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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美留·狼人(2 / 2)


她说完,诧异歪过脑袋。



你没说。只聊过麻花辫会联想到昔日的羽川。



你该不会以为这段对话,就等于你已经报告自己和羽川一起返乡了吧?



天底下有这种非语文沟通?



即使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成立。



「咦?羽川姐姐回国的消息,你没听战场原姐姐说过?」



「这我听过……」



「羽川姐姐拜托战场原姐姐帮忙传话,这你听过吗?」



「并没有?」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不过看来早就预先打通关节了。继续和自由不羁的月火周旋只会没完没了,所以我看向好歹已经出社会工作的另一个妹妹。



「没有啦,我也一直认定早就和哥哥说好了。不然我知道的话,肯定会通知老大。因为我也被命令禁止和翼姐姐见面。」



火怜像是辩解般说。



生活安全课的课长好像被叫做「老大」,不过这个习惯一点都不重要。既然指挥系统不同,我计较这一点也很奇怪。



而且,我也一样没将羽川翼的现在位置告诉长官,也一样正和她共进晚餐。



或许应该现在就报告,不过,真的是这样吗……我身为警察应该反射性地这么做,但因为冷不防看到她穿睡衣的样子,加上肚子也饿了,所以先行到餐桌就坐,这样实在不太好。



变得有时间思考。



在全世界名声响亮的人,在毫无防护的状况下,待在没什么保全设施的普通民宅,如果我没报告这件事是一大问题,那么她从溜出万全的要人护卫网来到这里也是一大问题。



是一大问题,也是一大失态。



要是世间知道羽川翼暴露在危险之中,日本在国际上的信赖度将大幅滑落。直江津署将会暂时停止运作吧。风说课不会只有讨论去留这么简单。只有我和火怜绝对不会只有开除这么简单。这个县的失业率想必会三级跳。



不知道现在外面天翻地覆到什么程度……



「嗯,嗯嗯。阿良良木,没问题的。你还是一样爱操心。放心,我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出来的,会在别人发现之前回去。好好回去。」



「这样啊……那么……」



可以吗?



如果动用国家警力护卫的却是一间无人饭店,就某方面来说脸皮还真厚……美留大姐知道的话会怎么想?



我才斩钉截铁断言羽川来见我的可能性是零,所以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



如果我提供内衣或麻花辫这种「羽川的回忆物品」给美留大姐,或许她已经开始追踪了……如今这样看来,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待在总统套房好别扭……露营轻松多了。啊,不过火怜妹妹的床当然很好睡喔,我的时差问题解决了。」



羽川散发的气息无神到令我怀疑时差问题还没解决,但总之她看起来毫无危机意识。明明可能演变成国际问题。



现在的她或许没有「国际」这个概念。



「拘谨的餐会,我也敬谢不敏。我不要客房服务,我想吃的是这种家常菜。阿良良木,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啊啊……请慢用。」



「哥哥,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你给我挨饿吧。」



「总之哥哥,既然来了也没办法吧?回想起来,以前也让羽川姐姐住过我们家。记得哥哥当时正在离家出走?」



看来火怜以这种方式看开了。



不愧是至今依然每周去道场三次,了不起的胆量。



还讲得犹豫不决的我,看起来好丢脸。



「这种时候要逆向思考喔。如果我被派去护卫,就不能像这样和羽川姐姐一起吃饭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幸运。」



如果这是幸运,那就是相当人为的幸运了……这样可以吗?



话说回来,我这两个妹妹(月火当然不用说,火怜只要做好觉悟也一样)在要人面前真是放得开。



难道说,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或许是我对以前的自己没有自信,不敢像以前一样和以前的朋友来往……这么一来,就只是我擅自抱持自卑感罢了。



「先不提面会的禁令……上头也有要求你那边的人出动吗?我的部门也有一个人去支援。」



「再埼美留小姐吧?」



「咦,你认识?」



那就更早告诉我好吗?我的研修已经第三个月了耶?



「不算认识,不过那个人很有名,经常在大赛见面。警察的武道大赛。」



「啊啊,原来如此。」



「听说她闯了大祸才下放到直江津署,虽然大家都这么传,不过既然能够担任羽川姐姐的护卫,应该不是犯下什么差错吧。」



原来有这种传闻……真是不得了的风说。



当事人应该不在意,不过身为狼还是颜面扫地吧。



即使只是暂时,但我身为她的后辈,希望她能借着这个机会立功挽回名誉,不过既然要保护的要人逃走,这就是最惨的状况了。



「看来卧烟小姐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羽川轻声这么说。



火怜与月火在场,所以她没继续说下去,不过看来她知道风说课成立的来龙去脉。这家伙即使双眼朦胧,判断力依然敏锐。



真的是耳聪目明———应该说聪明。



我不认为她现在依然会和卧烟小姐打交道……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应该是说那句话的时候吧。



「羽川,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羽川笑嘻嘻这么回应。和以前一样。



不过,现在的羽川又加了一段话。



「知道的愈多,不知道的也愈多。」



即使是知道的人,迟早也会变成不知道的人。  



007



用完餐之后,一起洗澡。



不,当然不是我和羽川,也不是我和月火,是火怜与月火这对好姐妹一起洗。妹妹们说我和羽川是老同学,应该有很多话想聊,所以贴心暂时离开。



哎,她们两人是前「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也有很多话想聊吧。



「只让你们家招待,我会不好意思。」



羽川说完主动接下洗碗盘的工作。



「要洗碗吗~~还是抓人吃啊~~」



那是妖怪「小豆洗」的台词,总之不能让客人自己洗碗,所以我也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和羽川并肩拿起海绵与洗碗精干活。



「啊哈哈,总觉得我们这样好像夫妻耶。」



这笑话踩到红线了。



考虑到羽川穿着居家睡衣就更不用说。



只是,即使装出这种胡闹的样子,她洗起碗盘高明到我完全比不上。我离家独立也很久了,却无法这么俐落处理餐具。



基本上由我洗一次,然后羽川再洗一次。这样我在场根本没意义吧?



这是哪门子的双重检查?



「说到夫妻我就想到,你和黑仪还顺利吗?」



「因为夫妻让你想到这件事,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不过羽川,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嗯,听她本人说过。」



「我就知道。」



「阿良良木,你也移居海外吧?我觉得你最好增加和黑仪共处的时间。」



「我好歹也是国家公务员喔,已经向国家效忠了。」



「是喔。」



我只是想借此转移话题,但是羽川的反应很冷漠……确实,现在的她正在和「国家」这个概念战斗,国家公务员在她眼中或许是敌人中的敌人。



有点尴尬。因为我们形式上正在做一样的工作,所以更尴尬。



我忍不住开始寻找羽川和以前的相同之处,和以前的不同之处,寻找她的改变之处与不变之处。这样很像在比较「羽川翼」和「Tsubasa Hanekawa」,不过就羽川看来,改变的或许是我吧。



这是当然的。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我效忠的只有羽川一人。



不过是「除了吸血鬼就只有她一人」的意思。



「……你待到几点必须回饭店?」



继续沉默只会更尴尬,所以我换个话题。



若说她待到几点该回去,应该是得尽快回去吧,但是我不方便要求访客早点回去。



虽然刚才说那么多,但羽川一回国就避开护卫的监视过来见我,我好高兴。



为难的心情大于高兴,或许只是因为我长大之后懂得分寸,但如果阿良良木历是高中生,肯定会开心到雀跃吧。



这也是职业意识吗?



「并不是用几点钟当时限。我又不是灰姑娘。我是沉睡森林的公主。」



「你是公主?不过听说你是革命家啊?」



羽川无视于如此调侃的我,发出摩擦声擦干盘子。「其实,溜回去比溜出来难喔。因为我用的不是密室诡计,是逃离诡计。」她说。



「是不是找小扇帮忙解决就好?小扇她过得好吗?」



「唔~~真要说的话过得很好喔。活蹦乱跳。」



「见过神原学妹了吗?老仓同学后来怎么样了?千石妹妹呢?你去过真宵小妹那边了吗?」



「喂喂喂,怎么接二连三提到这些怀念的名字?」



是我先改变话题,所以就算她再度改变话题,我也无从抱怨,但她莫名讲得像是连珠炮一样,都不等我回答。大概是要我一起回答吧。



「见过神原了。在医院巧遇……我和老仓还是在绝交状态吧……记得吗?就是那个事件之后。千石已经不在这座城镇,我从那次到现在都没见过。八九寺那边……总之,我想在新年参拜的时候去一趟。」



总觉得自己无情无义的一面像是浮雕逐渐显现。



我太不擅长和他人来往了。



我真的是那对姐妹的哥哥吗?



千石也是,如果我的应对没失误,她应该还待在这座城镇……不对,这是我自以为是吧。



不过,说到自以为是,我对羽川的想法才叫做自以为是。



如果她在那个春假没认识我,先不提半裸那件事,羽川应该不会在海外被称为「日本的贞德」吧?



是没错啦,如果她一直是「完美无缺的班长」,应该会在年满二十岁之前出问题,但即使不依赖BLACK羽川与苛虎,她或许总有一天也能控制那份乱七八糟的天分吧?



像是美留大姐的狼特性那样。



这种做法,更能让她成为向往已久的「平凡女孩」吧?只是,如果说到无情无义,现在的羽川或许是个中极致。



为了未来,她居然想消除过去。



……哎,比起过去更要活在未来,这一点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吧。「为什么变成这样」这种问题再怎么思考,也只能怪在别人头上或是自己头上。



不该怪在神明头上,也不该怪在怪异头上。



「这么在意以前的朋友?真的要准备消除过去的时候,却舍不得那些家伙了吗?你才应该……」



「唔~~是这样吗?如果不怕误解明讲,我这么问并不是好奇。虽然也想知道大家的『后来』,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我想也是。



我也不认为对家乡的爱应该优先于对全人类的爱……世界和平万万岁。



「总之,这攸关我和火怜会不会被开除,所以要想办法巧妙回去喔。这种程度的事,至少放在你脑袋的一角吧。」



感觉像是在互相转移话题与拉回正题,但是在这方面,我讲得很严肃。先不提我或火怜,至少我不想为前辈美留大姐添麻烦。



这是我现在的交际方式。



「即使是你,要消除经历也不容易吧?也就是成为另一个人的感觉吗?」



「嗯。嗯嗯。阿良良木,你可能误会了,但我并不是回国顺便来这里耶?」



「咦?」



「消除经历只是表面上的借口,那种程序一点都不重要。虽然我的出身会成为活动时的弱点,但是有这种弱点比较好。真要说的话,消除经历才是顺便。」



羽川这么说。就这么继续洗碗盘说下去。



「我回国,是为了见你。」  



008



「我刚才说『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正确的意思当然是『满脑子都是你的事』。对不起其他人就是了。告诉你一件好事吧。阿良良木,我高中时代很喜欢你。你没察觉吧?」



她满不在乎,像是一边哼歌一边这么说,不过我确实没察觉。直到她当面向我表白的这个时候。



「啊哈哈,我一直想说这种话看看。想在长大之后,向学生时代单相思的男生表白。」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真不错耶。」



「不过……这是在聊从前吧?」



「说得也是。如今这是往事。不过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和你交往啊?」



「这也是你一直想说的那种话?」



「不,这是说出口瞬间就会后悔的那种话。失败失败。」



羽川说着闭上双眼。



她在眼帘后方看见什么样的光景?在脑中寻找什么样的记忆?我无从得知。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羽川在想什么了。



如果她是做正事顺便来见我,我还是很高兴的。羽川离开之后,我可能会忍不住偷笑。



但是,她回国居然只是为了见我……



羽川说不定已经连「回来了」的感觉都没有。或许她早就成为「地球人」,从日本这个国家振翅高飞。



羽川翼。拥有异形羽翼的少女。



不,如今她不是少女。



「……为了什么?」



这个不识趣的询问,或许甚至隐含怒气。但我认为即使不识趣,这个问题也不会不讲理。因为本来就是这样吧?



你不知道这次究竟动员了多少人吗?就只是为了见我?可能改变国际情势与治安风险,甚至可能改变战争或内乱状况的这趟返乡,到头来你想做的只是再见老朋友一面?即使不提美留大姐的事,甚至不提我与火怜的饭碗……这个行径也太鲁莽又幼稚了。



鼎鼎大名的羽川,怎么做出连月火都不会做的任性举动?



「为什么这么做?」



「嗯。嗯嗯。偷偷来见你的理由,我想了两个。」



「居然想了两个……」



「就是薛丁格的猫喔。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正确答案是哪一个?这样好了,你知道我怎么逃离戒备森严,叫做饭店的那个箱子吗?如果你说得中我的手法,我就告诉你。」



拆穿手法吗?这让我想起往事。不过这果然是小扇的职责吧。



……不对,小扇已经离开我身边。不再像是夜晚的黑暗缠着我,漂亮找到自己的岗位。



而且即使不考虑这一点,我也是警察。至少得自己进行密室诡计的推理。



「嗯。不过这不是密室诡计,是逃离诡计。」



感觉广义来说没有两样,不过如果是密室陷阱,房间里就需要有尸体———猫的尸体。



薛丁格的猫。



「所以,是哪两个理由?甚至不惜在你想促进和平的世界造成混乱?」



「其①,大概是因为我促进世界和平至今累了吧。」



「…………」



「跟灰姑娘恰恰相反?可能是被当成圣女觉得累,想要逃避一切,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从前被你调侃是大奶的那时候……因为吃得很差,我的胸部稍微缩水了,你有发现吗?」



「并没有。何况你的睡衣松垮垮的。」



「对。我就是想回到这样拌嘴的从前。」



被当成圣女是吧……我把你当圣母就是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只要帮得上我伸手可及的人就好。说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因为你的手伸得到地球的另一侧,但她应该不是要求我这么说明吧。而且她说的「其①」不一定是真的。



听起来确实煞有其事,不过羽川翼是「回过神来就被拱成和平象征」的那种人吗?



如果她的才器仅止于当个花瓶,应该不会闹得这么大吧。



更不可能因而精神耗弱,跑来见我这种人。



「你还是会讲『我这种人』这样的话?阿良良木,你就是这样钻牛角尖。擅自认定『那样的羽川翼不可能喜欢我这种人』。根本不知道我多么依赖你。」



「不,这……」



「其②,我是来挖角你。」



羽川不准我解释,说出第二个选项。



「你知道我的活动都是独力进行吧?还是说,你对我的活动兴趣缺缺?总之我没加入任何组织,也没有任何信念与共的同伴。只不过是因应当时的状况,和能够协助的人一起尽可能同心协力罢了。如果不是这种做法,就会和我所做的事情矛盾,所以我一直是这么走来的,不过就某方面来说感觉达到极限了。我的信念开始动摇。记得我在高中时代彻底反省过这一点对吧……我的内心一样需要照料。即使志向不同,我也想要可以信赖的搭档。」



「……搭档?」



关于羽川的独力行动,美留大姐确实说明过。证明所言属实的「其②」也多少带点真实的味道,可是话说回来……搭档?



「对。搭档。必要时扶持我的人,必要时收拾我的人———我需要这样的人。我认为这个人选非阿良良木你莫属。我已经看遍全世界各个国家,却没找到像你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赌命阻止我的愚笨。没有人愿意阻止我的天才。」



「…………」



「哪个理由是真的呢?我也不知道。」



要打开箱子才知道。



羽川至今一直只看着自己洗碗盘的手,但她这时终于看向我。



「你敢打开箱子吗?连我都不知道的这份心情,你能为我揭密吗?」



「……很难说。感觉我怎么选都会被哄骗。」



我无法直视这样的羽川,视线游移不定。但我也无法完全移开视线。回想起来,我洗碗盘的时候几乎没在看自己的手,而是一直看着身旁的羽川,难怪洗不干净。



我在看她黑白相间的头发。



看着黑白混合而成的灰。



「所以,先不管逃离诡计的推理,你先二选一回答我吧。如果你来这里的理由是『其①』,我会说『那你就此收手吧』。比起世界和平,我更重视你内心的和平。因为这么一来,你肯定会大发雷霆,想起自己的信念,然后回饭店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我的心情是『其②』呢?」



「我会郑重拒绝。」



「因为是国家公务员?」



「因为是风说课的一分子。还在研修就是了。比起你内心的和平,当前我更重视这座城镇的和平。重视你青少年时期所度过这座城镇的和平。」



「……我觉得你这个回答才是在哄骗我。我明明就在这里,你却一直看着以前的我。」



羽川说到我的痛处,但是说来神奇,她看起来挺高兴的。



以前的羽川翼。



不过,这里说的「以前的羽川翼」,是指哪个时期的她?



完美无缺的班长时代?BLACK羽川?剪头发之后?吸收白虎获得弱点之后的黑白斑纹头发?听说她还曾经变成金发金眼,具备吸血鬼性质的羽川翼。



也有还没成为羽川翼时的羽川翼。



「别耍这种小聪明,明明对我说『我很懂你的心情!』给我一个拥抱就好。明明只要这么做,无论我的心情是『其①』或『其②』都能解决……」



「不只是对你,我对所有人都不会说这种万用的谎言。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也是,年满二十三岁的现在也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天底下尽是我不知道,尽是我不懂的事情。」



我不是无所不知。我一无所知。



羽川只有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这么说的。



「这样啊。那么,逃离诡计怎么样?推理得出来吗?」



很可惜,这方面我也一头雾水。



极端来说,我认为以羽川的能耐总是有办法……她是任何国境都能跨越的革命家,所以要从完美的护卫网钻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吧。



说到唯一的线索,就是她自己明讲「虽然成功溜回来,也很难溜回去」……真要说的话,这是提示。



我想,应该不是那么标新立异的方法,而是单纯走王道突破盲点……因为这家伙不会玩弄奇怪的小伎俩。



我知道的羽川不会耍伎俩……前提是这种家伙真的存在。



慢着,不过,走遍世界的羽川,肯定比「我当时知道的羽川」博学多闻,也可能使用我从来没想过的点子。



即使她吹捧说「没找到像阿良良木这样的人」,我也不能完全当真。不必拿风说课的事情举例,像我这种应该随处可见的家伙,她肯定遇见过,失望过,期待过,也习惯了。对于羽川来说,阿良良木历在心中占据特别地位的时代早已结束。



是的。「其①」与「其②」或许都不正确,可能有第三个选项。不,这才是最有可能的选项。羽川或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造访阿良良木家?



若是如此……那我知道。



今晚终于出现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了。



但我没有指摘这一点。



关于已经猜到大概的逃离诡计,我也不想说了。



所以我改为这么说。



「……我说啊,羽川。你刚才告诉我一件好事,我就告诉你一件坏事当作谢礼吧。」



「什么事?我想听我想听!」



「我———我高中时代很喜欢你。你没察觉吧?」



「……啊哈哈!」



羽川干笑了。双眼不只是朦胧,进而变得空洞。



这是她曾经顽固守护的空白。



「阿良良木,这也是你一直想讲的那种话?」



「不。」



我摇了摇头,视线从羽川身上移开。



就像是从来没有好好面对她。



「这是我说出口瞬间就会后悔的那种话。」



而且也不是往事。



是事到如今,依然处于现在进行式的后悔。  



009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这个事件的结尾。



洗完碗盘的时候,妹妹们刚好洗完澡出来,所以我们的闲话家常……应该说在流理台的问答,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落幕。接下来约一个小时,我们重返童心享受睡衣派对(我也被逼着换上睡衣),然后羽川离开阿良良木家了。



不对,不是羽川翼。



不是我认识的羽川翼,也不是我不认识的羽川翼。



后来,我和结束护卫任务的美留大姐见面确认了。那天晚上,羽川在饭店处于戒备森严的软禁状态,绝对没有溜出去。



总统套房不曾成为空壳。



象征和平的国际要人「Tsubasa Hanekawa」一直待在房内,进行消除自身经历的文书工作。在文件签名、盖章,然后也把这些文件销毁,不断重复这样的工作,专心将她自己送进碎纸机。不只是未曾离开房间半步,而且说来骄傲,日本的护卫系统滴水不漏。完全保护要人不受外界影响,也完全保护外界不受要人影响。



若是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设美留大姐没参加护卫任务,就会留下「或许某处还留着能让一只猫钻出去的缝隙」这种可能性,不过负责护卫的偏偏是狼。这是狼的包围网。羽川只知道「刚好知道的事」,她再怎么厉害,我也不认为她能事先察觉狼人的存在并且备好对策……如果羽川真的溜出饭店,和月火会合之后造访阿良良木家,美留大姐不可能掌握不到这条动线。



即使不知道味道,也肯定会追踪。



既然「羽川」说她是「溜出来」的,我就不免认为她真的「溜出来」了,不过既然美留大姐说她「待在饭店」,那么这个和平的象征应该一直「待在饭店」无误,甚至不曾尝试溜出来吧。



而且,羽川就这么在森严的保护下结束滞留期间,极为安全又和平地暗中离开日本。



飞机的去向完全保密。消除了痕迹。



她消除过去,甚至消除现在。



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不过就算这样,羽川翼还是出现在你家吧?」



「是的,如同薛丁格的猫。同时处于生与死的状态,位于那里也位于这里,这是量子论。不过,物理学这种两者并存的现象,在推理小说能以傻得单纯的一句话来解释。这是两人共饰一角的替身手法。」



我向美留大姐这么说明。



曾经贸然断言「可能性是零」的我,不得不说出这个无可奈何的真相做为赔礼。



「派替身到我家,本尊则是在饭店辛苦处理文书工作,如此而已。」



「派替身……等一下,这种东西要在推理小说才会出现吧?如果你用密室脱逃诡计来说明,我还比较可以接受。」



「这是最单纯的脱逃诡计。本尊依然待在箱子里,由别人伪装成已经脱逃,回想起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因为要是真的溜出去并且被发现,将会演变成惨不忍睹的天大骚动。为了将治安维持在底限,羽川就这么待在饭店并且伪装成脱逃肯定好得多。」



并不是只要溜出来就好,还得「维持」脱逃在外的状态好几个小时。



回到饭店比较难也是当然的,因为无须回来,当事人本来就在饭店里。



「替身……就某方面来说应该称为『copycat』吧。我也就这么被摆了一道。被猫了一道。」



「我觉得用不着说『猫了一道』这种话。」



美留大姐指正这种细节之后,接着说「这部分很奇怪吧?」正式提出质疑。



「无论是摆了一道还是猫了一道,你会被骗实在很奇怪。虽然刚才那么说,但羽川翼即使是名人,现在她连出现在媒体版面都是禁忌,甚至大头照都没有流传,所以若说我们被骗,我还可以理解。不过历小弟,你实际认识她已经消除的十几岁时代,怎么可能会被替身骗?」



「是的。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认错羽川。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即使发型不一样,胸部多少缩水,我也有自信在五公里之内绝对认得出她。」



「嗯,胸部那段是多余的。既然这样……」



「不过,前提条件是国际化。我的『绝对』顶多只包括日本国内。羽川翼行遍全世界,甚至没有她没去过的国家。基数差太多了。那家伙就算没有同伴,也认识七十亿人。」



「…………」



「据说在这个世界,有三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真的归类在「风说」,是我们的专业领域。因此不能一笑置之。



实际上,只是因为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之中,行动范围大到有缘相遇的不到三人罢了。



不过,羽川翼是这三人之一。



若说阿良良木历这样的家伙随处可见,那么羽川翼这样的家伙好歹应该有三人吧。



「……假设造访你家的是替身,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管理由是『其①』还是『其②』,不都是想见你吗?如果『重逢』的人是替身,不就本末倒置了?」



「因为羽川的目的不是见我,是要进入阿良良木家。进一步来说,那是消除自身过去的程序之一。」



「消除自身过去……什么意思?」



「请让我在说明之前道歉,对不起。之前因为害羞所以不敢说,不过美留大姐,羽川曾经送我礼物,而且我珍藏到现在。」



其实不是「害羞」而是「不想被当成变态」,不过细节就省略吧。



「先不提味道,她送的是可以进行DNA鉴定的礼物……」



「等一下,是什么礼物?我很好奇。给我招出来。」



「羽川的目的是处理这些东西。而且她成功了。」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羽川翼」不是在二楼睡觉,是在我的房间翻找。我没能处理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礼物」,她毫不留情处理掉了。



实际上应该是先回收再处理吧。



当场烧掉应该也可以,不过毕竟是内衣与头发,所以放在身上带走也很容易吧。内衣可以直接穿在身上,辫子也只要接在现有的头发就好。



她那头斑纹头发的黑色比例高于白色,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只要能瞒过我的眼睛,要骗过火怜与月火的眼睛也不是难事。



无论如何,那些回忆的物品从我的房间消失了。



回忆消失了。



「这就是她来见我的目的『其③』。到头来,高调宣称要消除经历的这个借口才是重点,是真正的来意,和我聊天只是尽个道义。那家伙嘴里讲着老同学重逢会讲的事,聊着煞有其事的话题,同时一步步达成『其③』。总之正确来说,她不是来见我,而是来完成目的。」



「……历小弟,假设一切如你所说,来见你的也不一定是替身吧?」



「咦?」



「我们保护的羽川翼是替身,去你那里的羽川翼是本尊,这个可能性也不低吧?进一步来说,有没有可能『其③』是幌子,你认定是谎言的『其①』与『其②』才是真的?不对,其实完全不需要什么理由,羽川翼或许没基于任何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单纯只是想见你这个初恋情人。」



「……美留大姐,您讲得意外地浪漫耶。」



「因为我是末代狼人,浪漫是理所当然的。」



「可能性是零。」



我没受到教训,如此断言。



对于这个无从判定黑白的灰色问题,我迅速给出答案。



这个谜题或许不应该把重点说清楚,要让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我在这时候选择的答案不是花谢凋零,而是展翅高飞。



「也可能两人都是替身吧?既然有三个人,那么在这个地球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一人。说不定羽川翼甚至没回到这个国家。」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空的。



这就像是被问到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却回以「箱子里没有猫」这个答案。这是我最乐见的答案。



「为什么乐见?你不生气吗?如果你聊那么久的对象是替身,你不就像是被羽川翼耍了吗?所以你才讲得像是在试探吧?」



「那是我希望她转告羽川才那么说的。即使我事后再怎么后悔……」



「即使见到的是替身依然很开心?别讲得让人这么感动好吗?历小弟,浪漫的应该是你吧?」



「我不否认,不过我开心不是因为至少见得到替身。是因为羽川愿意送替身过来……愿意送我这个空箱子。」



我真的真的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开心。无论是为了和平,为了助人,为了信念还是为了世界,无论是将什么东西视为最重要的宝物保护,现在的我在现在的羽川心目中已经无关紧要了。



对此,现在的我感到无比幸福。



注3:日本谚语,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