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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人一生中从未见过海(1 / 2)



1



进入我家厨房,在餐桌旁坐下。少女始终沉默不语。



我和教授两人不知所措。任我们如何努力,她就是不肯开口。



“喂!我才是受害者,应该生气的人是我吧!你有什么不爽就快说啊!”



真是受够了。我从冰箱拿出盒装乌龙茶,气冲冲地倒进杯子,一口气喝下。



少女紧闭双唇,神色强硬不屈。



身材纤细,留着一头长发,外表犹如广告明星般亮眼,她的外貌正是时下流行的美少女模样。



难道就是这个女孩打了那通电话、撒了鱼肉、喷了油漆?虽然她已经出现在我眼前,我却还无法相信,竟然是她这样的人做了那些事。人不可貌相,或许她是个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就受到刺激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究竟做了什么事,必须接受这个女孩的恐吓?



“我来猜猜你的身份好了。”



教授双手抱胸,忽然开口。



我看了看教授,少女也一脸狐疑地抬起头。



教授还是面无表情。



“你是高槻秒的未婚妻吧?”



“你怎么会知道?”



少女禁不住松了口。



“啊!”



我仔细看着女孩。



这个女孩要和秒结婚?秒的年纪多大啦?



“你今年几岁?”



我忍不住问她。



“二十一。”



还是个小孩嘛。不过,其实她也才小我三岁。眼前的少女实在太过稚嫩,脸庞还留着青涩的气息。



“我……”



少女认输了。



“我叫深井十诗子,预定今年十月和秒完婚。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小时候我经常跟在秒身边要他陪我玩,从小我就梦想长大以后要当秒的太太。”



“你还是学生吧?”



“是的。我在G大学学习日本画,希望将来也能继续走创作的道路。”



秒,以后要和有才华的女人结婚哦。



我想起伦子的话,原来秒的太太也将会是个画家嘛。我想他还没脱离恋母情结吧。



“我讨厌秒的妈妈画的画。”



我吓了一跳,误以为她看穿我的内心。十诗子闭上双眼,娓娓道来。



“我认识秒的时候,他母亲已经不在了。他非常崇拜他母亲,我对此很反感,因为我吃醋。不过,不单单是嫉妒。我认为秒的母亲至今仍然强烈控制着他。当秒谈起他的母亲时,他那表情,你们能够了解吗?我该怎么形容呢,他那种陶醉的表情跟迷恋没两样。秒自认为自己非常尊敬母亲,不过我不这么认为。秒,他其实非常畏惧母亲。”



十诗子压低了声音,眼底浮现一丝阴霾。



我感到些许紧张。



“订婚后我们就住在一起,结果我吓坏了。最近……尤其在开始筹备画展之后,他经常做噩梦,整夜发出如野兽般的悲鸣声。我从未听过那么凄厉的哀号,他自己却说完全不记得曾做过噩梦这回事了。我猜他是梦见母亲遇害时的情景……我不忍心听他叫得如此痛苦,但是也只能在一旁哭泣。我常彻夜守在他身旁,等候他入睡。我总是犹豫该不该叫醒他,但是又吓得不敢叫他……”



十诗子的眼角泛着泪光。



她的不安感的确传达给我们了。



“你们也知道吧?他母亲过世之后,秒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创伤中走出来。我曾经偷偷拜访秒的主治医师,据说秒当时的精神状况极度错乱。根据研究显示,幼童目睹惨案时会遭受极大的心理创伤,认为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的错,将责任归给自己。秒的罪恶感比一般人强烈,医生费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除去他的罪恶感。我觉得那个人绝对有问题!我说的那个人是指高槻伦子……”



十诗子歪起嘴,继续说道。



“死了还要纠缠秒,让秒痛苦不堪。那些奇怪的画,都是那些画在作怪!你们不觉得那些画很诡异吗?好像她的怨恨就附在上面似的。”



十诗子突然看向我,害我愣住了。



“而且,虽然秒没说,其实我知道,自从秒开始筹备画展就一直有人恐吓他……”



“啊?”



我和教授都傻了眼。



“那是在他联络赠画名单上的四个人之后发生的。有一次他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从此他的样子就变得不寻常。他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偷看了他丢掉的信,里头利用直尺写着方方正正的字——别想追究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否则你也将遭遇同样的下场。



“一定是……杀害高槻伦子的凶手一定在那四个人之中。”



太可怕了。



那只拿着剪刀的手,难道属于我过去见过的三个人之一吗?



“……我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真的很抱歉,不过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恳求秒别再理那些画的事了,可是他完全听不进去。我以为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和他一起行动的人,所以我无法克制地做了那些事。遇到这种事,你生气是应该的,对不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就算报警也不会有人相信,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点醒他。”



十诗子潸然泪下。



总算找出恐吓我的凶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出现了新的恐吓者。



“所以在展览会场纵火的人并不是你啰?”



教授问她。十诗子急忙摇头。



“我发誓那绝对不是我。不过,我后来想想,纵火确实是个好方法。那种画啊,干脆把它全烧掉算了。”



“喂喂,别这样说呀。”



教授安抚她。



其实我也有同感。只要没有那些画——或者,至少不要将那些画公开——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此一来,我将不会遇见那些画,不会认识高槻秒。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已走上不归路,感觉就像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座巨型齿轮不停地转动着。



“这件事我们会替你保密。秒怎样也猜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恐吓自己的朋友吧。”



少女乖乖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秒并没有告诉她我是高槻伦子的转世。万一她知道,我现在早已被她杀了吧。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羡慕她的专情。在长时间相处后,我逐渐对秒细腻的个性产生好感,我不能否认自己对她感到些许妒忌。明知多问也是无益,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你喜欢秒的什么地方?”



十诗子有点害羞。



“秒真的是很棒的人。他能够同化对方的情绪,或者应该说他善于读取对方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他能够容纳我的一切。我最喜欢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作画,只要他在,我就能完全放松,增添灵感,仿佛他和我一起作画一样。像他那样的人,到哪里都找不到哦。”



真是够了,是我不该问。不过,某种感觉在我心中深处浮现。



咦?这是什么?……刚才,我好像感觉到什么……



“如果你再发现有人恐吓秒,请立刻通知我,或是通知万由子也可以。”



教授拜托十诗子时的表情格外严肃,十诗子也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事发当时的相关资料实在不多。1969年8月31日,上午八点三十分,当时三十岁的高槻伦子被人发现死在茨城县大洗海岸。死因是颈动脉穿刺伤导致出血过多,凶器是一把掉在现场的裁缝用剪刀,上头指纹过多无法辨识。在一旁哭泣的高槻秒并未目睹案发过程。第一个发现者是附近咖啡店的老板,手冢正明——赠画名单上的第四人——他负责管理高槻家的别墅。他担心这几天的大风雨是否对别墅造成损害,于是前去检查,但别墅内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于是走到海边,这才发现伦子。死亡时间约为发现前一个小时,无目击者。”



教授平铺直叙念出他自己做的笔记。



听众是我和俊太郎。



“资料就只有这些,警方的调查意外地非常快就结束了。他们盘查附近一带的可疑人物,也调查了关系者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在我看来,警方只希望尽快让事件变成悬案。”



教授随手将笔记丢在桌上。



“你的意思是?”



俊太郎眼神上扬看了看教授。



“嗯,我想这其中也有来自英之进的施压。”



“所以凶手就是他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



“不过也等于是他了吧,否则为什么要施压?”



“名单上那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被调查过了。警方彻底调查伦子身边的所有关系人士,发现这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明确。四个人都自称当时待在家中,但没有证人,又或是只有家人能作证,所以每个人都有犯案的可能。案件发生在周日清晨,从东京出发到现场,不用半天就可以顺利来回。”



“嗯,所以这很难断定啰。”



“没错。”



三人完全忘了工作,围在一起喝茶谈论。



俊太郎格外严肃地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四人共谋?”



“你推理小说看太多了。”



“我是说,那些画是对这四个人的告发。她早就猜到这四个人会杀了自己,所以针对这四个人遗留画作,这不就是高槻伦子留给他们的最大讽刺吗?难怪大家不愿意收下。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明确,会不会是他们互相串通好,刻意模糊调查的焦点?法律明文规定保障被怀疑者的权利,由于证据不足,最后大家都无罪赦免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这四个人要谋杀伦子?”



“我现在才要开始想。”



教授已无力回话,但是俊太郎还是不死心。



“万由子,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教授边打哈欠边问我。



“我觉得好累哦。去看画展那时候,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教授和俊太郎似乎深有同感。



“对啊,如果当时万由子没有在会场昏倒,我们也不会认识这么多人。说到这,我们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关键,这个事件起因于万由子是伦子的转世,一切都从这点开始。你最近觉得怎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俊太郎感慨地托着脸颊问我。



“完全没有。不过,照理说,前世记忆这种东西应该是小时候记得比较清楚,然后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消失吧。我长这么大才想起来,这也太奇怪了。大概是那幅画带给我的冲击太大了吧。”



我伸了伸懒腰。



认识十诗子之后过了好几天。从那天起,她便经常打电话找我闲聊。



身为独生女的她或许太寂寞了,每晚硬是夺走我宝贵的时间。而且她谈的内容极为无聊,像是秒留下我一个人出去了,最近秒的呻吟越来越严重了,秒不像以前陪我作画了等等,一心一意重复说着那些与我无关的琐事。她的电话让我深深体会到,她还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老实说,我已经厌倦了。即使她不是每天都打电话来,我也受不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尤其是她那副千金大小姐的说话方式,内容毫无条理,光是听就消耗我不少能量。



这个时候,身旁砰地响了一声,我突然惊醒。



转头看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俊太郎拿出啤酒,粗鲁地关上冰箱门。



刚才的声音……



我曾听过这个声音。



我拼命回想。



到底是什么时候?应该不会是很久以前的事。



应该就在几天前,我听过这个声音。就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后的某一天。



嗯,黑与红。黑与红的印象。这是焦臭味……我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烟和火焰。



对了!



就是在火灾现场。



画展会场遭人纵火那天,我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就是那里!



“白色汽车!”我不禁脱口而出。



教授抬起头来。



“我看到一辆白色汽车。火灾那天看到的。”



“怎么现在才说呢……”



听到预料之外的事,俊太郎急忙问道。



“就忘记了嘛!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但是我看到了,真的。我也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刚才听到俊太郎粗鲁地关上冰箱门,我就想起来了。”



我兴奋地说着。



“在海边,的确是在海边。不知道是什么人上了车,慌张地离开了。”



“什么人?”



“不知道,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道啦。但是,我确定只有一个人。”



“会是凶手吗?杀人后正要从现场逃跑?”



俊太郎双手抱胸,提出问题。



教授抓了抓那头硬发,发出如铁线摩擦的声音。



“……其实,在案发前数天,别墅附近的确出现了一辆可疑的白色汽车。由于不清楚这件事与凶杀案是否有关,所以我没说……”



“现在应该算有关系了吧,既然这件事残留在万由子的记忆里……”



“搞不好真的有关系。万由子,你确实是在画展发生火灾那时候看到的吗?”



“是啊,没错,就是那时候,直到刚刚我才想起来……”



教授又不知在思考什么了。



说起来,教授这阵子忽然变得寡言。他以前可是个爱说话的人啊。



而且,教授最近的神态也不太对劲儿。



那天晚上高槻秒打电话来,拜访赠画名单上最后一位——手冢正明的日期已经决定了。



“终于到最后了,发生好多事啊,各式各样的……”



有点感伤的语调。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万由子小姐……”



“请说。”



“我真的很抱歉,竟然把你们拖下水。”



“啊?事到如今还在说这些,你不是就要达成目的了吗?虽然我并未帮上什么忙。”



秒的语气太严肃,反而令我笑了出来。



“我并没有恶意。今天走到这种局面,只是因为我一心想了解家母的往事,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



“你到底怎么啦?”



他的话令我不安,难道他发现十诗子曾恐吓我吗?



“没什么。即将完成母亲的遗愿,一想到这,我感觉自己就像泄了气。那么,当天我会开车到浦田教授家接各位,到时候见。晚安。”



秒发出浅笑声,但听起来依旧无精打采的。



我挂上话筒后,双手摆在话筒上迟迟无法放开。



无法言喻的不安情绪仿佛残留在话筒中。



不过,我与高槻伦子的关系就快结束了,终于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平静的心情渐渐涌上。



就快了,我即将脱离她的阴影。



2



一路上路况良好。



柏油路黝黑发亮,汽车奔驰在单调的景色中。



天气虽好,但盛夏已过。空气中飘着草率冷淡的气息,车内几乎没人开口,我们各自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在飞逝的风景中将自身照映在玻璃上。



画被放在行李箱里,不时传来摇晃作响的咔哒咔哒声。



我从后视镜中看见秒的眼神格外平静。



“她果然憎恨我。”



脑中浮现出十和田景子的声音。



伦子憎恨每个人,用她笔下那一条条纤巧细密的描线,种下每一份憎恨。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憎恨?怨恨自己的际遇?成长环境?



然而,她其实是人生的胜利者啊。事业顺利,老公爱她,还有心爱的儿子。尽管如此,她的憎恨在临死前一周变本加厉,必须将情绪发泄在作画上。



不懂。我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她确实在我体内,磁盘片中仍然残留着未被删除的信息。



教授在一旁打瞌睡,最近他的工作又忙起来了。



我知道教授对这整件事充满好奇,但也没必要奉陪到这种地步,总觉得他有点可怜。然而,一方面我也不禁怀疑他隐瞒了某些事。



“教授你已经快要找出事件的真相啰?”



趁着秒在休息站离车的时候,我以带点讽刺的口气问教授。



“真相?嗯,不过还有许多谜题待解开呢……”



教授动了动身子,不晓得他心情好还是不好。



“伊东澪子为何打电话给秒?画展会场为何有人纵火?秒为何遭人恐吓?还有,为何万由子就是高槻伦子的转世?”



“怎么又说这个?”



我苦笑。



我不懂教授为何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记得当初他还说希望自己也是别人的转世。



“我在寻找,寻找能够解开所有谜题的答案。”



教授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目光。



从茨城县大洗海岸继续开往偏僻的地区,我们来到一个岩石多、海浪大的地方,这里比较不像海水浴场,应当称为度假疗养区。



手冢正明至今仍旧在同一个地点经营咖啡店。



再过一会儿,我们即将抵达伦子遇害的地点。我越来越紧张了。



隔着驾驶座的挡风玻璃,我看着前方绵延不断的笔直道路。



那景色犹如孩子的水彩涂鸦,道路中央延伸至远方消失的白线,像是在看电动玩具店中的赛车游戏画面。



命运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早已备好了不同的故事结局。



继续向前,挡风玻璃上会不会出现“GAME OVER”的字样?



“家母最喜欢来这里。”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被切割出一小块的秒的表情。



“‘去找我的青鸟’,她总是这么说。每当她说出这句话,心情便特别开朗,于是我也跟着欣喜嬉闹。最后那一年,我抢先说出‘要去找青鸟了对不对?’,但她却全无表情。当时家母的神态已经有点不对劲儿,她低声说,‘青鸟已经不在了。’”



自从上次那通电话之后,秒变得没什么精神。



“……我只是想稍微回头看看,然而非但无法接近过去,反倒被一股力量拖着,让我以看着过去的姿势被拉向未来,无法停止地前往从未见过的道路。我感觉到母亲就等在道路的尽头,从好久以前,我早已注定要走这条路。”



秒越来越像个宿命论者。



这个事件切切实实影响了他。这几周以来,他的相貌神情都变了,难道他对恐吓者的出现感到非常畏惧?



(身体乘着海浪浮起)



眼前鼓起一波蓝色浪涛,我举起双手试图闪躲,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下个瞬间,红色液体一滴滴落入浪涛,扑通、扑通,变成暗红色的水花缓缓下沉,落人海底。



红色液体犹如喷泉般滚滚涌出,我感受到巨大的重力。



啊啊,我的头要沉到水里了!眼前一片蓝色。



(好难过!无法呼吸!就要溺水了!)



“手冢正明先生的店好像就在那边。”



听见秒的声音,我发现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了。



叹了一口气,额头上冒出冷汗。



心悸目眩的感觉依旧。



一旁的教授刚自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



汽车穿过小弯道后,可以看见平坦低矮的建筑物。



村落零星散落在周遭,看似别墅的建筑物从树丛间冒出。



我全身僵硬。



熟悉与恐惧两种情绪交杂,难以解释的奇妙感觉从脚底缓缓爬上心头。



我看过,我看过这个风景。



越过那个山丘,就能看见梳齿般整齐划一的树林,好似遮住了大海,其实大海还在远方。越过树林左转,穿过弯道后便能看见真正的海。树林背后是一所小学的木造校舍,在弯道对面有一座石阶梯,走下阶梯就是已经荒废的游艇小屋……



这种熟悉的感觉带来犹如无底洞般的忧郁。



沉重又有一丝丝酸甜的苦涩忧郁渐渐笼罩我心。



汽车驶下山丘,美丽的树林和大海映入眼帘,还有树林深处的木造小学,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对于自己精准的记忆,我感到那么一点点满足。



无须惊讶,我老早就认识这个地方。



山丘上有一栋素雅的蓝色建筑物。



为了躲避海风,这间店造型平坦,屋顶被树丛包围,形状宛如一只海鸥。



招牌很小,若非事先知道这是一家店,可能会误以为是一般民宅。



“10 TEN”。



小小的木制招牌上刻着这几个字。



店内光线昏暗,大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可见远方的水平线,隐约能看出微微的弧形。



沿着窗户有一个长型吧台,偷情的情侣与阅读的老人面海而坐,背对着我们。



那是一种奇妙的景象,仅仅数人的观众正在欣赏只有一个画面不断重复播映的电影。



另一边的狭窄吧台里,一个刚迈人老年的男子正在泡咖啡。



他对我们点点头,默默端出咖啡。



灰白夹杂的胡须里,透露出长年经营店面的人特有的强韧。他和矢作英之进或十和田景子不同,但也诚然是个历经沧桑与岁月考验的男人,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累赘。



我们紧张地向他打招呼。



以过去的经验而言,我们无法认为自己是受欢迎的访客。前几次送画,受赠者都告诉我们这幅画证明了伦子的憎恨,这令我们感到歉疚,仿佛自己是传送不幸的使者。



厚实的咖啡杯中装了香醇咖啡。因为长时间坐在车上让我全身僵硬,喝下热咖啡后身体也跟着苏醒过来了。



“让我看看画。”



低沉且沙哑的声音,手冢正明冷淡地说道。



秒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立刻动手拆开包装。



我注意观察正明的表情。



褪色的牛仔衬衫下露出黝黑强壮的手臂,他双手抱胸等待。他的表情平静,整个人犹如不动的岩石,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



又是一幅夕阳下的海景画。



只是在画面左边有个小小的鸟笼,一只青鸟倒在鸟笼中。这幅画就这么简单。



青鸟已经不在了。



伦子的青鸟——这幅画为什么是送给这个男人?



正明动也不动,静静注视着这幅画。



他的表情依旧漠然。



“谢谢你,我会收下它,把它挂在店里。”



他低声呢喃,拿起画立刻收进吧台底下。



他和过去三人不同,看来他应该不会主动聊起伦子。因为不知如何提起,我们三人陷入尴尬境地。



正明似乎没察觉到我们的不自在,却又突然开口道。



“……你们要看现场吗?”



正明打开隔板走出吧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秒面露惧色,轻轻点了点头。



“麻烦你来看店。”



屋内传来女人的应答声。



悠然的浪涛声忽远忽近。



刚才在车中回想起的那桩惨案,如今现场早已看不出任何迹象。



夏季的芒草丛在充满海潮气息的微风中飘摇,明亮阳光下的大海,美丽而不具任何不洁的气氛。



正明低着头,默默走在我们前面。



他从咖啡店的后门走出,快步走向悬崖。我们则紧跟在后。



“那就是高槻家的别墅,以往一直都由我管理。不过我只是过去让房子通通风、扫扫灰尘、让家电运转一下罢了。”



离岸边有一小段距离的树林中可看见红色洋房的屋顶。



“……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记得那个地方。当时我看见她倒卧在那边。”



他不假思索地立刻指向岸边某处。



我们也紧盯他手指的那一点。当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白砂地上空无一物。



“那天高槻先生还未抵达,别墅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前一晚台风提早来到,侵袭这附近一带。我担心台风对屋子造成损害,隔天早晨,我先查看了店内的状况,便去探望高槻家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