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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段夏日经验足以改变少女(1 / 2)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名胆小畏缩的少女,宫本伊织应该也不会劳神到这种程度。



这名同班同学,乍看之下懦弱又内向,总是以「但是、不过,还不是因为」这种话为无法脱离现状的自己辩解,她就是这样的少女,然而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伊织早就下意识感觉到,这名少女的内心深处,经常有一种害得男性走向毁灭,令人心生恐惧的情感。



牧岛皐月,十五岁。



暑假结束之后,她似乎也即将十六岁了。



至少对于出生在基督教世界的人们来说,教会这样的地方,会令他们感受到某种敬畏之情。



然而格雷姆毫无感觉。他天生就是无神论者,在历经枪林弹雨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想要依靠神,反倒是暗自瞧不起那些每天早上不忘以握枪杀人的双手,向神祈祷自己能平安度日的战友们。



对于格雷姆来说,神不是信仰或敬奉的对象,只是撕裂自己与女儿亲情的「敌人」。



即使如此,格雷姆依然像这样,在自己踏上的土地——即使是这个极东岛国也不例外——寻找教会,因为已故女儿是虔诚基督徒,所以到头来,教会依然是最适合追忆她的地方。



何其滑稽,何其讽刺。



在空无一人的教会里,格雷姆坐在最前面的长椅低着头,扬起没什么血气的嘴唇。



烛台带来的光线微微摇曳,晃动着各处形成的光影。直到刚才传入耳中的虫鸣已经止息,格雷姆偶尔发出的咳嗽声听起来特别响亮。



「格雷姆先生、格雷姆先生!」



坐在旁边的奥托尼特,紧握格雷姆的手轻声说道:



「有人来了!」



「……这样啊。」



格雷姆深呼吸之后点了点头。



「不是普通人,好像也不是战争妖精。」



「原来如此……」



总是天真无邪的奥托尼特,以紧张的表情点头示意。格雷姆帮奥托尼特把微微变形的帽子调整好,以意气风发的表情点头起身。



「……既然你无法察觉封方的真面目,就代表对方不是普通的战争妖精。——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紧闭的教会大门方向,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身高比格雷姆高一点,然而身体的厚度完全不同,因此相较于身材高瘦总是微微驼背的格雷姆,这个身影看起来像是有两倍大。



全套黑色西装加上墨镜,以及西装头的发型,就某种意义来说毫无个人风格,宛如专职保护要人的随扈。



格雷姆注视着缓缓接近过来的壮汉问道:



「……连络我的就是你?」



「没错。」



壮汉按住墨镜点了点头。



「找我有什么事?」



「连络你的是我,但有事找你的不是我。」



「嗯……?」



格雷姆轻轻闭上左眼看了壮汉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从口袋里抽出手。



「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屏息拉住格雷姆的衣袖。



这一瞬间,对开的大门迅速开启,出现一群发出蓝光的骑士。



「————」



格雷姆将奥托尼特保护在身后,并且眯细眼睛。骑士共有十二人,各自握着蓝色的长枪,以两列纵队前进。



「……所以,找我有事的人是谁?」



「是伊索德。」



旁若无人踏入圣域的骑士们转身相对,举起长枪让枪尖交叉。



一名黑衣美少女,悠然从蓝色拱门接近而来。



「伊索德……?」



「白手套的伊索德……直接称呼我伊索德小姐就行了。」



金发双马尾美少女,散开黑色羽毛扇发出清脆的笑声,凝视格雷姆眯细漆黑的双眸。



「格雷姆·亚瑟·夏洛克,你应该感到光荣……对于你这名重病疲累没有明天的战士,我伊索德要赐给你一丝光明。」



「……真是爱做人情的丫头。」



格雷姆不耐烦轻声说完之后,放松肩膀的力气。



伊素德位于眼前,黑衣男性随侍在她的身旁,十二名手持长枪的骑士在两人后方列队。事到如今格雷姆不用确认也知道,他们绝非常人。



「格雷姆先生……这些人,全都不是普通的战争妖精——那个女生,大概是——」



「和那个老人一样的『人种』——是吧?」



「是、是的!」



「如今听到这种话,我也不会惊讶了。」



「格雷姆先生,要、要上吗?」



紧紧靠在格雷姆身边的奥托尼特,握紧小小的拳头摆出备战姿势。



自称伊索德的少女,见到这一幕立刻尖声大笑。



「误会误会!伊索德并没有说要修理你们吧?反而是相反喔,相反。——何况伊索德如果想对你们不利,你们想要抵抗也无济于事,难道你们不懂吗?」



「……我想也是。」



奥托尼特随时准备沉入影子里,格雷姆则是抓住他的手臂,并且扭曲嘴唇。



「……你也是『吟游诗人』吗?」



「你知道吟游诗人的事情?」



「我知道有这样的家伙存在,但是不知道细节。」



「你见过伊索德以外的吟游诗人?」



「曾经有好几次,我在战斗之后见过类似的老人……他应该也是吟游诗人吧?」



「……看来你具备相应的知识与经验。没错,『鞘之主』本来就应该这样,没错!」



伊索德不知道在开心什么频频点头,并且朝着身旁男性伸出左手。



「——我问你,你是抱持着某种心愿而战吧?」



伊索德拿起男性开封递出来的巧克力棒,一边啃一边如此询问。



「对。」



「什么心愿?」



「……存再多钱也无法实现的心愿。」



「你认为不断战斗下去就能实现?」



「我是这么听说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伊索德右手拿着羽毛扇子,左手拿着巧克力棒,在原地轻盈转圈。



「只有身经百战得到强大力量的战争妖精,可以抵达『乐园』。而且从『乐园』启程的战争妖精,可以为鞘之主实现一个愿望——嘻嘻,这是真的,伊索德可以保证。」



「从『乐园』……?不是启程前往『乐园』,而是从『乐园』启程……?」



「这种细节无所谓吧?总是以『乐园』为目标战斗的你们非常正确,完全是战争妖精与鞘之主应有的模样,简直是活生生的范本!——顺便问一下,你的心愿是什么?容我这个后学当参考吧?」



「……我要反过来问你。」



格雷姆晃动肩膀轻咳几声。



「……能够让死人复活吗?」



「啊~,这个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呢。说不定有可能做得到,不过这是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情。」



「………」



大概是对于伊索德这种说法感到蹊跷,格雷姆蹙眉凝视着她。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心愿吗?」



「……问了又能怎样?」



「伊索德会给你实现心愿的机会。」



「你说什么……?」



「战争妖精想前往『乐园』,一定要拥有『妖精之书』,这是最强的战争妖精自然而然会得到的『书』……而且,现在有一个人位于最接近『书』的位置。」



「……是谁?」



「所以说所以说,我伊索德打算告诉你这个情报喔。」



伊索德把巧克力棒塞进口中,鼓着脸颊大口咀嚼,然后再度朝着身旁壮汉伸出左手。



「……所以?你的心愿是?」



「我想……就这样继续活下去。」



如此回答的格雷姆声音非常小。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细微声音,使得格雷姆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察觉到自己的感官已经衰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即使是历经许多战场活到现在的你,也无法战胜病魔是吧?」



「……多管闲事。」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很好吗?想要尽可能活久一点不想死,这很像是人类会有的欲望。伊索德很欣赏这种想法喔。」



伊索德从壮汉手中接过一个信封,在格雷姆的面前晃动示意。



「——姑且把话说在前面喔,姑且。」



「说吧。」



「要是你表现得不好,伊索德会把一样的东西发给其他的鞘之主或战争妖精。」



「……那是什么东西?」



「是情报。」



伊索德把信封扔给格雷姆之后,踩响靴子的脚跟转过身去。



「如果你认真认真想得到『书』,就不要拖拖拉拉的,赶快采取行动吧……总之,如果你想猎杀那些被『书』引来的战争妖精,这也是不错的做法。



「…………」



接过信封的格雷姆,朝着没有写字的信封表面看了一眼,然后扬起眼神看向伊索德。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伊索德轻哼几声之后,带领蓝骑士们离开教会。



「虽然不知道今后是否还会见面,不过……」



最后离开的黑衣壮汉,朝着正要打开信封的格雷姆说道:



「如果有其他人想要主动接触,你用不着理会。这才是聪明的判断。」



「其他人是指——其他的吟游诗人?」



「导演会把不欣赏的演员拉下舞台……这一点你就铭记于心吧。」



壮汉没有直接回答格雷姆的询问,就这么背对着关上教会的门。



「……哼。」



格雷姆再度坐在刚才的长椅,取出信封里的东西。



「格雷姆先生,那是什么?」



「真是不亲切的情报……」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东方人——应该是日本少年,照片背后有一段应该是住址的文字。



格雷姆把照片交给奥托尼特,然后无力靠在椅背,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说不定,我就像是哈姆雷特里,直到中途才察觉己身危机的盖登思邓。」



「格雷姆先生……」



「不过即使再怎么绞尽脑汁,结果还是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那我就假装自己直到临死之前都没有察觉命运吧。如果愚蠢的我能够代替某人而死,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赎罪。」



「这种触霉头的话……就算开玩笑也请不要说啦,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双眼浮出大颗泪珠,依偎在格雷姆的肩头。「变形」会成为巨剑的蝴蝶领结少年,个性其实极为平凡——不,反而还温柔得可以形容为柔弱,甚至是懦弱。



格雷姆以粗糙干燥的手,按在肩膀上的少年手背,并且露出笑容。



「抱歉……我并不是已经抛弃所有希望了。到头来,如果我已经绝望,我根本不会赴那种诡异家伙的约。」



「……格雷姆先生,这是真的吗……?」



「就算那些家伙的做法,就是像那样以诱饵怂恿,逐渐引导我们走向毁灭,我也会跨越那条死线给他们看……如同我至今未曾改变的做法。」



「格雷姆先生,就是这股骨气!我也会帮忙的!」



少年吸着鼻水拭去眼泪,脸上绽放出满面笑容。



格雷姆轻拍奥托尼特的肩膀起身。



「八点多了吗……那间店应该还开着……」



「啊啊,是那间没什么客人的茶馆吧?」



「……你这种记忆方式,我有点不以为然。」



格雷姆将手插入口袋,打开教会大门,踏入八月夜晚的空气之中。他故乡的夏天雨量比这个国家少很多,气温也很低,平均大概低个十度左右。日本热气缠身宛如蒸笼的夏天,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陌生又难熬的气候。



在湿暖夜风的吹拂之下,格雷姆以孱弱又蹒跚的脚步前进。



他的身边,有一名少年随时搀扶着他。







足以预料今天最高气温的强烈阳光,从清晨就持续照耀大地,然而即使如此,这个时间还不会很热。大概要等到家里年纪较大的那个食客醒来,才会真正开始热起来吧。



「伊织那个家伙,照料得挺勤劳的嘛。」



吹着口哨为玄关门前植栽浇水的赖通,取下随身听耳机做个深呼吸。



「——哎,毕竟这些玫瑰几乎都是真弓嫂子种的,所以他当然会细心呵护了……」



自言自语的赖通,忽然感受到某种视线,转身看向门口。



「那个……」



门外站着一名不知所措的少女,年龄应该与伊织或露缇琪雅差不多。



赖通环视两侧,确认少女凝视的是他之后,关上水龙头走到门边。



「——可爱的小妹妹,来我家有事吗?」



「啊、没有啦,那个——」



赖通的轻佻话语,使得少女转眼之间满脸通红低下头。看她不时把玩着轻盈的大波浪卷头发,或许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吧。



「……难道说,你是伊织的朋友?」



「啊、是、是的!我、我叫做牧岛皐月!」



「牧岛——」



听到这个名字的赖通,在瞬间露出黯淡的表情,不过无法正视他的少女——皐月,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样的细微变化。



赖通嘴角浮现一如往常的笑容,为她解锁开门。



「真意外。没想到那只书虫有你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不、不是的,别这么说,我并不是——」



「那个家伙总是不大理人吧?」



「我、我也不是交友广泛的人,非、非常喜欢看书,这方面和伊织同学很合得来——」



「原来如此,所以是同好吗……可以的话,希望你今后也能和他好好相处。」



赖通笑咪咪说完之后,邀请皐月进门。



此时,克莉丝穿着拖鞋从厨房后门出来了。



「啊!是皐月!——伊织~!臯月来了~!」



克莉丝至今惺忪的双眼变得有神,就这么啪哒啪哒踩着拖鞋跑向皐月。只不过克莉丝并不是要欢迎皐月,应该是看上皐月乎中沉甸甸塑胶袋里的东西吧。



「皐月,那是什么?是什么?蛋糕?」



「对、对不起,不是蛋糕,是西瓜。这是别人送的,想说可以当作伴手礼……」



「耶~!伴手礼~!西瓜西瓜!有西瓜了!」



「啊!?等一下,那、那个很重耶!?」



不知道克莉丝是否明白西瓜是什么样的东西,她几乎像是抢劫一样,从皐月手中接过塑胶袋。



然而克莉丝立刻因为西瓜的重量而失去平衡,袋子重重摔在庭院小径的踏脚石上。



「啊……」



「啊~……」



「啊~啊……」



克莉丝、皐月与赖通,凝视着散发甜美芳香的塑胶袋,各自叹了口气。



「——一大早到底在吵什么?」



穿着围裙,眉心明显刻着皱纹的伊织,继克莉丝之后走出厨房前来。



「————」



伊织看到皐月的瞬间,因为略感讶异瞪大了眼睛,但立刻收起惊讶的表情。从叔父的角度来看,伊织很少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与其说是没有显露,比较像是讨厌显露而硬是压抑下来。



对于伊织来说,这名少女大概就是如此刺激着他的情绪吧。无论这是正面情绪或是负面情绪,不擅长应付他人的伊织周围存在着这样的人,使得赖通不禁感到高兴。



伊织颇为夸张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沮丧的克莉丝淡淡说明。



「……从这个状况推测,似乎是牧岛难得带了伴手礼过来,却因为这个丫头太开心所以搞砸了?」



「那、那个,伊织同学?我并不会在意,所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不过,这并不是你不在意就能了事的问题。」



伊织紧握拳头按在克莉丝的脑门,然后缓缓转动。



「好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



「喂喂,伊织,你就饶了她吧。」



「只会宠露缇琪雅的叔父请不要讲话。」



伊织朝着想打圆场的赖通如此放话,然后瞪向克莉丝。



「我教过你很多次了……喂,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对、对不起~……」



克莉丝以双手按住刚才被修理的脑门,仰望伊织轻声说着。



「对我说有什么用?道歉的对象错了。」



「对不起……」



听到伊织如此指摘,克莉丝转而向皐月低头道歉。



「啊啊、嗯,我说真的,我不在意……又、又不是摔破就不能吃了,所以克莉丝也别介意,好不好?」



皐月就像是自己犯错一样,以非常惶恐的态度安抚着克莉丝。她肯定是个温柔的女生。



相较之下,伊织即使对待克莉丝这样的小女孩也很严格。并不是不温柔——这样的举动肯定蕴藏着他的温柔——只是因为严以律己,所以也严以待人。



赖通不禁觉得,这种不肯通融的个性,总有一天会令伊织陷入险境。



「——好了好了。」



看到伊织还想继续说下去,赖通连忙介入。



「难得有客人来访吧?你就别这么生气了,虽然孩子的管教确实重要,不过以这种场面来说,你这样对牧岛小姐很没礼貌吧?」



「…………」



这个论点很正确,因此伊织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回应。



在这个时候,露缇琪雅打开二楼窗户探出身子,一看到赖通就尖声大喊。



「我说阿通!你的手在做什么!?」



「啊?」



「皐月也有错!你也稍微抗拒一下吧!」



露缇琪雅如此大喊,使得赖通总算发现自己的手正搂在皐月的腰际。他当然没有就这样冒昧摸下去,不过以赖通的状况,他的手是自然而然就放在这个位子,这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了。



赖通就像是现在才发现一样举起双手,以调侃的态度仰望露缇琪雅。



「露,这是误会!我是清白的,你可以问这位小姐。」



「咦?那、那个……怎么了?」



当事人皐月完全无法理解露缇琪雅为何生气,同样愣在原地的克莉丝——即使目击到赖通的手放在皐月腰际——应该也无法理解吧。



只有伊织察觉到露缇琪雅激动的理由,并且露出苦笑。



「……伊织,你在笑什么?」



「这不就是自作自受吗?你应该知道瓜田李下这句成语吧?」



「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赖通轻声咋舌,看到露缇琪雅缩回房间之后搔了搔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