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莎妃黛特·奈克斯带着沉痛的表情在中央医院的等候室里待等了很久了。



准备完结婚仪式回来的莎妃发现了倒在诊所的格伦。马上送到中央医院，交给了库托莉芙。



库托莉芙拒绝了莎妃提出的想要帮忙的请求。被说了[你心神不定]，莎妃无言以对。



因为手在颤抖。



“…”



即使到现在，手也还在颤抖，莎妃紧紧地握住手。



“没事的。”



阿拉涅靠近莎妃，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虽然也有不太可靠的地方…但医生，意外地是个顽强的人，不是吗？所以不用担心了。”



“说得对！”



缇萨莉亚也昂首挺胸。



“从医院接到通知的时候确实很着急…不过他可是我们的医生啊！既温柔而又坚强，巨神大人也好毒水事件也好，是位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人！所以——所以…一定…！”



缇萨莉亚的声音越来越小。



微微弯曲的耳朵真实的体现了她的心情。



“啊啊真是的，大小姐也别哭了。都不知道该安慰谁了。”



“可——但是——你、你就没有感到不安吗？！”



“当然也感到不安啊，不过会没事的。”



阿拉涅的面无表情。



“都等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说明，现在库托莉芙医生正在努力，医生也会好好活下来呢？虽然不想去想——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没理由这样等下去…吧？”



“那、那是——是啊、可是…”



莎妃注意到了。阿拉涅的妆化得很烂。



虽然在鼓励着缇萨莉亚，但她也无法平静下来。



尽管如此，表现得很坚强，在意莎妃和缇萨莉亚的阿拉涅，真是容易吃亏的性格。



可是。



莎妃知道。



(急性心力衰竭…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脉搏和呼吸了…)



拼命按住颤抖的双手。



(还不到急救的阶段…格伦就已经死了——)



在学院的时候，格伦就受过一次无法挽回的重伤。



由于对重伤进行了非常特殊的治疗，连格伦自己都忘记了。但那时，勉强还有呼吸。



(我看到就明白了。这次，格伦已经——)



没救了。



只有学医学的才能理解这个事实，莎妃说不出口。特别是在缇萨莉亚和阿拉涅都相信格伦平安无事的情况下。



莎妃其实想哭泣。



大声呼喊，沉浸在悲伤中。



之所以没这样做——正如阿拉涅所说的。莎妃她们为何要一直等下去。



(库托莉芙医生在做什么？如果只是下死亡诊断，花这么长时间太奇怪了——)



因此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莎妃也还没放弃希望。如果库托莉芙只是看似怠惰，实则从各个方面研究魔术的话——



“久等了。”



“！”



库托莉芙走进候诊室。面色疲惫。



“库托莉芙医生，医生他。”



“医生平安无事吗。”



“——”



库托莉芙没有回答。代替回答，她往后瞥了一眼。那里有一张浴缸型的移动式床。



浴缸里装满了绿色的黏液——是史莱姆。从颜色上看，应该是医院的护士莉姆。



格伦的身体漂浮在浴缸里，仿佛被液态化的她保护着。



“那个，库托莉芙医生…？”



“你们三个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听着。”



库托莉芙的表情很严肃。



库托莉芙冷然地对屏息的三人说。



“送来的格伦——到达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因为原因不明的心力衰竭，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从医学角度上说，已经完全死亡了。”



“~~~~！”



缇萨莉亚呜咽起来，捂着脸。



阿拉涅也紧咬着嘴唇。



莎妃则。



(啊啊)



有预感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格伦是个无论何时都很努力朝着自己梦想前进的医生。即使莎妃在犹豫和烦恼的时候，也会继续往前走。虽然比自己年下，但莎妃为了追上以理想的医疗为目标的格伦而竭尽全力。



他说想成为一位伟大的医生，莎妃也知道是为了她。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丢下莎妃，去到自己去不到的地方——一直有这种预感。



(本以为结了婚，就能步调一致生活下去)



并非如此。



没想到格伦就这样先行一步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前进呢，格伦)



听着身旁啜泣的缇萨莉亚的声音，莎妃她。



惊讶于自己竟没有悲伤。



不，一定是还没有接受内心的空洞吧。无法想象没有格伦的世界——



也许无法接受这份空虚活下去。



“——请等一下。”



瞬间，聪明地领悟到了什么。



注意到了库托莉芙奇怪的措辞。



“你是说从医学角度上看吗…？从其他的观点来看，是还没死吗？”



库托莉芙垂下眼睛。



库托莉芙是近代医学的权威，在判定生死时，她心中是否存在[医学]以外的观点呢。



“——关于这点，并不是我…”



“来了。”



突然，从通道的深处出现一个身影。



娇小的身形和与之不相称的冲天角。身旁还有平时的护卫。莎妃说不出话。



“龙斗女大人…”



“莎妃，辛苦了。事发突然吓一跳了吧。”



“这个…不对，先不说这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幸亏和库托莉芙说过。告诉了她格伦医生可能会出什么事情。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如同预测到这个事态一样。



婚约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议会代表。斯卡蒂看了一眼护卫的苦无·婕娜。



“那么苦无。拜托你了。”



“是。”



苦无把手放到浴缸上。



“啊嗯！”



突然有手伸进身体里，莉姆微微叫了一声。不过苦无没有在意，单膝跪在浴缸的床上。用肌肉发达的手臂触碰躺着的格伦。



“——”



苦无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想。



随后睁开了眼睛。



“果然没错。龙斗女大人。”



“嗯。”



“那个——大家，刚才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缇萨莉亚瞪大眼睛问道。尽管在哭泣，态度却很毅然。



只是，被质问的苦无也不是一个会动摇的战士。从正面看着她的眼睛。



“格伦医生的遗体，已经没有魂了。”



“什么？”



“听不到任何[声音]。魂从这具身体里漂亮地消失了。”



缇萨莉亚和阿拉涅面面相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已经死了吧？”



莎妃提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斯卡蒂摇了摇头。



“就算死了，[魂]也会残留在肉体上。苦无就是证据。她能听到[魂]的声音。肉体死后留下留恋，[魂]因此产生，不死者才会存在于世上。”



“反过来说，魂不可能毫无留恋就这样消失。格伦医生确实是死了，但死法也太[漂亮]了。这种现象应该与某种异样有关。”



苦无接过主人的话。



婚约者们都沉默着。



深爱的男人突然死去，就在无法接受死亡的这段时间内，即使有人说[他的异样的死法是有什么奇怪之处]，也只能面面相觑。



苦无没有介意继续说。



“只有魂就会像鬼魂一样徘徊在某处。[魂]是生前的记忆，是生活方式的凝集。一般情况会变得四分五裂残留在身体里，出来的鬼魂也会变成具有模糊自我的不完整存在——格伦医师的情况是，具有清晰的意识，自我也还残留的可能性很高。”



苦无在林德沃姆也是相当接近死的存在。



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只要解决掉这个事态，找回魂的话，格伦医师就能复活。”



荒唐无稽、不着边际的话。



“事先说一声。”



库托莉芙无语地说。



“从医学角度来看无法证明[魂]的存在。当然，从墓场街有不死者这一点来看，存在某种道理也是事实。所以就算承认[魂]的存在——真的有办法找回来吗？我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



“你怎么都不能接受，真伤脑筋啊——”



“怎么可能接受啊。死者是不会回来的。”



“神话时代就可以啊…”



“就算你这么说…”



库托莉芙有些生气。



“不管有没有魂，格伦的身体已经死了。照这样下去会开始腐败。所以让莉姆保护。不过魂回不来的话，这么做也没用吧？”



“那是——话是这么说。”



“如果有什么能找回魂的方法就告诉我。”



苦无沉默了。



她并没有说谎。但最后，最大的问题还是找回魂的方法。



这时，斯卡蒂举起了手。



“警告格伦会出事的，是初代莫莉。”



“初代——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是的，初代莫莉了却留恋去了冥界，在收获祭回来时特意发出警告。虽然没说具体的内容——但我认为眼下这事态就是莫莉警告的事象。”



斯卡蒂那毫无迷茫的瞳孔看着莎妃。



当然，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是初代莫莉把格伦的魂带去冥界的。



“我也做了许多调查。想找出从冥府带回魂的方法。但是还没有找到决定性的方法。”



“斯卡蒂这幅样子。让我也对格伦能回来深信不疑。我们一直在讨论——那个初代莫莉特意的警告。我也没有轻视。”



库托莉芙看了一眼莎妃。



“只是，以我的立场，我只能说格伦已经死了。所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们…是吗。”



“遗属——如果有了婚约的你们强烈要求，遗体还是能再保管一段时间。如果觉得现状很残忍，也可以准备下葬。无论选哪一个….我作为医院院长，都会最大限度地尊重你们的选择。”



斯卡蒂的话如天方夜谭，没有确凿证据。



但另一方面，斯卡蒂相信格伦会复活。那是因为有能听到魂的声音的苦无，以及对给予警告的初代莫莉的信任吧。



莎妃闭上眼睛。



现在自己该相信谁呢。



老师库托莉芙认为，不应该把已死的格伦就这么留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放置遗体在伦理上是不被认可的。



但是。



“是有这种可能性吧，斯卡蒂大人？”



“有——至少我相信。”



“我明白了。”



莎妃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斯卡蒂大人。格伦的[魂]一定能回来。至少如果是格伦，只要有可能，就会相信患者能康复。不管那是什么可能性。”



“是吗——是啊。谢谢。”



斯卡蒂微微笑着。



缇萨莉亚和阿拉涅似乎也是相同的看法，没有提出异议。



“没办法。”



库托莉芙叹了口气。



但是，莎妃注意到她的嘴角也在笑着。认识这么久了。库托莉芙是不会因为爱徒格伦去世就轻易放弃。虽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相信复活是不可取的。



没有证据。



那么只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就可以了。



“话还早呢。为了找回格伦医师的[魂]，希望大家能帮忙。”



“如果我们能做到的话…但是，有什么方法能找回魂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知道的人还是有的。”



斯卡蒂似乎很确信。



“墓场街的经理，二代目莫莉不见了。这种时候，富有责任感的她是不可能会消失的。很明显，她对格伦的死有所了解。”



“莫莉小姐吗…”



初代莫莉警告格伦。



二代目消失了。



确实令人怀疑。但斯卡蒂也没把握，这座城市很明显发生了什么。



“特别是想让缇萨莉亚去搜索整个城市。如果是藏在什么地方，还可以利用莎妃的视觉。愿意帮忙吗？”



“嗯、嗯。”“当然愿意！”



两人马上点头。



“那就让我来照顾格伦医生吧。要是腐烂了就麻烦了吧？房间保持凉快和清洁就行了吗？”



“噗哈！帮大忙了！我也不能一直包着格伦…！这种状态下什么都吃不了…！”



听到阿拉涅的话，莉姆从液态化的身体里露出脸，回答。



莉姆也担心地看着自己体内的格伦。



“真是太好了呢——格伦医师，有这么多人等着你回来。”



斯卡蒂感慨万千地望着格伦的尸体。



“快点回来啊。”



当然，格伦的尸体是无法回答的。



魂在哪里，莎妃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燃烧。



(格伦，我们——即使觉得结合了，也会马上分开吧)



在利特贝特家当着人质，然后分开了。



虽然在学院重逢，但因为事故，格伦失去了大半愉快的研究室的记忆。



由于林德沃姆的毒水事件，莎妃也一度离开了格伦。



格伦和莎妃的时间，就是这样反复。觉得终于能结婚了，却还是又分开了。



既然如此。



(好吧，那样的话——无论去哪里都会追上的)



悲伤变成了燃烧的愤怒和热情。



这次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如果找回了格伦的魂，就用长长的蛇的下半身把他卷起来，绝对不会再放开。



莎妃咬定决心。



***



格伦去世的消息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城市。



另一方面，也有人反驳说，从丧葬屋毫无动静来看，格伦的死是误报，只是因为工作过度累倒了。



喜欢传闻的林德沃姆添油加醋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医生…”



中央广场的喷水池中，露菈菈一脸欲哭无泪、情绪低落。



夜里唱的歌也缺乏往常的畅快。听众也都明白，所以没有人责备。



广场的歌姬恋慕着诊所年轻的医生，这是个有名的话题。



“没、没事的，别那么沮丧——格伦医生，一定会没事的。”



“嗯——”



林德沃姆的死者在医院下诊断后，会举行葬礼。议会也会宣传告知。预计参加人数较多的葬礼，会有墓场街经理在场，葬礼规模也会很大。



因为没有通知，所以格伦不可能死了。



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全年无休的诊所，却一直关着门。格伦和莎妃也没有出现。



露菈菈不像样子情绪低落。



“我啊。”



双手撑在喷泉的边上，露菈菈神情恍惚。



“虽然想嫁给格伦医生——但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行。莎妃姐一直鼓励我，医生和姐姐在一起的话一定很幸福…我是这么想的。”



“——”



“但果然还是会变成这样。我，平时都瞒着你…我真是、真是个不幸的女孩啊。”



眼神空洞，露菈菈呆呆地说着。



全然没有城市象征的歌姬的身影。原本开朗的笑容消失了。



“所以——如果格伦医生死了，那一定是我的错…”



“…了。”



“诶？”



重复着空洞话语的露菈菈。



没有注意到。她自言自语似的说话时，美美那双大手正在颤抖着。



“别自顾自的说话了…！”



“——小美美？”



“你在说什么啊？龙斗女大人手术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每天晚上都为了龙斗女大人唱歌算什么啊！硬把我拉出来，听她唱歌的是哪个人鱼啊！”



“那是——我，但是。”



明明很在意他人目光的美美，现在却毫不在意，大声说着。



哭泣的大眼睛里，映出了露菈菈的身影。



“让大家都来听我的歌——这么自信满满的你到哪里去了？！呐，露菈菈，我也是，虽然畏缩不前、虽然害怕…但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在这座城市，我才会想要一点点、一点点地前进。”



“但，我其实——”



“那些我才不知道！”



美美用那双大手抓住露菈菈的肩膀。有着傲人力量的独眼族也会为他人着想，这就是美美的优点。



“既然你鼓励了我，就要负责到底啊！打起精神来——像我这样无法比拟的，不闪闪发光是不行的哦哦？！”



“——”



露菈菈一时间愣住了，随后——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