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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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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教室渐渐变得闷热,外头的蝉呜声不绝于耳,偶尔会有秋蝉在窗边呜叫,这个时候学生都会被近距离的巨大蝉呜声吓一跳。



之前体育课一直都在运动场或体育馆进行,我对那些陆上运动项目都不擅长。因此体育课时老是出糗。今天在游泳池上体育课,自己应该可以不会再做出难为情的事情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我到游泳学校上课长达一年时间,练就不错的泳技。所有的运动项目中,只有游泳是我唯一的长项。尤其是仰泳,班上只有我能游五十公尺左右。因此,开始改成游泳课的体育课让我心中产生窃喜的感觉。



第一堂的游泳课。老师一再提醒,没有做充分的热身运动就跳进泳池会导致心脏麻痹。做完准备操之后,我们到冲水间将身体淋湿,蹲在泳池旁将水洒在手脚和胸口上,然后终于能跳进泳池里了。泳池边被炙热的太阳晒得烫脚,我们都觉得身体几乎要变成火团,脑袋热得什么都没办法想。即使没有任何动作,全身汗珠依然直冒,汗珠愈变愈大和别的汗珠混合在一起,一道道汗水这样令人难耐的状况,在泡进泳池中后,才有一种获得解救的感觉。



脚尖先伸入水中,缓缓地让腰和胸口泡进水池,直到冰冷的水包覆全身,一开始甚至会有点冷的感觉,然而不到一分钟,水温就开始让人觉得好舒服。羽田老师让我们在水里自由嬉戏十分钟左右,随即吹笛子要我们上岸。羽田老师穿着泳赛用的泳衣,身上罩着一件T恤。



首先我们要游二十五公尺。泳池一其有七个水道,每四、五个人共用一条水道。因为不能从岸上猛然地跳进水中,于是我们以站在水中,往池中墙上一踢,作为游泳的开始。



羽田老师一直看着我……他与我的状况在七月之后丝毫没有改善。仍然老是有一道期待看见我失败的视线,让我忐忑不安地度过一分一秒。说实在,我并没有习惯这种感觉。可是会放弃挣扎的心情并告诉自己出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因此轻松不少。然而不管是发表言论,或者有人跟我说话的瞬间,那种窒息般的紧张感始终没能消除。



心中依然暗自期待着,当我在老师面前游泳时,他会往好的方向改变。老师发现我的泳技不比人差,也许会重新评估我的价值。不可能会因此而喜欢我,但是也许可以改变他的看法,不再认为我是一无是处的孩子。小学泳池的长度刚好二十五公尺。我以自由式碰触到另一侧的墙壁游完时,回头看见老师脸上带着意外的表情。老师一定认为我在体育课没有任何项目足以跟别人相提并论,游泳应该也不怎么样把,我的表现却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我心中有点窃喜。



“正雄似乎很会游泳嘛。”老师上完游泳课,坐在泳池畔突然这样说道:“我不认为会游泳就可以自以为了不起。正雄游完时好像在嘲笑那些游不好的同学,这是不值得鼓励的行为。”



我根本没有在心中嘲笑别人,却没有勇气站起来反驳说老师说谎。只能感到惊慌失措,整个人陷入混乱当中。老师是不会说错话的,也许是我在没注意的情况下,真的做了老师所说的事情。大家斜睨的视线让我好想逃跑,但是我什么都不敢做。



日照强烈的季节,我在回家的路上,四周都是稻田围绕没有阴凉的地方,就像走在沙漠当中。家里和学校间需要约三十分钟的脚程,汗水把背上的书包和背部接触的部分濡湿成了一个四角形的图案。尤其男孩子的黑色书包更是大量吸收了阳光,使背部好像着了火般灼热。



我很清楚从这里到我家附近住家聚集的距离。那段距离和自己小小的步伐相较之后,我不禁怀着阴郁的心情走在高温的光线当中。脑海中想起很多事情……以前总是跟道雄一起放学,鲜少一个人走路回家,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道雄在回家的路上总是和我拉开一段距离。后来我便独自走在上下学的路上,也想起游泳课的事情,一直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地上完体育课,因为对自已的泳技有自信,所以应该不会有小辫子被老师抓到,然而事情并未如愿。我不禁疑惑了起来,真的如老师所言,我嘲笑了游不好的同学吗?尽管我表面上没有做,可是心中是否存在着优越感?朝这样的方面去想,老师的指责是有道理的,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



七月后半进入暑假。我生存于教室的独特法则实行就要满一个学期了。简直像人偶一样在教室里任老师恣意责骂,有着和大家一样的儿童外形,却只是没有任何权利的人偶。至少家人依然把我当成“人”对待。可是只要穿过校门走进教室,不知不觉就变成一个大家发泄不满情绪的玩偶。一般人是没办法用肉眼看清楚这种变化的,大家不曾拿石头砸我或者围殴我的身体。只是在心中咕噜着“错的人是正雄” “正雄比我更差” “正雄应该会代我被骂,没关系的”。



虽然这些声音没办法用耳朵听到,但我知道事实确实是如此。没有人跟我心灵相通的交谈,这事实等于宣称我是最低层的人。



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在教室里的我有时侯会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感觉变迟钝了。老师或同学们的嘲笑使我被羞耻感吞噬,然而心灵的某个部分却从当时的状况挣脱而出,飞向遥远的彼方。然后从那边定定地凝视着遭到大家讪笑的自己。情况就像电视上提到的灵魂出窍,事不关己地感觉着遭到讪笑的自己。



我不懂这样的情况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也许那一瞬间老师创造的法则就完成了,也许在那一瞬间我完全忘了自己,成了接受大家所有不满的人偶。这样可怕的认知使我紧张到整个背都冒出了汗水。毒辣的阳光照射全身,脖子上汗流不止,而我发现,背上的汗水是来自于我的恐惧和不安。



“哥哥……”突然背后有人叫我。



回头一看,只见小野在五十公尺外的地方对我挥着手。看样子他的目的地和我也是一样的,我和他有时侯会在放学途中会合。这种时侯,小野总是一边高兴地挥着手一边向我走近。



那天小野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跟着一个比小野高出三个碘的高大男生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是小野班上一个叫做隼人的男孩子。老实说他是道雄的弟弟。因为我跟道雄感情很好,所以小野和隼人也常玩在一起。



从学校的角度来看,我们家位于同样的方位,这为朋友的亲密度带来重大的影响力。因为上下学都走在一起,彼此交谈的时间自然比其他同学更为充足。所以我们两家的四个兄弟经常会碰面。而跟小野在一起的就是隼人还有道雄。



关于羽田老师创造出来的班级法则,大家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不能将法则带到校外。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没有告知父母这件事。也许是大家觉得这件事必须列为一种秘密吧?老师没有刻意交代在校外绝对要噤口不提,大家却像事先说好了一样,或许是大家觉得我的事情微不足道,毕竟我所遭到的欺凌并没有到头破血流的地步,所以还不需要当作一回事告诉别人吧。理论上我和道雄在校外应该可以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的。然而在学校的我老是被骂,道雄已经完全不理会我了。这样的状况并不是某天突然发生的,而已两个人慢慢演化成疏远的关系。



小野和隼人朝着我跑过来,道雄也随着他们靠过朲。会合之后,我们两个都保持沉默。



小野和隼人快乐地跟我聊着天。他们提每个星期播放的电视动画节目已经播放最后一集,不知道下星期会播什么样的节目?隼人似乎很喜欢那个已经播放完的节目,无法相信电视竟然不播了。于是我把报纸上电视栏有“(终)“记号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当报纸的电视标题后面有最后结局的记号,表示节目在播完那一集之后就会结束了。可是隼人好像没看过报纸,满脑子只有他喜欢的动画节目时间表。我刻意装出很开朗的样子谈着这些话题,我是以在家时那个有趣哥哥的形象跟小野他们聊天。



当小野和隼人开始他们两人的对话时,我跟道雄突然得面临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紧张的我知道自己必须以比平常开朗的语气说点话才行,也期盼着道雄会跟我说些什么……可是我无法张开嘴巴说出任何话。每当我想说些什么时,教室里的自己就会在脑海中复苏。那个出错遭到大家讪笑的影像,或是被迫处在最低阶层的样子,会在我的意识当中昂充吐信。原来自己像古代奴隶一样怀着卑屈的感觉,这种想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烙进脑海深处,宛如汗渗进运动服一样。



我该不该主动对道雄说些什么呢?也许道雄的心情也是和我一样的。所以我们没办法那么容易开口丨交谈。我们在校内不再是志同道合的死党,因为我不再是人——假设有一个人遇到不如意的事情而感到心情郁闷,他会拿路上的石子出气,用力踢石子借以忘却心中的不满——我就是那块小石子。



有人会主动跟一块石子攀谈,愉快地笑成一团吗?答案是不会的,所以道雄和我在校内的对话几乎是零。



我的教室生存法则似乎对校外生活也产生了影响了,好比今天的偶遇就似乎让我们背负着校内的障碍,彷佛一起在外头走动是不对的。我们四人流着汗朝家里走去,小野和隼人走在前头,我跟道雄默不作声地尾随着他们。前面的两个人不曾发现哥哥们没有交谈的情形,时而发出稚气的笑声。我和道雄以和他们同样的速度走着,愣愣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怪异的沉默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道雄。



看着愉快聊天的小野和隼人,笑脸充分显示他们深信所有事情都被明亮的光芒所笼罩着,不久之前我跟道雄也带着那种表情聊天走着。当时流行的游戏软体中有一款玛莉兄弟系列,这个游戏只要跳起来抓住舞台最后的旗帜就算过关。道雄有一天突然这样告诉我。



“3之3的结局之前不是有一个跷跷板的关卡吗?听说把玛莉兄弟带到最上面之后再用跳跃键一跳,就可以飞过旗子了。”



道雄说他是在某本游戏杂志中看到这个密技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便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们朋友之间并没有人看过跳越过旗子之后的玛莉兄弟会出现什么状况。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听说是真的。”当时我们慢慢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认真地讨论这件事。



望着走在前面两个人的我想起这段回忆。随即感到无法呼吸,头痛欲裂,好像无预警的疾病发作。有一股着火的液体静静地在胸腔内部流动着,刚刚却没有警觉到,此时此刻像着火般难受。我抓住自己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往前蹲。



道雄发现了我的异状问:“你怎么了?”



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泪腺就像已经断掉一般地不停涌出泪水,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般糗样,于是不发一语就往前跑走,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原本我还担心他会会追上来,可是没有人这样做。跑没几步之后,我便开始喘气,可是依旧固执地在四周尽是稻田的路上奔跑着。道路的两旁有树,民房林立。因为每户人家都有田地,所以也都会有放置农作机的仓库。



后来,我一边看着地面一边走着。心中想着老师错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呢?之前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知道,但我却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



妈妈曾经看着报纸报导咕哝着:“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也有这种坏老师。”



那篇报导的内容是一个小学老师对学生恶作剧而遭到警方逮捕。感觉上报纸上报导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不属于我的另一个世界,不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周遭。我跟道雄,还有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没有想过羽田老师说错了什么话,直觉的认为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被骂一定是做错事!可是……我用两手捂着脸摇头,只觉得又恐惧又悲哀。想起笑着跟我说话的小野、姊姊,还有妈妈; 也想起和道雄一起为塑胶模型上色的情形……心头窜过一阵被某种尖细刀刃贯穿的疼痛感。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到底是怎么了?我想呼吸,但是因为哽咽得太厉害,导致气都喘不过来,好悲惨啊!羽田老师到底想怎么样?监视我!责骂我!就算我找芋个人申诉,也只会被解读成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只因为老师责骂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恐惧大家的视线。自己什么事都做不来也许是事实,玩足球棒球时没办法把球踢远;跑步也是全班最后一名。可是我希望得到跟大家一样的待遇,难道我连期盼的权利都没有吗?



回家穿过玄关时。平常我总是大喊一声“我回来了”,今天我静静地爬上楼梯,跑进自己的房间。卸下书包,将闷热房间里的窗户打开。想着,在学校不管别人 说得怎么难听,我都理所当然地承受下来的模样,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情况的可怕。我跟大家都把老师的一言一行当作世界的真理。学生当中分有阶层,而我位在最底层。



可是我发现事实是大家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是不对的,不应该有阶层,不应该有人必须承受老师和全班同学的不满。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才能发现到这一点,我痛苦的心正不规律地跳动着。



突然间,背后发出一个孩子的声音。一个宛如才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嘴唇要张不张所发出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一个肌肤呈绿色,外形可怕的孩子站在我正后方张着嘴。是小绿……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从我眼前消失后再也不会出现了。这次他再度出现眼前,依然让我觉得恐惧,尽管如此,也有一种亲切感,就好像他一直待在我身旁似的。这次出现的小绿,绑住嘴唇的绳线松开了一些,他鼓涨着脸颊试图从细缝中吐出空气,却发出意想不到的稚嫩呻吟声,那声音像是远比我年幼的小孩子所发出来的。可是他没有被强力胶固定住的那只眼中却透露着骇人的狂气,以黑漆漆的眼睛瞪着这个世界。



小绿歪着头看着我,让被包裹在束缚衣底下的瘦水肩头得以搔弄头的侧面,没有耳朵的那边的头部。我看见他光滑的绿色肌肤上有伤痕,心想也许是伤痕发痒吧?



“你是……我吗?”我这样问小绿,小绿对我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讲话。之前他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时,我完全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甚至想要别开眼睛不去看他。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幻觉,问题出在看到他的我,要是我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应该是看不到小绿的。大概是我的内心深处有一间小房间吧?而这个孩子就住在里头,才会三不五时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我认为小绿就是他的真实身分。



“啊……啊……”小绿发出这样的叫声好一阵子。



我觉得很吵,但是应该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他的眼中充满了憎恨和愤怒的色彩,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过了一会儿,他滑进了床底不再出来。我战战竞竞地窥探床底,小绿不见了,只看到积了一层灰尘的地板,想想床底下的空隙根本无法容纳一个孩子的身体。当时我至少不认为小绿有任何危险性,他只是我的幻觉罢了,只是我在看到他的瞬间会产生恐惧和不舒服感,但是他应该不会造成伤害。可是第二天,我知道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2



回想自己的这一段人生中,是否曾经对某个人发怒或者打过某个人? 试着回想看发现我应该没有这种经验。也许事实上有,只是我自认为没有,不过如此懦弱的我不会做出那么粗暴的事情来。也许有可能在还没有懂事的很久之前对某人粗暴过,可能也曾经以原始的真感情与人互动,但是随着看穿了世界所具有的法则,以及感染了自己什么都做不来的恐惧感之后,我开始懂事也变得谦虚了。



我就读的小学在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有一段放学前的辅导课时间。导师会利用这段时间简短地报告明天的事情,或者今天值得反省的地方。结束之后学生们才终于获得解放。



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学校。升上五年级之后,被迫面对现在这样的状况,更觉得学校就像地狱一样。愈是接近上学的时间,我便有种恶心感而且头愈来愈痛,但还是得继续上学。如果我拒绝上学,家人一定会为我的事而感到忧心。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情,我还是天天乖巧地上学,放学前的辅导课一旦结束,那个获得解放的瞬间总让我觉得很快乐。这次放学的辅导课,羽田老师并没有针对我的错误说任何话。也许是他想尽早回家所以不想浪费时间来教训我。总之,可以在不蒙羞的情况下回家,我不禁松了口气,背着书包走向室内拖鞋箱。



“正雄。”北山在一楼的走廊上叫住我。他的个子不高,肌肤晒得很健康。他总是会说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是炒热班上气氛的活泼孩子。



“有事情请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呢?”我不解的问到,他便笑着说,来了就知道,将我带到学校后门。



穿过校门来到和体育馆之间的小路上,跟北山交情很好的山田就站在那里,体型壮硕的他是非常活跃的少年棒球赛的正式球员,他将橡皮筋勾在食指上转圈圈,似乎在打发无聊时间,那不是一般的小橡皮筋,而是扁平状足足有手心那么大的橡皮圈,北山和山田把我带到校园后面,当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没有强大抗拒的力量。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这样连问好几次,脸上还带着怯弱的笑容,也不知道出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我觉得北山一定是骗我的,校园后很冷清也没有什么人,这里非常阴凉一整天都照不到什么太阳,眼睑中只有阴冷的楼房和蔓生的杂草。



“你很臭”北山不屑的说道。



无法理解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再来上学了,立刻消失”山田说完便将手中的大橡皮圈伸展开来,重重的打在我手臂上。



“别这样…”我企图逃开,山田也许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吧,和北山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之后,再度用橡皮圈打我的手臂,橡皮圈造成的疼痛虽然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但是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嘲讽和欺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把背上的书包抵在后墙上,低下头不发一语,我害怕他们两人的笑声和视线,而且也感到羞耻,我知道自己的整张脸都泛红了,我想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出我这么丑陋的生物吧。



北山扭着我的手腕,鲜红的痕迹便印在我雪白的肌肤上,像年糕般雪白的肌肤一直让我很羞耻,他们两人的肌肤被太阳晒得很健康,山田用橡皮圈抽打我校服地下露出来的手脚柔软处,还不停的笑着,随即又厌腻了,随即山田用两手抓起地上的沙子,从我的头上洒落,沙子是干的,从头顶上滑落,紧附在被汗水弄湿的脖子上。



我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来?被羽田老师责骂的永远是我,大家都可以在没有任何不安的心态下笑着过日子,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为什么他们要求还要更多?为什么要说我很臭呢?太没道理了,好希望有人来救我…我衷心的期盼着。



见到我泪水聚集在眼中,渗出眼眶,他们笑得更兴奋了。



小绿就站在他们两人的背后,他像隐形在空气的幽灵一样出现了,他穿过站在我面前的北山和山田之间,摇头晃脑的走近我,他的脸孔因为憎恨而紧绷着,绿色的肌肤上有几条深深地皱纹。



他们两人看不到他,没有注意到他灵活地穿过他们两人的缝隙,小绿是我的幻觉,他们看不到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是很清楚自己时常露出什么表情,一定是用很恐惧的眼神看着小绿走过来吧,所以他们眼中的我像是被冻结般眼神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他们整个人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小绿凑到我的眼前来。虽然一定是我的幻觉,但我还是确实闻到小绿身体发出恶心的腐臭味。他的嘴唇之前都因为被绳线固定而无法说话,可是绳线却在现在当着我的面解开了,我惊讶的是,封住嘴巴的绳线看起来像是一般的鞋带。



“正雄……”三田呼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双眼直盯着嘴唇解开的绳线,和小绿张着嘴巴的脸,久久无法移开我的视线。他的嘴巴被某人用刀刃划开来了。皮肤从嘴角到太阳穴一带整个被划开来。所以当绳线松开,小绿张开下巴时,看起来就像蛇张开嘴巴一样。“啊……”小绿发出声音。“正雄……”是年幼的小孩的声音。然后他张大嘴巴笑了,口中的舌头和绿色的脸呈极端的对照是鲜红的刺眼颜色……之后的情况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踩着虚软的步伐走在平常回家的路上,四周只能看到稻田。我是如何逃离他们两人的?小绿怎么样了?这些我都不清楚。



回到家,躲进自己房间之后,脑袋好一阵子也宛如罩着一层雾。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摸了摸脖子发现黏着粗粗的沙子,心想绝对是北山洒在我头上的沙子。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疼痛,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淤青。而且下巴的感觉好怪,口中有异样的味道和涩涩的感觉。



第二天我到学校被羽田老师问道:“正雄,你跟北山有三田打架吗?”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据老师的说法,昨天放学后,他们两人铁青着脸跑到保健室去。手脚和脸上有几个清楚且流着血的咬痕。



“昨天差一点被他们欺负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师似乎觉得我为了对抗他们,而咬了人逃命。



“这件事就先不通知父母了。”羽田老师这样说。我想他是有意不让外界知道他所创造出来的法则,尽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老师看着挂在教职员办公室墙上的圆形的简易时钟。



“早上的辅导课就要开始了,现在没有时间,详细的理由以后再问你。知道了吧?”羽田老师瞪着我说。



前往教室之前,我到校园后头去了一趟。打算回到昨天的事发现场,企图想起发生过什么事。原本各种模糊不清的景象,在我脑海中变得愈来愈清晰。