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 / 2)
悠贵脸上掠过恍然惊觉的神情,立刻又贴上爽朗的笑容。
「我不过是向小野寺同学现学现卖罢了。小野寺同学,你认为呢?其实我也觉得送这张纸过来的人做事没什么计画。」
「这……说的也是。」
这时要是回答「我也不知道」,之后不晓得会被整治成什么样。百百花完全没察觉美久内心的忐忑,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这种事只发生一次或许是恶作剧,问题是后来又发生了。这次收到恐吓信的不是学生会或校长,也不是教育委员会(注:相当于地方教育局)。」
「那是谁收到了?」
「一年级的某个女生。她在音乐比赛的东京总决赛上夺得钢琴演奏组第一名,理事会本来希望她在校庆时办一场庆功演奏会。」
「学校理事就相当于公司行号的董事,刻意针对董事指定的表演者,这犯人也真是会挑对象。」
凤如此评论完,百百花也点头继续说道:
「后来那个一年级的学生的确提出申请取消演奏会,不过犯人的目的若是让校庆停办,应该还会有其他人遭到威胁才对。虽然非我所愿,但我本来打算在今早的例会上公开实情,要求校方停办校庆相关活动。」
结果事不从人愿。既然百百花这么说,就表示后来发生了某些意外,而且还是不好的意外。
美久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七里在美久面前放下一样片状的物体,又是一张收在夹炼袋内的纸。纸上的字样和刚才那张恐吓信十分相似,却有一样决定性的不同。
「照常举办校庆,否则就四处宣传学生会成员的秘密。」
「照常举办……这要求和之前完全相反!」
「我今天早上来办公室时,就发现这张纸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了。怎么看都觉得犯案的人不像起初那位。」
百百花说得没错。这次的恐吓信写在影印纸上,还刻意用尺规辅助使人看不出笔迹。不同于要求停办校庆活动的威胁者,这次的犯人感觉相当冷静沉著。
「既然把恐吓信放在学生会办公室,犯人八成是校内的人。不过校庆要停办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目前要锁定犯人恐怕不容易。真是的,用这种方式提出反对意见也很让人头痛啊!」
「该不会只是以犯案为乐吧?」
美久这么一问,七里默默地又推来一个新的塑胶袋。袋里放著一张A4大小的纸,纸上印著以下内容:
「学生会书记秋月飒太和几位朋友在卡拉OK店逗留到晚上八点十五分,途中又和相识的女性流连于电动游乐场和速食店,一直在外游荡到深夜十一点半。此种行为不仅违反校规第十七条,也违反东京都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第十五条第四项。」
照片拍到穿著慧星学员制服的学生和少女。大概是被人偷拍,照片上的两人毫无所觉,还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百百花进一步说明。
「这是和恐吓信一起送来的,我们已经向当事人确认过确有此事。刻意送来这种东西摆明了是威胁吧?意思是不办校庆就要向校方或家长会透露这件事。」
「跷掉补习班的课跑去做这种事,也实在不应该……」
七里在一旁小声批评,百百花气呼呼地反驳。
「又不是每个人都故意违反校规!我们也是普通学生,偶尔也会稍微违反校规。刻意抓人小辫子还去向老师或家长会邀功,这种行为太讨人厌了。」
恐吓信上写著要「四处宣扬学生会成员的秘密」。这次送来的照片不过是其中一例,显示其他成员也暴露在被跟踪偷窥的危险之中。
凤也跟著开口,似乎想补充说明。
「写进备审资料里就算威胁了。我们学校是升学高中,学生会成员大多希望能进入知名大学就读。尤其是想走推荐甄试这条路的学生,备审资料可是成败关键。」
备审资料里有瑕疵就不利于升大学。对于把一流名校当作目标的高中生而言,「秘密曝光」所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就是因为这样──」百百花望著美久。
「学生会夹在两个威胁者之间,实在左右为难。光是一般事务加上举办校庆就忙不过来了,这次的事情又特别敏感,所以不希望让太多人知情。刚好在这时得知某位人士完美解决了夏季那起谜样的校内公物破坏事件,就觉得只能找这个人帮忙了。事到如今第二位威胁者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只要校庆顺利举办,威胁大概就自动消失了。小野寺同学,你意下如何?愿意协助我们吗?」
今天是星期二,几天后的周末就是校庆了。即使暂且不管第二位威胁者,要凭仅有的线索找出威胁者恐怕不容易。不过──
应该可以吧?
美久看了看邻座的悠贵。明明不可能没察觉到她的目光,悠贵却直视前方死不转头。不过这样就足以让美久了解了。
根本不需要等他回答。美久一直在悠贵身边帮忙,早就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了。无论案件多么难办,悠贵都不会弃委托人不顾。
美久转头看向百百花。
「好的,我会接下这个案子。」
「真的吗!?」
百百花眼睛都亮了,高兴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谢谢你!既然如此,学生会一定会全力协助你!我一直就很在意,你那身制服的领带样式是之前的吧?我们现在按年级分成不同的颜色,再帮你准备一条新的好吗?我马上去拿过来──阿一就趁这段时间说明事情经过,还要准备学生手册跟伪造学生证。时间有限,麻标了!」
「咦?伪造!?」
美久大吃一惊,百百花却放声大笑。
「又不是要伪造护照,学生证这种东西很好做的。啊……悠贵同学就负责辅佐小野寺同学吧!只要有你陪同,大部分的地方刷脸就能过了。小野寺同学,你还需要什么吗?无论是学生名册还是职员的出勤纪录,我都会尽全力帮你偷出来。千万别客气,尽管大刀阔斧地调查!」
「我不是那个意思……!呃……你那没问题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听起来相当乱来啊……」
「当然不可能那么做。」
悠贵半带无奈地低声说道。
「怎么能伪造身分证件让外人假扮学生?何况她还隐瞒遭到威胁的事,不向学校报告企图私下解决,万一被发现马上就会受到停学处分。」
「就是说啊!」
百百花露出开朗的微笑,接著说道:
「所以啦……必须在校庆前一天解开所有谜团,不能有任何延误。毕竟我们无法想像威胁者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校庆前一天就是宣布停办的最后机会。请你务必在星期六下午前解决这件事,办得到吗?」
如果办不到,这件事就此作罢。百百花没有出声,但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直到此时,美久才深切体会到这是何等的重担。百百花表面上嘻皮笑脸,内心却始终不忘肩负校园重担者应尽的义务。
「不必担心。」
开口回答的是悠贵。
「接下委托就一定会达成。小野寺同学从来不曾让委托人失望,请放心交给她处理。小野寺同学,你说是吧?」
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显露出内心的仿徨。
美久注视著百百花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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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限,请容我直接说明受到威胁的详细经过。」
七里拿著一叠资料站在前头,接替百百花负责说明详情。他比悠贵略高一些,仪态端正,英挺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显露出个性中的认真严肃。
「首先是白山羊先生。」
听到面色凝重的七里说出这句话,凤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悠贵也一脸憋得很辛苦。
「七里学长……真的要用那个名称吗?」
由于威胁者有两人,大家不久前才决定要用不同的称呼加以区分,也是为了避免在校内提到「威胁」两字。结论是一开始写「信」要求停办校庆的称为白山羊先生,后来写「信」要求照常举办校庆的称为黑山羊先生。命名之所以如此怪异,当然是因为决定者是百百花。
「放弃挣扎吧,这是会长的命令。」
七里很有男子气概地如此宣言,继续豪迈地说道:
「关于白山羊先生的第一封信应该不用多说吧?这是他的第二封信。」
七里拿出一张新的恐吓信放在桌上,也就是送到在音乐大赛中获奖的一年级手里那张。
「停办校庆。你的钢琴演奏烂透了。不停办就会发生不幸。」
第一封信用了和纸质纸张,第二封却是一般常见的影印纸。不过用红色奇异笔乱撇出来的字迹倒是跟送到学生会的那封信颇为相像。
「根据两封信上的字迹,学生会认为犯人是同一人。」
悠贵对美久说完,七里又接著说明。
「发现这封信的时间是昨天下午,信就放在大音乐教室的钢琴上。幸好发现这封信的管乐社社长够机灵,直接先向学生会报告才免于引起骚动。我们不久之后就会和他面谈,详细情形不妨当面问他。」
第一封出现在校舍入口的意见箱,第二封出现在钢琴上──两边都是人人得以随意接近的地方。白山羊八成是校内相关人士不会错,但光凭这点线索也解读不出更多资讯。
凤看著七里问起一件事。
「美术社展示的作品遭人破坏,是星期五发生的事吧?」
「咦?遭人破坏是怎么回事?」
美久这么一问,七里便摊开手里的一个资料夹放在桌上。
「白山羊送来第一封『信』的隔天──星期五一大早就有人发现作品被破坏了。据说是全长超过两公尺的大型作品,原本放在户外展示。」
资料夹里是一份报告,以美术社受害陈情书的形式记录前天放学到作品被发现之间的经过。
「接著是后续事件……」
后续?美久抬起头,桌上又叠了一个新的资料夹。封面写著「校庆准备期间以及当天的卫生管理事项」,旁边则被七里放了一个白色的块状物。
什么东西啊?美久转头一看,立刻倒抽一口气。
「这是什么暖心的……」
白色物体的外观十分诡异,本体是一块新的肥皂──或者该说本来应该是。肥皂表面沾满泥土、伤痕无数,看来是被剪刀或刀片之类戳刺挖掘出的痕迹。彷佛有人心怀怨恨,拿著刀刃狠狠捅了一下又一下……
「这是在花圃发现的。体育馆后方、美术教室前的树丛里也找到好几个。」
「这……这么多?」
七里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算是回答美久的问题。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前阵子受到市内学发生食物中毒事件的影响,校内的飮水机和厕所也被要求放置肥皂和消毒药剂。校方把放置和管理的工作交给学生会负责,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校庆期间发生食物中毒的意外。这些肥皂本来是因为这些原因而购置的,但从上周起就陆续遭窃。」
陆续遭窃──这说法有些微妙,美久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眉头紧紧皱起。
「发现遭窃的时间是三天前,也正是因为找到了这块肥皂。当时我们立刻检查了放置肥皂的地点,发现六处装肥皂的网子都被割开,里头的肥皂也不翼而飞。隔天依然陆续传来受害报告,直到今天已经被偷走十四块肥皂了。」
「每天偷走几块,目的果然是让学生会出丑丢脸吧?」
凤才刚问完,就听见七里压抑情感的声音。
「我也这么觉得。肥皀和消毒药剂都由学生会依校方指示统一管理,万一被学校老师突击检查发现,一定会质疑学生会怎么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要是再看见这样破破烂烂的肥皂,还不知道要怎么嫌弃……恐怕连举办校庆的事都会被拿来说嘴。虽然暂且以巡逻的方式应对,但放置肥皂的地方实在太多,根本顾不过来,也很难逮到犯人。」
美久的视线转回桌面。乳白色的肥皂表面坑坑洼洼,沾了泥巴和灰尘而脏兮兮的,整个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直接把肥皂拿走也就算了,偏偏故意每天偷走几个,弄得破破烂烂还放出来让人观赏。即使看不见犯人也能感觉到鲜明的恶意,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不舒服的感觉还不仅如此。
校庆是一年一度的活动,学生们为了这个大日子早在好几天前就开始拟定计画,挥汗准备各种展览或摊位。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践踏大家的努力,还企图让校庆停办,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
「我们一定要把白山羊先生揪出来。」
美久坚定地说完,七里接著开口。
「还有一件事──虽然城崎说没关系,但我希望你把第二位威胁者也找出来。」
美久「唔」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状况接二连三,脑子都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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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也到了最后的放学时间。校庆准备期间可以在学校留得比较晚,但时间仍不足以验证整个事件。
和悠贵并肩走在路灯照耀的红砖道上,美久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的学校里出了大事呢……」
「看来似乎是这样。因为连续发生怪事,之前就一直听到校庆可能停办这种愚蠢的谣言……没想到还真的受到威胁了。」
美久讶异地转头看向悠贵。
「悠贵,你不知道这件事?」
「没错,我今天才听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会长和书记长,凤似乎也是听到传言才跑来追问七里学长,硬逼他吐露实情。」
悠贵哼了一声。
「会长也真是的,例行会议之前才突然把我叫去说明遭到威胁的事,然后劈头就要我介绍侦探。真受不了,今天够忙乱的了。」
啊……难怪他今天心情不好。
悠贵很不喜欢让朋友或熟人知道咖啡厅和侦探的事,接下学生会的委托恐怕也是千百个不乐意。想到这里,美久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百百怎么会知道侦探的事?」
悠贵绝对不会主动提起,也不太可能是委托人走漏风声。百百花怎么会发现悠贵和藏身翡翠森林的侦探有关?
美久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就听见悠贵烦闷的叹息。
「你上次来学校时见过学生会的人吧?那件事后来传到城崎学姊耳里了。突然冒出一个没有事先申请却说想转来本校的学生,公物损坏事件又随著那个人的出现戛然而止,会长绝不会认为两件事毫无关联。她表面上嘻皮笑脸,实际上还不晓得知悉多少内情,是个相当难缠的人。」
「不过……」悠贵顿了片刻,接著又低声沉吟。
「她还真有胆量,一般人根本不敢把完成委托的期限压在校庆前一天。」
「怎么说?」
「发生这种事本来应该立刻向校方报告才对。看在学校老师眼里,这情况就是身为学生会长的城崎学姊隐瞒遭受威胁的事实。无论老师今后在何种时机下发现真相,她都会因为个人决定导致事态恶化而遭到弹劾。」
「但是她同时受到停办和照常举办两方面的威胁啊?究竟要中止还是继续,老师们也很难抉择吧?万一处理不好还可能刺激到犯人……」
「所以才不能说。在这种情况下,老师和家长会能做什么?无论屈服于哪一方都会有学生受害,大人擅长的观望情势也行不通,无法解决问题还只会让骚动扩大。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想办法,不刺激犯人还能将受害控制在最小范围。那个人其实自有主张,万一事情摆不平才会使出绝招。」
「万一最后抓不出犯人……百百会怎么做?」
「停办校庆。学生会肩负校庆的营运重责,身为学生会长应该避免可能伤及一般学生的情况。」
然而一旦校庆停办,黑山羊恐怕就会露出利齿,四处宣扬学生会成员的秘密。姑且不论下定决心的百百花或知情的七里和悠贵,其他成员又会怎么想呢?这次被盯上的是那位姓秋月的学生,下次倒楣的还不知道是谁。凡是希望透过推甄管道升大学的学生都会因此而人生大乱,这句话可是一点也不夸张。
「学生会的其他人能体谅会长吗……?」
「恐怕很难。」
悠贵没有让美久放心,也不打算说些不确定的话来安慰人。
「会长之所以只让极少数的人知道遭受威胁的事,就是为了一肩担起所有责任。大家都知道那个人行事极端,身为会长的她如果一口咬定是自己专断独行,即使我们坚称知情,校方也不会买帐。结果大概是刚愎自用的会长害得校庆停办,还隐瞒问题导致受害情况更加严重,最后带罪下台吧?」
「怎么会这样……」
「不过事情并不会演变到那个地步。」
悠贵开口从来不顾虑别人的心情,更不可能鼓励或夸奖谁。
但是他绝不夸口承诺做不到的事。
「这里还有我在,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竟然把一向公私分明的我都拖下水,还把我当成威胁的目标之一,胆子真是不小。但愿这次的对手不是什么废物点心。」
带著淡淡微笑的脸庞美得像画,同时也黑得发亮。
虽然不明白威胁者们为何一定要让校庆停办或照常举办,但美久十分肯定一件事──
犯人绝对选错威胁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