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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1 / 2)



离开住宿的地方后数日。为了甩掉盯上埃德拉斯先生性命的人们(神殿的),我们避开了人声嘈杂的街道,选择了山道、兽道、无道之道前进。



但还是有一次,在路上遭到了脱离组织的佣兵们袭击。埃德拉斯先生击败他们之后把他们绑了起来,说是「被不认识的男人委托,给了三十万定金」。埃德拉斯先生听后满意的点点头说「还算值这个价」,然后把他们放了。



「为什么失败了这么多次,敌人的手段却毫无变化呢?」



我看着仓皇而逃的袭击失败者们,感到十分疑惑。



「敌人真的有杀害埃德拉斯先生的意思吗?上次也是,虽然用了高昂的炼成药,但雇来的人都是混混。与其重复这种无意义的追杀,直接雇个熟练的人来不好吗?」



「那样的话,我会很困扰。」



埃德拉斯先生开玩笑般的笑了,视线还停留在那群袭击者远去的方向。



「说不定,安排袭击人手的人,无法采取除此之外的手段。再者,就是那个人并没觉得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有这种可能吗?」里科歪着脑袋问道。



「既然这么多次都没有杀掉埃德拉斯先生,通常都会改变计划吧。」



「可能上面的人只是下指示,没有收到报告吧。上面的声音可以响彻大地,底下人的声音却很难传到天上啊。」



埃德拉斯先生的话里,有点讽刺的意味。



——总之,那次算是最后的袭击。那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格雷恩领领主治理的城镇门前。



离城镇越近,街道就越发热闹。快到城门的时候,能看到路上混杂着马车和人群,在这人山人海之间,不得不停下脚步。



「人真多啊。没想到格雷恩领竟然是贸易流通如此繁盛的地方。」



「不,平常都很安静的。」



埃德拉斯先生面对着拥挤的人群,皱着脸。里科也满脸苦涩,抬头看向主人。



「埃德拉斯大人,我们先离开这吧。」



「不,就这样吧。……看来舅父,还没放弃啊。」



感觉两人之间飘荡着不安稳的气氛,我正想问问,突然响起了一个男性的声音。



「正门在确认通行证!还要检察行李,请大家准备好!」



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有一位士兵正在人群的旁边叫喊着。周围的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纷纷找起自己的通行证。



「虽然现在才说,但我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通行证。」



我什么也没带,全部都扔在神殿了。



「能过去的,只要说是我的同伴就没问题。而且,正门一般都是大敞着的,不会进行什么检查……」



埃德拉斯先生还是一副发愁的样子,然后盯着我的脸。



「你还是别说你是圣女——不对,别说是神殿的人,随便混过去就行。」



「我倒是没有异议。」



我那圣女的称号早已是摇摇欲坠,我也不想称自己为圣女。



但是,我的能力只在有“神殿的保证”下才能成立,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指着房间的一角说在那里「看到了幽灵」,大家只会把我当作可怜的疯女人。



埃德拉斯先生明明是让我来确认自己母亲的灵魂,隐瞒身份真的好吗。



我满腹疑惑,跟着队列缓缓前进。然后终于,轮到我们了。



「是旅行者吗?请拿出身份证……嗯?喂,这不是埃德拉斯和里科吗?」



其中一名士兵,瞪大了眼睛看着埃德拉斯先生。



他惊讶的声音吸引了其他士兵们的注意,他们一边问着「发生什么了」一边回头看向我们。那名士兵急忙大力的摇着头,搪塞了过去。



「弗里德,好久不见啊。」



埃德拉斯先生不慌不忙的和他打招呼。



士兵板起脸,压低声音抱怨道。



「什么好久不见啊,你为什么回来了啊?」



「有许多原因。不过,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要进领地,难道说舅父又……?」



「没错。你消失之后,领主大人也没消停。现在那些东部贵族都往宅邸跑,去找领主大人。」



「这真是听者流泪的情报啊。」



「是啊。听到风声的佣兵们也为了工作跑来了,现在领地内的氛围很紧张。……真的要进去吗?现在折返还来得及。」



「没办法,看样子就算我消失了情况也没有好转。」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阻止你了。」



虽然我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应该是因为埃德拉斯先生的舅父——这片土地的领主格雷恩大人,这个城镇才会如此奇怪。而且,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



我正在听他们聊天时,那个士兵注意到了我,他用手肘戳了戳埃德拉斯先生。



「喂,埃德拉斯,这位美丽的姑娘是谁?是哪里的公主大人?」



「她叫维克,好像是里科同父异母的姐姐。」



「诶?」



突然被加了莫名其妙的设定,我不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这就是他说的“随便混过去”吧,我旁边的里科也正长着大嘴发不出声。



「同父异母的姐姐?」



「啊啊。和她是偶然在外面遇到的,说是想看看弟弟生活的小镇,所以把她一起带来了。」



埃德拉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乱编的台词,然后看向我这边。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摇头,只能拼命装成姐姐的样子低下头说「我弟弟承蒙您的关照了。」



弗里德一边盯着我一边摸了摸下巴,应该完全没觉得我是里科的姐姐吧。



但是他最终还是耸了耸肩说「真没办法呢。」



「我就当作是这样吧。那就进去吧,里面有些危险的异乡人在四处游荡,你要好好保护维克小姐哦。」



就这样,我们在弗里德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顺利进入了城内。



眼前的街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充满活力。



穿过城门走向小镇中心,能看到高地上有一栋砖红色的大宅邸。那应该就是领主的宅邸,虽然平整的外墙上没有什么装饰略显朴素,但却一副坚固气派的模样。



街道整体朝向宅邸,坡道平缓,两侧的商店、作坊,还有一些餐饮店鳞次栉比。路上有人群和家畜来来回回,这热闹的景象毫无边境之城的感觉。



但总感觉有股火药味,人们的表情也紧绷着。四处的建筑物中传来打铁的声音,烟囱中也冒着炊烟。



我对这独特的森严氛围有印象。



「……总感觉,像是打仗前的气氛。」



「真敏锐,你说的没错。」



埃德拉斯先生对我的自言自语表示赞同。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他露出了少见的险峻表情,像是要把小镇的模样刻在脑海里一般四处环视着。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事态恶化了。……这真是不得了的误算啊。」



「什么意思?」



「边走边说吧。」



埃德拉斯先生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迈开脚步,里科和我则跟在他身后。



「包括这个格雷恩领在内的帝国东部一带,曾经被称作兰道尔公爵领,你们知道吗?」



「嗯,以前在神殿的学校里学过。但是在十几年前,当时的兰道尔大人向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当时的皇帝谋反,导致领地被没收了。」



「没错。当时的兰道尔大人一家以及与他家有牵扯的所有家族都被处置了,失去了主人的广大领地也就被分给了各个贵族。但是在那之后,给东部的压力越来越大。州总督对东部的领政调查要比其他地区严格许多,在帝都议会里,东部贵族也没什么发言权,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如果东部的人们能够因此团结起来,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但几年前的叛乱导致他们的内讧迟迟无法结束,所以在东部人之间经常矛盾频发,这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现状。总之,现在那些东部的领主们无法协调一致,也没有能够统一管理整个东部的人才。」



我渐渐地明白了来龙去脉,然后看向埃德拉斯先生那不愉快的侧脸。他像是回应我的视线一般,耸了耸肩。



「然后,就传出了我是艾米里欧皇子这一消息。舅父没有和我有过任何商量就号召那些对中央抱有反感的东部领主们,组成了东部联盟这么一个组织。说什么『在正统的王位继承人手下集合吧,东部同胞们啊』。」



「真的很过分。突然对埃德拉斯大人说,『我要让你当皇帝。』」



在我旁边的里科突然抱怨道。



「而且他们明明知道埃德拉斯大人不想当,却还说什么是为了他好,领主大人还把他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我不禁盯着埃德拉斯先生。把这个人关起来,这可能吗?



「领主大人根本就不在乎埃德拉斯大人,只是如果埃德拉斯大人能成为皇子的话,他自己就能成为贵族界的暴发户——」



「里科,别说了。」



埃德拉斯先生阻止了不满的里科,虽然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里科一脸不满的噘着嘴不再出声。



「那埃德拉斯先生被关起来之后怎么出来的?」



「当然是凭自己跑出来的。」



埃德拉斯先生理所当然的回答着。……我也已经不会再对此震惊了。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我被关进去刚过一周,东部各地的领主都以『有着出生秘密的悲剧皇子』为口号团结在了一起。甚至还装作联合演戏,不断地聚集各地区的武力。」



「竟然……。那样的话,埃德拉斯先生不就会成为第二个兰道尔大人吗?」



贵族们毫无预兆的团结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危险了,竟然还聚集了武力,这是明摆着的威胁。就算被看作是逆贼也不奇怪。



「是啊。如果帝国的人们不接受『埃德拉斯是艾米里欧』的话,可能真的会发生反叛。所以我才和里科一起脱离了帝国。



虽说称作东部联盟,但他们不过是因沉迷于艾米里欧皇子这一幻想,而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罢了。所以我原以为只要我这个象征消失了,他们就会稍微冷静一点,现在想来,我的这种想法真是太愚蠢了。」



埃德拉斯先生观察着镇上的样子,经过眼前的拉货马车上,有堆成柴火般的剑。



「结果,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埃德拉斯先生,是为了防止骚乱,才想要证明自己的出身吧。」



「啊啊。就算中央说『埃德拉斯不是皇子』,或是东部证明『埃德拉斯才是皇子』,两边的主张都不会得到认同吧。但是,如果由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奥尔雷斯塔神殿来判定的话,就不会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这个想法没错。神殿原本就是为了能在这种国家或民族的问题间做出中立的判断,才一直维持着独立的组织体系和自治领。



——但问题是,由谁来下这个判断。



「我来给出判断真的好吗?」



我停住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埃德拉斯先生和里科疑惑地回过头。



「如果知道情况如此严重,神殿应该不会置之不理。然而,为什么会找我这种没什么能力的——」



「那如果我现在重新委托神殿,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事件的当事者早已离开,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我出身的决定性证据。」



我无言以对。现在属于神殿的那些人,并没有人有看到过去的能力,也没有能够证明亲子关系的技术。



「而你,虽然有很多附加条件,但是能看到灵魂。上一位圣女也说过你能看穿真相,不如说你是整个神殿里最适合这件事的人才。」



「是吗?」



「不过不知道母亲的灵魂还在不在,确认这一点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到舅父的宅邸后,我就给你看之前说过的克莱玛妃的信吧,要烦恼的话,等到那时也不迟。」



埃德拉斯先生轻松地说着,重新迈开了脚步。



总感觉被随意蒙混过去了,但我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慌张的追了上去。但心里冒出来的疑问,仍然萦绕在心头。



埃德拉斯先生,真的是打心底里相信我能解决他的问题吗?



……我,能为他派上用场吗?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们穿过了主要街道,来到了位于小镇中心的广场。将广场夹在中间,端坐在正中央的建筑,就是刚才在远处看到的领主宅邸。



这一带的感觉比街道还要森严,四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看起来像是精通武艺的人,而且他们身上的纹章和装备各不相同。也就是说,他们是来自不同领地或不同组织的人。



「……东部联盟。」



我自言自语,里科对此点了点头。



「好像是的。……两周前,还不是这样的。现在这样子,就像把格雷恩领地占领了一样。」



穿着脏乱的旅行装束的三个人,在广场中央十分突兀。来往的士兵们,看到我们朝着领主的宅邸走去,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



终于,一个人影拦在了我们面前。



「喂,乞丐们。这里可是领主格雷恩大人的宅邸。」



这个男性身材健壮,比埃德拉斯先生还要高。穿着铠甲的身体宛如岩石一般厚,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十分有威慑力,灰色的瞳孔中透露着蔑视,正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我们。



被这种眼神来回打量的话,不知为何,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没见过的脸啊,你是谁?」



埃德拉斯先生像是要遮住这个男人的视线般走到我前面。



本应该是这个男人向可疑的一行人提问,结果反被询问身份,这让他皱起眉头。但他很快就浮现出得意的神色,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在战场上立下的的各种功劳。



「我是骑士博拉多。在东部听说了艾米里欧还活着的消息,与北方的那塞斯一同来到此地。我只是想作为一名士兵效力,但格雷恩大人让我担任东部联盟的军部顾问一职。……你们就当我是这里的责任人吧。」



他得意洋洋的挺着胸膛,然后时不时地看看正朝我们这瞟的士兵们。看来这一段自我介绍,是在向周围展示自己。



「你说军部顾问,那是什么东西?」



埃德拉斯先生皱了皱眉,十分无奈的样子。但他一副不再追究的模样继续说道。



「算了,我想和舅父——和格雷恩大人见面。请你立刻去告诉他埃德拉斯回来了,责任人大人。」



「埃德拉斯?」



博拉多毫不客气的看着埃德拉斯先生,然后哼了一声。



「你是说艾米里欧皇子殿下吗?殿下现在正在游历东部,团结各地有识之士,你应该撒个更靠谱的谎。」



「游历?变成这样了吗。」



「你以为借殿下的名字就能骗吃骗喝了吗?总之,这里不是你们这种脏兮兮的小鬼该来的地方,快点消失。」



博拉多那厚得像是肿了一样的嘴唇露出了一丝嘲笑,使劲的推了一下埃德拉斯先生的胸膛,但埃德拉斯先生纹丝不动。



这实在是出乎博拉多的意料,他不由得抬起了眉毛。而埃德拉斯先生完全不在意博拉多的无礼,环视着广场。



「不行,和这个人说不通啊。引起骚乱会很麻烦,也没看到领头的士兵,到值班所去吧。」



「埃德拉斯先生稀奇的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我一直都很冷静。」



埃德拉斯先生和里科互相打趣,转身准备回到来时的路上。我也跟在他们身后。



「……喂,站住。」



那个男人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后拉。由于太过突然我差点没站稳,正在我寻找平衡的时候,连衣帽落在了肩头。



「把女人留下。听说现在正四处召集志愿兵,所以女性人手不足,我去帮着跟宅邸里的佣人长说说吧。」



我感到一种让人不快的视线。我一边忍着不将厌恶表露在脸上,一边试着挥开博拉多的手。



「不,我并不是想要工作才来的。」



「那我雇佣你也可以。」



博拉多没有放开我。



「比起当乞丐,我能让你更轻松地赚钱哦。虽然你的身体不太适合劳动,但这个脸——」



他的话没能说完。



我用余光看到埃德拉斯先生的手臂伸了过来,他用快到看不见的速度把博拉多的手臂扭到了后面。



「唔!」博拉多痛苦的皱起脸,他正想翻身,埃德拉斯先生便拉近了他巨大的躯体,连着铠甲一同摔到了地上。



金属和石制地面碰撞发出了巨响后,瞬间,广场安静的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人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埃德拉斯先生和博拉多身上。



博拉多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按在地上吃惊的眨着眼睛。过了一会,他终于发现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一副被迫与地面接吻的样子。他脸色铁青,然后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用快要震破人耳膜的声音怒吼道。



「你丫的,区区一个要饭的,竟然敢反抗我这个东部联盟的军部顾问!放开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这是我的台词。你二话不说的触碰女性,还对她说些污言秽语。……向她道歉,不然的话,这手我就给你折了。」



「埃,埃德拉斯先生……」



埃德拉斯先生压在博拉多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同时还毫不留情的将他的手臂用力擒住,能听到他的关节那正传来听了就痛的咯吱声。



我正呆在原地,里科从旁边飞奔出来,用稍带责备的语气喊着自己的主人。



「埃德拉斯大人!先暂时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里科。」



埃德拉斯先生果断的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生气而已。」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不在意的。」



我终于能发出声音,挤出微笑,把手轻轻搭在埃德拉斯先生的肩膀上。



「就算在这里引起骚乱,也只会让情况更复杂。我们之后再来吧。」



「……」



埃德拉斯先生一脸严峻的看着我,但没有否认,只是不情愿的从博拉多身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造成了不必要的骚乱。」



「没事,我们快走吧。」



我和里科一起推着埃德拉斯先生的后背,逃也似的离开了。但是身后传来了咒骂我们的声音。



「站住。一群臭要饭的,竟敢小瞧我……」



是博拉多的声音。他摇晃着站起身,一边拍拍身上的泥土一边瞪着埃德拉斯先生。他的表情中已经没有半点理性,只有那恼羞成怒的模样暴露无遗。



博拉多胡乱的拔出腰间的剑,将剑尖笔直的朝向埃德拉斯先生。利刃反射出的光让我和里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埃德拉斯先生只是一脸无语的皱着眉头。



「你,要在这种情况下拔剑吗?」



「要你啰嗦!我现在就在这里把你碎尸万段——」



「埃德拉斯!」



又一个人的声音响彻了广场,博拉多和我们,都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不知何时,领主宅邸的正门已经敞开,好几个人踏着玄关的石地板,朝这边跑来。



领头的是个微胖的灰发男性,年龄大概四十多岁,面相亲切,身上戴的些贵重金属,让人从他身上闻到了野心的气味。



「舅父大人……」



埃德拉斯先生小声说了一句。也就是说,他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格雷恩大人。



格雷恩大人喘着粗气站到埃德拉斯先生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摇个不停。



「埃德拉斯,你到底跑哪去了!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知道吗?我把帝国找了个遍啊!」



「没说一声就出去了很抱歉,舅父大人。」



埃德拉斯先生没有甩开肩膀上的双手,只是满脸疑惑的低下了头。



「骑士埃德拉斯,平安返回。」



面对完全不说重点真心道歉的侄子,格雷恩大人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大人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只冒出一句「算了,没事就好。」然后十分不自然的变了脸色,露出愉悦的笑容。



「我就不问你离开这里的理由了,因为你回来了啊!」



「是嘛,舅父大人。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城门到这里的路上,净是没见过的武人。」



埃德拉斯先生说着,瞟了一眼博拉多。博拉多仍然单手握着剑,呆立在原地。



「啊啊,他是奥尔夫·博拉多大人。说知道了你出身的真相之后,一定想助我们一臂之力,就自愿前来了,是个热心肠的人哦。在北部也是很出名的骑士,所以就把他作为我们东部联盟的客人招待了他。——那么,博拉多大人。你为什么把剑拔出来了?这里可是我家门口。」



「不,不是的,阁下!那个男人……他,到底是哪位?」



博拉多像个上了弹簧的玩具人偶一样,一卡一卡的动着,把剑收了回去。他刚才的威压感仿佛从未有过一般不见踪影,后背也谄媚的蜷了起来。



「听了刚才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埃德拉斯——不对,是艾米里欧皇子殿下。」



「哦。」



博拉多的脸明显僵硬了,但很快又变成了谄笑。



「但,但是!您不是说艾米里欧皇子殿下正在外游历吗?」



「啊啊,你说这个啊,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格雷恩大人随便敷衍了一句,然后重新看向埃德拉斯先生。



「埃德拉斯,赶紧进屋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些人想让你见见。」



「……知道了。还有和我一起来的人,也一起请到家里去吧。」



埃德拉斯先生回头看向我和里科。



格雷恩大人那诧异的视线,越过里科刺向了我。



「埃德拉斯,那位女性是?」



「她叫维克,是我随从的亲戚。」



「……是嘛。不管怎么说,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也给他们准备房间吧。来吧,请进。」



不知道格雷恩大人是怎么想我的,我感觉到了些敌意,但他很快又重新故作笑容,请埃德拉斯先生进屋。



「里科,尽量跟在维克身边。」



埃德拉斯先生小声留下这句话后,就和格雷恩大人一起进去了。我也和里科互相点了点头,朝着宅邸里面走去。



刚一进去,埃德拉斯先生就被格雷恩大人推着消失在前方了。我和里科两人站在宅邸里的院子中央不知该怎么办,后来终于有佣人将我们带去了一个房间。



那是客人用的沙龙,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不知道是哪位画家画的风景画。天花板上挂着有些年头的枝形吊灯,看起来很不牢靠。



沙龙里,有几位打扮潇洒的男性们正单手拿着酒杯谈笑。



「他们……都是贵族吧。」



「我也觉得。」



我们两个觉得自己像是来错了地方一样,便移动到了角落,悄悄地观察着那些聊天的人。



那些男性们也用打探的目光看向与众不同的我们两,但很快又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优雅的聊天。这完美的“视而不见”,正是上流社会的人才熟稔于心的技巧。



我在心里感到佩服。突然,随着一句充满活力的吆喝声,双开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让大家久等了。」



是格雷恩大人。埃德拉斯先生跟在他的身后,才刚分开了没多久,他看起来就像完全变了个人。



因为旅途和袭击而沾上的灰尘泥泞全被洗掉,露出了原本端正的相貌。刚才还乱糟糟的红褐色头发也被整理妥帖,身上还穿着量身定做的服装,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耀眼。虽然他本人像只被强迫洗澡的狗一样满脸的不情愿,但在与他不熟的人看来,那表情倒是显出几分威严。



「埃德拉斯先生,像皇子一样。」



「请不要对他本人说这种话哦。那个人,在奇怪的地方特别纤细敏感。」



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想后,被里科小声的劝告了。



「而且,虽然他看上去总是很开朗的样子,但我其实很担心他。因为埃德拉斯大人和马尔蒂斯大人明明是关系非常好的母子,但她去世没多久,埃德拉斯大人都还没时间伤心,就被人说『其实你的母亲另有其人』。」



的确,埃德拉斯先生也说自己的母亲在一个月前突然离世了,照理来说,应该还会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的老师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去世的,所以很清楚。



「哎呀,东部的各位大人齐聚一堂,真是壮观啊。」



格雷恩大人环视室内,开心的说着。但是当他看到位于角落的我们时,皱起眉毛闷哼了一声



「喂,为什么他们在这里?」



「是我叫来的。听说舅父大人要给客人们展示那个东西,我也想让他们看看。」



埃德拉斯先生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如果碍事的话,我就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



「……不用,就这样吧。既然是你叫来的就不要紧。」



格雷恩大人很爽快的同意了,但我看到了他投过来的一瞬尖锐的目光。



「那么。今天之所以招待各位,如你们所知,是为了重新说明我最近提议结成的东部联盟的事。目前,我已经获得了各方的支持,有四成的东部贵族表明要加入我们联盟。甚至其中还有几位向我们领地送来了人才和物资,得到了丰厚的支援。」



客人们对格雷恩大人的话面面相觑,嘀咕个不停。确实,四成贵族算很多了。



「但是,仍然有许多东部贵族还在犹豫,还有一些已经加入联盟的盟友对我们的提案抱有疑问。我想在座的诸位们也有同样的疑问吧,『埃德拉斯·格雷恩,究竟是不是艾米里欧皇子殿下』。」



室内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应该是为猜中了大家的疑问而感到满足,格雷恩大人露出了笑容。



「因为事出突然,大家会怀疑也是无可厚非。所以,我今天特意请东部贵族中最重要的几位到场,给大家看看证明埃德拉斯就是艾米里欧殿下的证据,也就是克莱玛妃的书信。请一定要在看过这封信之后,再做判断。」



格雷恩大人说完后就向身后的佣人使了个眼色。



佣人安静的走向前,将信慎重的摆在木制桌面上。然后,人们都围在桌旁,盯着那封信来回扫视。



原来如此,格雷恩大人在广场对埃德拉斯先生说的那句「回来的正是时候」,是指为了扩大东部联盟的规模,能一起来说服各地的权力者。但对埃德拉斯先生来说,这算是回的非常不凑巧。



我也对成为这整个事件开端的信很感兴趣,便挤到那些大人们中间,从人缝里悄悄地瞧。



桌上摆着三张陈旧的纸,每一张都用黑色的墨水写得满满当当。



「请不要碰。」格雷恩大人事先强调过。所以我先把脸凑近,观察外表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看到什么特别的。纸的材质就目前看来没有问题,纸张变旧的程度,墨水的渗透也都没有问题。我凑近鼻子闻了闻,也只闻到了旧纸张的味道。……至少,这封信上没有魔法的痕迹。



接下来,我开始看信的内容。信上写着女性风格的工整文字,内容如下。



『给亲爱的马尔蒂斯



突然给你寄了这么封信,吓到你了吧,也可能是让你生气了。因为我,让你失去了女人的幸福。但是,希望你……不要撕毁这封信,听完愚蠢的我想说的话吧。自你把这个孩子带离我身边已经过去了两年,你刚消失的时候,我因为愤怒和丧失感变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现在想来,时间真的能够治愈人心呢。最近,大部分时间都能平稳度日了。



即便如此,还是会偶尔梦见艾米里欧,我最重要的艾米里欧。那纯洁的,本不会被任何人玷污的孩子,为什么会被人盯上了性命呢?为什么那个孩子,现在并不在我的怀里呢?这么一想,我感觉心中涌起了和两年前一样的感情,愤怒又冲动。



果然,我还是无法原谅他们。可以的话,希望他们能在不知不觉中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但是我对你,却做了无可挽回的事。



我有听说,你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受到了周围人怎样的评价。



你明明是个比任何人都要高雅温柔的女性,但你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保护我,舍弃了你原本会有的所有幸福和名誉……



全部都是我的错。



然而,我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顾着给自己的感情加薪助燃。



真的,对不起。



马尔蒂斯,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能就这样亲手把这孩子养大吗?



这个孩子,是正统的第十位继承权拥有者。原本应该接受相应的教育,在母亲的怀抱里长大成人。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回到王宫的话,我一定会让他死于非命。所以,希望你能继续保护这孩子。



我知道自己没有拜托你做任何事的资格,但我唯一能拜托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相信,你会答应我的这个愿望。』



「这是……克莱玛妃的书信。」



我又从头再看了一遍。



这封信,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容过于委婉,还是因为对事情的背景不够了解,无论我看多少遍,都感觉心中有一种暧昧的违和感。



我正想再看一遍的时候,格雷恩大人得意的开口了。



「这封信是现皇帝陛下的侧妃克莱玛妃寄给马尔蒂斯的信,她是克莱玛妃的贴身见习侍女,也就是后来从王宫消失的我的妹妹。看了这封信的内容后,应该就能明白克莱玛妃是把自己的孩子艾米里欧托付给了我妹妹吧。」



「不好意思,不是很明白。」



感觉马上就要给出结论收场,我急忙举起手。



格雷恩大人发现我提出异议的瞬间就「切」的一声,咂了咂舌。



「怎么了,这位客人。您打断我的话,让我很困扰啊。」



「不好意思。从内容来看,这封信应该是写于埃德拉斯先生的母亲——马尔蒂斯女士失踪两年后,也就是距今大概十八年前。由于我不是很清楚当时的形势,所以不能完全理解信中的内容。」



「没错,我也是。」



和其他几位比起来稍显年轻的贵族,也战战兢兢的表示赞同。



「十八年前的话,我也还是个孩子。由于对当时王宫内的事情不太熟悉,所以看了这封信也还是云里雾里的。」



「是啊。」



「我那个时候也在别的国家。」



另外几位也附和着那位年轻贵族。



格雷恩大人再怎么样也不能无视这几个人,他像是想要抵消掉刚才的咂舌一样,赶紧挤出奉承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