到这一步。」



「所以你真的——」



「不是,不是那样!就、就是因为不想产生这种误会,我才死都不想说啊。我没有杀常木先生,身上也没有喷到他的血。我只是……想帮你的忙。」



「啊?」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青岸不自觉发出错愕的声音。



「刚好,我现在口袋里也有方糖,就重新表演一次我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吧。」



「等等,你想干么?」



说时迟那时快,大槻将方糖撒了出去。天使立刻嗅到气味,飞到大槻身边。



「青岸先生,看好啰。」



语毕,大槻抓住降落在附近的天使肩膀,用力将天使压向地面。天使的翅膀拥有奇妙的弹性,回推着大槻,但受到这样的压制其实也无可奈何。



天使似乎还没有放弃砂糖,拼命伸长了手。不过,天使并没有摆脱束缚的企图,只是任人摆布。大槻将天使翻过来按住喉咙,取出野外求生刀插了进去。



「哇!」



「没事。只要有注意,天使不太会出血。」



我在意的不是那个——大槻迅速进行手中的作业,青岸根本没时间抗议。过了一会儿,大槻放开天使。



瞬间,倒在地上的天使发出低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声音几乎跟之前地下室听到的一样。



「……人类也会这样喔,尸体的喉咙会因为空气发出声音。我们在地下室见到的那家伙,喉咙上有奇怪的伤痕,我就想是不是那回事,结果猜对了。不知道是哪来的诈欺师拿刀划破天使的喉咙,让天使发出声音。」



天使一边以脸磨蹭散落在地的方糖,一边让喉咙发出鸣响也不厌倦。尽管每次发出声音时喉咙的伤口都会渗血,天使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天使大概没有痛觉,也没有声音。不久,这只天使朝往某处飞走了。他一飞到空中,低鸣声更是响彻四周。



「……该死,彻头彻尾被骗了。」



「被骗得最惨的人是常木先生。我是听小间井管家说的,你猜他花了多少钱买那只天使?五千万喔,五千万。只是在天使身上划一痕就有五千万,该说夸张到爆还是什么……」



大槻哈哈大笑,耸了耸肩膀。帽T上沾了几滴很小的血珠。



「我那天不知道下刀的轻重沾了一身血。我试了五只左右,有三只发出声音,超有成就感的,抽的烟也特别香。」



「你是白痴吗?竟然因为这种事弄脏吃饭的工具。」



「是没错啦,但换衣服很麻烦啊,而且常世馆有一堆厨师服……如果隔天早上没发生那样的事,我应该会很平常地穿着新的厨师服吧。」



「这个实验是为了我做的吗?」



大槻无言地点头。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该为了那种冒牌货耿耿于怀。」



大槻一反常态,直接坦承地说道:



「你在地下室的时候不是很无措吗?什么祝福,根本莫名其妙。那些家伙把你受过的伤害当什么啊?我担心那样下去,你会一直在意那种东西。」



即使只是看着大槻的侧脸,也能看出他受伤了。当青岸因为会说话的天使遭受冲击时,看着这一幕的大槻也默默受到了打击。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在岛上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啊,我们之前没有交流,当时,我因为危险去避难了。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一直很感激你们。」



这些话勾起了青岸的回忆。



那是真矢木乃香第一次参与的案件。



那一次,三星餐厅的主厨不停收到死亡威胁,餐厅被迫停业。犯人也是名骇客高手,若不是木乃香发挥本领,他们也无法锁定发出威胁的源头。



那间餐厅的招牌是一名天才厨师,年纪轻轻却厨艺精湛,独具巧思,受到各大媒体的关注和报导。犯人心生嫉妒,因此犯案。



「我当时不太会做人,也会被人家骂得意忘形什么的。我那时候觉得啊,无论我再怎么认真努力,只要有一点点疏漏就会被找碴。我原本以为自己内心很强壮,但餐厅被迫停业的时候真的很痛苦,甚至想放弃这条路了。」



「……这是当然的,没有人面对他人的恶意还能若无其事。」



「可是,委托你们后抓到了犯人,成功破案了吧?我既安心又高兴,因为当时根本不知道那种情况会持续多久。破案后我收到一封mail,是你们事务所一位姓真矢的小姐寄来的。」



「木乃香?」



青岸想起了那个桀骜不驯的白帽骇客。



「没错。但内容很短就是了。」



「她写了什么?」



「她说『正义必胜』。」



「哈……」



「『所以不要输』。」



青岸想起破案后,木乃香在事务所一脸高兴的样子。



当时,青岸还不相信木乃香是为了正义而来到青岸侦探事务所。他以为木乃香无处可去,有一半是赤城磨着她来的。其实,木乃香一开始就对正义满腔热血了吗?破坏血汗企业的征人广告,总是冷冰冰的态度,原来,她从最初就和赤城昴是同类吗?



「最后,我没了自己开店的心情,从原本的餐厅又换了好几个地方。不过,我没有放弃做菜都是托青岸先生你们的福,因为我知道,哪怕这个世界又烂又不正确,还是有正义存在。我怎么忍心抛弃我那好不容易获救的才能呢?」



「获救吗?我们,救了你吗?」



「是啊……我不敢随便说自己知道你们……知道真矢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保持沉默。」



大槻尴尬地瞥开了眼神。



「所以,我觉得这次的事——践踏你的心——应该不是正义。我想说揭开那个手法后,大家应该会觉得很好笑,想跟大家讲说其实是这么无聊的东西喔——」



「嗯,大致上是有好笑啦……」



「早知道常木先生会被人杀死,我也不会做那种事,我真的很衰对吧?」



的确如此。如果常木没有遇害,大槻一定会若无其事地晒着那件沾血的厨师服,再要求一件新衣服。大槻只是单纯运气差罢了。



而他那些行为的源头又牵扯到青岸侦探事务所。这个因果与大槻口中的正义十分沉重。



「……你老实跟我说就好了吧?」



「说这是我割天使时喷到的血你会信吗?一想到可能会被冤枉,我就怕得说不出口。加上那些划了割痕的天使我都放走了……」



青岸想起刚才在水井边听到的鸣叫。看来,那不是幻听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是现实中听到的声音。



「……你那是跟侦探说的话吗?我可是一直都相信你喔。」



「是啊。所以是我错了,嗯?」



大槻笑了。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这么一来,就解决了一个疑惑。水井的谜团大致上也解开了,接着只要把适当的碎片正确地组合起来,应该就能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此时,青岸突然察觉一件事。



「大槻,你那天是出去做实验的话,有没有碰到谁?」



「咦?没有耶……因为我也是偷偷摸摸地移动,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而且我的房间跟案发现场根本不同层。」



没有那么好的事吗?不过,大槻那晚有出门是重要的线索,青岸无论如何都想从这里找到案情的突破口,他以巴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心情继续问:



「那外面呢?你有没有从外面发现到什么?」



「就算你这样问我,我那天也是在做很心虚的事,所以……啊!」



大槻露出想到什么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后说:



「这么说来,常木先生遭到杀害这件事……有个地方好像怪怪的。」



大槻小跑步向抽烟塔,接着,刚好停在青岸捡到烟蒂的那一带。



「我是在这里做天使实验的。这个位置,是三楼客房的旁边对吧?」



「嗯,是啊。那面是每间客房的窗户,从左到右是报岛、政崎、争场、天泽吧。」



「那四个客人说,喝完酒大家都回房了对吧?可是,这里是暗的。」



大槻指向左边数来第二间房。



「其他房间灯都有亮。也就是说,这间房的人没回来……应该说,至少比其他客人晚回房。可是,这间房不是报岛先生而是政崎议员的房间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的确很奇怪。」



如果大槻的证词无误,那么那天晚上回到常木房里——杀害常木的人,就会变成政崎来久。



不过不行,这样一来,第二起命案就会出现严重的矛盾。因为,下一个遭人以长枪杀害的人是政崎,如果报岛没有因为这样下地狱的话,人数就兜不起来。



「啊啊,搞屁啊,全都要重想了啊。」



青岸下意识吐出脏话。尽管他们揭露了决定性的事实,谜团却因此增加了。



大槻不理会青岸的焦躁,一脸莫名开心的样子。



「我这击很精采吧?虽然在你问我之前我都忘了,也根本搞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嗯,是啦……算很精采吧……如果你当时没有和天使嘻嘻闹闹的话,我们就会遗漏重要线索了……」



「耶!那我就算被常世馆开除,也能在你那里当助手了吧?」



「你那个设定还在喔!」



「还在啊!青岸先生,你现在已经没有怀疑我,觉得我没问题了,所以可以让我当助手了吧?」



大槻露出灿烂的笑容。助手——这半开玩笑的词总令人觉得好怀念。



「让我当助手的话,好处应该多到炸喔。因为我是天才厨师,所以无论去哪里你都可以吃到一样美味的大餐。每去一个地方,就能尝到以当地食材料理的佳肴,很棒吧?」



「说得很不错耶。」



「对吧?那样一定很开心喔。」



现在想起来,伏见也好仓早也罢,还有大槻,他们应该都很清楚青岸侦探事务所发生的事,所以才会特地说要当青岸的助手候补。或许,他们是想拯救如今仍然困在空荡荡事务所里的青岸吧。



不过,青岸应该不会雇用大槻。自己并不是能回应大槻心意的优秀侦探,而且,如果再发生一次失去助手的事,青岸将无力再承受。



与青岸的心情相反,大槻仍继续开朗地说:



「青岸先生你就做侦探,我做厨师,我们分工合作。」



这确实是划时代的合作吧,虽然对方是天才厨师,好像会变得搞不清楚谁才是助手。就这样,只要交付他应该交付的任务就好。青岸侦探事务所过去其实就是这种感觉,所有人负责各自擅长的角色——



「角色……」



青岸不自觉复诵。这两个字与大槻的证词和早上的事连在一起后,青岸的大脑开始发热。



大槻不明所以,讶异地看着青岸。青岸则是抓着他的肩膀大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为止一连串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咦?啊?真的假的⁉真的吗⁉」



「嗯嗯——快回屋里!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阻止的话就糟了!」



大槻虽然一头雾水却仍是配合青岸猛点头。青岸的视野因激动和焦虑而扭曲,他朝常世馆大步狂奔。



就在青岸踏进入口大厅的那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争场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从走廊走向他们。他的眼睛失去焦点,双手在空中挥舞,彷佛想抓住什么。



「等一下,怎么了?那个,争场先生——」



大槻高声喊道。一阵阵不输给大槻惊呼的惨叫——争场垂死的叫唤,响彻大厅。



争场双脚遭焦黑色的火焰包覆,周围弥漫一股焦肉味。争场半疯狂地试图拍掉火焰,烈火却毫不留情地也缠上了那只手,燃烧吞噬一切。



火焰中涌出一只又一只的天使,他们纤瘦的手臂抓住争场,一根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刺了进去,不让持续燃烧的他逃脱。这段期间里,争场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讨厌,怎么——」



听到骚动从客厅出来的伏见因眼前的惨状跌坐在地。事情至此已无力回天,地狱不是人类能够干涉的领域。



火焰中,天使缓缓捉住争场的身体将他拖入地狱。争场的哀号难以名状却依然在求救。然而在短短数秒内,争场的身体已完全沉入虚无的深渊。



刺人的沉默重新回到入口大厅。明明刚经历那样的惨况却不留任何痕迹,大厅一整片地毯看不到一处焦黑。



「争场,下地狱了。」



青岸一脸茫然地低语。



那个说着界线的故事,不可一世地宣告自己已经从罪恶感里解脱的争场,那个自信满满不会被青岸抓到把柄,未来也能继续逍遥法外的争场,受到地狱之火焚身。天使的规则没有例外,杀了两个人就要下地狱。争场只是遵循这个规则受到制裁。



昨天青岸没有动手杀死的男人,接受了天使的制裁。



青岸终于发现一件重要的事。争场下地狱的意思,代表应该还有一个从常世馆退场的人。



争场是从入口大厅后面的走廊过来的,那里大概有着让争场下地狱的牺牲者。青岸踏上走廊,走向尽头的地下室大门,大门敞开,彷佛在称赞青岸的敏锐。



青岸下楼,不到一半阶梯便发现了牺牲者。



「……小间井管家。」



小间井倒在地上,脖子插了一把刀,身边一大片血泊,只消一眼便明白他已经死了。追在青岸身后的伏见和宇和岛看到这幅景象也说不出话来。



没赶上——青岸没有赶上。



在一切水落石出时,青岸便已经预想到这样的结局。然而,他应该能阻止的。



青岸脚步踉跄地走近小间井的尸体,确认他身上的物品。如果青岸的推理正确,小间井身上的物品或许会留下什么痕迹。



然后,青岸在小间井的制服胸前口袋发现了那样东西。



小间井应该是瞬间把东西放入口袋内,没时间动手脚。青岸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东西以免弄破。



一张皱巴巴的纸因为长时间久放已经泛黄脆化,上面记载着青岸目标的情报——那间仓库的清单。仓库墙上被撕下来的东西,就是这张清单。



「小间井……管家……」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声音里是无法从平常的她身上想像的虚弱。彷佛暗号般,大家听见声音后全都让了开来。



「怎么会……小间井管家……为什么……」



仓早一下阶梯便扑倒在小间井身旁,紧捉着他不放。地下室里只听得见她微弱的哭泣声。



「明天早上九点。」



此时,青岸静静说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位于此处的侦探身上。



「明天早上九点,大家在客厅集合。接驳船是下午一点来吧?把那之前的时间借给我。」



「你要做什么?」宇和岛语带紧张地问。



青岸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要揭开这件案子的真相。」



青岸那几乎没在用的笔记本上写了六个人的名字。



●常木(心脏遭刺身亡)



●政崎(喉咙遭贯穿身亡)



●报岛(下落不明、下地狱?)



●天泽(落井身亡?)



●小间井(脖子遭刺身亡)



●争场(受天使制裁下地狱)



前四个是在推理定论前写的,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后面两个是青岸下定决心公开推理后刚刚写下的名字。



六名死者,幸存者五人。



照常理思考,人数已经兜不上了。



去除掉青岸的话还有四个人吗?即使一人负责一起命案也造就不出这个局面。



尽管如此,凶手还是以可怕的执念达成了。



青岸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阖起笔记本。他还有该做的事。



此时,受青岸请托的大槻按了房外的门铃,脸上浮现藏不住的笑容。



「怎么样?」



「搞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好内线电话的通话纪录了。唉——我刚来常世馆时他们的确跟我说过要怎么查啦,但我忘了。反正馆里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基本上问小间井管家就知道了。」



语毕,大槻尴尬地垂下双眸。为了平抚那份尴尬,青岸问:



「这真是件大功劳呢。怎样,有吗?」



「跟你说的一样,小间井管家死前没多久,争场房里接到内线,拨出的地点是——」



「天使展览室吗?」



青岸在大槻说出口前抢先一步确认。



「答对了。你真清楚。」



「是啊……不然就对不上了。」



青岸刚刚去了一趟天使展览室,已在那里确认自己的推理是否成立。加上内线电话的结果,他大概能推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原本应该会发生什么事。



还有这些事所蕴含的意义,他全都知道了



「宇和岛医生他们移动了小间井管家喔。」



大槻突然低语。



「说是移动,其实也只是把小间井管家放到他房间而已,但总比就那样留在地下室好吧?」



「……是啊。」



「千寿纱嘴上虽然说没事了,但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我甚至觉得是不是连她都跟着死了。听宇和岛医生说,伏见小姐的心理好像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们刚才会在客厅,也是在做心理咨商之类的东西,结果出客厅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争场下地狱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吧。」大槻露出僵硬的笑容。



看着那样的大槻,青岸很肯定,不只是伏见,大槻也受伤了。青岸自己也是,看到人类下地狱的景象不可能不冲击。



争场临死前的哀号如今依然在青岸的耳畔徘徊,不肯离去。虽说争场下地狱是罪有应得,但实际上遭火焰焚身的模样还是令人不忍卒睹。



「青岸先生……你真的已经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这样了吗?」



「嗯,你跟我说的事把一切都连在一起了。」



「这样啊……」



大槻的眼里交织着期待与恐惧——对解开神秘杀人案的期待。



「凶手……在我们之中吗?」



以及解开真相后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的恐惧。



「是啊,在我们之中。」



「就算争场下地狱了还是有凶手?说到底,所谓的凶手到底指的是什么?那家伙没下地狱对吧?这样的话,那些事算有罪吗?凶手——」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吧,大槻的话声几乎变成了恳求。然而,青岸无法回应。



「我是侦探,审判制裁不是我的角色。我的工作是解开谜团,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如今,青岸心目中的「侦探」不是正义的一方。青岸或许曾想过要成为那样的侦探,但如今那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憧憬,已经被丢在那团大火中了。



青岸不认为解开这个谜团能让谁幸福,梦中赤城说的话根本是天方夜谭。青岸焦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天使降临后,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侦探。



「你如果不想听的话可以不用听。你明天也会离开这座岛吧?这种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



「不,我要听。我想知道一切,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槻坚定地说:



「就是这样才需要侦探。」



小间井说过照顾这只天使的人是他,所以已经不会再有人理这只天使了吧。青岸也想过是不是乾脆把这只天使放到外面,但天使会因此而开心吗?天使看起来没有自己的情感与意志。所谓天使,只是透过把人类拖向地狱显示神谕的东西,待在这个地下室和外面有多少差别呢?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天使的声音跟大槻给青岸听的声音一样,天使甚至不知道自己发出了这种声音吧。这整件东西唯有银笼是美丽的,其余都透露着诡异。青岸坐到了笼子前。



「这世界有天堂吗?」



青岸向笼中的天使问道。



天使一反几天前活动上的样子,没有看向青岸。他一边在笼中蠕动,一边左右摇晃那没有脸庞的脑袋。



「这世界有天堂吗?」



青岸再问一次。此时,天使刚好发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的回应,然而这只是毫无意义的残响。尽管青岸抓住银笼摇晃,天使也无动于衷。青岸仍继续问:



「赤城上天堂了吗?木乃香呢?嶋野怎么样了?石神井过得好吗?天堂里有车吗?那家伙的梦想是买车喔,她的哩程数还开不到几十公里。」



青岸每摇晃一次,天使的身体便跟着摇摆,喉咙发出鸣响。然而,青岸冀求的话语天使却一个字也没说。人死后只是归于尘土吗?即使向上帝献上祈祷,发誓要在天堂重逢也没有任何意义吗?



「告诉我,人类有救赎吗?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人类?是为了嘲笑我们愚蠢的样子吗?」



没有一个地方有答案。如果赤城昴是上帝的话,他会去除世上所有的不幸吗?或许,他会创造一个没有任何人会受苦的乐园吧。



这世界明明应该有上帝存在却过于不完美。人类必须生活在这种地方——这个笑话有点难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青岸宁可上帝不要将地狱的存在告诉世人,待灵魂奉召离开后再打入地狱就好了。



「……该死,搞什么,搞什么东西啊……到底要我怎么办?」



青岸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已成泣声,地下室的水泥地上晕染出一滴滴深灰色。然而,天使没有瞧哭泣的青岸一眼,在笼中追着自己的翅膀,接着再次发出声音。没错,所谓天使,就是这样的东西。



常世岛上漫长的时光即将告结。解决这个案子后,青岸会回到日常生活里吧?到头来,他还是不知道天堂的所在,甚至还要揭开也不知是为了谁而存在的真相。青岸没有得到他追求的救赎。救赎根本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青岸默默哭了一会儿后终于打开笼锁。天使在笼中徘徊了一阵,似乎连门已经开了的这件事都毫无所觉。待天使离开笼子,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了。



天使似乎没有多开心,像只虫子似地爬了出来。见天使根本没在看自己的样子,青岸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嘛,什么祝福其实都是骗人的吧?



虽然也想过要不要帮天使打开通往地面的门,但在地下室爬行的天使根本不转向那一头,因此青岸最后不再管他。天使有类似人类的手,也有能去任何地方的翅膀。



青岸比天使早离开地下室。



室外灿烂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眼。



青岸在这座岛上只有一个深切的感受,他想起自己曾经和赤城的对话——



所谓乐园,便是没有侦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