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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侦探的地方就有案件(1 / 2)



沟吕木家的西式房间也比别人家的奢华。地上铺著深红色地毯,天花板挂著耀眼的水晶灯,抬头仰望墙壁前的装饰书柜,就会更加觉得柜上的学术书籍、图鉴等厚重且装帧漂亮的书籍彷佛彼此肩并肩紧密立著。



我从附近书柜上拿下眼前看到的书,书中到处是蝴蝶和蛾的插图,似乎是昆虫相关图书。那是一本外文书没错,书上写的文字好像是法文,我是绝不可能看得懂。事实上就连它究竟是不是法文书,我都无法确定,只知道不是英文。一定是为了配合西式房间的样式才摆放外文书吧。



书的最后一页印著美丽的朱红色印章,在四方形的外框中央写著「沟吕木家」几个字。



「这是沟吕木家的藏书印吧。」



枯岛先生从一旁凑近看向我摊开的书说。



「藏书印的用途是告诉大家『这本书是这个家的东西』吗?」



「是的。这也称为藏书章、图书印等,是起源于中国的文化。日本到了鎌仓时代(一一八五~一三三三年)以后才逐渐普及。」



他说:「藏书数量如此庞大的藏书家订制私人藏书章,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我啪地合上书,依序看向待在西式房间里的人。



围绕茶几的椅子上依序坐著花绪、月绪小姐、赤司先生、宇野山先生;窗边沙发上是穗积和雪绪小姐。奉二先生在目前未使用的暖炉旁边不停地走来走去。



柚方和桃花并肩坐在雪绪小姐正对面的沙发,我和枯岛先生站在她们背后的装饰书柜前。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阴郁。不对,不只是阴郁,花绪还没有完全停止哭泣;雪绪小姐整个人瘫软在扶手上,皱眉低著头;穗积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脸色苍白注视著自己的双腿。



这也难怪,应该说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的母亲被杀了,而且他们都亲眼目睹那具死状凄惨的遗体。



漂浮在庭园水池里的是沟吕木源一郎的妻子──须真子女士的尸体。



当时,花绪站在比我更靠近的位置上亲眼目睹须真子女士的无头尸体,却没有尖叫,好一会儿只是愕然呆立原地。她的表情就像是在不对的季节里看到萤火虫,拚命想弄懂眼前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她八成是无法立即反应过来那个没有头、呈现诡异形状的东西,正是自己的母亲。



我以近乎惨叫的声音喊来在日式客厅里那些人。我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喊了什么,也许我是说:「头不见了!」如果只说了这样,简直莫名其妙也没有意义。



或许我说的是:「快来人啊!」叫大家快点过来,然后我打算怎么做呢?尽快把尸体从水里拉出来或许还有救、还能够恢复呼吸──我是这么想的吗?



明明都没有头了。



「那件和服……是须真子大嫂吗!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夫人……啊啊……不会吧!」



赶过来的奉二先生和跳次郎先生连忙进入水池把尸体拉上岸。他们两人也同样慌乱无比,尤其是跳次郎先生的神情明显悲伤,频频叹息。我还看见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尽管如此,跳次郎先生还是擦乾眼泪,跑去通报村里的派出所,这段期间则由原本是医生的奉二先生负责检查遗体。最后他带著遗憾的表情摇头。



「很遗憾……这的确是须真子大嫂的遗体……」



检查过须真子女士的房间,没见到她本人,尸体身上的和服也确定是她的;而决定性的关键就是她左肩上有年轻时留下的烧伤痕迹,也出现在尸体上,更可以确定尸体身份。



雪绪小姐以颤抖的手遮住穗积的双眼,不希望穗积见到母亲惨死的模样。枯岛先生就在这时较众人晚了一会儿才来到庭园,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一直独自在检视那些藏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听完了来龙去脉,他定睛凝视著池畔中须真子女士的遗体。



然后,我们所有人现在全集合在这间西式客厅里,应该说我们是被要求待在这里。时钟的指针显示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须真子女士的遗体目前被安置在凉爽的土墙仓库中。土墙仓库位在庭园西侧,隔壁是因为长年来的风雨而歪斜的农具小仓库。顺便说明一下,玄关位在东侧,我、柚方、桃花并肩坐著吃西瓜的地方是东侧檐廊,池子则位在北侧。



「欸,各位都到齐了吧。」



跳次郎先生与眉子小姐领著年轻警察走进西式客厅。



「我是派出所派来的青柳。名字是国春──写成国家总动员法的『国』与卖春防止法的『春』。」



他突然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他一脸紧张,拿下帽子对著我们和宇野山先生等外来人士打招呼,看样子他认识沟吕木家的人。既然是村里派出所的员警,认识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这个村子居然会发生命案……我到底应该说什么才好呢?呃……自从被派到这里,我每天都过著安逸的生活。这里鲜少有外来访客,所以也不会有人找我问路,也没有闯空门或扒手等案子发生。说起我的工作,顶多是巡逻和帮村民修理脚踏车罢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啊啊……我今天原本还打算听著广播在河边钓鱼呢!」



青柳巡佐这番不像一般警官会说的话,让我感到一丝不安。这个人不要紧吧?



「面对一位会杀人的凶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他甚至直截了当说出这种话。



但是,是的,杀人。正如他所云,须真子女士是遭人杀害。与源一郎先生那时的情况不一样,她是被人砍下脑袋、丢进池子里。



这毫无疑问是一桩杀人案件。



面对这样的凶手,究竟该做什么、怎么做才好呢?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上个月源一郎先生过世时也造成大骚动,可是那次是自杀,这次却是他杀……真没想到在我的辖区里会连续出状况……」



青柳巡佐垂头丧气地说。



月绪小姐问他:「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当然啊,一般人也不会常有父母亲被杀的经验。面对她的问题,青柳巡佐有些伤脑筋地说:



「这个嘛……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警署了,不过那边似乎没办法立刻派人过来……



「为什么!」



月绪小姐从椅子上站起抗议。



「因为啊……前几天的大雨把路冲坏了,车子无法进入村子嘛。也没听说联外道路会加紧修复……」



「怎么会这样……在联外道路畅通之前我们该怎么办啊!这个村子里……不对,这个家里……有杀害母亲的凶手啊……」



凶手说不定潜伏在此!



听到月绪小姐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月绪小姐愣了一下,尴尬地坐回椅子。



凶手,袭击须真子女士,甚至残忍到砍下脑袋的凶手,就在某处。须真子女士的脑袋目前还没找到。被扔到哪儿去了,或是被藏起来了?还是犯人随身带著走动?



──夕刻神会割断你的脖子。



某个形体、大小不明的东西,漫游在昏暗的旧书大宅,亲手割下了须真子女士的脑袋。



想到这里,我的背后窜过一阵寒意。



「原来如此,这封恐吓信在不久之前才送到……看样子恐怕不能排除与命案有关。应该说,送这封恐吓信来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凶手。」



看过白天送来的恐吓信之后,青柳巡佐沉吟道。



「从这封恐吓信的内容看来,凶手是怀恨而杀害决定卖掉这个家里藏书的须真子女士吧。」



接下来奉二先生向他说明决定卖掉家中藏书的来龙去脉,以及赤司先生遇袭烫伤的意外。青柳巡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似乎想不出该说什么,无精打采垂著头。



「总之,现在只能等待警署的人到场……」



他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妥,于是勉强打起精神、抬头挺胸,高声说:



「但、但是呢!身为警察的我也应该好好振作……好好好好振作!我会保护各位的安全!我可没有骗人噢!我老妈告诉过我,会捣麻糬(注7)就不可以撒谎!」



反而令人更加不安了。



「我们徒步走来的那条山路不能通过吗?」



桃花倏地举手发言,就像在课堂上问老师问题时一样。



「你的意思是?」



「就是跨越山谷的那座吊桥。即使车子没办法通过,刑警和鉴识人员应该也能够从那儿进入村子吧。」



「啊啊,这么说来我听过那座吊桥。」



大概是派驻村子的时间还不长,青柳巡佐似乎对那座吊桥很陌生。



「那么,我就直接从那儿下山去镇上的警署接人好了。有没有哪一位对山路很熟悉呢?」



跳次郎先生举手。他的双眼依旧泛红,八成是在那之后还在流泪吧。



「不好意思,要请你陪我跑一趟。这段期间,各位……我也不可能要求你们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不过请别碰触遗体。另外就是要格外小心,请避免一个人独处。」



说完,青柳巡佐和跳次郎先生一同离开房间。房间里突然弥漫著充满沉重的气氛。警察的出现,使得须真子女士的死──遭到杀害这件事多了些真实的味道,这一点让众人喘不过气来。



「该不会……」



始终在安静思考的我不自觉这样喃喃自语。



「小雀,怎么了?」



听到柚方这么对我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喃喃自语居然引来众人的关注。



「你该不会是知道些什么了?」



柚方瞬间绽放笑容。



「对于整起事件,你已经有答案了,对吧?」



「啊,不是……」



我连忙想要否认却已经太迟。



「咦!好厉害!你真的是侦探没错吧!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辫子女孩!」



继柚方之后,原本一直在哭的花绪也表现出莫大的好奇,这场面已经变成我非得做点什么才行的气氛了。



「那个……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我先说了这句话当作开场,接著轻咳一声,心里想著,只好豁出去了。



「犯人是──假装成夕刻神的旧书小偷!」



我是以背后雷声大作的气势说著这句话,却看到在场所有人除了枯岛先生之外,各各面露惊讶表情。



「旧、旧书小偷?」



平常总是表情严肃的雪绪小姐也难得瞠目,这个表情让她暴露出符合她年纪的稚嫩。因为这种事情害她拿下身为长女的铁面具,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东京的侦探可以靠这种莫名其妙的推理混饭吃吗?」



宇野山先生对身旁的赤司先生小声这么说。他脸上是完全吓傻的表情。



「讨……讨厌啦,我只是开玩笑!我想让气氛开朗一点,这只是都市人的开玩笑方式。可是各位不觉得这想法有点浪漫吗?想要偷取旧书的旧书小偷参见!诸如此类……呃……呃嗯……」



没有半个人笑。这是当然啊。



桃花悄悄站到我隔壁。



「嗯,果然是云雀会做的事。」



「别轻拍我的肩膀啊。」



「真有干劲,小雀。」



枯岛先生则拍著我另一侧的肩膀。



「对、对了,奉二先生。」我受不了他们两人的体贴安慰,强行转移话题。



我把桃花推回沙发里,走向窗边的奉二先生。



「你刚才确认遗体身份是须真子女士之后,还继续做了其他检查……」



这些话不适合当著刚失去母亲的女儿面前大声说,所以我压低声音问:「你在查什么?」



「啊啊,我想看看能不能推测出死亡时间。我虽然不是法医,不过姑且也曾经是位医生。」



具备医学相关知识的人可以从遗体死后僵硬及其他状态,判断出遭到杀害的大致时间。



「遗体虽然有死后僵硬,却几乎没有尸斑,也没有腐烂。」



人死之后,血液自然会停止循环,如此一来停止流动的血液就会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沉积在身体较低的部位。



「尸斑是指在皮肤表面形成的瘀斑吧?」



「哦,你懂得很多嘛。」



「因、因为我姑且算是个侦探。」



面对奉二先生的满心佩服,我受到刚才的小插曲影响,不自觉就这么回答。事到如今,我也说不出自己只是从推理小说中学到这些知识。



「尸斑通常会在死亡后数十分钟出现,可是须真子大嫂的遗体已经出现死后僵硬了,却没有太多的尸斑……」



「是不是因为须真子女士的头部被割断、大量失血所导致呢?」



此时,枯岛先生也加入我们的谈话。



「枯岛先生,那是什么意思?」



「失血过多而死的话,尸体表面就不容易形成尸斑了。因为身体事先流失了大量形成尸斑所需的血液,因此不容易形成尸斑。」



「事先……意思是须真子女士是在其他地方被杀之后切下头部,然后过了几个小时,尸体才被丢进池子里吧。」



很难想像犯人会在大白天的庭园里做出砍人脑袋的大胆举动。如果脑袋一砍下,尸体就被丢进池子里的话,池水会因为流出的血液染得鲜红才对。可是我们发现尸体时,池水是透明的,表示遗体早已停止出血了。



「我想大概已经死亡三、四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须真子女士大约是在我们抵达这栋大宅时被杀。



「这么一来的话,在那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有嫌疑了……」



当时我们自始自终都一起行动。被领进客厅、向雪绪小姐等人打招呼,之后我们跟著枯岛先生到处欣赏藏书。柚方则和雪绪小姐、月绪小姐待在一块儿。



宇野山先生和赤司先生的情况又是如何呢?赤司先生在走廊上遭人袭击,脸上被泼了热水;当时宇野山先生不在附近,赤司先生是独自一人。他们两人似乎各自在检视藏书,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可是,赤司先生遭到某人攻击、被烫伤。我不是胡说,我真的认为那说不定是犯人杀了须真子女士后,旋即犯下的第二件案子。



我先把须真子女士的事情搁置一边,请教宇野山先生关于赤司先生遇袭时的情况。



「我和赤司始终一起行动、在检视藏书。可是如果一直和乐融融、肩膀贴著肩膀的话,做不了工作,所以我们四处调查时,彼此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不过还不至于不知道对方的去向。但他却在我稍不注意时遇袭。听见赤司惨叫,我吓了一跳跑过去一看,就见他按著脸蜷缩在地上。走廊上如同你们看到的,十分昏暗,所以我很难注意到有人偷偷靠近赤司。我觉得自己似乎见过疑似犯人的身影但也无法肯定。」



宇野山先生对我们说明刚才的情况。



「话说回来,那个在玩侦探游戏的小妮子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很可疑,如果是那样的话,怎么不问问那边的大小姐?」



他这么说完,指著柚方。至于玩侦探游戏的小妮子似乎是指我。



「就我听到的,那位大小姐不是在赤司惨叫时,独自离开了房间吗?」



说来,我们在走廊上遇见奉二先生、雪绪小姐等人,柚方还没出现。她晚了一会儿才到。



「那、那是……我……在洗手间。」



柚方难为情低下头。



「你强调她独自离开房间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柚方前面维护她。



「可是她还是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啊,很可疑耶。」



「你说是柚方做的吗?」



比我更早一步这样大喊的人是桃花。桃花已经进入战斗模式,像猫咪一样放低姿势。



「小桃,冷静点。我……不要紧。」



柚方以伤脑筋的表情安抚桃花。



「我只是说以现状来看,这种可能性最高。」



「柚方的确是在我房里聊天聊到一半时出去上厕所,后来我们就听到赤司先生的叫声。」



月绪小姐双手交抱胸前,冷冷地说。她似乎决定采取中立态度。



「话是没错,可是她没有动机啊。」



我拚命忍著告诉自己别太情绪化,指出宇野山先生话中的漏洞。多亏桃花怒气冲冲的关系,让我多少能够冷静下来。



「动机的话,可以想到好几个吧?那位大小姐不是这户人家亲戚的小孩吗?过去不也曾经多次来这栋大宅玩耍?」



「……是的,确实是那样。」



柚方肯定对方的质疑。



「既然这样就不能排除她也和过世的老爷、那边的雪绪小姐一样,都被藏书的魅力附身了吧?她十分爱书,从小就一直偷偷想著要把这栋大宅的书纳为己有。即使没办法全部弄到手,也有几本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书。比方说,那边书柜底下算起第三层角落的石川啄木、第七层的尾崎红叶初版书,只要有机会,她都想弄到手。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有陌生背取师不请自来,准备拿走她想要的书。她不能接受这一点,于是送来恐吓信,并对赤司的脸上泼热水,杀鸡儆猴,最后连打算把书卖给别人的夫人也不放过……」



「你应该说够了吧。」



制止宇野山先生继续说下去的人是枯岛先生。他的声音不粗鲁,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宇野山先生,比起当背取师,你或许更适合自己写推理小说。」



「呃……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想像吗?」



「请别再继续以你个人的想像伤害我的朋友。」



「是啊!什么时候连恐吓信也变成是柚方做的了!」



顺著枯岛先生的气势,桃花再度开口准备攻击。枯岛先生抓住桃花的衣领把她拎起来。他的力气还真不小。



「而且当时柚方是从赤司先生所在地点的反方向跑过来。如果是她攻击了赤司先生之后立刻过来和我们会合的话,怎么可能会这样?」



我这么说,这回换雪绪小姐开口:「这栋屋子的构造有些复杂,客人之中也有人曾经在走廊上迷路。不过一楼没有死路,继续往前走的话,就会绕一圈回到原本的地方了。」



她补充说:「这栋大宅的走廊构造就像复杂的棋盘格。」



「但是,只要知道大宅的构造,走在屋子里也不会迷路了。」



「熟悉大宅构造的人……当时,母亲被丢进池子里时,跳次郎也不在客厅里,对吧?」



月绪小姐喃喃说著。「他不在对吧?」也分别问了穗积和花绪。



「这么说来……的确不在。」



穗积直接点头。



「可是他已经在这个家里工作十年了,我不认为他会做出杀害母亲这种事。」



「就是因为工作那么久了,才更有可能是他,不是吗?」



面对雪绪小姐的反驳,月绪小姐有些半开玩笑地回答。



「也许是多年来累积的不满爆发,又或是……痴情的纠葛。」



「痴……痴情?你在胡说些什么?」



「哎呀,你没察觉吗?跳次郎先生暗地里一直单恋著母亲。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我回想起当时发现须真子女士遗体后没多久,跳次郎先生悲伤的模样。他难过的程度的确超越奉二先生。那个反应难道不是对主人的忠心所流下的泪水吗?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打算一直隐瞒自己的心情。但是上个月父亲过世后,他或许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向母亲坦白,却被狠狠拒绝,为了报复因此杀人也是有可能的吧?」



那位对人和善的跳次郎先生有这一面吗?当然我们是今天才认识,我对他毕竟不够了解,不过总觉得很难想像他会是那种人。



「喂……真的是跳次郎动手的吗?」



花绪以悲伤的表情看著我。我对她微微一笑。



「不是,一定不是。再说──」



我转向其他人说出接下来的话。



「要说值得怀疑的话,每个人都有可疑之处。比方说,宇野山先生说赤司先生遇袭时,他正好稍微转开视线,但是思考整个情况,你也脱不了嫌疑。你也有可能假装与赤司先生分头行动,又悄悄绕到他背后对他泼洒热水。如此一来,杀害须真子女士也就……」



「你说什么!那样做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是为了得到所有珍本书的话呢?」



「你是说我为书杀人……」



「不惜弒亲也要得到珍贵书籍,这句话不是形容你吗?」



「那、那是……」



宇野山先生被自己说过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苦闷呻吟。



「对、对了!夫人被丢进池子里时,我人在那间客厅里,不可能犯案!」



「你这样说的话,柚方也在场,或者是你又要怀疑柚方了?」



「……呃……这个混……」



是的,当时几乎所有人都集合在客厅里。就更不可能把须真子女士的遗体扔进池子里。



那个时候,那个瞬间,不在那里的人是──



「啊……」



我注意到这件事。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



所有人同时看向那个人。



就是那个时候不在客厅的那个人。



「嗯?哎呀呀。」



枯岛先生在众人讨论到一半时,就独自专注浏览书柜上的书。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后,他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么说。



「谷雨堂,你当时人在哪里?」



「正在看书。」这就是枯岛先生的答案。没有更进一步的细节也没有更简略的答案。他简洁回答,毫不打马虎眼。



开口逼问的宇野山先生也不自觉语塞。



枯岛先生当时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把我们丢下、独自继续前进了。就是我们和花绪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埋首检视藏书,据说就连后来赤司先生的惨叫声也没听到。



我原本就隐约感觉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我们一般称喜欢读书的人为「书虫」,不过枯岛先生不只是这样。他当然喜欢读书,也喜欢接触书、翻阅书、排列书、远眺书、更喜欢与书相关的历史及书本身。



「墨水和纸的味道也很重要,不同的书有不同情况。」



即使被当成嫌犯,枯岛先生仍旧不改微笑。



「喂,快来人把这家伙绑起来吧。赤司的伤和夫人的死,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人的杰作。」



宇野山先生指著枯岛先生对众人说。



「这家伙不希望书被我们抢走,所以使出强硬手段,肯定是这样没错!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杀光沟吕木家所有人,把藏书占为己有!」



宇野山先生再度发表令我错愕的荒诞无稽推理。



「你这家伙每次、每次都抢先一步、干扰我的工作……你知道你害我损失了多少好机会吗?你说话啊!」



他所说的内容全都是针对枯岛先生的私人恩怨。



「请等一下,继柚方之后,现在转而诬赖枯岛先生吗?你未免太乱来了!」



宇野山先生提出的枯岛先生的动机云云,根本就是牵强附会,不对,完全是在瞎掰。我原本一度冷静下来了,却见自己重要的朋友们一个个被当作犯人,一时血液全冲上了脑袋。



「是啊!你这胡说八道的家伙!」



桃花也帮腔。



「那么你负责找出凶手给我们看啊!你不是东京很有名的侦探吗?」



「唔……」



听到他这么说,我招架不住。



「怎么?你只是嘴上随便说说的吗?那个辫子头是装饰品吗?」



宇野山先生的一言一行已经没有半点礼貌了。我当场呻吟了好一会儿。我究竟能不能办到呢?我能够找出那位砍人脑袋的可怕凶手吗?



我突然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柚方的视线,她的脸上充满不安,就像在阴雨天里独自摇曳的梦幻野草。她是我的朋友,我们总是在一起,她总是对我很温柔,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她继续不安下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当成是凶手却坐视不管。



决定了,我默默对柚方点点头。



吸了一口气之后,我说:



「好,我女学生侦探花本云雀一定会揪出这起案件的真凶给你看看!」







等待青柳巡佐联络警署回来之前,我和柚方、桃花一起待在穗积位在二楼的房间里聊天。应该说是花绪强迫大家到这儿来,穗积本人也有几分困扰。



「穗积很怕生,即使有客人来,他也总是躲在雪绪姊身后。」



「吵、吵死了!」



「被一群年纪比你大的姐姐们包围著,你一定很困扰吧。」桃花这么说完,穗积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你年纪比我大吗?」



「我十七岁了耶!」



穗积的房间是四坪大的和室,里头摆著西式衣帽架、衣柜,以及小小的书桌。这个房间里也少不了书柜。房间东边有一扇大窗。柚方从那儿探出身子眺望外面,就像在寻找夏季里逐渐西沉的太阳。不晓得是不是自己遭到怀疑一事破坏了她的心情。



牛叫声在黄昏中温和响起。



「云雀,你发下豪语要抓到凶手,不要紧吗?」



桃花担心地看向我。



「不、不要紧啦!总会有办法!我会发挥智慧进行推理!」



「真叫人担心……」



我已经尽量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回答了,反而更令人忧心。总之也只有放手一搏了。我要洗清柚方和枯岛先生的嫌疑。



话虽如此,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我很想出去搜查,但是现在一个人在大宅里到处乱走太危险。很可能搜查到一半,我就成了第二位死者。



我该怎么办才好?



「……穗积也喜欢推理小说吗?」



我一边思考,不自觉望著书柜上的书。我发现那儿摆的书我都很熟悉,于是忍不住问了穗积。「嗯。」他害羞点点头。



黑岩泪香、冈本绮堂、小栗虫太郎、横沟正史。大略浏览就能够看见这些令人雀跃的名字。茶几上摆著《侦探嗜好》、《新青年》等现在已经停刊的旧杂志。一出生──不对,应该说这是在娘胎里就被书本包围的少年才有的嗜好,我能够理解。



我自己也一样。



「我今天早上也在读这本杂志。我身体不好,所以多半都待在房间里……」



他露出少年该有的敏感微笑,轻轻抚摸书脊。



「我从小就阅读形形色色的书,不晓得从何时开始也自然而然喜欢读书了。」



他充满爱怜的眼神诉说著他对书的热爱。让他看书的人就是他的母亲须真子女士吧?穗积不知是否想起母亲那个悲惨的死状,随即便陷入沉默不再开口。花绪看到他的样子,也低下头。



「其实我真的不希望放手。」



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



「但是,母亲不肯听我的请求。我为了这件事情和母亲吵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穗积……」



还没能够与母亲和好,母亲就死了。他的脸上明显为此悲伤不已。



就在此时,我们听见楼下传来声响。



「快、快来人啊!」



我们忍不住面面相觑。



「是眉子的声音。」



听到花绪这么说,所有人离开房间跑下楼梯。玄关就在面前。眉子小姐站在玄关处发抖。



问她怎么回事,她指著外面说:「现……现在门外有个奇怪的男人!」



「奇怪的男人?难道是……凶手吗!」



杀害须真子女士的凶手出现了吗?或许凶手在犯案后一直藏在屋子里等待逃走的机会。



「小柚,你待在这里!花绪和穗积就拜托你了!」



我和桃花焦急地穿上鞋子来到门外。远处的乌鸦鸣叫著,彷佛在通知我们什么消息。



沟吕木家的大门将黄昏时刻火红燃烧的天空割出一块四方形,犹如装饰在画框中的一幅画。



而那座大门外,站著一位身穿黑外套的男人。



可疑人物──这名词掠过我的脑袋。



「等等!你是什么人!」



我还以为对方会逃走,没想到对方却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向我们靠近,他的外套在傍晚的夜风中翻飞著。夕阳在男人四周映照出朦胧的红色轮廓。



「怎么!别以为你装神弄鬼我就会怕你!杀人魔!看我这个女学生侦探给你个过肩摔!」



我以毫不畏惧的声音大声说。



「你都躲在我背后了,气焰高张些什么!」



对方也许很危险,躲在桃花背后最安全!



「喂。」



于是,男人以彷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对我说:



「居然敢自称侦探?你这家伙敢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他的手笔直地指著我。



「咦?」



我忍不住挺直背脊。这跟巴夫洛夫的狗一样,是几乎无意识的制约反应。我后来才注意到这个声音很耳熟。



「咦……咦?那、那、那个声音是……老、老、老……」



「云雀……」



男人终于走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原本在昏暗环境中看不清楚的长相也变得清晰了。



「要我像撕碎写坏的稿子一样,把你撕碎吗?」



「老师──」



久堂莲真也来到旧书大宅了。







「这位先生和云雀小姐是什么关系?」



听到吵闹声,原本待在玄关的柚方和花绪、待在房里的雪绪、月绪两姊妹,以及宇野山先生也来到庭园里。



「一言难尽,他算是代理监护人?」



柚方几分犹豫,对雪绪小姐这么解释。



「监护人……这景象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关系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哇啊啊!对不起啦!我误会了嘛!」



老师伸出大手抓著我的脑袋,似乎此刻就要捏碎我的头盖骨。众人站得远远观望这幅景象。



「别继续待在那边看,快来人救救我!请救救我!这里现在就要发生第二桩命案了!」



「好了好了,久堂老师。」



柚方终于出面阻止。我抱著疼痛的脑袋缩成一团,感觉头好像有点变形了。



「呜呜……这下子我要怎么嫁人……」



「哼,剩下的之后再继续。」



「还有剩下的吗!」



老师无视我的反应,重新转向雪绪小姐等沟吕木家的众人。



「各位好,我是久堂莲真。临时来访尚请见谅。」



只有这种时候,老师才会披上无可挑剔的成熟大人外皮。虽说我觉得他刚才狠狠捏住我的头,现在才想要修补形象已经来不及了。



「久堂莲真?啊,难道!」



一听到老师的名字,穗积难得大叫。他红著双颊,走到老师面前。



「难道您是推理作家久堂莲真老师吗?」



「嗯嗯是啊。不过啊,小子,有个地方你说错了,我是大作家,不是作家。」



「我、我最爱阅读老师的书了!我拥有老师您的全部著作!那个比早期的江户川乱步更加不合逻辑、又不乏阿嘉莎.克莉丝蒂正统推理气质的作品,我认为是独一无二的杰作!」



穗积脸上闪闪发光,希望能够和老师握手。



「这样啊这样啊,你虽然年轻,不过很懂书嘛。我特别用我握笔这只珍贵的手让你握。如何?触感非比寻常吧?」



这个人在对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正在错愕时,青柳巡佐和跳次郎先生正好气喘吁吁回来了。



「不、不好了!」



他们两人穿过大门这样说。



「吊桥……被弄断了!」



「咦咦!怎么会这样!」



「我和跳次郎先生前往一看,发现吊桥已经……一定是有人割断了藤蔓!」



「这……这么说来……」



奉二先生铁青著脸。



「我刚才和跳次郎先生准备去劈柴时,发现镰刀少了一把,还在说镰刀放哪儿去了……难道是被凶手拿去了?」



镰刀被拿走。这项事实让所有人再度脸色惨白。



「吊桥无法使用……也就是说警方无法立刻赶来村子里了吗?」



月绪小姐追问青柳巡佐。



「就……就是那样。」



不仅如此,想要离开村子也有困难了。



「没有别条路可走吗?必要时穿过深山里也……」



月绪小姐继续追问,可是跳次郎先生像是在安抚她,说:



「那样很危险。山里既没有明确的路,要越过陌生的山区,也比二小姐想像得更辛苦。而且这一带有许多野狗。现在只能够等联外道路修复完成了。」



「可是,吊桥被弄断,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各位请听我说。」青柳巡佐这样开头之后,摆出夸张的动作,说:



「听说有个行迹可疑的黑衣男子在村子游荡。附近村民前来通报了,可能是外来人士!」



「行迹可疑的……黑衣?」



我不自觉仰望站在一旁的老师。



「嗯?」



青柳巡佐此时终于注意到久堂老师的存在。



「你……是谁?」



「啊啊,这个人是刚刚才抵达的……」



「黑衣……你、你就是黑衣男子吗?可疑、太可疑了!还有那张凶恶的脸!吓!该不会就是你把吊桥割断的吧?不对,一定就是你!」



他放低姿势快速拉开与老师之间的距离,手摆在腰际的手枪上。看到这情形,雪绪小姐等沟吕木家的众人也同时拉远与老师之间的距离。



「原来如此,你切断逃走的路,打算把我们一一杀掉吗?真有种啊。」



宇野山先生也跟著这么说。



「哪有可能……」



「是啊,你稍微冷静点。」



柚方和桃花试图安抚青柳巡佐。



「欸,云雀,你也帮老师说说话嘛。再这样下去,老师会被当成犯人喔!」



听到桃花这么说,我跑近老师。



「云雀……」



「老师!」



老师以感慨万千的眼神低头看著我。我举起双手捶打他的胸口。



「老师!是这样吗?你真的把吊桥割断了?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再怎么喜欢恶作剧、喜欢看别人困扰的表情,遇上这种紧急时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请快点自首吧!现在自首的话,罪会比较轻喔。我会去牢里探望你、也会带著便当……痛痛痛痛!」



他扭住我的辫子往上拉高。



「如果这附近有火山口的话,我会直接把你丢进去。」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讨厌啦老师,别那么严肃的样子……痛痛痛痛!」



「哎呀,学长,你果然来了。」



就在我挣扎著想要挣脱老师的手,枯岛先生比其他人晚了一步才从玄关走出来。老师很乾脆放开我的辫子之后,以更加不悦的表情瞪著枯岛先生。



「嘿,宗达。」



老师大声踏响脚下的砂砾。



「这是你计画好的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了。四天前,你最后一次送资料到我家里时,没有告诉我你手上的资料不够,还一副我委托你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的表情。」



「有这回事吗?」



见到他们两人一碰面就展开一问一答──更贴切的说法是老师单方面质询──我只能在一旁胆颤心惊。



「我写稿写到今天才发现资料不够,逼不得已在大白天前往『谷雨堂』一趟,却发现店门关著,而且还像是怕我没看到似的,在门上贴著一张纸。」



──与告天子外出收购,必须歇业两、三天。



「告天子就是经常在大晴天里鸣叫的云雀别称。既然是必须关门歇业数日的大买卖,至少应该在一个礼拜前就已经确定了,你却一个字儿也没提,甚至没告诉我你要带云雀来收购。」



这么说来,我也没告诉老师今天要来花开村。不对,要一起过来收购这件事──被迫一起来这件事,我也是前一天才知情,所以没机会告诉老师。没想到枯岛先生居然也没提。



「学长想要的资料书,我确实没能够找齐,所以说实话,我原本希望能够在这栋大宅里找到那本书。既然是名闻遐迩的旧书大宅,应该有那本书才是。我本来是希望趁此机会弄到那本书,带回东京,给学长你一个惊喜。」



「少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费心。」



「可是你写稿不是无论如何都需要那本书吗?」



「所以我自己过来找。」



「找告天子吗?」



「找书。」



老师此刻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枯岛先生则是十分愉悦的表情。



「请问,也就是说久堂老师与谷雨堂的先生认识吗?」



「我和这家伙算是有段不解之缘。因为吊桥断了,他也没办法回到镇上,尽管您觉得不安,不过是否也能够让他留下来过夜呢?我可以保证他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面对枯岛先生的要求,雪绪小姐考虑了一会儿。这也难怪,即使枯岛先生说老师不是危险人物,可是老师的长相怎么看都像坏人,对于不认识老师的她来说,还无法排除吊桥是这位可疑作家弄断的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贵府能够提供三餐外加午睡时间。」



即便情况如此,老师还是多嘴说了这句话。



「午睡是怎么回事?」



「假如棉被不够的话,就把云雀的棉被给我用吧。这个孩子只要让她睡在玄关水泥地的角落就可以了。」



「我是酱菜吗!」



雪绪小姐最后还是同意让老师留宿。我们一行人回到屋内。



「哎呀,老师,我近看才发现你挺帅的呢。」月绪小姐对老师这么说,老师则回以微笑。



「喂!你啊!」



我正觉得不开心,背后突然传来充满威严的粗浓喊声。



「你自己走那么快,害我找不到你!」



回头一看,那儿站著一个表情严肃的健壮男人。看到他,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啊!你是……呃──」



可是我临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男人卷起衬衫衣袖,气冲冲地说:



「员南啦!我是警视厅刑事组搜查一课的员南!」



「对对,你是员南刑警!呃……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这家伙强迫我一起来的。」



说完,他狠狠指著久堂老师。老师一脸泰然自若地说:「对对对,我都忘了这件事。希望贵府也能好心收留这个男人过夜,让他睡在厕所角落就行。」



「我是灶马(注8)吗!」



我和老师今年夏天被卷入两国当地大宅发生的命案,然后在非我本意的情况下,我被老师出卖、成了侦探。我当时拚命进行推理,而那个时候负责那件案子的就是这位员南刑警。



「别叫我刑警,我现在是停职中。」



回到大宅,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少了老师和员南先生的份,于是眉子小姐连忙补做。



晚餐结束后,我们分别被带往自己的房间。



眉子小姐领著我们前往房间的路上,我询问员南先生原因。



「停职中?你做了什么事吗?」



「我跟上司有些小争执。」



他因为某件案子的搜查重点与高层人士意见不合,发生争执,结果被处以停职两周的处分。我对员南先生的了解还不多,却也觉得这的确很像这个人会做出的事。



「这样好吗?停职期间却跑来这种地方。」



「当然不好啊。所以我说是那家伙强迫我的。就是那个──」



「古怪作家。」他咒骂道。老师走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态度莫名地目中无人。



「正在停职期间,我无所事事,打算看点书……欸,虽然我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所以我早上去了趟神田。那一带很多旧书店,对吧?结果我反而因为书店太多、书太多,不晓得该买哪一本才好,走著走著就累了,于是我走进眼前看到的某家咖啡馆。然后……哪知道就这么凑巧……正好遇到那家伙。」



在咖啡馆巧遇?



「请问……那家咖啡馆的店名,该不会是『月舟』……吧?」



「嗯,我第一次踏进那家店,不过确实叫这个名字。老板是一位很明白事理的大叔。」



这种巧合该怎么形容才好?不对,老师平常也会来「月舟」,所以出现在那儿算不上是偶然。他说起来是我们店里的常客。现阶段只有我和我爸能够冲煮出老师喜欢的咖啡味道。



「那家伙一进店里就追问老板那个孩子去哪儿了云云,问出他要的答案之后,他发现我在吧台前喝茶,就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说:『你跟我来。』把我拖到神田车站。」



据他表示,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外县市深山里的吊桥上了。



他完全成了老师烦躁时的牺牲品、被迁怒的活祭品。我打从心底同情员南先生。



「哎呀呀,没想到我远道而来正好遇上杀人事件的最高潮。我原本还期待能够看看传说中的旧书大宅藏书,看样子只得等案子解决之后再说了。」



老师将外套挂在肩膀上,大步走在走廊上。这里的确比东京略微凉爽,不过在这种季节穿著厚外套出门,老师真是怪人、是变态。



「不过话说回来,会不会和古今中外的小说一样,有侦探的地方就有案件发生呢?」



「请你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总之,你快点动动脑子进行推理,尽快将案子解决了吧。」



「名侦探小姐。」老师说完,别具深意地笑了笑。



我们分别被领进男士和女士的客房里。听说一楼有许多没在使用的房间,房间几乎都用来摆书。宇野山先生和赤司先生由雪绪小姐领著前往与我们不同方向的其他房间去。



洗澡水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准备好,所以我先前往老师他们的房间。



「我要进去喽。」



轻声打完招呼后,一进入房内,就看到老师和员南先生站在房间正中央互相瞪视。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介入两人中间问清楚情况。



「我只能睡靠窗位置,你给我睡另一边!不对,你睡走廊吧!也不对,你别睡了吧!」



「我一点也不在乎睡在房里哪个位置,我只是不爽看你在你想要的位置上呼呼大睡,所以我也要睡在靠窗那一侧!」



他们两人为了这种孩子气的原因在吵架。夹在对峙的两个人中间,我差点被压扁。枯岛先生似乎没有一丁点儿想要阻止的意思,正待在房间角落,翻开自己带来的文库本悠哉看书。



好不容易安抚他们两人之后,才终于能够进入正题。



首先是白天送达的那封意义深远的恐吓信。接著是背取师赤司先生遇袭一事。然后是过世的当家源一郎先生的妻子须真子女士以无头尸体的状态被人发现。



最后是我答应众人要扮侦探、找出引起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大致说明完这一切经过之后,老师十分愉悦地笑了。



「这样啊,来到这里你也不忘发挥自己的坏习惯,是吗?很好很好。」



老师所说的坏习惯就是我的侦探症候群,或者称之为谜题渴望症。我对于自己有这种习惯也很困扰,只要在我身边出现神秘、不可解的事件,尽管心里觉得不妥,我还是会热衷于解谜。



不对,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如果我只是在脑子里进行各项推理的话,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但是,久堂老师十分清楚我的坏习惯,所以总是趁机煽动,故意诱导我去解谜,把谜题丢给我或是让我面对难题,面对事件。如果他只是推波助澜也就罢了,有时还让我直接栽进事件里。



多亏他的「贴心」,我总是遇到怪异的事件或是被卷入危险事端。两国那件案子正是如此。然而这个人却说:



「还不是因为你不顾我的阻止,执意要插手管事,结果到头来倒楣的总是我。」



「然后呢?须真子夫人的头颅还没有找到吗?」



大概是职业上的习惯,员南先生问问题的方式很像警方在问案。



「是的。应该说我们还没有机会进行全面搜索。这个村子只有青柳巡佐一位派驻员警,在老师你们抵达之前,我们正手忙脚乱,没机会仔细搜查。」



「哼,特地把头颅拿走,表示犯人想要利用那颗脑袋进行某些计画吧。」



老师喃喃这么说。



「利用那颗脑袋?」



他能够若无其事说出这种想法,真可怕。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有人来通知洗澡水已经热好了,于是我和桃花等人一起去洗澡。这儿的浴室十分宽阔,和我家的浴室简直不能比。我忍不住赞叹。我们三人连忙排成一列、互相擦背。



「这样子女孩子的友情更加深厚了!」我一说,柚方也回应:「无论将来遭遇什么事,我们一辈子都要在浴室里为彼此擦背哟!」



「抱歉,这情谊有点沉重耶……」桃花被我们的措辞吓到。桃花就是这样才讨人喜欢。



接下来我们三人好一阵子深深浸在浴盆里安静泡澡。我突然注意到柚方的表情闷闷不乐。看样子她还是惦记著须真子女士的死吧。我努力以开朗的声音说:



「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给大家看。尽管交给我吧!」



我当著她们面前拍拍自己的胸脯。



「以那样的胸部,不要紧吗?」



桃花和柚方口径一致地说。



「哇啊!你们太坏了!」



尽管如此,女孩子们的友情还是很稳固。



在浴室里洗去一天的疲惫与脏污、暖和身子之后,心情好了一点。柚方的脸颊也有些泛红,显得格外娇媚;如果旁边有人路过,一定会情不自禁转头看她。



因为须真子女士突然死亡,原本前来这栋大宅收购藏书的任务也不得不暂时喊停,不过现在不是为那种事情惋惜的时候。尽管我们希望联外道路能够尽快修复、警察能够前来,但实际看来联外道路还必须等上一段时间才能修复。难道我们只能够待在这里害怕凶手出现吗?不,我一定能够发挥智力解决这起事件。



我在更衣间里穿上眉子小姐替我们准备的日式睡袍,再次坚定决心。



我凛然扬眉,带头从更衣间来到走廊上,准备前往安排给我们的房间。



「……房间,在哪里?」



「你居然在摆出一张酷脸之后,说出那么掉漆的话。」



「绕到玄关那里再向左转,很快就到了。」



多亏柚方的帮忙,我们才没有迷路。



我再度安心后陷入沉思。我在想的是凶手的行动。



杀害须真子女士的凶手接下来还会继续犯案吗?



凶手为了避免家里的藏书被卖掉,因此杀死须真子女士。既然如此,犯人的目的在现阶段姑且达成了。当然或许等到情况稳定之后,家里其他人又会考虑把藏书卖掉,不过家里的藏书曾经引发命案,这些书想必很难找到买家,如此一来,犯人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吧。



但是──也可以换一种想法。



我正打算换个想法,眼前已经可看见玄关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