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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不交集的路上前进,这才是──B」-dancing fairies-(2 / 2)




「对,我就喜欢懂门路的客人。第一个情报。『小孢菌』当时正载著几个护翼军的最高机密,飞过科里拿第尔契市的近郊上空。到这里为止的情报是在我们包打听的市场上到处流通的商品。毕竟也实在没有人知道详细的货物内容。」



穆罕默达利用沉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情报。如眼前所见,科里拿第尔契市是个大都市。由于地广人稠,大量的犯罪组织不论新旧都在这里从事非法活动。袭击者就是那些组织的其中一员,而且算是老手。不过,还有来头很大的赞助者在撑腰。第一师团似乎认为背后是帝国,但并非如此。帝国他们才没有那种余裕。」



「所以是谁?」



「最后一个情报。是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的前任当家。」



这个姓氏听起来很陌生。



不,别说听起来很陌生了,脑子里甚至一时之间还没意会过来这是人的姓氏。



「比鲁……尔……什么?」



「不仅很难念,而且没办法全部记起来对吧?这座城市的古老贵族都是这样,一堆人的名字都长得要命。」



据传百年多前的贵族圈有个习俗,每当立下显赫的功绩时,就会在家名里添加一个字。换句话说,现在遇到那种乱无章法地堆砌文字的家名,便代表那是从百年多前就享有贵族荣华富贵至今的家族。



「随著时代演变,贵族这个头衔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了。不过,他们依然保有自豪感与一路累积到一定程度的财力。这种的可不好对付啊。」



「哦……」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只见穆罕默达利露出咬著牙般的苦涩表情,点了点头。



「另外呢,没有情报指出抢劫部队在那之后有兵分两路。那些货物似乎并没有多重,应该全都运进那家伙的宅邸了。」



穆罕默达利明白地颔首后,将未付的另一半金额塞进新的皮革袋里,再次扔进窗内。



「谢谢你提供这么有用的情报。」



当他道完谢,正打算站起来时──



「……那么,你愿意花多少当这次的封口费呢?」



对方说了令人费解的一句话。



「咦?」



「护翼军和贵翼帝国两边都抢著要,现在炙手可热的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医师,买了袭击事件与贵族的情报──这个情报应该可以高价卖出呢。」



他吃惊地倒抽了一口气。



「只要有人想买的话,我当然乐意卖出去。不过,要是在这之前收了些钱的话,金额大小就能决定我的口风有多紧。」



「你……你是怎样啊!」



这一瞬间,妮戈兰不知道自己该傻眼还是该生气,但另一方面……



「原来如此,你很会做生意呢。」



穆罕默达利不知为何很感佩服似的说道。



「当然喽……所以你要出多少?」



「我手上剩没多少现金了,不能按月分期付款吗?」



「哎呀,真遗憾。在这个业界,每天带著笑容用现金付款是铁则。既然你无法当场付款的话,这件事当然就到此为止──」



「唔。」



妮戈兰起身。



她站到背后建筑物传出声音的地方前面。



「……小妮?你想做什么?」



身旁传来感觉在担心的声音,但她没有理会。



「喝!」



那动作彷佛是要拉开挂在窗户上的窗帘似的。



她单单一只左手卯足力气,将砖瓦墙朝横向扯开了。



「……嗄。」



「……噢。」



用来黏接缝的灰泥发出响亮的劈哩啪啦声,惨遭撕裂。具有重量的砖瓦被推飞出去,响起互相碰撞、碎裂的刺耳破坏声。而两名男性则脱口发出呆傻且不知所措的声音。



只见大洞的另一边,有个看似轻浮的鹰翼族【Falcon】青年愣愣地张大了嘴。



妮戈兰刚才朝横向施展出所有力气来破坏墙壁,因此青年并没有受伤。要是按平常用拳头从正面打碎墙壁的话,想必碎片会直接喷到他身上。然而,无论是伤害还是威胁,都不是妮戈兰想要的。



「你……你你你你……」



「嗯,有求于人时,果然还是要好好地看著对方的眼睛才行呢。」



鹰翼族因为这惊人的事态而定在原地,她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拜托你,千万别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喔。」



4. 白发少年与朱色妖精兵



所谓的「会一点点」,到底是谦虚到了什么程度呢?「斯帕达」的棋路十分精准,突破了护翼军的包围。这是因为她可以在车顶上观察四周状况……应该不会只有这样简单的原因。



自走车奔驰,穿过市区,驶向郊外。



周围建筑物渐稀,树木变多,石版路中断。



在杳无人烟的森林深处,水流平静的河川旁。



噗嘶一声,自走车的传动装置喷出浓烈的黑烟,终于耗尽能量。



四周已经没有士兵的踪影了。



「呼……呼呼……得救了……」



由于强行驶过路况不好的路,导致屁股很痛,感觉都要得痔疮了。不过,应该要先为有余力去想这种事情的现状感到高兴才对。



费奥多尔滚著逃出了驾驶座。



水潺鸟鸣,眼前是一片宁静的森林景致。在甩掉士兵之后,他仍持续拉开一大段距离。既然已经远离人烟了,想必追兵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他们。或许可以循著车轮的痕迹和臭味追上来,但大概要花掉不少时间。



他回头一看。只见历经重重劫难开到这里的自走车,模样看起来相当凄惨。



右边的车门似乎随时都会脱落;左边的车门连同铰链不知飞到哪去了;前面的车轴有一边裂开了,后座被毁得不成原样。这台车完全变成了破铜烂铁,就算告诉别人这台车直到刚才都还在全速冲刺,也难以让人立刻就相信。



这时,从车顶上──



「费奥多……尔……」



有一团黑色斗篷滑落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



(好烫!)



他还以为自己抓住的是火焰,吓得差点失手掉落。



「『斯帕达』?」



「有点……努力过头了……」



从拉得极低的兜帽下方,传出比以往更加沙哑的嗓音。



「什么有点……不对,你怎会这么烫?」



「我习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斯帕达」抵抗似的用手掌推他的胸膛,但完全没有使上力。



这是过度使用魔力。费奥多尔的知识这么告诉他。



在没命地逃到这里的途中,「斯帕达」始终紧抓著自走车的车顶,观察军队的包围网,推算出逃生路线。以这家伙原本的体能,就算偷灌一点水也做不来这种苦力活的。因此,他催发出强大的魔力,远远超过自己所能驾驭的程度。



使用魔力就是往死亡迈进。这是弱者为了掩饰其弱小,用来稍作抵抗的技术。要是想利用魔力施展出超乎常人的力量,当然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缇亚忒等黄金妖精只是例外中的例外罢了。不能以她们为基准来考量。费奥多尔明明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却无法理解。



「不要紧……用不著担心我……」



彷佛梦呓一般,「斯帕达」这么说著,重新将兜帽拉低。



费奥多尔让他靠著旁边的树木休息。



「你这样热气散不掉,把斗篷脱掉比较好喔。」



「……不行。」



费奥多尔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



(我想也是。)



这家伙应该是栗鼠徵种,而栗鼠徵种有著不能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露出样貌的戒律。因此,就算身体不舒服,这家伙也不可能脱掉那件藏住真面目的斗篷。



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其实他察觉到了。



第一次见面时,「斯帕达」是戴著面具的。



没错,就是准狄德儿纳奇卡梅路索尔奉谢祭使用的死者面具。



冬天与春天的狭缝,死者与生者世界的狭缝。失去容貌与名字的死者,以及隐藏容貌与名字的生者,双方互不接触,只是彼此相伴在侧,一起庆祝季节的交替。这便是奉谢祭的内容,也是面具的作用。



这家伙之所以戴著面具。



之所以用面具隐藏容貌,用假名隐藏名字。



可能是为了陪伴在某个接触不到的死者身边。



然而……现在这家伙并没有戴著面具。应该不可能是因为他有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自信,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了,这样的解释较为自然。也就是说,「斯帕达」要隐藏容貌的对象在一定范围内,并且费奥多尔,杰斯曼是其中一人。



费奥多尔想起先前牢牢握住过「斯帕达」的手。



那是长著一层薄博的黑毛,与其说是栗鼠更像是猫的温暖小手。



不知是何时。在遥远的记忆某处,有一种自己确实曾经接触过的感觉……



(不。)



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生者为了陪伴在接触不到的死者身边而使用的面具。某个小矮子戴著那种面具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而且变过声音、隐瞒名字、掩藏容貌。因此,费奥多尔没有办法知道对方的身分,完全没有办法。



(这家伙是「斯帕达」,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知道的,只有明显的假名,以及对方是姊姊的知己这两件事而已。



(因为那孩子……已经死了。)



生者和死者不可能再次见面。



绝对没办法呼喊彼此的名字,也无法互相交换微笑。



──如果,莉妲妹妹还活著的话……你想再和她见一次面吗?



──那个她最喜欢的,陪伴在她身边的,身为她未婚夫的温柔大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如今沾染了些污秽的我,到底有什么脸去见她?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不知何时和姊姊交谈的话语。那番话不是谎言,他也不打算让那番话变成谎言。费奥多尔‧杰斯曼不会再见到玛格莉特‧麦迪西斯。



而且这么想的,恐怕不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想必你……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费奥多尔一边忍著逐渐加剧的头痛,一边喃喃说道。



他从口袋里拿出糖果,撕开包装纸后放进口中咬碎。



无论兜帽下方的真面目为何,都不难想像「斯帕达」至今为止的生活大概凄惨无比。弱者学会运用魔力作为挣扎的力量,还为了隐瞒身分而经常使用破坏声音的毒药,也拥有超出常人的灵活度与敏锐度。



假设──这终究只是想像罢了──也许「斯帕达」还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也许约莫五年前,他跟魔力和毒药都没有任何关联,是个很平凡的孩子;也许很爱撒娇又迷糊,有一点不太擅长哭和笑,而且棋盘游戏强得乱七八糟,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普通的──



「……嗯?」



禁不住一股奇妙的不协调感,他抬头往上看。



只见铺满棉花似的阴暗天空中,有某个东西在飞翔。



「啊。」



那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身穿随便搭配的率性服装,一头朱红色的头发随意地绑起来。此外,还可以看到她背后浮现出闪耀著光辉的幻翼。



她正看著这边。



「嗨!」



那名女子勾唇一笑后,消去幻翼。尽管她位于应该有三层楼的高度,却轻轻松松地降落到地面,朝他走了过来。



「你一路逃得相当卖力喔。不过,已经没戏唱了吗?」



她瞥了眼冒烟的自走车残骸,这么说道。



「……你是谁?是黄金妖精吗?」



「也是,确实一眼就看得出来。」



生出幻翼飞翔。光是这一点,就必须是能够使用一定程度以上的强大魔力才做得到的绝技。而且,眼前这名女性恐怕不在「使用一定程度以上的强大魔力」这个马马虎虎的领域内。



因为她是从空中追过来的。



就算用双脚逃跑,也没办法从更加强悍的种族眼下逃脱;同样的道理,就算用四个车轮逃跑,也没办法从速度更快的自走车与开车好手,抑或是从高空看穿己方去向的追兵眼下逃脱。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费奥多尔‧杰斯曼吗?」



糟了。



费奥多尔暗自咬紧了牙关。



这个状况真的很不妙。既然她知道他的身分,就表示她应该也清楚他有哪些本事。半吊子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再加上对方是黄金妖精。已确定她怀著压倒性的力量,反观自己则是疲倦至极,而且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



「我从缇亚忒那边听说了很多事情喔。我家妹妹全都仰赖你不少照顾嘛,是不是?」



「嗯,算是吧……」



简直不能再糟了。他体会到感觉眼前要陷入一片昏暗的心情。



虽然他不知道缇亚忒对这名女性灌输了哪些内容,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伤脑筋的是,他在做的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办法对这样的认知多说些什么。



「你要逃也没关系。」



在两人距离几步之遥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开玩笑般的说道:



「如果你自己逃的话,我就答应不追你。」



「这还真是令人感激的提议啊。」



费奥多尔瞥了眼背后。「斯帕达」气息紊乱,但也许是察觉到状况的变化,只见他不住扭动著身体──也只能扭动身体。要带他一起逃太困难了,而费奥多尔当然也不可能丢下他独自逃跑。



费奥多尔的头很痛。止痛药的药效完全退了,感觉就像是太阳穴开了个口,然后插进搅拌器不断搅拌似的。



他握紧拳头,站起身。



女性咯咯咯地笑了。



「很帅嘛,是不是?」



「可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吗?我不想把这孩子卷进来。」



「好,可以啊。」



她一派轻松地回道,于是他开始迈步移动。



他重新确认女性的模样。她看起来赤手空拳的,至少没有携带遗迹兵器。那种武器大得要命又很显眼,应该也不可能是藏了起来。当然,这点程度的发现并不能让他感到放心。



头痛得很厉害。



「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娜芙德。」她扬起嘴角。「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



「听刚才那番话,你是缇亚忒她们的姊姊……这么理解没错吧?」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会解释更多喔,你应该明白妖精的情况吧。」



黄金妖精并不是从母胎中诞生出来的。她们要透过心灵纯洁之人的双眼等等之类的,才会从大自然中冒出来。因此,血缘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们不可能拥有传统意义上的姊妹,即使她们对此抱有强烈的向往。



「你知道她们要在三十八号悬浮岛送死的事情吗?」



「……知道啊。」她的表情倏然变得很不高兴。「前几天听说的,好久没有心情这么差了。」



「所以你是想拯救家人的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我的心情是我的心情,她们的使命是她们的使命。妖精要为了悬浮大陆群的未来而战,任谁都无法动摇这一点。」



费奥多尔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堕鬼族的鼻子嗅到某种东西。难以断定是谎言,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协调感。恐怕在那番强硬的说词里,藏著她心中尚无法接受的部分。



「应该说,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一点而被夺走许多事物,事到如今哪可能轻易受到煽动啊。」



这大概是真心话。



「缇亚忒可能有告诉过你,我想要拯救她们,拯救所有妖精。」



「……啊?只靠一张嘴的话想怎么说都行啊,堕鬼族。」



尽管娜芙德说著抗拒般的话语,眼神却带有一丝动摇。



「然后呢?你的具体行动是什么?调整遗迹兵器来增强威力吗?还是按摩她们的身体来治疗魔力中毒呢?」



「咦?」



那是什么意思?



「在她们本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都在奋斗时,一个局外人却打算泼冷水,这可是相当自私的行为,简直既愚昧又任意妄为。既然这个局外人试图拚尽全力来贯彻这一点,当然要给予相应的──」



肌肤微刺。



这一瞬间,费奥多尔的两只脚忽然脱力。虽然当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不管怎样,他必定会脚底一滑,失去平衡。



一阵身体向后仰的飘浮感──同时间,有某个东西以惊人之势飞过来,轻轻削过鼻头后离去。



(──啊。)



当他意会过来是拳头的下一刻,有某个东西触碰到右边颊骨与眼窝之间;触碰到的瞬间,他丧失了平衡感,视野朝左边偏移,耳边一阵轰然巨响。他的脖子转动起来,身体也跟著扭转。这一切全都在费奥多尔的体内迸发开来。



在这之后,彷佛被遗忘的剧痛席卷而至。



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状况。



他的视野尽染赤红,恐惧与混乱搅成一团,差点占据他的意识。他勉强维持著一丝清醒,拚命地掌握住状况。



娜芙德在没有徵兆也没有预备动作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殴打过来。要是正面命中的话,未必一定会造成致命伤,但大概会被揍昏过去。面对这阵攻势,他只能说是侥幸地躲开了直接攻击。然而,他没来得及应付随之而来的一记肘击,其实别说应付了,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就这样难看地被打飞出去。



(──好强。)



他将混乱推到脑袋的一边,专心地细想这个事实。



既然她是缇亚忒她们的姊姊,理所当然也具备超乎常识的战力,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直到现在才体认到这样的认识还远远不足。



照理说,黄金妖精这支种族的强度,是建立在操作遗迹兵器与催发强大魔力这两点上。然而,刚才那一击和这两点都无关,她是徒手攻击,而且连一丁点魔力都没用上。



「……痛!」



费奥多尔在草地上翻滚。在上一刻,感觉很重的长筒靴朝他的心窝处狠狠地踩了下去。



他弯著身子站起来,然后像是终于想起似的重新开始呼吸。一股差点令他呛咳出来的血腥味翻涌而上,鼻血流了出来。



「哦?」



娜芙德笑了。



「挺有两下子的嘛。」



这句称赞听起来不像假话。她应该是看到费奥多尔经过刚才那一击……不,是两击之后,没有就此败阵,因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



「如果只是个瘦小软弱的大少爷,大概这样就会闭上嘴了。你呀,确实不简单。」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啊。」



费奥多尔也在心中改变了他对这名女子的评价。



无关遗迹兵器与魔力。娜芙德刚才攻击的成立要素,在于掌握对方呼吸的方式、体重移动、出拳轨迹与传力方式,也包含单纯的腕力与体重,还有碰撞瞬间的扭转力量的方式,也就是集经验与技术之大成。



总而言之,这个名叫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的女子就是打架技术一流,与她的妖精兵身分没有关联。



──唔?



在感受到恶寒的下一瞬间,拳头再次来袭。费奥多尔直觉地扭过身子,顿觉侧腹一热。他依旧没看见攻击,对方完美地掌握住他的死角,但反过来说……



(这个人进行攻击时,总是处于我的死角当中!)



能够下此断定的话,就找得到对策了。他拋开视觉,只凭靠侧腹那股热没有远离这一点来转动肩膀,手臂如同鞭子般挥了出去,朝娜芙德反应不及的角度挥出一击──



肌肤微刺。



有股恶寒。他在中途放弃反击,并且扭转身子,使尽全力把自己的身体甩出去。



转瞬过后,他便知道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左膝盖后侧与腋下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什么攻击,但总之是躲掉正面攻击了。



「哦。」



她再度发自内心地赞叹出声。



「哎呀,你真的很不简单呢。我刚才那一下算是打得满认真的喔。」



他藏住冷汗,回以无所畏惧的笑容,然后确认在刚才的攻防中所受到的伤害。暂且能够确定骨骼没有异状,身体还能活动。



「承蒙夸奖……你感到佩服之余,也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哈哈,这可不行喔。」娜芙德看起来似乎很愉快。「你应该很清楚吧?你打算展现给缇亚忒她们看的梦想,单凭这点程度的本事是无法实现的。要是你真的想让我心服口服的话──」



话语戛然而止。



她转过头。



风阵阵吹过──轻轻地吹动树梢,以及站在那上面的少女的橙色发丝。



「真是的,你这个人,一没看好就会陷入危机耶。」



少女的声音感觉很无言……不对,应该是无言至极。



「是菈琪旭啊。」



娜芙德轻声念出她的名字,脸上不见丝毫惊讶的神色,而菈琪旭怔了一怔。



「呃……是娜芙德学姊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有自信。



「哦?什么嘛,原来你还记得啊?我听说你什么都忘了,还以为肯定不会记得我呢。」



「与其说记得,不如说我稍微读过了这个脑子所知道的东西。总之有一点复杂,你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哦……虽然不是很懂,不过你好像也挺辛苦的嘛。」



费奥多尔无视这段毫无紧张感的对话,径自重新活络差点软掉的膝盖。



「不好意思,我想再次拜托你相同的事情。」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菈琪旭正往这里接近。在堕鬼族瞳力的影响下,费奥多尔与菈琪旭的精神处于混沌状态。可能是因为这样,就算两人分开,还是能知道彼此的大致状况与位置。顺带一提,愈靠近头就愈痛也是讯息来源之一。



只要与据说是最强级别的菈琪旭会合的话,或许就有办法摆脱这个困境。他如此相信著,稍微争取了些时间……虽然他没想到真的也只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而已,但不管怎样,菈琪旭是赶上了。



「你差不多该收手了吧?她可是非常强的喔。」



他刻意用威胁的语气这么说道。坦白说,他当然不希望菈琪旭去战斗。即使医师再如何保证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即使她实际上战斗过几次也确实没问题,依旧无法断绝他内心的不安。



「是啊,我从这家伙在被窝里画悬浮岛地图时就在照顾她了,非常清楚她真的很强。」



不知道所谓的悬浮岛地图是指几号悬浮岛。大概是有妖精仓库的六十八号悬浮岛吧。不对,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快甩掉这些杂念。



「只不过嘛……有没有比我强就不知道喽。」



氛围改变了。



费奥多尔知道娜芙德催发了魔力。



「来吧,菈琪旭。如果你有骨气的话,就贯彻到底给我看。」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等同爆炸的声音响起,菈琪旭蹬地而起,那威势也相当惊人──恐怕是催发出了远远凌驾在娜芙德之上的魔力。菈琪旭有这方面的天赋。正是凭这份天赋,她才被称为那四名妖精兵中最强的那一个。



「嘿!嘿哟!哟!哟!」



娜芙德用手掌接住了那一拳。



「你过去可是个乖宝宝呢,现在却变得相当火爆嘛。哈哈,迷上坏男人真的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是这样吗!」



她施展左右连击后,抬腿一踢。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搭配,感觉可以直接放进格斗课本里。但是反过来说,这没有用到多少技巧,不是将课本里学到的东西加以发挥的攻势。对个中老手而言,要看穿并应对这三连击相当简单。娜芙德轻松地顶住了。



「嘿……你可别保留实力啊。」



「你不是可以让我保留实力的对手吧!」



「──在这一点上,我们彼此彼此啦。」



喉咙、左腋下、心窝、肺脏下方以及髋关节。娜芙德的攻击浅浅掠过五大要害──然而这只是伪装,她的真正目的是施展掌底攻击。弯成钩形的指尖微微地划过菈琪旭的脸颊。这一击贯穿雄厚的魔力防御,只见一滴血珠飞到了空中。



「大致情况我从缇亚忒那边听说了。你忘记了一切关于她们的事情,舍弃所有曾经很珍惜的事物,被那边那个长著一副坏蛋模样的人拐走了。」



「那又怎样?」



菈琪旭的拳头轻轻地擦过娜芙德的腹部。这很难说是直接命中,但凭藉压倒性的魔力击出的这一拳,拥有无法以常识计算的强大威力。



「……哎呀。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像你,实在太依赖人了。」



娜芙德的笑容扭曲了,而且嗓音在颤抖,冒出了急汗。



攻击奏效了。



「依赖?」



「简单来说,当你什么也不懂,一个人孤零零之际,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对你好的男人,所以你就陷下去了对吧?待在摇篮里很舒适,不敢出去外面,身体无法动弹。把那个小鬼当作唯一的依靠,不想离开这样的世界。我有说错吗?」



「这……」



菈琪旭感到语塞。



娜芙德的动作没有变迟钝。情况幡然转变,菈琪旭落入守势。



「你对此又该怎么说,费奥多尔‧杰斯曼!」



娜芙德咆哮地问道。



「你能为这家伙做什么!对于这个如同人偶般空空如也的家伙,你能为她指示什么样的道路!又能够实现她什么样的愿望!」



──他的头很痛。这股疼痛让他无暇思考。



「那种事情我哪知道啊。」



他呻吟般的答道。



「啊?」



「这不光是菈琪旭小姐一人的事情。我看不惯的是『只有妖精必须为了悬浮大陆群的未来而战』这一点。无论是这个规则本身,还是理所当然似的接受这个规则的你们所有人,更别说在不知道这个规定的情况下,悠哉地受到保护的我们自己。我看不惯,也无法容许这种事情。所以……」



他缓了口气。



头很痛,他觉得他变得很不像自己,什么也无法思考。正因如此,他反而将那些话语未经修饰地直接吐露出口。那些话他至今为止不知道说过了几遍,是他现在站在这里的存在理由。



「──那些当事人期望著什么都跟我无关。我就是要夺走你妹妹们的战斗,就算她们再怎么嫌弃,我都会将我所设想的幸福强押给她们,仅此而已。」



「……哈哈。」



这一瞬间,他想她应该是笑了。



笑著的同时,她的防御出现些微──只有针孔大小的破绽。



菈琪旭的左手掌这次朝娜芙德的胸口贯刺过去,看起来是直接命中了。这一掌的威力直逼炮弹,甚至凌驾在炮弹之上,打在了无处可逃的娜芙德的身体上。想必她抵抗过,也试图去承受下来,但没有用,坚持不住。



娜芙德被打飞出去。



她像颗球似的在地面弹了几下,后背撞在一棵常绿树上,然后无力地滑落下来。



她死了。



费奥多尔这么认为。



头痛欲裂,身体不听使唤,光是站著就很辛苦。他将这些事情都拋在脑后,拔脚就要奔过去。



「娜芙德小──」



「……痛死了!啊啊混帐,真的很痛耶,菈琪旭,你下手也轻一点好吗!」



「──什么?」



他停下脚步。



只见娜芙德手脚大张地倒在大地上,正发著不知是惨叫还是怒吼的声音。总而言之,以尸体而言未免太吵了。



「我早说过你不是可以让我保留实力的对手了吧?」



「你是有说过啦!我也有听到啦!但就算这样还是要有个限度吧!」



「毕竟你说如果有骨气的话,就要贯彻到底给你看,要是我没使出全力的话就太失礼了。」



「的确没错啦,哎真是的,混帐!」



费奥多尔觉得娜芙德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原因。



「……哎,有够痛。这下子可能暂时动不了了。」



娜芙德用欢快的嗓音这么说道。



她的态度相当游刃有余,但「暂时动不了」这句话应该不是骗人的。菈琪旭刚才那一击,可不是一时兴起就能接得住的,也不可能有办法毫发无伤地承受下来。



「我不能再继续追你们了,所以你们走吧。离开这里,去贯彻你们那傻瓜般的任性吧。」



「娜芙德小姐……你……」



「慢著,别说什么不识趣的话喔。我可是难得帅了一回耶。」



他猛地将话语吞了回去。



心中浮现了很多想问的事情和想说的事情。然而,看著倒在地上笑的娜芙德,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们转过身,迈步前进。



「欸,菈琪旭。」



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干么?」



「你应该还在迷惘吧?不知道要往前进,还是打住脚步。」



「这……」她支支吾吾了起来。「……这又怎样?」



「赶快做好决定吧。珂朵莉那家伙至少……哎,可恶……她一点迷惘都没有。那家伙可是从头到尾都很满足啊。」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会当作前辈的劝告铭记在心的。」



「少年你也是,要再变得更强一点啊。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时,除了目送背影以外别无他法可是相当难受的。」



这是根据个人经验的忠告吗──



想如此询问的话语没能道出口。



「谢谢你。」



因此,他只是微微鞠躬,然后──



──脚下一个踉跄。



他就这样当场倒地。



(……咦?)



「费奥多尔!」



菈琪旭的喊叫听起来格外地远。



「我……我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喂,你听到没有!」



(唉……这下糟了……)



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也出不了声,然后意识和缓地逐渐远去。



「费奥多尔──!」



菈琪旭小姐,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不过是有点困罢了。毕竟,他一路奔波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过,又接连发生各种令人疲惫的事情,身体到处都在作痛,头又像是要裂开一样。但是,也只有这样而已。



所以,真的不用担心。



他已经忍不住了,才会稍微阖眼一下。不过,他很快就会醒来的。因为他的战斗才刚开始。



费奥多尔如此想著,就此昏了过去。



5. 护翼军三等武官私宅



真要说的话,从前的欧黛,就是属于比较懒散的个性。会因为觉得麻烦而拖延该做的事情,感觉情况不妙时就糊弄过去。这种作风从未发生过什么问题,她原本打算一直用这样的方法来过日子。



欧黛现在的作风则完全相反。迟早必须做的事情,以及放著不管就可能导致情况恶化的因素,她都会尽可能提早解决。



有一把刀丢在长毛地毯上。



沾在刀身上的血缓缓地扩散开来,污染了地毯。



「……这可有点伤脑筋了呢。」



往下一看,有个身穿护翼军制服的人倒在那里,制服上别著三等武官的徽章。



名字她忘了,不过直到刚才为止,她都在用「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这个设定和对方热络地闲聊家常话。理应早已没落的堕鬼族瞳力,可以将自己与他人的心灵混合起来,破坏距离,扭曲认知。而若要解除这个能力,就必须把对方给杀死。



「那些东西是交由飞空艇『小孢菌』运送……但路上遭到袭击,被洗劫一空,如今不知所踪……」



她沉吟著刚刚才获得的情报。



牺牲一个宝贵的生命才能获得的情报,虽然确实非常重要,但同时也彰显出要有更进一步情报的必要性。



「至于恐怕是帝国所为这一点……大概是假的吧,毕竟我这边完全没有接到相关消息啊……」



她稍微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镜子,与镜中满脸困惑的自己对上眼。她问了句:「有什么建议吗?」但镜中的自己当然不会回答。应该存在她脑中的同居人,似乎不打算为这种情况给予任何协助……不过,彼此本来就不是多要好的关系,所以她并不抱期待就是了。



「感觉这次很多事情都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莉妲妹妹也没有联络我,但她算是经历很丰富的孩子,想必不会有事的吧……唔嗯。」



她偏起头之后,旁边面向阳台的大窗玻璃便发出细微的声响。



「哎呀,来得真快。」



她头也不回地朝对方这么说道。



「我当然是一路赶来的啊。」



窗外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



那是她从以前就很熟的情报贩子的声音。两人从欧黛在帝国留学时期就认识了,当时欧黛还只是一个好人家的千金小姐。



「所以呢?为什么约见面的地方变得这么血腥啊?」



「我也是迫于无奈嘛,这个人知道的事情都没什么大用处。严密管制情报的组织真的很讨厌,从一般小兵身上不管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护翼军专门对付威胁到悬浮大陆群的存在。而在这里的第一师团,现在是以帝国为对手来行动。这样的对手不同于语言和道理都不通的〈兽〉。正因为语言和道理皆相通,才要谨慎细心地处理。第一师团非常了解这一点。



「尽管死亡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那具尸体就是死了也没有回报啊……」



窗外的声音像是感到无言,又像是在装糊涂一般,而欧黛没有理会。



「我就直接问了,飞空艇『小孢菌』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是遭到袭击的护翼军飞艇吧,当时正载著几件超危险物品。顺带一提,噢对了,这个是不能出售的情报,那个布隆顿医生和妮戈兰女士也在关注这个消息。」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微微颤抖著。



「哎呀……真意外,医生他们的脚步倒挺快的,消息也很灵通。」



「毕竟其中一个是当地人,而且还是住得格外久的老居民嘛。虽说是半个圈外人,但也不容小觑。」



她想了想。



「『小孢菌』上有那两人感兴趣的东西吗?」



「听说是遗迹兵器莫乌尔涅。就我偷听到的内容来看,那似乎不光是一把剑这么简单而已,感觉很不得了。」



「莫乌尔涅……莫乌尔涅啊……」



她搔了搔头。



「虽然我不是很想妨碍那两人,但也不能被他们抢在前头。你知道袭击者背后是谁在撑腰吗?」



「是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的前任当家。」



「比鲁尔……该不会是那个吧?」



「对,就是那个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



「……这下子,情况可能就变得相当危险了。」



「就是说啊。附带一提,你可别问我人在那里喔,他潜伏得有点深。毕竟他再怎样都是名流,在城里吃得很开。顺便说一下,这座城市不是我的故乡。如果他真的有心想藏,要追到他可没那么简单。」



「是喔。」欧黛稍作思忖。「那么,你可以拿出真本事去追吗?」



「不是啊,就算你说得那么轻松也没用,是真的很难行动。」



「情报贩子怎么可以嫌探听情报麻烦呢?」



「就因为是情报贩子,所以才知道谨慎行事的意义啊!」



他哀叹著,不过──



「算了,好吧……要尽量达成赞助人的要求。我会另外跟你收一笔钱,不能算在经费里喔?」



「当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这真是世界上最带刺的信赖啊──」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说到信赖,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么?」



「就是那家伙的事情啊。你雇用我,还让我做那些事做了好几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隔了一段时间。



「……不去探究女人的秘密,才能活得更久喔。」



她这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