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箱子(1 / 2)
1
啊,又有人搬进去住了。他暗想。
耳闻消息之前,他便猜到有新住户搬进屋子。
一栋房子是不是空屋其实很明显,空屋就像冬天叶子掉光的树林,住人的屋子如春天草木萌芽的森林,两者间差异极大。光是骑速克达机车经过,生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没人住的家好比空瓦楞纸箱,一阵风就能吹翻它,简直不堪一击。
核桃大小的青柿散落路面,有些被速克达的轮胎撢开,有些被碾碎。车身虽然轻微震动,但不至于发生危险。不过,即使车轮碾到的是青柿,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他希望回程时能小心避开,却总是忘记。
这不是他的必经之路,但他知道最近有人匆忙搬进屋里。不知什么原因,前一位住户没住几个月就搬走,更早之前的住户只住半年便去世。前者大概是不适应这一带,后者勉强算是高龄,还算合理。
—反正这边住的都是性情古怪的老年人。
森尾是当地邮差,资历尚浅,不过三年。
这个巷角的邮件并不多,半腐朽的木造平房栉比鳞次地排在狭窄的死巷。信箱和房子一样老旧,投入的信件半数是垃圾广告单,其中丧葬业传单又占一半。居民的平均年龄年年攀升。
三年下来,贺年卡的数量逐年递减。森尾没有特地计算,但摸起来确实明显减少。
很多时候甚至一封邮件都没有,森尾只是骑车路过小巷。看见小巷的入口消失在后照镜里,他会莫名松口气。
森尾觉得这一角的人和房子不断腐朽,如淤泥堆积在无底沼泽,虽维持除草及打扫,不至成为荒漠,却终究无法逃离随时间风化的命运。
没有新事物从中诞生,只有一成不变的风景,或者逐渐衰退凋零,亦无法前进成长。
森尾不由自主做此感想。
因此,他来到最近刚搬入新居民的老屋前,不禁讶异。
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附近的三姑六婆已经自动告诉他,新居民是带著孩子的寡妇,但他不晓得孩子是婴儿。
森尾站在树篱外,望进面向院子的房间,看见小宝宝躺著。一名年轻男子浅坐在缘廊边角,神情困窘地注视宝宝。
男子忽然抬头,似乎察觉森尾在门外。森尾点头致意,走进玄关按门铃。
宝宝停止哭泣,大概是被人抱起。拉门喀啦打开,一股奶味混著尿床味的闷味钻入鼻腔。
女子抱著宝宝开门,年纪很轻,连森尾都这么认为。头发绑成双马尾,宛如从前的女学生。
「您好,请问哪里找?」
少妇一双杏眼浮现惧色,森尾再次诧异。一般人见到邮差到府送信,不会出现这种反应,莫非她隐瞒地址,本来不应该收到信?
—她在躲避什么吗?
森尾马上联想到躲债,或是躲避恶亲戚。
老旧的大婴儿车占据玄关的大半空间,角落只见一双女鞋。
森尾突然在意刚刚的男子。三姑六婆说,屋里住著单亲母子,倘若年轻男人在此进出,一定会成为八卦话题,但却无人提及。森尾当然不得过问,只是感到奇怪。
「抱歉,想请教您,」森尾尽量语气开朗。「关于之前的住户,」他报出姓名。「您认识她吗?」
「是的,她是我的姨妈……」
「原来是亲戚啊,太好了。」
森尾绽放笑容,少妇跟著微微一笑。直到此刻,森尾才发现她长得很美,不禁脸红。
「因为上一位住户拒绝回答,我真的很头痛,不知该问谁好呢。邮局暂时保管了好几封信件。呃,本来应该退回原址,但地址不是受潮糊掉就是没写。寄件人也没向邮局查件,我们真的无法处理。您若知道她的小孩住哪,可以帮忙办理转寄手续吗?」
「姨妈没有小孩……她没结婚。」
「噢,那么……兄弟姊妹呢?」
「姨妈过世了……请问信件可否交由我来保管?我必须通知还不知道消息的亲友……」
这下该怎么办?森尾对少妇提出的要求略感困惑。遇到这种状况,邮局是怎么规定呢?
森尾从邮袋拿出摆放多时的成捆信件。
「啊,广告信函应该要退回去,但怎么退都会寄来。从其他邮局转来的信件等等,总是积了两、三件处理不完……」森尾找藉口推诿,难以启齿地说:「呃,里面有两、三封私人信件,您方便出示身分证件,证明是亲戚吗?」
少妇的大眼突然涌出泪水,迅速滑落。
森尾顿时手足无措,少妇无法顾虑他的感受,指著他手中的一封信说:
「这……是我写给她的信。」
2
姨妈好
谢谢您日前来电。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很高兴接到您的电话,我们好久没聊天了。
东京正在下大雪,我怕得一步也不敢离开家门,要是滑倒就糟了。医生要我静养安胎,我最近甚至没有出门买东西,都叫先生下班回家在路上买。什么都丢给他做似乎不太好(好像我才是小婴儿),但考虑到宝宝第一,只能乖乖依赖他了。我也叫肚里的宝宝听话,至少撑到预产期再出来。
先生要我顺便跟宝宝说,最好选假日或晚上出来。先生个性务实,特地买了手机给我,让我们能随时通话,还说等宝宝出生以后,会更需要使用手机。我觉得充满了力量,所以请姨妈不用担心,因为我不孤单。
结果一不小心都在写自己的事。听说佐佐良环境舒适,实际住起来如何呢?我也好想住在好山好水的地方。听说那里气候宜人,不过似乎会下大雪?积雪太深,扫雪会很辛苦呢。您在电话里说邻居都是老人家,有一位令人伤脑筋?后来怎么样呢?希望一切安好。
无论如何,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喔。
我先写到这里。等孩子出生,我们再约。很期待您来抱小宝宝。
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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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信后,沙耶再次鼻酸掉泪。沙耶本来就爱哭,最爱的姨妈和丈夫接连去世后,泪腺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她会在夜中惊醒掉泪,紧抱住丈夫的遗物—外套或包包哭个不停。她一哭,宝宝也敏锐地哭了起来。努力哄完宝宝后,她的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流乾。但只要遇到一点点能哭的藉口,泪腺的开关就会打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若非确信(正确来说不是确信,而是知道)丈夫死后依然守在母子身旁,或许沙耶早已一时冲动做了傻事。至少她无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
—我和孩子要是遇到危险,他一定会借用别人的身体赶来救我。
这个想法就像投向黑暗湍急水面唯一的救生圈,沙耶拚命攀住它,才没有淹没于泪水之海。
稍微重拾冷静后,沙耶翻过印著浅色花朵图案的信封,看著自己曾被丈夫评为「蚂蚁字」的细小字体。原来如此,地址上重要的数字被雨水晕开,难怪无法退信。
人家说文字能看出人的个性,沙耶忽然觉得是真的。胆小的自己字如蚂蚁,大方的丈夫字大且具挥毫的气势。
光是思考这些,她又差点掉泪,这次努力忍住。另一封私人信件是普通的白色信封,确实如邮差所说,没写寄件人。正面的每一个字都写得很大,与沙耶形成对比,而且字迹歪斜拙劣,寄件人可能是小孩。姨妈膝下无子,当然也没有孙子,但她长年任职童书出版社,会认识小朋友并不奇怪。
沙耶烦恼了一会儿,想到有些人习惯在信末附上姓名地址,于是小心地以剪刀拆封。
「沙耶啊,你现在有空吗?」
院子忽然传来声音。
「啊,笹乃屋的阿夏婆婆。」
沙耶转头微笑。笹乃屋是沙耶搬来小镇第一天住的旅馆,因为奇妙的因缘际会,她曾受阿夏婆婆照顾,这是婆婆三度来访。婆婆名义上是笹乃屋的老板娘,但实质上的负责人似乎是媳妇胜子。胜子总是行礼如仪地整齐穿戴和服,阿夏婆婆多半穿著轻松的服装,不是传统棉裤就是作务衣9等,沙耶不熟悉这类衣服,无法正确判断名称。
「拿去,给你的伴手礼。真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一样的东西。」
阿夏婆婆「砰」地将包袱朝缘廊一扔,丰满的屁股直接在旁坐下。缘廊发出「叽」的声响,宛如哀鸣。
不用拆开包袱便知,里面装的是烙上笹乃屋店名的温泉馒头。
「没什么大事。」阿夏婆婆不等沙耶开口便说。「我只是顺道过来。」
「请进,我马上泡茶。」
「真的吗?真是麻烦您了。」阿夏婆婆甩掉拖鞋,开心进屋,瞧了瞧躺著的宝宝,眯眼说道:
「差不多会抬脖子了呢,再过不久就会翻身喽……你喂奶时有没有好一点?」
「我敷了您说的药膏,好多了。效果真惊人。」
沙耶边泡茶边回应。
上次阿夏婆婆来玩,沙耶忍不住倾诉哺乳的痛苦,婆婆仔细听完症状后,突然走出院子,拔了几片叶子过来。
「如果没有虎耳草,用高丽菜也行。比外面卖的药好用多了。」
起初沙耶半信半疑,甚至担心有细菌,怎知才敷不久症状便痊愈,哺乳时的剧痛彷佛不曾发生过。
沙耶表达谢意之后,阿夏婆婆非常开心,再次传授乳房胀痛可敷芋头粉的偏方。
「对了,我虽然老是送你馒头,但甜的东西吃多不好。母乳太甜,宝宝半夜哭得更厉害……啊,吃一、两个没关系啦。来,别客气,吃吧。」
阿夏婆婆塞得满嘴馒头,豪迈大笑。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起哄完小裕后,阿夏婆婆缓缓开口:「沙耶,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媳妇好过分吶……」
原来是来抱怨媳妇,之前两次也是。真要算起来,初次见面那一晚,也就是沙耶住笹乃屋那天,她就带著温泉馒头来聊天了。
沙耶生性内向话少,不过似乎是好听众,而她自己也喜爱听人说话。更别提她现在和连只字片语都不会的婴儿同住,因此很期待阿夏婆婆来玩。
就在阿夏婆婆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吐苦水时,电铃响了。呆板粗糙的「嘟嘟」声好似旧型公车的下车铃。
玄关的雾面玻璃后方,出现混搭的紫色人影,旁边还有类似小型手推车的影子。
沙耶认得这些影子。
「哇,好久不见。」
沙耶开门,声音充满惊喜。一位高瘦的老妇人站在助行器旁,全身穿著鲜艳的紫色手织毛线装。她是沙耶初来佐佐良时遇到的老妇人。
「你记得我吗?我忘记报名字了,我叫铃木久代。可以进去吗?」
3
「……那个像北海狮10的女人来做什么?」
久代婆婆开口第一句话就酸溜溜的。阿夏婆婆在摺叠矮桌放下茶杯,摇晃巨大的身躯站起。
「哎呀呀,我以为看见了熬汤用的鸡骨呢。你又穿夸张的衣服出门了。我才想问你来这做什么。」
「我不久前住这里啊,你来才奇怪吧。」久代婆婆肆无忌惮地望向屋里。「让我瞧瞧,空间被占满了,容不下我坐呢。房子已经够小了,现在又多一只北海狮装成人类在喝茶。你能穿过玄关真是不简单。啊,那双脏兮兮的拖鞋是你的吧?原来是从院子进来,真不懂礼貌。如果我还住这里,肯定撒盐11赶你走。」
面对久代婆婆连珠炮般的消遣,阿夏婆婆不动如山。
「你还是老样子牙尖嘴利。谁想去你家?想必你是被人赶出去的吧?你从以前就是一副穷酸样,好像铁丝喔。现在变得更加乾瘪,简直像是吊在屋檐下忘了收的萝卜乾。没办法,你一直都很瘦。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也像牛蒡乾啦。」
「……两位认识?」
沙耶小心翼翼地打断她们。
「我们以前读同一所女校,是老同学。」久代婆婆怏怏不快地说。「我一直是班长。每间学校都有那种性格扭曲、见到成绩好的同学就眼红的家伙呢。」
「还真好意思说。是哪位婆婆不过成绩好一点,鼻子就翘得高高的?反正只有鼻子上的镜片愈来愈厚啦。沙耶,你瞧瞧我们。看起来不像同岁吧?上了年纪,肉多一点感觉比较年轻。」
「我只看见符合年纪的胖婆婆。你八成是来抱怨媳妇的?哼,根本是骚扰。」
阿夏婆婆被一语中的,沉默片刻后展开反击:
「别我说了,你来做什么?」
「我吗?我专程来找她的。」
久代婆婆抬起尖尖的下巴,指向沙耶。
「找我吗?」
「记不记得那个黑心房仲?」
「他怎么了?」
记得他叫久保。
「那家伙是披著羊皮的狼,最缺德那种人,简直恶劣至极。」
「你则是老狐狸,有九条尾巴,张著血盆大口。」
「少啰唆,别乱插话,我还没说到重点……我早觉得他态度奇怪,逼问之后,他全招了。沙耶,你是从上一位屋主那里继承房子,对吧?你暂时委托仲介管理,想不到他竟然擅自出租。」
「嗯,似乎是。」
「你就这样欣然接受?没去向他抗议?」
「没有。」
「没有?你脾气太好了吧!我猜也是,所以跑去跟他把所有房租要回来,那本来是要缴给你的钱。结果你知道吗?他竟然不肯给我,说要当面交给你,似乎怕我偷钱。心里有鬼的人,对别人也格外疑神疑鬼呢。真是的。」
「我倒觉得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反正就是这样,你记得直接去店里,跟他拿钱。」久代婆婆无视阿夏婆婆的话,径自说完抱起宝宝,逗著他玩。小裕心情很好,乖乖任她抱。
「摸宝宝前请先洗手。噢,好可怜喔,你被满身细菌的老太婆摸了,很害怕吧—」
久代婆婆仍不理会阿夏婆婆挖苦,但眉间挤出深如峡谷的皱纹,沙耶见了急忙说:
「谢谢您帮了我。」
「小事一桩。」
久代婆婆眉间的皱纹顿时缓和。
「可是,我不打算找他理论。他太太即将临盆,难免辛苦。」
「宝宝已经生了。」久代婆婆换上温柔的表情。「不过我真意外,瞧你笨笨的模样,原来已经发现啦。」
「嗯,是啊……」
「岂能说句『是啊』就算了?该说你人太善良吗……」久代婆婆大肆打量屋内。「你看上去并不富裕,而且家里似乎没有男主人。孩子的爸爸呢?」
突然触及心里的伤口,沙耶一惊。
「……孩子出生没多久,发生意外走了……」
「真可怜。那你生活过得去吗?钱够用吗?」
「我每个月领遗属年金和幼儿补助……」
「那不是很少吗?」
「还有寿险理赔……」
「理赔金很多吗?」
「不,没有,因为意外死亡险保额不多,办丧事和搬家又花了不少钱。」
「你说发生意外,是交通事故?」
沙耶沉重地点头。
「绿灯时走斑马线被撞……」
「肇事人呢?赔偿金呢?」
「……我逃跑了,因为先生的亲戚想收养小孩……让他继承家业,所以……」
「你在说什么?亲生母亲还在,别人想领养可没这么容易。」久代婆婆不小心激动大喊,留意到小裕后,急忙压低音量:「除非你虐待儿童或是主动放弃扶养权,行为过于夸张才可能交由别人领养,法律有保障监护权……嗯,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好说服,选择逃跑或许是对的。不过,你至少该知会律师啊,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有守密义务,你只要好好叮咛,地址不会泄露给父方亲戚知道。」
「久代,你真聪明,懂好多啊,这一百年没有白活。」
「我要是活了一百年,你也一样。」
「我是在称赞你。沙耶,想不到你这么可怜,因为这样才搬来,我却只顾著说自己的。」
「这是你的老毛病。」
「少啰唆。不过,我认同久代的想法,赔偿金一定要拿,你快点联络律师。」
「呃,我……」
「别跟我说你没请律师喔。」
「呃,是的。」
「天啊,我真是服了你。」久代婆婆用力叹气。「心地善良不是坏事,但我认为没常识的滥好人只是笨,最糟糕了。想必肇事人有保险公司请的律师出面?他们一定是看准你没什么社会经验,摆明了要欺负你。你又不是要加害于人,先生都被撞死了,领取相应的赔偿金,不过分吧?欸,阿夏,你颜面广,应该认识一、两位律师吧?」
「噢,有的,是个奸诈的老头,应该能帮上忙。遇到由我介绍的律师,他们肯定输。沙耶,怎么样?」
「你怎么一脸不开心呢?」久代婆婆换上心疼的表情注视沙耶。「因为我过问太多私事,你不高兴了?」
「没这回事。」沙耶急忙摇头。「我太高兴了……您如此设身处地为我著想。」
「说什么傻话,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我今天帮你,你以后也会帮我嘛。我今天其实是来向你道谢的,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
「咦?」
「我拿回信了,是你帮我的吧?」
久代婆婆简单交代,沙耶一听便知,阿夏婆婆当然一头雾水。
「什么信?」
「少啰唆,不关你的事。」
「说到信……」沙耶赶紧转移话题。「我刚刚收到寄给过世姨妈的信。」
「哦,我住这里时邮差也来找人,我完全不认识那位住户,和邮差说不知道。信能送回亲戚手中不是很好吗?」
「是这样没错……」
「怎么了吗?」
「我担心仍有亲朋好友不知道姨妈去世,因此想将信交还本人、知会对方,但信封上没写寄件人,真伤脑筋……这种时候可以擅自拆封吗?我已经剪开了……」
「当然可以啊。你说的信在哪?借我瞧瞧……」
忽地,三人同时察觉有第四人在场。只见院子里站著一位身材娇小的老妇人。
「啊,手嶋婆婆。」
沙耶说道,另外两人则大叫:
「阿珠?」
这下连沙耶也不由得讶异。
「……两位认识住隔壁的手嶋女士吗?」
「老人家的世界就是这么小。唉,真像开同学会。」
阿夏婆婆不见喜色地说,久代婆婆耸肩同意:
「真的,胖的、瘦的、小的,全都凑齐了呢。」
小巧的老妇人—手嶋珠子面露微笑,不知何时进入屋里。沙耶赶紧请她坐下,起身回冲茶水。
「唉,隔壁变得好热闹呀,我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竟然看到阿夏和久代也在。唉,真讶异呢。久代,我们日前难得当了一阵子邻居,你竟然不告而别,唉,我很寂寞呢。」
老妇人虽然不停感叹,但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可爱。
「我有我的苦衷。」
久代板著脸说,珠子婆婆可爱地侧头问:
「什么苦衷?」
「都怪那个房屋仲介。」
「为什么沙耶要去向房仲领钱?还有,赔偿金和律师是怎么回事……?」
「阿珠!」
两位婆婆同声喝斥。
「……看来你站在外面听很久了。」
「阿珠又犯老毛病了。」
「什么意思嘛,说得我像偷听似的……是你们聊得太开心,没人察觉我来。」
「你起码打声招呼,这是礼貌。还有,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要一一过问别人的隐私。」
「什么意思嘛。久代,都几岁了,你还想当班长?」珠子婆婆鼓起腮帮子。「我是沙耶的邻居,当然有资格过问呀。人家不是常说,『远亲比不上近邻』吗?你们才是厚脸皮跑进别人家的外人,怎么好意思在这喝茶吃点心呢?」
「你的行为和我们有什么两样?」
「而且,这馒头是我带来的。」
「别说这些了,我……」
「你想快点听八卦,是吗?」
久代婆婆替她做结,接著叹气,面向沙耶:
「她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阿珠』,在这一带很有名。她总爱问个不停:你们在做什么?在聊什么呢?要去哪里?和谁去?……烦死人了。」
「我想借洗手间,可以吗?」
珠子婆婆巧妙地起身,回避话题。
「你住隔壁,要上厕所回家上不就好了……」
「阿夏,我赞同你。我从以前就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两人瞬间结为盟友。
「请问……」
沙耶怯怯地出声。
「怎么啦?」
「你们脚边有没有掉著信?我放在桌上……没看到。」
「你说寄给姨妈的信吗?」
久代婆婆面露诧异,阿夏婆婆弯腰察看桌底,回道「没有欸」。不过下一秒,两人同时恍然大悟。
「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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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代婆婆突然起身,走向洗手间。尽管时间不长,但她毕竟住过这里,简直比沙耶更像家里的主人。
「阿珠,快开门,我知道你没在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