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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好了,那我们来看看芥川的信吧。”



我把影本放在小桌上。圆紫先生把影本对着我,手指滑过纸面,停在某一行上。我小声读出:“‘最后甚至连国粹之流刊登的小品,也承蒙过目,实感荣幸’。”



“对。”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芥川的《往生绘卷》刊登在《国粹》这本杂志上,若是这个问题,那我早就知道了。”



圆紫先生微笑。



“重点就在这里。芥川如果真的是在杂志上看到白鸟的评论,应该不会轻蔑地说什么‘国粹之流’喔。”



“……”



“我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懂了吧。”



我恍然大悟猛地拍桌。



“对了,白鸟的评论就是刊登在国粹上。”



“没错。”



想想还真好笑。白鸟本就一副苦瓜脸的大头照浮现眼前。圆紫先生继续说:“我也觉得两人这段来往很有意思。学生时代,还曾经去图书馆翻递各种旧资料查阅呢。根据我当时的记忆,芥川的《往生绘卷》发表后,下一期的杂志就立刻刊出了白鸟的评论。”



“可是,芥川是不看‘国粹之流’的。”



“对。”



圆紫先生干脆地断定。我接着他的话说:“我在国会图书馆,亲眼看过单行本《泉之畔》。书中没有一一详尽载明文章的出处。所以也难怪芥川一不留神会说出‘国粹之流’这种话。可是后来,我也看过福武书店出版的《白鸟全集》。所以,如果想从那边查到出处,还是有机会的。是我大意了。”



我有点懊恼。每次都这样,我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如此一来,我开始怀疑之前我的想法,圆紫先生该不会老早就已知道了吧。



于是我把我对《六之宫公主》的看法谨惯地说出。结果,居然被夸奖了。



“原来如此。哎,听你这么说,总算解开我长年来的疑问了。我一直不懂那个故事最后为何会冒出庆滋保胤这号人物。嗯,仔细想想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仔细想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说法或许很怪,但真的是一点也没错。虽然心中有疑问,但因芥川这个人兴趣本来就很广泛,所以我也只好说服自己,芥川只是为了卖弄学问,才弄这么个平安时代的人物出来,如此而已。”



这么夸奖我的可不是别人,是圆紫先生呢。说来夸张,我高兴得心跳加速。



“《往生绘卷》的相反版本就是《六之宫公主》,这个说法您觉得如何?”



“那自然是毋庸赘书。”



“我认为前者写的是白天的面孔,后者写的是夜晚的面孔。”



“如果这么想,刚才聊的话题就变得更有趣了。”



“啊?”



“我是说‘传接球’。”



我再一次感到纳闷。圆紫先生说:“不是说《六之宫公主》就像是‘传接球’吗?既然是‘传接球’,当然是有人传球,也得有人接球。”



“啊!”



“芥川针对《往生绘卷》与白鸟打过交道。那应该也算是一种‘传接球’吧。如此说来关于《六之宫公主》,他到底又是在跟谁,打过什么样的交道呢?而且,正是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令芥川展现夜晚的面貌。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这种可能性?”



06



我一听,本来差点就要兴奋地倾身向前大喊有趣,但我的激动旋即像泄了气的气球。



“可是,要实际找出那个人应该不可能吧?”



“为什么?”



“您想想看,就拿芥川的交友关系来说吧,如今事隔多年——”



“若要深究他与女性的交往,想必的确很难。可是,现在他与白鸟的‘传接球’,不就已经从你找的书中浮上台面了吗?尤其他们都是文学家,若是印成铅字的文书往来,就算现在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得到。”



“可是,这样根本是毫无头绪,等于是大海捞针。”



圆紫先生若无其事地说:“不见得吧。”



我噘起嘴,



“就算印成铅字,我也不可能把当时的书全部都查阅一遍啊。”



“那当然。不过,芥川那句话可是当着一群文艺青年的面前提及的,对吧?如此一来,会不会暗示着‘答案就在可见之处’呢?”



我啜饮着红茶,



“……也许。”



若是“也许”,几乎所有的情形都有可能。但是,圆紫先生说:“这么设定至少有一个好消息,应该可以化设定为行动。不过说到要采取行动,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六之宫公主》是哪一年发表的?”



“大正十一年。”



“是他服药自杀的五年前是吧?”



圆紫先生什么资料也没看,便如此说道。我一听,连忙取出影印的年谱。



“是的。”



“要找出可能跟他‘传接球’的对象,不如看看他在那段时期前后的作品。芥川既然特地提到,可见对方绝非文坛上的没没无名之辈。我们不妨先试着这么假定。”



“原来如此。”



若是有名的作家一定有出版作品全集。要查阅大正十、十一、十二年的作品不难。



“好,说到嫌疑犯,可以列举出哪些人?”



我首先说:“志贺直哉。”



“对,因为芥川是出了名的畏惧志贺。不过,若是志贺,那他们是否会鱼雁往返就值得怀疑了。因为芥川似乎是一面倒地被志贺压在下方。”



“不可能是他吗?”



“不,姑且先当作嫌疑犯一号吧。还有别的人选吗?”



我也考虑过前面提到的正宗白鸟。但白鸟提及收到芥川来信时,会说过大正十三年的那一封“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然,写信并非双方接触的唯一方法。但是,芥川的书信本身,一看就是那种“初次提笔”的调调。不太可能在大正十一年前后有过接触。



于是,我又举出另一位文豪的姓名:“谷崎润一郎怎么样?”



“有道理,他俩的确有过争论。只是,那已是芥川晚年的事了。因为那是始自‘文艺性、非常文艺性’【注:这是芥川在《改造》杂志一九二七年二月号至八月号连载的文学评论,与当代文豪谷崎就“小说情节之艺术性”针锋相对。二人论争的起因,是一九二七年二月芥川在《新潮》座谈会发言,针对谷崎的作品,他质疑“小说情节是否具备艺术性”。谷崎看了之后在三月号提出反驳,主张“摒除情节的有趣性,就等于舍弃小说这种形式的特权”。芥川遂于四月号再以《文艺性、非常文艺性——兼答谷崎润一郎君》为题加以反驳。二人就此打起一连串笔战。】的争论。”



“您记得真清楚。”



我现在是学生,而且正打算以芥川为主题撰写毕业论文,所以这点常识当然知道。可是,从社会人圆紫先生口中流利地冒出这些字眼,未免太惊人。大师以装傻的口吻回答:“这没什么,因为这些书我在学生时代就看过。最近的事我倒是忘得很快。”



07



“不过,若是谷崎,早在打笔战之前他俩就有来往。我想《罗生门》的出版纪念酒会他应该也有到场。就把他也列入人选之一吧。接下来呢?”



“佐藤春夫【注:一八九二~一九六四,以古典风格的抒情诗知名,后来改写小说,开创出幻想、耽美的风格。】如何?”



“啊,佐藤春夫。芥川在他身上感到与自己相近的东西。对,他也是重要嫌疑人之一。”



我想起会在春阳堂版《芥川龙之介全集》的解说,看到吉田精一提及的某件事。



“决意寻死的芥川,据说会造访佐藤春夫,一直谈到深夜三点。”



“噢?”



“当时,据说他表示‘我本想与你一同走过文学生涯’,还说‘与某某跟某某携手同行是错的’。当然,佐藤春夫没写出某某究竟是谁。但是,如果芥川会举出两个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菊池宽和久米正雄。”



“……”



圆紫先生的脸上蓦然闪过寂色。害我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是出自低俗的八卦偷窥心态。



圆紫先生皱起的眉头立刻放松,



“想必的确如此吧。说这种话,是芥川对春夫的阿谀,不过当然想必也是真心话。”



“我刚才是不是问了无聊的问题?”



“不不不,没那回事。”



“可是,您刚才的表情好寂寞。”



“啊,那个嘛,该怎么说呢?我只是忽然感到,人与人之间互动关系的悲哀吧。”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默。



隔壁桌的四人起身离席,立刻有一对看似情侣的客人递补座位。看来,这间店暂时是不可能安静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圆紫先生略微压低音量,说道:“芥川晚年的文章中,有一篇令我永生难忘。细菌(bacteria),芥川按照日式拼音写成巴库特利亚,就是那个故事。你记得吗?”



“不记得。”



“那篇文章的主题是‘如果投胎转世——’。其中说了这么一段话:如果投胎转世,我会变成牛或马,并且做坏事。这样的话,神大概会把我变成麻雀或乌鸦。然后我又做坏事。这次我变成鱼或蛇。接着我再度干坏事。之后又变成虫子。但我还是继续为恶。又变成树木或青苔。我再度做坏事。于是变成细菌……”



我渐渐把身子缩起来,背上感到一阵寒意。



“即便如此,如果我还是继续做坏事的话,神会怎么处置我呢?想到这里,不断投胎转世,不停做坏事,好像就等于不断步向死亡。”



从这番话感觉不出作者的聪明才智。也许是大师的叙述将我导向某种解释,但我还是觉得,从中读到的只有无药可救的深刻孤独。



圆紫先生静静地说:“人啊,就是会思考各种事。”



08



喝完咖啡,圆紫先生如此提议:“怎么样,要不要把菊池宽也列入嫌疑人名单?”



我顿了一下方说:“对喔,菊池的确是他亲近的友人。”



圆紫先生听出我的语调书不由衷,说道:“你不以为然?”



“对。和谷崎等人相比,印象中他俩好像比较少讨论文学上的话题。不过,那当然是因为菊池已经变成通俗作家。”



“说到菊池,一般人还是对他写出《真珠夫人》之后的形象较有概念。而他的长篇小说已经没人阅读了。因为社会变迁,小说技巧也日新月异,他已经落伍了。我在学生时代看过他几篇小说,的确读得很吃力。很难不站在第三者的疏离立场去看待。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怀疑:这种文风在当时真的受到欢迎吗?”



“读起来毫无乐趣?”



“可以这么说。说有趣,未免奢求,所以会忍不住想看别的书。”



“圆紫先生那个年代,还有人看他的小说吗?”



“伤脑筋。我还没有那么老,好吗?我会在旧书店买到全集里的数册。否则,即便在我那个年代,市面上也已买不到菊池的书了。不过,菊池的作品在发表当时倒是赢得大众压倒性的支持。另一方面——”圆紫先生倏然眯起眼。“有位作家叫做中野重治【注:一九〇二~一九七九,小说家、诗人、评论家,二次世界大战后新日本文学会的核心人物。】对吧?”



“对。”



“他写过这么一段话:自己懂文学也懂美术,但是,唯独不懂音乐。那是因为没钱,文学方面至少还买得起平价小说,可是,穷人无法亲近音乐。”



“若就时代环境来考量,他说的应该没错。”



“我想也是。在车站看到听完音乐会回来的资产阶级子弟,会很厌恶他们,觉得他们恶俗。并且——重点来了,总而言之,他写自己完全不懂音乐,他是这样来描述自己有多么不通音律:‘在音乐方面,我甚至不如坐在收账台看菊池宽小说的公共澡堂老板娘。’”



“啊……”



“菊池自己,即便听到这种话,想必也无话可以反驳吧。他大概顶多只能回嘴说,为坐在收账台的女性书写,才是真正的普罗大众文学。不过即便如此,他可是‘代表不懂文学的普罗大众这个程度的作家’喔。很厉害吧?不是反讽,可见菊池宽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我渐渐切实感受到他在文坛的地位。



“他跟芥川怎么样?有文学上的往来吗?”



“他俩应该经常讨论艺术,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



“可是,芥川写给菊池的书信,好像不多吧?”



我虽然说得好像很懂,其实芥川全集里的日记书信类,我顶多只有随手翻过春阳堂的版本,根本没仔细看。因此,我才会脱口说出这种话。我的轻率遭到报应,立刻碰了个钉子。



“你是说,不多吗?”



“呃,我是这么觉得啦……”



我心虚了。圆紫先生报以微笑,



“其实,根本‘没有’。”



“什么?”



“没有。芥川全集里没有写给菊池的书信。不仅如此,在遗书中,也没看到死前几个月写给菊池的信。写给别人的,就连特别注明看完就得烧掉的信都保留下来印成铅字了。可是,菊池这个名字却完全没有出现过。”



“那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如果书信还留着,我想数量应该会相当可观。菊池自己是说,没留下书信是因为自己太懒散,但做得那么彻底,还是令人瞠目。说到彻底,村松梢风【注:一八八九~一九六一,小说家,以考证式的人物评传独树一格。】写过一件趣事。我记得应该是收录在《近代作家传》中。据说梢风会问过芥川,对菊池有何看法?”



“是。”



“结果芥川听了,露出嘲讽的微笑,如此说道:‘你去菊池家时,没发现他家的拉门、纸门和地板旁边的矮柜,一定都是从反方向往上拉吗?我本来以为至少偶尔会照正常方式关门,结果一定是反方向。’”



我又吃了一惊。



“听起来很可怕耶。”



“不过,这段话的内容,是透过芥川叙述后的‘内容’。这么一想,可怕的到底是‘芥川’还是‘菊池’,不禁叫人迷惑。”



我觉得被打败了。



“说的也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定’如何。那就是芥川所描违的‘菊池其人’吧。”



“对。”



“芥川这个人,就是喜欢用这种惊世骇俗的说法。江口涣【注:一八八七~一九七五,小说家,评论家。】在《吾辈文学半世纪》介绍过。据说芥川曾对朋友说,有岛武郎【注:一八七八~一九二三,小说家,参与《白桦》创刊。】的小说,就像用收音机听西洋名曲。”



圆紫先生颔首:“啊,那个我记得。就像相声表演,丢出某某话题,却用乍看之下毫不相干的某某说法来解包袱是吧。”



“对,他心里想的是‘若那是真货,不知该有多好。’”



“这样随口丢出一句的效果真是猛烈啊。暴露出说话的人真心。”



“那种说法,如果是在印成铅字的人物传记上看到,倒是一桩风雅逸闻。要是听到的是酒席之间的闲聊,内容不知会有多么辛辣。”



圆紫先生沉静地说:“傲慢自信与纤细易感,决非矛盾的对立。”



09



“有时比喻或逆说或许会徒劳无功,但刚才这段菊池评论倒是颇为犀利。‘拉门的方向’‘一定是反的’。光是这句,就仿佛已看了一篇短篇小说。这不是用一般定义的草率、随便,就能解释的人格。‘一定’会怎样——天底下没有这么一丝不苟的草率。‘一定相反’是一种生活方式,是存在本身。”



“想必是吧。‘拉门的方向一定是反的’,这种在这世上绝不可能的描述,更能令人感受到对于‘正常’位置无法忍受的那种强烈个性。而芥川,则带着嘲讽的微笑旁观。”



我们出了店,走下地下铁的楼梯,搭乘日比谷线。圆紫先生跟我一起搭到半途。我们靠在车门边继续聊着。



“芥川又是怎么看待身为艺术家的菊池呢?”



圆紫先生当下说:“想必没放在眼里吧。尤其是对于开始‘认真’创作通俗小说的他,想必认为是个和自己完全相反、搭不上关系的作家吧。然而,若就生活的层面而书,菊池拥有他所没有的强悍。或许正是这种相反之处,令芥川深感魅力吧。他说把菊池当成‘大哥’看待。想必的确抱有那种亲爱、或信赖的感情吧。尤其,在东京大地震发生前,他俩来往得很频繁。”



“大地震那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从那时起,菊池在文艺春秋的工作忽然变得很忙碌。或者该说,他的态度变成如此吧。目睹地震惨状的菊池觉得,到头来文学只是无用之物,并且也这么说出口。”



“啊……”



也有些东西“顶多只是有用”。究竟是好是坏,不可能单凭有用无用来判定。说穿了,婴儿的微笑或竹叶的颤动,对生存来说或许皆非必要。但是,如果说出那种话,——如果说出什么是无用的,到最后,所有的东西恐怕都会沉入朦胧暗影吧。甚至自己也是。



圆紫先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另一方面,芥川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地震之前,芥川和菊池都还很年轻吧。二人都是年轻的天才呢。”



这句话发出明确的光辉。地下铁奔驰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圆紫先生定睛看着我的脸。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感慨良深的表情。



“是啊。这么一想,二人的亲密来往,好像只能用‘怀念’来形容了。”说着他指向我手边的资料,“正如那分年谱所示,芥川着有《点心》这本随笔集。”



我回顾影印资料。是大正十一年五月出版的。圆紫先生说:“那个书名,当初据说迟迟难以决定。芥川对菊池提及这件事。菊池问他集子里收了哪些作品。于是就有了《点心》这本随笔。点心在中文是‘填肚子的轻食’之意。菊池说,‘这个名称最有你的风格。’于是就这么决定了书名。另外你应该也知道‘我鬼’吧?”



“知道,是芥川的俳号【注:俳句作者的雅号。】。”



“菊池的作品中,有个短篇名称就叫做这个。是从在电车上让不让座的问题开始发挥的利己主义故事。结尾,菊池提及芥川的俳号,他写道,每次问起这个俳号的由来,芥川总是面带得意地解释:‘在中国,自我就叫做我鬼。很妙吧。’”



“我鬼先生就是自我先生。”



“是啊。而菊池,在春阳堂出版包含那个短篇的全集时,定名为——”



“《我鬼》。”



“对对对。那么,设计那本书封面的是谁?”



我觉得大师未免太观察入微了。不过,我还是姑且猜猜看:“是我鬼先生吗?”



圆紫先生莞尔一笑。



“标准答案。”



地下铁已接近茅场町。圆紫先生要在这里换车改搭东西线。穿过黑暗,窗子倏然大放光明。



“谢谢,今天让您破费了。还聊了这么多。”



圆紫先生一边说“哪里哪里”,仿佛要当作这席对谈最后的甜点,他说道:“对了,萩原朔太郎【注:一八八六—一九四二,诗人,运用口语自由诗完成近代象征诗,对诗坛造成极大影响。】有过这样的证言喔。你知道芥川每次都怎么称呼菊池宽吗?”



“怎么称呼?”



大师果然很懂得怎么结尾。他撂下一句话,便挥起一只手径自下车。电车再次启动。那句话留在我的耳中。



“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