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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妃的首饰(1 / 2)



──将来你会因女难而送命。



从前教导巫术的老师曾这么告诫白雷。



虽然美其名是教导巫术的老师,但其实只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假巫术师罢了。因此对于老师的预言,白雷只是一笑置之。然而老师的表情极为严肃,丝毫不带笑意。



──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老师的眼神甚至带了三分忧心。



──真是可笑。



自己怎么可能因为那种愚蠢的原因而送命?



白雷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将笛子移开嘴边。坐在前方的壮年男子似乎早已等得心焦,将身体凑过来说道:



「揭车大人,结果如何?」



揭车当然只是假名。白雷拥有很多个假名,事实上「白雷」也是其中之一。



「有骚扰之音,凶风来自北方。这阵子你将会往北经商,这件事能避则避,不能避就要好好祭拜四祀中的门神,千万不能疏于供奉。」



「啊……真是太准了,我正打算向北边的商家进一些海商货,这件事应该作罢?」



「会买到瑕疵品。」



「真的吗?幸好揭车大人事先提醒。」



男人完全相信白雷的话,对着白雷不停膜拜。



「揭车大人,多亏了你,我现在经商比以前顺利多了,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来到我家。」



这个男人是经营珠玉买卖的商人,在市场里拥有一间肆1。大约半个月前,白雷偶然遇上了他。不,与其说是偶然遇上,其实应该说是挑中了一棵摇钱树。



当时白雷正站在京师某市场的路上,不停地吹奏手中的笛子。吹笛并非街头表演,而是一种占卜的手法。利用笛音的变化,可以判断出风声,借此作为占卜的依据,风声总是会带来许许多多的消息。



这样的占卜手法称作「观风」,发源于位在霄国南方的花陀国。白雷曾经随着鵐帮流浪各地,在许多港口接触过各种不同的异国占卜术法。



不论是在任何城镇的市场,从事相同职业或买卖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形成名为「行」的组织。因此初来乍到的外人,没有办法随便在市场上开肆做生意,当然卜肆2也不例外。故此白雷在京城的市场上只能当个游走街头的算命仙,并随时物色看起来愿意包养自己的有钱人。



第一眼看到那经营珠玉买卖的男人时,男人的肩头上依附着一具容貌凄厉的幽鬼。白雷随口胡诌,告诉男人「死于非命的祖先幽鬼依附在你的肩上」,并且顺手把那幽鬼驱除了。男人高兴得痛哭流涕,直说这一年来肩膀得了个怪病,每每痛不欲生,现下竟然完全不痛了。从那天起,白雷便住进了男人的家里。占卜刚好是白雷所擅长的巫术之一,不管男人问什么样的问题,白雷只要随手一卜,总是能铁口直断,因此深受男人的信任。对白雷来说,这实在是再轻松也不过的事情。



白雷离开了男人的房间,走回自己的住处。京师的宅邸格局大多有一座中庭,四周围绕着屋舍。白雷走在面对中庭的长廊上,就在弯过转角时,蓦然停下了脚步。一名小女孩正蹲在白雷的房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只水盆。她察觉白雷走近,抬起了头来。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的脸上,嵌有一双乌溜溜的美丽双眸。



白雷正要呼唤「隐娘」,却赶紧又将话给吞了回去。现在小女孩的名字已经被改成了「鲍儿」。



「……听见什么了?」



隐娘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道:



「这水盆太小了。」



隐娘是鳌神的巫女,只要在靠近水的地方,就能听见鳌神的声音。不见得要在海边,也可以在河边或池塘边。或许是因为屋子里没有海河,少女便拿水盆装满了水,可惜这水的量太少,没有办法听见神的声音。



「要多大的水盆才行?」白雷问道。



然而隐娘却只是歪着头,并没有回答,模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白雷不禁叹了口气。这女孩一天到晚发着愣,而且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记得京师的东方有一条河。白雷心想,看来只能把她带到那里去了。



现下隐娘再度凝视起了水盆。白雷不禁有些纳闷,这水盆里什么也没有,这样愣愣地看着到底有什么乐趣?



──看来她需要一些游戏的道具。



对白雷来说,「游戏」是一件相当陌生的事情。在自己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游玩的机会。说得更明白一点,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孩提时代。自从懂事之后,白雷就为了糊口而做着咒术师的工作。后来族人们惨遭杀害,白雷便辗转进入鵐帮,成为一名巫术师。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白雷问道。



隐娘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想要的东西……贝壳?」



「那不算是想要的东西。」



隐娘从小生长在贫穷的渔村,小时候经常到海边搜集漂亮的贝壳,拿到驿站的旅店卖钱贴补家用。因为这样的生活环境,便养成了一到海边就开始寻找贝壳的习惯。如今白雷询问隐娘想要什么东西,那女孩竟然也只想到贝壳,令他不禁摇头叹息。



「我们在市场不是看到了很多东西吗?绢布、肉……你想得到的,这里全都有。」



隐娘又将头歪向一边。她将手指伸入水盆里拨弄着水,说道:



「这里好像很少看到鱼。」



京师距离海岸很远,虽然可以走水路输送货物,但毕竟海产太容易腐败,因此京师一带的鱼货大多是以腊货3、楚割4为主。



「你想吃鱼?」



「没有,只是觉得很少看到而已。」



直到现在,白雷还是不太知道该如何与隐娘相处。说得更明白一点,是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孩童相处。当初向其双亲买下隐娘时,白雷满心以为反正只要让她三餐温饱就行了。后来他才惊觉,照顾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这并不是指没办法让她三餐温饱,而是因为隐娘这孩子如果没有随时照看的话,她就不知道要吃饭,不知道要换衣服,而且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倒头就睡。白雷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会为了照顾孩子而伤透脑筋。



白雷低头看着隐娘那娇小的头部,当初与寿雪的对话不断在心中回荡。



──吾问汝意欲以此女为鳌神祭物?



──鳌神须以幼女为祭物。



──汝竟不知?



当初听寿雪这么说的时候,白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雷本身听不见鳌神的声音,只能透过隐娘才能得知鳌神的意图,但隐娘从来没有提过献祭的事情。



听说鳌神会要求献祭,是真的吗?



白雷曾这么询问隐娘,但隐娘一如往昔,只是歪着头发愣。



──难道是故意危言耸听?



或许那少女以为只要这么说,自己就会远离鳌神。或许那根本只是子虚乌有的谎言。不,就算那是真的,又怎么样?区区献祭,又有什么大不了……



白雷想到这里,忽看见隐娘揉起了眼睛,似乎很想睡觉的样子。



「喂,别在这里睡觉。」



白雷赶紧提醒道。隐娘却是充耳不闻,整个人已经蜷曲起身体窝在了地板上。白雷不禁咂了个嘴。这孩子一旦睡着,就算再怎么摇晃她的身体,也不会轻易醒来。



白雷无计可施,只好伸手把隐娘抱了起来。孩童的体温偏高,他立即感受到手腕传来了一阵暖意。



──区区献祭,又有什么大不了……



白雷越是这么告诉自己,越是感觉这只是徒劳,胸腹之间彷佛压了一块重石。



「揭车大人。」



背后传来奴仆的呼唤声,白雷抱着隐娘转过了头来。



「有一封您的信,是沙那卖家派人送来的。」



白雷接过那封书信一看,便知道那绝对不是沙那卖家的来信。因为使用的纸张完全不一样。白雷走进房内,将隐娘放在床上后,摊开了那封信。一读之下,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乌妃。



这封信正是寿雪所写。白雷不禁感到纳闷,乌妃写的信,为什么会是从沙那卖家送来?难道只是一种骗术?但如果只是骗术的话,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个地方?白雷一边思索,一边读起那信的内容。这一读之下,眉心的皱纹更深了。



信里写着为了破除初代乌妃设立的结界,希望白雷能够出手相助。信末并提到吾知汝必不欲以幼女为祭。汝若助吾,吾亦必鼎力相助。



白雷将那封信撕碎后揉成一团,走出了房间,打算拿到厨房烧掉。此刻西斜的夕阳,将壁面照成了金黄色。白雷转头望向天空。晚霞染红了整片天色,宛如刷上了一层朱漆。看来太阳马上就会下山了,月光将会照亮周围一带。



──不对,今晚是新月。







这天夜里,寿雪拿着烛台走向寝室深处,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尽头处的一间小房间里。她高举烛台,照亮了正面的墙壁。黑色的人面怪鸟,在摇曳的火光下清晰浮现。



每隔三个晚上,寿雪就必须在这座祭坛献花给乌涟娘娘。当然献的不是普通的花,而是以乌妃的力量所凝聚而成的牡丹花。



但是今晚寿雪只是凝视着壁画上的怪鸟,半晌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香蔷不断拿花喂食乌。对我们来说,那是一种毒药,会让我们陷入酩酊状态。



──乌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枭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回荡在寿雪的心中。枭是乌的兄长,他一直都想要拯救乌。



自从听枭这么说之后,寿雪便不再献花给乌涟娘娘。就算走到了祭坛前,也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把花放入白琉璃的器皿之中。



寿雪回到房间后,吹熄了烛火。一缕轻烟自烛芯扬起。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坐在床台上,心灵跟身体都强烈地呐喊着不想入睡。



然而今晚是新月之夜。乌将会再度冲破自己的肉体,撕扯自己的灵魂。每到这样的夜晚,寿雪总是会感觉到身体有如遭到四分五裂一般疼痛。



明明说什么也不想睡觉,肉体却擅自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眼皮逐渐下垂了,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寿雪终于还是躺了下来。意识在梦境的世界里不断下坠,不断下坠……在坠落至谷底的瞬间,开始转为向上浮起。上浮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越来越快,即使肉体已经不再上浮,灵魂却依然不断飘向高空。此时肉体所感觉到的痛苦,就好像是有大量的丝线缠绕在身上,而且不断束紧,切割着自己的身体一般。今天晚上,自己必须再一次忍受这个痛苦。她不断惨叫,但实际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蓦然间,寿雪察觉这痛苦的感觉似乎跟过去不太一样。



胸口有一种鼓胀的疼痛感,那种感觉就有点像是吸气吸得太大口一般。而且这种膨胀感越来越严重,逐渐开始将肋骨往上推挤,压迫着每一根骨头。



──啊……啊……



呼吸变得越来越痛苦,骨头不断发出声音,似乎随时会折断。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胸口依然不断鼓胀。



──要裂开了……



身体快要从内侧向外崩裂了。



耳中似乎听见了骨头折断的钝重声响。剧烈的惨叫声自寿雪的咽喉向外喷发。



「……娘娘!娘娘!」



寿雪猛然睁开了双眼。火光照耀中,寿雪看见了九九的脸孔。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九九焦急地问着,寿雪却无法回答。她的舌头不住颤抖,喉咙彷佛被束缚住了。想要移动身体,四肢却毫无知觉,动也动不了。寿雪感到极度不安,担心自己的手、脚其实已经被扯断了。



「娘娘,请先保持冷静。」



那是温萤的声音。寿雪感觉到有某种温暖的物体在触摸着自己的手臂。那是人类的手掌。有一只手掌正在自己的手臂上轻抚。



「请闭上眼睛,调匀呼吸,在心中默数呼吸的次数。」



寿雪照着做了。闭上眼睛,慢慢地深呼吸,同时数着一、二、三……大约数到五的时候,心情已平静得多。她试着移动身体,手指轻轻抖了一下。接着手、脚都可以动了。她这才松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除了九九及温萤之外,淡海、衣斯哈、红翘等人也都在房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了担忧的神情。



「我们听到娘娘的叫声,全都赶了过来。」



九九说道。



「嗯……」



寿雪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



「吾苦于魇……周身剧痛如裂……」



九九看着寿雪说道:



「娘娘,我去帮您倒水。」



九九说完便站了起来。红翘摇摇手,示意她去倒就行了,接着转身奔了出去。



在温萤的搀扶下,寿雪在床上坐了起来。喝了红翘倒来的水后,感觉情绪平复了不少。



「滋扰汝等清梦,吾之过也。」



「娘娘,您怎么说这种话。」



九九嗔斥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吾已无事,汝等可去。」寿雪说道。



九九依然不安地抓着寿雪的手,说道:「但是……」



「要是娘娘又作噩梦,可就不好了,不如我来陪娘娘一起睡吧。」



淡海说道。



温萤先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同时向淡海及衣斯哈说:「我们先出去吧,娘娘就交给九九照顾。」



待温萤等人离开之后,红翘也一脸忧心地回房去了。



「九九,汝无事可退。」



「那可不行!娘娘,您的手还这么冰冷。」



九九以双手手掌包住了寿雪的手。



「而且您的脸色也这么苍白,我可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在房里。」



「汝彻夜在此,如何得眠?」



「等娘娘平安睡着,我就会回去睡了。」



寿雪心想,九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恐怕会在这里待上一整晚……寿雪略一思索,将身体挪了挪,在床上腾出一个空间,说道:



「既是如此,不如与吾同眠。」



「咦?」



九九瞪大了眼睛。



「汝可在此与吾同眠。」



寿雪又说了一次,同时拍了拍身旁的床板。



「那怎么行?对娘娘太不敬了!」



「高峻亦曾眠于此床,何须介意?」



「陛下睡过,那更不行。」



「若不眠于此床,便回汝房去。」



「呜……」九九烦恼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



「好,我睡在这里……我不放心让娘娘一个人睡。」



说出了这个结论后,九九畏畏缩缩地上了床,躺在寿雪的旁边。身旁传来九九的体温,对她来说是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娘娘,我睡在您的身边,会不会让您睡不着?」



「汝不言语,吾已睡去。」



九九笑了起来,过一会儿儿又说道:



「要不要握着您的手?温暖一点,比较好睡。」



「……昔日丽娘曾为吾搓手。」



寿雪因为梦见母亲而惊醒,丽娘为寿雪搓揉手掌,帮助寿雪入眠。



「您说的是上一代的乌妃娘娘吗?好,那么我也这么做。」



「不。」寿雪说道:「但握手即可。」



「好。」



九九看着寿雪的侧脸,微微一笑,握住了寿雪的手。九九的手掌既柔又暖。







隔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寿雪竟然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九九整个人睡成了个「大」字,完全将她挤到了墙角。



九九睡得正熟,寿雪看着她的睡相轻轻一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当九九醒来的时候,寿雪早已梳妆完毕。



「啊啊,我真是太丢脸了。娘娘已经起来了,我却还在呼呼大睡。」



准备早餐的时候,九九不停地唉声叹气。淡海趁机将她大大调侃了一番,更是让她懊恼得直跳脚。



早餐的粥里加了松果、鸡肉、鸡蛋等,可说是营养满分。每个月到了新月之夜的隔天早上,餐点总是较为丰盛。这当然是桂子的一片好意,想要让寿雪好好地补补身体。寿雪啜了美味的热粥,胸腹之间感觉到一阵暖烘烘,登时精神大振。



「吾欲往冬官府。」



用完了餐之后,寿雪如此说道。接着她唤来了温萤,吩咐他去向高峻报备一声,取得高峻的同意。



「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已经结束了朝议,正在洪涛院里。」



夜明宫众人的起床时间比一般官吏要晚得多,主要原因就在于乌妃经常到了三更半夜还没有入睡。



这次前往冬官府的目的,是询问千里关于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每次到了新月之夜,寿雪都会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像昨晚那样感觉到由内向外的胀裂之痛却还是第一次。虽说询问千里不见得能得到答案,但总是值得一试。



何况封一行也住在冬官府内,他或许会知道一些端倪。



封一行是栾朝的御用巫术师,知道许多关于乌妃的内情。毕竟在栾朝时代,巫术师的主要职责就是监视及压制乌妃。为了克尽己职,巫术师在栾朝时代能够自由进出后宫。



由于写信询问实在太过麻烦,寿雪打算亲自跑一趟冬官府。



寿雪趁着温萤回来之前,先换上了宦官服色。不一会儿,温萤便回到了夜明宫,然而身边却多出了卫青。



「大家令我陪娘娘前往冬官府。」



──千万不要。



或许是寿雪脸上流露出的排斥之色实在过于明显,卫青皱眉说道:



「大家可是一片好意,有我陪着娘娘,很多事情会好办得多。」



言下之意,当然是要她心怀感谢。寿雪一听,心中更加不悦,但一来自己并不想与卫青当面争吵,二来就算吵也吵不赢,因此她什么话也没说,快步走出了夜明宫。



卫青是皇帝的贴身宦官,确实有他陪在身边的话,出后宫时就不用提出证明文件,亦不必告知出宫理由,更不用担心会遭到刁难,事情会好办得多。不过行动上虽然方便了,心情上却是一点也不方便。



然而在前往冬官府的一路上,卫青却只是默默跟在寿雪的旁边,没有说半句尖酸刻薄之语。不过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寿雪却感觉像在遭受监视一样,整个人浑身不对劲。千里走出冬官府迎接他们时,见了她那臭着一张脸的表情,登时显得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千里听了寿雪的来访理由之后,面有难色地说道:



「既然发生了过去不曾发生过的状况,代表乌涟娘娘可能起了某种变化……您是否想得出来可能的原因?」



「除花之外,吾实不知尚有何原因。」



「花?您指的是献给乌涟娘娘的花吗?」



「然也。」



寿雪接着告诉千里,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进行献花的仪式。千里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



「原来如此……既然娘娘的花有令乌涟娘娘陷入酩酊状态之效,一旦不再献花,乌涟娘娘可能就会醒来。所谓酩酊状态,可能是丧失理性及无力反抗,所以当醒来时……」



「恐将无法镇压?」



「……当然这只是猜测,微臣也不敢肯定。我们问问封知不知道些什么。」



千里站了起来,吩咐放下郎将封一行唤来。



「封已痊可?」



「已经完全好了。他简直就是栾朝时代的活字典,多亏有了他,鱼泳大人遗留手稿的整理工作近来大有进展。除此之外,微臣上次也跟娘娘提过,微臣正在整理各地的传说事迹。在这方面,封也帮了不少忙。」



没想到千里还满会使唤人……寿雪心里正这么想着,封已走了进来。正如同千里所说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健康得多。第一次见到封时,他还是卧病在床的状态,看起来就是个有如风中残烛的枯瘦老人,如今却是双颊红润且精神矍铄。



封听完了寿雪的描述,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千里更加凝重。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异状?」



「并无他变。」



「唔……」封沉吟了半晌后说道:



「这到底是好的征兆,还是不好的征兆,老夫也难以判断。」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乌妃本来是乌的巫女,如果乌从酩酊状态醒来,照理来说娘娘应该能与乌对话。但是娘娘却感觉到身体彷佛要由内向外胀裂,这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寿雪一听,不由得轻抚自己的胸口。



封又说道:



「如今乌被封印在娘娘的体内,或许正想尽办法要冲出来。」



──如果乌真的从体内冲出,自己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寿雪想起了那碎裂的泥土人偶,以及化成了大量羽毛的「使部」,不由得打了个寒栗。



「停止献花这种事情,过去完全没有前例,因此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



「如何与乌对话?」



封摇头说道:「这老夫也不清楚。过去从来没有乌妃尝试这么做过。」



「唔……」寿雪微微歪着头说道:



「吾有一事不明。」



「娘娘请说。」



「在吾之前,从无一人欲破香蔷结界?」



要破除香蔷的结界,除了乌妃自己之外,还需要两名巫术师。巫术师的职责是看守乌妃,在立场上形同敌人。要一次拉拢两名敌人并不容易,因此从前的乌妃就算想要逃走也是无能为力。以上是封的说法。但寿雪不禁感到好奇,过去难道从来没有一名乌妃曾经尝试过?当然就算能够成功逃走,接下来可能才是难题。



封眨了眨深埋在皱纹里的双眼,凝视着寿雪,斩钉截铁地说道:



「有的。」



「真有其人?」



「是啊,只是没有成功,所以结界直到现在依然未破。」



「结界未破,其人落何下场?」



「死了。」



寿雪的脸颊微微抽搐,千里也脸色发白。



──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听说那乌妃破除结界失败,却硬要出城,就这么丢了性命。不过老夫也是听来的,并非亲眼所见。告诉老夫这件事的人,是老夫当年的老师。但那老师亦非亲眼所见,而是从他的老师处听来。那老师又是从其老师处听来……所以这件事发生在数代之前,当时还是栾朝时代的中期……」



封仰望天花板,回忆起当年听闻的这段往事。



「听说那乌妃原本是地方上某商家的女儿,十七岁时被送进夜明宫。在从前的时代,十七岁早该嫁为人妇,但听说这少女自幼丧母,被继母当成了奴仆使唤,因此没能出嫁。原本她在家里每天受尽继母虐待,因此被选为乌妃时,开心得不得了。起初她尚不晓得乌妃是什么样的身分,还以为就跟其他被选上的妃嫔一样,是要入宫服侍皇帝……直到开始在夜明宫里生活,才发现原来跟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即便如此,住在夜明宫中还是比在家里受继母欺负好得多。她就这么在夜明宫里度过了平静的日子,直到前代乌妃过世,少女继承了乌妃身分,事态才有了变化。」



封朝寿雪瞥了一眼,神情充满了哀怜之意。



「每经历一次新月之夜,少女就衰弱一分。到后来少女变得骨瘦如柴,精神萎靡不振,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没有办法进食。原本以为远离了继母之后,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依然得受尽折磨,少女的身心都大受打击。她的处境就连巫术师们也感到同情,有一名年轻的巫术师不忍心看乌妃这么衰弱下去,决定想办法帮助她。那巫术师的年纪,与乌妃相去不远。」



「巫术师……?此人后来……」



封点头说道:



「他怂恿乌妃破除结界逃走。这中间历经怎样的过程,以及他们安排了什么计划,详情老夫并不清楚。老夫只知道最终行动失败,乌妃出城门后而死,巫术师也遭到了杀害。」



因为结界的关系,乌妃只要一出城门就会没命。



「乌妃既死……继位乌妃如何择立?」



「在乌妃死亡的同时,金鸡之箭就会选中下一任的乌妃。由于没有前任乌妃可教导知识,只好由巫术师们肩负起这个职责。」



原来巫术师的责任,也包含了这个部分。寿雪不禁心想,随着栾朝的覆灭,许多与乌妃有关的制度都已瓦解,相关传承也已失传。当然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乌妃的存在本身就是由栾朝建立的制度。



「曾有乌妃因为无法忍受新月之夜的痛苦而自绝生命,这名乌妃也是其中之一。似乎乌妃只要不是由皇帝所杀,金鸡之箭就会射出,决定下一代乌妃的人选。当然这些都是根据种种前例所做的推测,并不见得完全正确。」



虽然只是推测,但总好过一无所知。寿雪心想,能够遇上封当真是万幸。



「栾朝共延续了三百多年,乌妃也传承超过百代。乌妃的确切人数,是一百零三十六人。过去也曾经发生过一年之内传了三代乌妃的例子。既然乌妃人数众多,每一名乌妃的情况也不相同。甚至曾经有乌妃企图暗杀皇帝,取代皇帝的地位。虽然那乌妃最后失败了,终生遭到幽禁,但毕竟乌妃就是冬王,拥有与夏王抗衡的力量,所以开朝皇帝才会如此害怕乌妃,派遣一群巫术师随时监视着乌妃。」



夏王不能失去冬王,但冬王并不需要夏王。不管皇帝换了多少个,甚至连朝代也更替变迁,乌妃还是可以持续存在。因此冬王只要全力反扑,掌控国家绝非梦想。



──乌妃只要有心,得到世上的一切都非难事。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乌妃如果真的要取代皇帝的地位,过程可以说是困难重重。毕竟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寿雪虽然对想要杀死皇帝的乌妃颇感兴趣,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询问那企图打破结界的乌妃的相关细节。



「乌妃及那巫术师,仅两人如何破结界?」



「这个嘛,老夫也不清楚……传说并没有交代这些细节。应该是怕说得太清楚,后代的乌妃及巫术师会依样画葫芦。」



「唔……」寿雪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需知败因,方可驱避……可知此乌妃姓名?」



「并没有留传下来。巫术师的姓名也一样。」



封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不过倒是传承下了首饰。」



「首饰?」



「据说是当年那乌妃随身佩戴的玉饰,而且好像还是那乌妃的母亲留下的遗物……或许这首饰,如今就在夜明宫内。」



寿雪细细回想橱柜里的东西。那橱柜收藏着历代乌妃所遗留下的发簪及步摇等饰品,她经常拿出来使用。



「啊,确有一首饰,上镶一罕见玉石……」



那是一颗相当奇特的玉石,虽然颜色为靛青色,但随着光影的变化,会呈现出红、绿、黄等各种不同的颜色。由于那首饰实在太过招摇,寿雪一次都不曾佩戴过。



「应该就是那个吧。」封说道。



「因何未与乌妃一同入殓?」



历代乌妃都葬于禁苑,寿雪还不曾去过。



「或许是那首饰太过精美,舍不得让它成为陪葬品。」



「即便精美,巫术师岂能佩戴之?」



「大概是想要留给下一代的乌妃吧。让乌妃打扮得漂漂亮亮,多少也算是一种弥补。」



寿雪心想,难怪夜明宫的摆设及收藏的饰物皆极尽奢华之能事。



──但一个企图逃走的乌妃,其首饰怎么会被轻易留下来?



难道是当作对后代乌妃的一种警惕吗?如果企图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不明之处甚多,委实可惜。」



寿雪沉吟着说道。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只留下一些细节不明的传说。至少要知道姓名,才能够借由招魂来询问详情。



目前只知道这名乌妃是地方上某商家的女儿,小时候曾遭继母虐待,以及死后留下了一件首饰。



──对了,首饰!



寿雪站了起来。



「吾且归夜明宫,此事若查得其他诸般隐情,当速告吾。」



寿雪慌忙离开了冬官府。由于她一直专心思索着封一行所说的那些话,直到走了好一阵子,才察觉卫青跟在后头。



「……汝尚随于吾后?」



寿雪转头吃惊地说道。



卫青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大家命我随侍在娘娘身边。」



话是这么说没错……



「尾随吾后,如何不发一语,令吾惊惧?」



「这就是随侍的意思。我的职责并不是和你闲话家常。」



「汝与大家同行,亦常闲谈。」



「不要拿你和大家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当然是「我不想跟你说话」。寿雪虽然有些不悦,但见卫青对自己的态度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松了口气。



「高峻近来无事?」



寿雪问道。



卫青狐疑地扬眉反问道:



「为何这么问?」



「并无深意……吾问高峻近况,如问天候。」



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突然被问「「为何这么问」,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最近很好。」



卫青冷冷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如此甚好。」



寿雪嘴上这么回答,胸口却感觉异常沉重。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要想到高峻的事,就觉得呼吸困难。喉咙好像鲠了块东西,胸中彷佛弥漫着一团浓雾。



卫青凝视着寿雪的脸,问道:



「你……」



寿雪抬起了头来。



卫青迟疑半晌,才接着说道:「获得自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咦?」



寿雪一时不明白卫青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够从乌涟娘娘的束缚中获得解放,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梦想?例如想要去哪里,或是想要做什么事?」



卫青解释了他的问题。这次他故意说得非常慢,简直把寿雪当成了三岁小孩。寿雪忍不住又想发脾气,但毕竟若一直斗嘴,对话就无法好好进行下去。



「不知。」



寿雪虽然臭着一张脸,还是老实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吾未尝思及此事。况吾等尚不知释乌之术,多言皆属奢求……」



──乌妃当一无所求。



当年丽娘告诫过的话,忽然又回荡在寿雪的耳畔。



──求则苦,若无力制之……便生妖魔。



接着又响起了鱼泳的警告。



如今两人皆已不在世上。



「吾无所求。」



寿雪丢下这句话,便紧闭双唇,转身迈步。







──一无所求!



如今连能否摆脱乌的束缚都还是未知数,谈论梦想有什么意义?



寿雪虽然如此告诉自己,心情却是起伏不定。



一将人送到夜明宫,卫青立刻便回内廷去了。九九本来想要煮茶,也被寿雪推辞了,她走入房中,独自打开橱柜。



橱柜里放了毛笔、砚台、装着发簪及步摇的发饰盒,以及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其中的鱼形玻璃饰物、鱼形琥珀及木雕蔷薇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些都是高峻所送的礼物。当然寿雪打开橱柜的目的并不是这些物品,尽管如此,视线却无法移开。



她完全无法克制剧烈摆荡的心绪。寿雪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心乱如麻。



寿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放在橱柜下层一只扁平形状的螺钿镶嵌饰品盒。这才是打开橱柜的主要目的。她取出盒子放在小几上,慎重地打开了盒盖。里头放的正是一条首饰。首饰周围以金雕及珍珠串连而成,中央垂挂着一颗蓝玉。那颗蓝玉通体呈现靛蓝色,但在摇曳晃动时会随着角度不同,而流转出红、黄、绿等不同色泽,一道道光芒宛如在蓝玉的表面游动一般。整件首饰美得让人叹为观止,令寿雪看得浑然忘我。



「原来娘娘还有这样的首饰,真是太美了。」



九九自背后窥望,发出了赞叹之声。



「请问娘娘,这玉是什么名堂?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呢。」



「吾亦不知,或为罕见之玉。」



寿雪心想,或许淡海曾经见过这种玉,于是将他唤进了房内。淡海是富家子弟出身,在奢侈品方面算是见多识广。



但淡海看了半晌之后,歪着脑袋说道:



「我也从来不曾见过,或许是异国之玉吧。」



「异国……」



寿雪不禁心想,既然这玉如此罕见,只要追查这玉的来源,或许就能得知当年持有者的身分。倘若能够查出当年那名乌妃的姓名,就可以招魂。



「九九,吾欲作一书,汝可为吾磨墨。」



九九听了吩咐,喜孜孜地开始准备起笔墨。过去寿雪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不喜欢假手他人,但因为吩咐九九做事能让她开心,所以最近也终于渐渐习惯尽量把事情丢给九九做。



「请问是要写给谁的书信?」



「花娘。」



「原来如此,那么或许可以用这张淡蓝色的麻纸,或是这张青磁色的。」



「偶用薄红,亦无不可。」



「这么说也对……啊,不然这个颜色如何?」



九九取出各色麻纸,跟寿雪你一言我一语地挑选了起来。



一旁的淡海不禁摇头苦笑。



「什么颜色的纸,还不都一样?只要能写就行了。」



淡海虽是富家出身,却似乎无法理解这种纤细的贵族文化。



「纸就像是书信的脸面,第一眼就会看见,可是不能马虎的。」



九九不悦地说道。



最后寿雪挑选了一张有着白色渐层纹路的淡橙色麻纸,言简意赅地写了几句话后,便连同放着首饰的盒子一同交给淡海。



「娘娘要把这首饰送给鸯妃?」



「非也。有事相询,故暂托之。」



「原来如此。」



淡海答应了,拿着东西走出殿舍。







来自夜明宫的宦官带着寿雪的书信求见时,花娘正在抄写着卷轴。



「啊……我记得你叫淡海吧?辛苦你了。」



当初花娘在泊鹤宫受伤时,正是淡海将她护送回鸳鸯宫。由于淡海的外表看起来英姿飒爽,鸳鸯宫的宫女们都对他颇有好感。



「这盒子是……?」



「夜明宫的首饰。」淡海恭谨地说道:「乌妃娘娘说,有一事想要请教鸯妃娘娘,因此吩咐我带来。」



花娘心中狐疑,打开了盒子。



「啊,好美。」



侍女们见了那美丽的蓝玉首饰,都发出了赞叹声。



「这是蓝彩玉吧?真是罕见。」



花娘一边呢喃,一边读起了信。



──欲知此首饰来历。



信中如此写道。接着信中又解释,这首饰原本是从前某代乌妃所有,寿雪想要知道那乌妃的身分。



「请问娘娘,这美玉的名堂是蓝彩玉?」



淡海听见了花娘刚刚的呢喃,如此问道。



「这是雨果之国所产的美玉,数量相当稀少,在霄国难得一见,我也只见过两、三次……啊,我明白了,阿妹已猜到这是异国之玉,所以才来问我。」



花娘的父亲是海商,因此她从小接触过各种异国珍物。而且因为父亲的关系,花娘经常收到来自海商的贡品。



花娘的父亲是云家的长男,但因厌恶官场文化,故并没有任官,反而成了一名海商。而花娘的叔叔,即云家的次男行德,如今不仅位居高官,而且颇具人望,让云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这些家族轶事,花娘都曾向寿雪提过。



「能拥有这么珍贵的蓝彩玉,若非豪富之家,便是大海商,多半是界岛的海商吧。」



「界岛?」



「界岛拥有全霄国最大的港口,一些历史悠久的海商都集中在界岛。」



因为海潮的关系,绝大多数的商船都会在界岛停靠,这使得界岛聚集了大量的海商。此外界岛也是距离邻国阿开国最近的地区。



「乌妃文中说这首饰的原持有者是地方商家之女……那指的应该就是界岛的海商吧。若真是界岛的海商,靠着父亲的人脉,应该可以查出其来历。」



花娘笑着对淡海说道:



「请告诉乌妃,我会马上写一封信给家父。在查出端倪之前,请她稍候一些时日。」







「以上就是鸯妃娘娘托我转达的话。」



「吾知矣。」寿雪听了淡海的转述,点了点头。



「界岛……」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座位在京师东南方的岛屿。



──干脆问问千里,是否知道关于界岛的传说吧。



寿雪心中如此盘算,正提起了笔,忽然又有宦官来访,寿雪只好又将笔搁下。



一问之下,那宦官原来是燕夫人黄英派来的……不,她现在已非燕夫人,而是鹊妃了。



「鹊妃娘娘已平安移居鹊巢宫。娘娘大感欣慰,直说这都是乌妃娘娘的功劳,因此派小人送来薄礼。」



寿雪转头望向鹊妃送来的迁宫之礼。漆台、绢布、发簪、珊瑚、珍珠……这份礼可说是相当厚重。



「鹊妃近日无恙?」



寿雪问道。



那名宦官神情有些紧张地说道:



「鹊妃娘娘神清体健,谢谢娘娘关心。」



「如此甚好。」



那宦官表达了鹊妃的感谢之意,恭恭敬敬地退出门外,才刚走下殿舍阶梯,忽然像逃命一样拔腿狂奔。



──简直把这夜明宫当成了鬼屋。



正如同当初松娘所说的,自从发生了飞燕宫殿舍崩塌事件之后,乌妃彷佛被当成了妖魔鬼怪。



「真是太失礼了。」淡海看着那宦官的背影说道。



「无妨。」寿雪一边说,一边提起了笔。



反正只是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而已。乌妃在后宫本来就应是众人敬畏恐惧的对象。



「啊……」



笔锋似乎蘸了太多的墨,一滴墨汁忽然滴落,在纸上留下了污点。寿雪皱起眉头,只得换了一张新的麻纸。







花娘虽然对淡海声称要写信给父亲,但实际上花娘写信的对象,是长年跟随在父亲身边打理一切的老扈从。她深知就算写信给父亲,父亲也会把这件事丢给老扈从处理。那老扈从是个相当尽责的人,马上就把首饰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



花娘的做法,是把那蓝彩玉首饰画成了图样,附在写给老扈从的信中,要老扈从帮忙在界岛的海商之间打听看看,是否有人认得这首饰。那颗蓝彩玉硕大而质美,金雕及珍珠也都是第一流之物,就算是在豪富之家,应该也是传家之宝的等级。倘若是历史悠久的海商,想必有人曾经听闻过这件首饰的来历。果然不出花娘所料,老扈从在信中声称那首饰原本应是由界岛海商序氏所持有。



序氏是长久以来一直在界岛经营海商的家族,更有传闻指出这个家族原本是界岛的岛主。界岛人都曾听说过,序氏家族原本拥有一件相当美丽的蓝彩玉首饰。传闻中,那颗蓝彩玉原本是由一名雨果船员所拥有,后来雨果船员所搭乘的船遭遇海难,序氏家族救起了那船员,船员因此将蓝彩玉送给序氏家族以报答救命之恩。不过还有另一种谣传,直指那颗蓝彩玉是序氏家族靠着与雨果船员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所取得。



因为那颗蓝彩玉不仅硕大,而且完美无瑕。雨果的商船自古以来有个传统习俗,那就是每次出航都必须将船上最美的一颗蓝彩玉投入海中献给海神,以祈求航程平安顺利。如果没有这么做,那艘船就会遇上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